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放棄這條線索,但前提是必須要先找到可以撬開對方防線的支點。
以前,曾經(jīng)採訪過的一位犯罪側(cè)寫師如此告訴自己:「只要細心觀察對方遺留之線索,你就能夠推測他的行為模式。」
要知道一棵樹的年齡,就從觀察它的年輪開始。
在E站,小苗苗(苗秀慧)屬於中下游階層的網(wǎng)紅。常駐粉絲大約五千人左右,男性比例似乎較高。據(jù)她本人自稱平日有接平面模特兒的廣告工作,因為城市生活的開銷大,害她時常入不敷支。視頻內(nèi)容以測試各路小眾品牌的彩妝為主,但男性觀眾明顯更在意她在片中展示的36E事業(yè)線──這就是她打響名堂的地方。
為了答謝粉絲們的支持,她偶爾會發(fā)放福利。拼著換取解鎖此等視頻之權(quán)利而充值打賞的我,內(nèi)心沉思這些錢最後會落入哪一位資本家的口袋。
但重金付出是值得的。因為我終於找到廖桂生所提及的錄像。
這期視頻是在苗秀慧失蹤前的兩個月上傳,標題前綴【小心!密集恐懼癥迴避】。它令自己見識到何謂標題黨的騷操作。
意圖在視頻中尋求恐怖體驗的人注定要失望。二十五分鐘零七秒的錄播中,只有四秒涉及蜜蜂和蟻群叢擁密佈的畫面。
「我啊,其實是湘西來的苗寨女,今日唷!就跟大家介紹一下『湘西三邪』。」
對於營造氣氛方面,小苗苗確實有兩把刷子,音樂和語氣都很到位,然而究其內(nèi)容,不過是將網(wǎng)絡(luò)上所搜集得到的大雜燴資料再配上圖片和短動畫來炒一回冷飯。
青春小迷惑(彈幕發(fā)言):「所以小苗苗真的懂下情蠱?」
小苗苗:「噗!你還真信哦?雖然我老家是在深山裡的苗寨沒錯,但從未聽說過村子裡的老人提及有下蠱這回事。不不,趕屍也沒見過。之所以會做這一期福利,是因為經(jīng)理人他啊,有日對我說『試試用你苗女的身份介紹【三邪】,應(yīng)該挺有賣點的。』,所以你們?nèi)绻矚g這期視頻的話,記得給我打賞哦!」
蕾斯愛宇宙(彈幕發(fā)言):「嘻嘻~那麼小苗苗滴36E是否養(yǎng)蠱養(yǎng)出來的?」
小苗苗:「放屁!我真實身份是『落花洞女』,你信不信?小心大晚上跑來床邊嚇你哦!」
(系統(tǒng)消息:【蕾斯愛宇宙】投餵2000粒金瓜子(¥20000)──留言:來!哥在床上等你)
小苗苗(笑顏逐開):「好吧好吧,看在金瓜子的份上,小苗苗我就原諒你一遭。不過啊,我覺得自己全身最漂亮的部分是眼睛耶!你們不覺得嗎?看!」
視頻內(nèi)容缺乏新意,要引人入勝純粹靠打擦邊球,彈幕因此充斥一片男性荷爾蒙式的惡趣味發(fā)言。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令廖桂生感到害怕的地方何在。
QQ響了。有人向自己提出好友申請,ID是「苗疆辣女」。
按下同意後,小窗口彈出一條信息:
「你是劉曇?」
「是。」
「你是否仍在調(diào)查『挖目女』一案?」
「沒錯。」
「那麼我勸你收手。這不是你可以觸及的話題。」
我不肯定對方是否在故弄玄虛。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何謂『肉身煉蠱』。你是從哪個地方聽聞這些的?」
對方正在輸入信息。「老娘沒時間跟你磨磨蹭蹭,劉先生你是《羊城日報》的記者是吧?你前任──對了,就是那位叫『無名氏』的妹子,你知道她是因為調(diào)查這件事才失蹤的嗎?」
「我同事目前下落不明沒錯。但你有她的消息?你怎知道她失蹤的事?」
「人最後找的是我,我又怎可能會不知道?」
「可以聊聊這方面的的細節(jié)?」
「不說了劉曇,你要查『挖目女』是因為『無名氏』?她是你戀人?」
我開始覺得她有點兒歇斯底里。
「你想多了。」要跟誰人交往是我個人的私隱,而自己無意跟一個陌生人坦白。「我是跑新聞的記者。於公於私,我都希望發(fā)挖出事情的全部真相。」
「但『挖目女』一事已經(jīng)告一段落,再追究下去亦無意義。為什麼要去驚擾死人?」
自己正想開口反駁,「苗疆辣女」緊接著說:
「你認為公安會相信『巫蠱殺人』嗎?假如你只是想寫一篇駭人聽聞的聳動怪談,」
「及早拉倒,這對誰都沒有好處。」
我不喜歡她這種滿自以為是的態(tài)度。巧得很,博士的助手剛好致電給我,說張清月小姐拒絕公開巫蠱人的名單,並且短期之內(nèi)亦騰不出時間來安排會面。
他委婉地表達歉意,我說道沒關(guān)係,因為自己近日亦打算再到X縣出差一趟,回來後再作安排吧。
至於令「苗疆辣女」變得份外抓狂的原因,或許自己已探尋出端倪。
因為在那個「苗苗聊湘西」的視頻底下有一則留言,它是這樣寫道: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對不起!我會去自首,請你放過我吧!」
發(fā)文者的E站帳號,網(wǎng)名是「天涯十拳劍」。
事有湊巧,我認得這個ID。
全因半年前,它出現(xiàn)於自己經(jīng)手的一篇新聞報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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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來一口『呼吸』?」
自己回到報社,在資料室裡翻閱當年跑的那則社會新聞,不巧被上司劉明俊逮個正著,一時間難以脫身。
「拍謝,我戒煙二年了,你才知道?」
「你看看你,人長得比我?guī)洠X又賺比我多,終日卻板起一張晚娘臉,是個好妹子都給你這哭喪模樣嚇走。警告你哦!可不準對咱家的小師妹出手。」
「你想瘋頭了吧。」以我所知,剛?cè)肼毜哪且晃磺啻簾o敵大後輩早已心有所屬。「瞧閣下年青貌美,你以為你還有機會?」
娃娃臉的劉明俊暗戀過的全部女人,無一不當他是團寵或者好閨蜜。
「哼!總勝過渾身酒臭的頹廢男。」
他吐出白悠悠的臭煙污濁空氣,我本想提醒劉明俊資料室內(nèi)其實嚴禁抽煙──罷了。
倒是這膽大妄為的轉(zhuǎn)眼掏出我手機,給他自己的微信戶口轉(zhuǎn)帳。
「拿去!別說小弟我不關(guān)照你,星期日下午三時,桃山遊樂場,不見不散。」
「這星期我要出差,相親派對你去找其他人吧。」
「別這樣嗎!這回你又說不去,教我怎交代哈?」
倒要問問你打算向誰人交代。人事部那群三姑六婆?
「我說啊……兄,都兩年了。還不願意放手嗎?」他悠悠深呼吸一口。「我覺得妃洛姐她不會想見到你這樣子。」
「是我記錯了嗎?當初有份勸我劉曇專注於工作的是誰?」
「唉!老兄你那不是拼命工作,而是趕去送命。」
劉明俊把煙屁股按捺於膠面桌上捏熄。
「我不是呆子。你會接下這份閒差,是想要步『無名氏』前輩的後塵。但你知道嗎?我們從未放棄過要去找出真相。像我舅舅說的,『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要還學姐的父母一個交代。」
「你不適合聊這種沉重的話題。」
「那我就用大白話講一遍:如果連老兄你也不交稿,身為編輯的我會很頭痛。」
「交稿啥的少來吧,我聽說會計部前日又找老總他麻煩。」
「知道就好,以後少來點公器私用,不然你上次交的新聞稿,很可能就是本報今年度最後一篇專題採訪。」
抽煙之後,他習慣吸一口白兔糖中和。
「所以呢,現(xiàn)在查到哪兒去?老實說,我覺得『挖目女』這個都市怪談有點兒邪門──喂,這是什麼……血?」
不過是嘗試從師弟手中奪回被搶走的文件,自己左肩膀忽然間刺痛,直線排列的血液從袖口管流出,一路延伸桌面。
「老兄你怎麼了?!受傷了?幹麼一回事啊!要召救護車嗎?」
「小事,我去包紮。」
鎖上廁所的門對鏡檢查,肩骨上方有道刀割似的傷口,有食指的長度。右臂蠱刻印處更是一塌糊塗,黑色圖紋如同被人用力拍扁的蟲子,血管內(nèi)臟都跑出來了。
腦海中不停倒帶張清月的一句話:
「假如其中一方有任何損傷甚至死亡,另一半都會遭受同樣的待遇。」
我發(fā)出訊息,又致電大學研究所,卻始終聯(lián)絡(luò)不上她。
可惡!
那個瘋女人跑去幹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