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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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妳就會隨著那場夢一起消失。」
少女望著男子，他的表情溫柔得不像是在宣告她的死亡。
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亞歷山大接獲通知，趕忙前往孩子們的艙房。
在第三研究所因為Zariman魔像的攻擊而面目全非，破損的區域遭到封鎖，使他必須多次繞道。從對外的舷窗看出去，仍然可見自動機械正在清除魔像的殘骸。數萬噸的感染者血肉和廢鐵飄浮在太空中，恐怕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清理完畢。
但是，亞歷山大當然無心觀賞清理作業，旋風般的進入冷凍艙房的控制室中。
「發生了什麼事？」
亞歷山大急忙問道，此時控制室裡只有阿妮瑪在。阿妮瑪望向亞歷山大，她的眉頭深鎖。
「妳說在喚醒這些孩子時發現了某種問題，他們出了什麼狀況嗎？」
「不是的。」阿妮瑪開口，「在Zariman魔像被消滅之後，他們的體內已經沒有任何病毒，可以說他們已經完全痊癒了。」
聽到這個消息，亞歷山大鬆了一口氣，但是阿妮瑪凝重的表情顯示問題沒有這麼單純。
「哪麼，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阿妮瑪考慮了片刻，「這樣說好了，一旦這些孩子醒來，脫離他們共通的夢境......」
「愛麗絲很有可能就會消失。」
「什麼？」亞歷山大楞了一會兒，一時無法將這兩件事連結。
「是這樣的。」見到對方的疑惑，阿妮瑪連忙解釋：「這一千個孩子之所以能抵抗感染，是因為他們將一千人的意志力凝聚成一個強大的意識，也就是我們所知道的愛麗絲。」
「愛麗絲的力量非常強大，另一方面也代表她在精神層面上非常的......『龐大』。」阿妮瑪指向控制室的觀察窗外，孩子們的冷凍艙排列成一個巨大的陣列。「如果把人腦比喻成電腦，那麼愛麗絲就像是需要用人腦一千倍的容量和運算速度才能運行的程式。」
「這個程式在孩子們沈睡的時候，肩負起了抵抗感染者以及魔像意志的責任。」
確實。亞歷山大回憶，當Zariman魔像襲擊此地，牠強大的意志甚至讓一部份孩子的肉體開始異變。也是愛麗絲將這個異變扭轉。
「但是，『愛麗絲』在誕生之後，她和轉變者互相影響，和日益強大的Zariman魔像交手，使她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如今她的存在是一個巨大的負擔，她會占去孩子們大腦的記憶體和運算能力，壓縮他們原本的自我、人格和記憶。」
「所以，一旦魔像的威脅消失，」阿妮瑪伸手指向那一千個冷凍艙，「這一千個大腦原本的主人就會取回屬於他們的東西。」
亞歷山大也走近觀察窗，看著那龐大的矩陣。
「也就是說，如果那一千個孩子的自我甦醒，就會將愛麗絲驅逐？」
「沒錯。」阿妮瑪嘆息，「而且這個過程是無法阻止的。我可以投藥抑制他們的甦醒，但如果抑制過久的話，只會對他們造成傷害，甚至死亡。」
這麼一來就完全本末倒置了。他們奮鬥了這麼久就是為了拯救這些孩子，更何況如果他們死去，愛麗斯也將不復存在。
「那......如果我們把先愛麗斯取出來呢？」亞歷山大苦思著，「這應該是做得到的吧？我們可以把她移植到其他大腦......甚至是電腦中，就像中樞一樣。」
「我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阿妮瑪回答：「但是愛麗斯和虛空的連結太深了，和現今的任何電腦都無法相容。至於人腦，能容納她的只有以三位數以上的大腦串連而成的陣列。」
說到這裡，亞歷山大也明白自己的想法多麼可笑。就算他能夠在所不惜的為愛麗斯摘下數百顆人頭，但若沒有經過像「星舟系統」那樣的同調調整，這些大腦也毫無用處。
亞歷山大無計可施，當初將他從轉變後的破碎心靈中解放出來的，是愛麗斯。他無法想像失去她的話，自己以及許多造受折磨的轉變者該怎麼辦。
沉默降臨，只剩下維生裝置的低沉噪音迴響著。阿妮瑪把手放在亞歷山大背上，「這是沒有辦法違抗的命運，我只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
無法違抗嗎？他明明看著許多轉變者違抗了自己的命運，就連阿妮瑪也是其中之一。但那一千個孩子也是在為了自己的命運而奮鬥，這能怪他們嗎？
「如果......」亞歷山大低聲說道：「如果是用轉變者的......我的大腦呢?」
阿妮瑪搖搖頭，「我明白你的心情，但這是沒有用的。就算心靈受過轉變，但你的大腦還是跟常人相同，除非......」
說到這裡，阿妮瑪掩住了嘴。
「......除非轉變的部分正是大腦，而且這個大腦，擁有超過一千人份的容量和思考能力......」
亞歷山大看著阿妮瑪，他也想到了同一個人選。
「你喜歡假設性的問題嗎？」
賽巴斯帝安對著Loki問道，此時他們正在工程師狹小的老巢中被螢幕所包圍，後者正在一旁耍弄著小刀。
「我猜你一定很喜歡。」Loki把刀尖立於指尖，「你可以問啊，反正我閒得很。」
如Loki所說，自從Zariman魔像一役之後，零號研究所就沒有再出過任務了。成員們正在從那場戰鬥之後恢復，帝國同樣無暇顧及他們。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賽巴斯帝安停下了手邊的工作，轉而面向Loki。「假設有一條分岔的鐵軌，你被五花大綁地丟在其中一條鐵軌上，另一條則躺著十個同樣被五花大綁的人......」
「你是要問我會讓火車碾過哪一邊吧？這種問題我看多了。」Loki沒有把視線從手中把玩的刀刃移開，「反正就算你把全世界都綁在另一條鐵軌上，我也會讓火車碾過那一邊。」
「那原本是我的下一個問題，不過沒關係。」工程師繼續道：「第三個問題：假設其實無論如何兩條鐵軌都會被碾過，而你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拯救另一條鐵軌的方法，你會怎麼做？」
「首先，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會花這種功夫？」Loki瞥向提問的人，「被綁在鐵軌上的人到底是誰？」
「這你可以先不用考慮。」
「我不會改變我的答案。」Loki把刀刺在桌面，「反正，本來就不可能發生那種犧牲一個人就能拯救全世界的事，那個人以為他是誰？」
「那這樣說吧，那個人的犧牲可以開啟讓世界不會被毀滅的唯一可能性，就像一個陷入死局的接龍一樣，只有放下關鍵的一張卡才能讓其他牌繼續接下去。」
「我知道你很閒，但你沒事幹嘛思考這種問題？」
「這個嘛......當你的頭腦太好的時候，就只能思考這個宇宙中最大的難題了。」工程師輕輕敲了他的側腦。
Loki翻了個白眼，「你是指『你為什麼這麼煩人』嗎？」
「還有為什麼人類在宇宙中這麼孤獨。」工程師說：「答案是：因為所有有機生命體的文明都被心智者消滅了，而人類就是下一個。」
這讓Loki終於望向賽巴斯帝安，他們的視線交會，年長的工程師的眼神依然帶著疲憊，但還有一種置身事外的平靜。
「那很好啊。」Loki別開了視線，他還是不確定這些問題真正的目的，但他有種討厭的預感。「反正就算沒有心智者，人類也早就該滅亡了。」
「可惜我們自取滅亡得不夠徹底。」工程師兩手一攤，「所以就回到了我們原本的問題：你會讓火車碾過哪一邊？」
「我無所謂。」Loki的語氣比想像中更重了一點，「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了，我會加入你只是因為這樣比較方便，如果你想要被火車撞的話也不干我的事。」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賽巴斯帝安點了點頭，接著說道：「亞歷山大差不多要過來了。」
「Rhino？」Loki一臉狐疑，「他過來幹嘛？」
「來取我的人頭。」
「為什麼？」Loki倏的站起身，「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這是唯一的方法。」工程師的語氣平平，就像是在解釋一道算式，「我在腦中模擬了無數次，在消滅Zariman魔像之後，愛麗斯就會因為孩子們的甦醒而消失，拯救她的方法就是把她移植到我的大腦中，取代我的靈魂。」
「你給我等一下！」Loki抓住了賽巴斯帝安的領口，「這麼重要的事你不早說，然後浪費時間問這種蠢問題？」
「反正你也無所謂不是嗎？」
Loki一時語塞，他看著那置身事外的雙眼，感覺到怒火中燒。
「對，我無所謂！」他大吼，「那你就滾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把你的腦袋雙手奉送給Rhino啊，為什麼還要問我這種蠢問題？」
「因為我沒辦法下決定啊！」
Loki僵住了，停下了差一點揮下的拳頭。
「我模擬了無數次，只有愛麗斯和Zariman的孩子們同時存在，人類才有戰勝心智者的可能，而我的異變大腦就是為了這一刻而存在的。」
「但這是你想要的嗎？」
「我不知道。」頹喪的工程師低下頭，「這是無數的未來中唯一的機會，在這之間沒有賽巴斯帝安的意志。」
「誰管他什麼未來？」Loki再度高舉他的領口，逼他抬起頭，「你真的無所謂嗎？就因為自己的猜想決定送上自己的人頭？」
賽巴斯帝安別過頭，陷入了沉默。而Loki瞪視著他，突然間領悟了。他放開雙手，讓工程師摔回自己的座位上。
「你要是真的無所謂，就不會問我這個問題了。」Loki睥睨著他，「你真沒用。」
他依然低著頭，但嘴角露出了無力的苦笑。
「對，我很沒用。」他說，「我沒辦法從一己之私和全人類的未來之間做出選擇，所以想把責任推給別人。」
「如果是這樣，去問那些品格高尚的人啊！像是薇洛妮卡或是維克，他們才能夠告訴你『正確』的答案。為什麼要問我？」
「對啊，為什麼呢？」
沉默了片刻，Loki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同時入侵者的警報響起。
「算了。」他說：「我會把你從鐵軌上拉走，然後再好好的揍你一頓。」
疲憊的嘴角這次露出了平靜的微笑，接著吐出了一句：
「謝謝你。」
「可惜，就算是他，就算是其他伙伴，也沒有辦法阻止亞歷山大。」不幸的人苦笑著，像是在訴說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
「所以，回到妳一開始的另一個問題。」他說：「愛麗斯，歡迎來到我的大腦之中。」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