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X。
此時的我,正像參加大型運動賽事的短跑選手一樣,弓起身子,手指觸地,崩緊神經。
為了不放過任何機會,我集中五感捕捉任何跡象與信息,為了等待屬於我的號角響起。
聽得到──我聽得到腳步聲──啪……啪……啪……啪喀──
瞬間──我如彈簧般衝了出去,奮力扭轉身體,使出迴旋踢,時間分毫不差,在門打開的瞬間擊出,必定會攻擊到門後的──
碰!悶聲響起!
落空了、不,擊中了、不,擊中是擊中了,卻是擊中走廊另一邊的牆壁。時間分毫不差──但站位早已偏差。
我的腳掌沒入水泥牆,直至腳踝。
當我看到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大男孩時,我就知道,計畫已經失敗了。
深深的嘆口氣:「進來吧。」我費勁的把腳拔起,塵與灰在空中飄落。
見男孩遲疑的樣子,我苦笑著說:「幹嘛那麼緊張,不是來過很多次了嗎,我又不會吃了你。」
唉呦不對欸,就某種意義上我已經吃了他喔。
啪喀。嘶。門關上。我多看了屁顛屁顛跟在男孩身後進門的女人一眼,這女人一頭短髮,一雙眼睛四處亂瞄,看了感覺好討厭。
「我……我不懂……」男孩說,他的牙齒不斷打顫:「所以根本沒有壞人嗎……你──」
「我什麼?」我笑說:「壞人已經走了你也不知道,也許他們從二樓逃走哇?你們來晚一步。來,放輕鬆,喝杯茶吧。」
「……我不喝你的茶,還有,你在騙人吧──」
「……恩~此話何解呢?」
「因為,你在笑。」
「看到你們,我才開心的笑啊,剛剛以為是壞人開門我才踢的,不會跟我計較吧,哈哈哈。」
「那些菜刀是怎麼回事,阿姨?一開始我以為是那些所謂的壞蛋設置的,但仔細想想,根本不可能有那麼多時間──」
「那是我弄的喔~」
「喂!」男孩做了一個標準的綜藝摔:「差一點就害死我了!」
「那太可惜了!」我嘆口氣。
「什麼?」
「沒事啦。」我說:「我倒想問問,你沒事幹嘛要招惹邑羽啊,你害我有多辛苦知道嗎,把那麼多的菜刀立在那邊,還要用線綁起來,超危險的啊!我的臉差點被劃到欸!」
「什……?你說什麼?」
我突然揮拳。這一拳夾雜的風壓將房間裡的衣櫃,書本等物品掃的東倒西歪,這顆拳頭的威力絕對足以擊碎頭蓋骨──如果擊中的話。
最後,這記攻擊在男孩鼻頭前停下來。我自己停下來的。
「我果然還是做不到。」
「……做什麼做不到……」男孩氣弱游絲,鼻血泊泊而流。方才的拳壓還是對他造成些許的腦震盪。
「自然是打死你,不過我做不到。我果然還是太軟弱了。如果是我丈夫,就做得到。」
我說:「雖然你的老二比較大,不過他的膽子比較大。」
畢竟是我選擇的男人。
那個人,仗著自己弱小,憑著自身的溫柔與堅持,讓我體悟到了另外一種不同於力量的強大。
他勝過我,不僅僅是心靈,功夫也是。
婚後數年,原本被我打的滿地找牙的男人開始與我並駕齊驅,之後我便再也贏不過他了。
我受到了打擊,一直以來支持我的信念動搖了,不是因為我輸給了他,而是他輸給了自己。
他的拳法千變萬化,高深莫測。他在移動搖搖晃晃的身軀時,空氣中總是瀰漫著一股濃重的酒香。是了,這就是麻醉自己也迷醉他人的醉拳。
自從當初喝了第一杯酒後,他便停不下來了。
他喝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酒,為了修練醉拳。
一開始我認為他是在面對自己的心魔,他成長了,我很為他開心,但後來他視酒如水,天天飲,終日醉,宛如社會新聞中的醉漢。我不由得去想,曾經他以自己父親為恥,如今卻是踏上一樣的道路。
老了胖了醜了──根本不是重點。
並非因為打不過他才抹黑他,而是我認為這實在是太諷刺了。
小孩是看著父母的背影長大的。
事到如今我還在想什麼呢?為自己而辯解嗎?看著眼前一臉驚懼的大男孩,也許我正是受夠了渾身酒氣的丈夫,才與這名男孩做愛的。跟他好上,才可淨化我骯髒的的身體。
「你丈夫……死了……」
「不,他只是流很多血而已。」我搖頭說:「這是他的計畫,人肉砲彈,打算要砸死你。雖然沒砸死。」
不過沒關係。
不是雙重陷阱而是三重陷阱。
你們倆上來二樓之後,我先生將會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回到這棟建築物,跨越重重已被解除的陷阱,將家中所推積的,一缸一缸酒精灑在每一個角落,然後再到廚房將瓦斯打開,把門窗關緊。
聞不到味道的,我把門關上了。
砸不死你,就炸死你。
這就是最後的醉拳。
轟!
大地震動。地板如雞蛋般破碎,分不清上下左右。
我在火炎中飛舞,像隻蝴蝶在狂風中擺弄著殘破不堪的翅膀。我逐漸支離破碎之時,人生跑馬燈倏倏倏一閃而逝,到這時我才感到疑惑,直到這時我才感到疑惑。
X是甚麼鬼東西,我的名字就這樣?
X?
給我取這種名字的是?
爸爸?
媽媽?
……邑羽?
……邑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