"噗──"
刀刃貫穿血肉的聲音,迴盪在四周。
她手上的刀刃染上了鮮血。
方才在她手中斃命的,是她這陣子以來,已然熟悉卻無絲毫理智的身影。
她抿著唇,眸中似乎閃過了什麼,卻又迅速的被虛無取代。
她揮了揮手中的刀,將上頭的血液甩開,她沒有回頭看那個(gè)被她一刀斃命的,曾經(jīng)身為刀劍男士的對(duì)象,徑自往深處走去。
是的,曾經(jīng)。
那些因濃厚瘴氣,被嚴(yán)重污染已然失去理智,只為殺戮而存在的,曾經(jīng)的刀劍男士。
在她擺脫席捲自己的風(fēng)壓後,剛才比她先行一步踏入的明石國行已經(jīng)看不見蹤影。
她沒有急著去尋找,只是謹(jǐn)慎地繼續(xù)往前走。
越往深處走,瘴氣越是濃厚,要是普通人、靈力稍嫌不足的審神者或是定力不夠的刀劍男士在這樣的情況下會(huì)被汙穢也是遲早的事,而剛剛被她刺穿的對(duì)象,就是已然被徹底汙染,就算想救也救不回來的……刀劍男士。
隨著她的深入,周遭散布著被刀刃貫穿的屍體、刀劍的碎片,以及已經(jīng)乾涸的血跡。
看來這裡才是真正的戰(zhàn)場,剛才那個(gè)地方只是誘餌罷了,雖然有些已經(jīng)無法辨識(shí),但還是能夠看出先前政府派下來的部隊(duì)全部都折在這裡。
只是,為何要如此大費(fèi)周章?
她不解,若只是想對(duì)付時(shí)之政府氅下的審神者,這樣誘敵深入的做法雖不失為一種好方法,可這樣也太慢,甚至穩(wěn)定性不高。只要實(shí)力夠強(qiáng)、靈力更高,其實(shí)要將這樣充滿瘴氣且封閉的本丸淨(jìng)化根本不算什麼。
除非,他們的目的不在於殲滅審神者以及其刀劍男士。
那麼,他們又有什麼目的?
隱約中,她似乎知道什麼,只是,她不懂──
終於,等到妳了。
那個(gè)聲音,她知道是誰,可那聲音中飽含的情緒,讓她覺得又像是另一個(gè)人。
況且……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想要這麼做……
「──上。」
倏地,一道聲音突兀地在濃霧中響起,讓她的思考停頓,有些疑惑地看著前方。
「……主上……」
審神者抿緊唇,握緊手上的刀,她無法分辨聲音來自於何處,只能小心翼翼且謹(jǐn)慎地往前邁開腳步。
「……快…逃……」
腳邊傳來了痛苦的喘息,她驚愕地看向下方,赫然看見加州清光就倒在自己腳下,而他正痛苦著摀著心口處,而那裡,正源源不絕的淌出鮮血。
是加州清光?
她連忙蹲下身查看,可她才動(dòng)作,瀰漫在周遭的瘴氣卻緩緩消散,露出了原本破敗的景色。
周遭雖然昏暗,但瘴氣散去後,其實(shí)已經(jīng)能夠看清周遭的景色,而這不看還好,一看,讓她的呼吸再瞬間一滯。
周遭都是重傷的刀劍男士。
是,她的刀劍。
她瞪大雙眼,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見的一切,可周遭瀰漫的血腥味以及靈力卻又是那麼熟悉。
她皺眉地看著幾乎要昏厥過去的清光,連忙將他攙扶起來,才想凝聚靈力想為他修復(fù),可加州清光的手卻握住了她的,阻止她的動(dòng)作。
「快……逃……!」
在她懷中的加州清光勉強(qiáng)這麼說完後,他握住她的手便無力的垂下,身軀漸漸變得透明,接著化做光點(diǎn)消散在她的懷中。
「加州!」
她慌張地想捉住什麼,可飄散的粒子卻碰觸不著,她只能瞪大雙眼,眼睜睜看著那些光粒消失在周遭。
而她的前方,是加州清光已然斷開的刀刃。
「不……不會(huì)的……」
她喃喃自語,轉(zhuǎn)頭看著前方重傷的諸多刀劍,再也顧不得什麼,踉蹌地起身就想奔去為他們治療,可她才奔向重傷的刀劍,可是,那些重傷的刀劍每一振都是笑著阻止她,然後留下要她逃離這裡的話,接著便在她懷中一個(gè)個(gè)的失去形體,甚至有些連碰觸也未曾,便直接化做光粒,消散於她的周身,只於一地刀劍殘骸。
──……別怪自己。
眼前的景象,讓她回想起了遙遠(yuǎn)的曾經(jīng)。
破敗的、消逝的、絕望的、以及期望她離開的……
眼前的景象,與腦海中那不曾忘卻的過去,突兀的交疊在一起。
「別……不要──」
她腳步不穩(wěn)地往前跑著,想要擺脫胸口不斷竄湧上的難以言喻的情緒,並試圖找還沒消失的刀劍,可不管她怎麼跑、怎麼找、怎麼呼喊都沒有看見、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周遭荒蕪一片,有的只有再也不會(huì)回答的刀劍碎片,像是無聲嘲弄她的遲來。
不知道跑了多久、找了多久,好不容易,她才看見了一抹被染紅的,隱約還留有一點(diǎn)白色的身影,就坐在枯萎的樹下,她連忙往前跑去,跪坐在他旁邊。
「鶴丸!」
那身影聽見聲音勉強(qiáng)抬眼,明明該是璀璨的金色雙眼,卻只餘一片死寂的黑暗。
但也許是看見了她,那雙眼中竟浮現(xiàn)了錯(cuò)愕和慌張。
「……怎麼…還留在……這……」
「別說話,我先幫你治療!」
鶴丸國永只是搖搖頭,「來不及了……」
「閉嘴!」
被審神者這麼一吼,鶴丸有些怔愣,可隨即又勉強(qiáng)笑了出來。「哈……最後能……看見、主上這樣的模樣……也算不錯(cuò)……」
「就讓你安靜了!」
審神者慌張地運(yùn)轉(zhuǎn)靈力試圖治療鶴丸國永的本體,可不論她怎麼輸送靈力,已經(jīng)橫跨刀身的裂痕就是復(fù)原不了。
她著急的眼眶泛紅,不斷加強(qiáng)靈力的輸出,卻像是往竹篩中倒水,怎樣都無法填滿、怎樣都沒有效果、怎樣都留不住。
──…已經(jīng)來不及了,我的身體我知道……
就像曾經(jīng)的她,明明說好會(huì)守護(hù),卻只能放任重要的存在在懷中逝去。
她什麼也保護(hù)不了。
而鶴丸國永看著眼前的審神者,顫巍巍地伸出染上鮮血的手,輕輕的碰觸她的臉。
「……鶴丸?」
「不是妳的錯(cuò)……別自責(zé)……我喜、歡驚嚇,可也不……希望妳承受這樣的驚嚇……」他勉強(qiáng)扯唇一笑,可後果便是扯痛了自己身上的傷口,他呻吟了聲,失了力氣的手在垂下的同時(shí)被審神者握在手中。
「別……」審神者想說什麼,可手中的溫度一點(diǎn)點(diǎn)流失,鶴丸的身體漸漸變的透明,她瞪大眼,也顧不得什麼,另一隻手也跟著握住了那隻剛剛還想安慰她的手,試圖留下什麼、握住什麼。
「沒…時(shí)……間了……」鶴丸自嘲的笑開。「傷腦筋啊…這樣一身被染紅的樣子…看起來一點(diǎn)都不像鶴了……」
他緩慢地說著,先是看著自己的衣服,最後又看向?qū)徤裾撸麖埧谶€想說什麼,可才說完,他的身體便像其他刀劍那般,散落成光粒,接著消失。
「鶴丸!不!不要──」
她驚慌的伸手想要抓住那些飄散的光粒,可無論她怎麼攏、怎麼試,最後也只是消散在空氣中,只留下那曾經(jīng)證明它們存在過的,本體的殘骸。
──主上,離開這裡。
鶴丸最後未出口的話語迴盪在周遭,可審神者卻置若罔聞,她失神的跪坐在地,小心翼翼地捧起眼前那毫無靈力、一絲生命氣息都不存在的碎片。
「為什麼……」
四周陡然便的寂靜、森冷。
原本殘留的情緒自審神者的眼中徹底消失。
就像沒有生命的提線木偶,被剪斷了絲線,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線,便再也無法活動(dòng)。
……
黑暗的氣息自她身上湧出。
她沒有理會(huì),失焦的眼眸中,凝聚了淚水。
捧著刀劍碎片的手,緩緩浮現(xiàn)了黑色紋路,像是在抵抗什麼般閃爍著。
四周漆黑的氣息像是呼應(yīng)著她身上的紋路,時(shí)有時(shí)無,可隨著時(shí)間過去,紋路的顏色加重,身邊的漆黑氣息越顯濃厚。
她什麼也做不到。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
「可是,妳還有辦法可以挽回曾經(jīng)。」
在深濃如墨般的黑暗壟罩她的同時(shí),一道嗓音在黑暗中響起。
她的手微微一動(dòng)。
「妳曾珍視卻又失去的一切,還是可以找回來。」
那模糊的聲音恍若惡魔的低喃。仇恨、悲傷、憤怒各種情緒在心中不斷升起,曾經(jīng)的美好及痛苦回憶交織在腦海中,不斷拉扯著她的神智。
失去的悲傷、拯救不了重視的存在的無力感無止盡的蔓延。
「回到過去,是辦的到的,只要──」
只要,妳願(yuàn)意。
如血雙瞳閃過了掙扎,可很快的,以往的回憶如泉湧般湧入腦海,與刀劍男士們的各種過去,還有那在遙遠(yuǎn)的過去,曾經(jīng)存在過的記憶相互交織著。
最後靜止在化成光點(diǎn)消失,變成了殘骸的刀劍碎片,以及在自己懷中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冰冷身軀。
如果可以……
她緩緩閉上雙眸,任由周遭的黑暗撲向自己。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