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1:2:1 目的
「好久不見了，約納斯。」還是一如往常，那張臉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樣。
在與鈴荷同學道別後，我來到了那座古老建築物，在斑駁石牆間的門口，黑袍神父像是在迎接我，敞開大門佇立其中。
「你有所成長，我想你這次會跟來，你的目的在上方。」平靜的如同朗誦箴言，給予羔羊方向。
「謝謝，我知道他在哪。」
前往目的地的路大約半小時，因為是上坡，所以會比預期的費力，但是這條山路照映著金光綠葉，能乘著林間清風，感受著鳥語花香，是一段適合假日休閒的好路線。
只可惜這條路的目的地是墓地，世上的人總是忌諱，因此而錯過了人生少有的美景。
斜陽射入我的雙眼，單手遮住日光，看見了黑影。有一人坐在墓座上倚靠著墓碑。
我走到了他身旁，看著他的睡顏，睡顏帶著淺笑，淺笑中洋溢幸福與安心。
她的美夢就一直持續到日落，氣溫漸漸下降，夜風吹向她一身夏季黑色洋裝，紗裙下的雙腿忍著寒風
「不好意思了，慕曦的父母。」坐在冰冷的墓座上，抱著她柔軟的身體，因為沒有穿外套，只能這樣給他溫暖。
「我該叫醒你嗎？你是裝睡還是賴床？」我在問什麼蠢問題，誰不想沉浸在美夢中，誰會想面對現實苦難，人生的目的就是逐夢與避難。
「嗯。」她的聲音像是夢囈，但是那對黑眼珠中是無盡的星海，以及我的身影。
「醒來了嗎？慕曦我們回家吧。」
撐起的身體被纏住，心跳從身旁傳來，她的雙手像是盤據的樹根。
她還是任性的孩子，不想離開父母身邊。
「我還在夢中，不然我怎麼能和你看見這片星空。」
也許是剛睡醒，或著是寒風所致，慕曦說這句話時哽咽而眼角帶淚。
夜風吹走浮雲，星點留下輝煌，月光靜默相伴，文明的光火無法抵達，古老的星輝奔騰之處。
「因為這裡沒有光害，而且天氣晴朗，所以我們才能看見這片如夢似幻的美景。」曹家雖然位於高處，但是還處於城鎮附近，慕曦晚上都待在家裡，所以沒看過這樣的情景吧。
「夢醒了，我們還能看見這片星空嗎？」慕曦鬆開雙手，扶著父母的墓碑起身，搖盪的身影如同第一次碰到地面的鹿。
「可以，星空就在妳眼中。」
【雖然是如夢似幻的景象，但是妳現在不就看著嗎？妳是還沒睡醒吧？】腦中的聲音說著。
「那你願意一直看著這對星空嗎？」
慕曦轉過身來，十指緊扣像在祈禱，黑曈如同黑洞，吸納繁星與我。
「黑夜終將結束，白晝將會來臨，星星也會在某天黯淡，不過我們早就不在了吧。」
【哪裡有你說的一對星空，星空始終是一片，比起那些，現在要做的事就剩一件。】
「走了，我們回家。」牽起她的手，走下山坡。
教堂燈火通明，紅髮少女站在教堂前空地，手中拿著一袋餅乾，和一件紅色大氅。
雖然下山就不會那麼冷了，但是好像要變天了。
「晚安，菲。這是要給我的嗎？」菲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樣，看不見時間留下的痕跡，但是我從仰望變為俯視。
「那，再見。」菲還是一樣沉默，沒多說話我就離開教堂，走下山坡回頭看去，菲站在那裏再次揮手道別。
----------------------------------------------------------------------
“回家大概很晚了，你先吃晚餐不用等我們。”訊息傳送出去，姊姊應該會看到。
「我想到家已經很晚，晚餐時間也過去了。」說著將餅乾送入慕曦口中，在公車站牌前望著鎮裡的燈光，有了披肩就不必一直聚著，但也沒必要特意遠離。
「我們可以搭上車遠離這座城鎮嗎？」慕曦嚥下餅乾後說。
「我不知道，但是你想走的話，只要和我道別就好。」時間快到了，雖然我不記得當年簽下的第二份契約是什麼，但是體內有什麼在催促著，要我回去曹家的山中。
「如果道別了，你就不會來找我了。」慕曦說完這句話，我們就一路沉默，回到那輝煌且空蕩的曹家。
鐵藤蔓的大門開啟，這扇大門並非電動，也不是魔術，只是由兩個僕役每日每夜站在門旁，等待著曹家人的歸來。
「謝謝。」向他們道謝也不會得到回應，他們只是魔術製造出來的人偶，肌膚如同白瓷，身著素衣白帶，口中含著夜明珠，眼眶中燃著青焰。大概是只有曹家人才能看見的靈體。一名僕役舉著燈籠引路，雖然這條路我已經走了十二年，但是他還是親切的帶領著我。
「姊姊你還沒睡呀。」曹雨妍站在本邸門口，雙手抱胸立於月光下，只是盯著我和身後的慕曦，嘴唇緊閉不回應我。
菜罩壟罩餐桌，三副碗筷在座椅前，我坐在兩人之間。碗筷的聲音響起，飯菜已經冷了，但是我覺得現在最好安座在位子上，姊姊和慕曦也只是動著筷子，將飯菜一口接一口送進嘴裡，咀嚼兩三下就吞下。
如果養母在的話就好了，他會對姊姊說【你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什麼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姊姊則會笑著說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作為外人的我和慕曦就在一旁看著，沾染一點家庭氛圍。
不過那是我們都還是孩子時的事了，姊姊已經成為能夠掌控情緒的大人，不會像慕曦那樣哭鬧也不在人前表露內心，將來會成為曹家的主人，繼承曹家在這座土地的百年基業，如同養母現在的模樣。
養母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出差，約定的日子要來了，但是我該在這場聖碑儀式做什麼？十二年前的契約內容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對不起，今天輪到我卻沒有回來準備晚餐，讓我來加熱飯菜。」慕曦放下筷子說，端起兩盤菜就走向廚房，但是她的行動被制止了。
「已經變質的東西再怎麼處裡都沒用。」姊姊的話語沒有怒火，只是冷得難以吞下，我站起身來，承接姊姊的目光。
「對不起姊姊，是我的錯。」姊姊將筷子無聲置於架上，抬頭注視我的雙眼，瀏海微微飄盪，亮澤粉唇抿成一直線。
「你為什麼要道歉？你有做錯什麼嗎？」姊姊將雙手交疊在大腿上說。
道歉時要說出自己做錯什麼，只是說出對不起三個字誰都會，要認清悔過才是道歉的作用，所以我不能迴避她的眼神，必須讓她知道我是真心誠意。
「我太晚回來讓你等著，要去找慕曦也沒有事先……」
「你沒有錯吧。」道歉的話說到一半，姊姊就看向一旁開口說道。
腳步聲從背後傳來，瓷盤被放回餐桌上，慕曦站在我身旁，到了姊姊的視線之中。
姊姊俯視著烏黑長髮散亂一地的景象，瞠目注視慕曦額頭貼伏在地的姿態，聽著那似是哀求的連聲道歉。
------------------------------------
「你今天早點休息，家事就交給我。」我對著站在房門前的慕曦說，她額上的紅印未消，長髮仍然覆蓋著她的面容，低下頭掩蓋住眼神，轉身沒入黑暗的房間中。
回到餐廳的路上我仍想著這兩人是怎麼了，也許他們的衝突不只是離家一次，在我不知情下姊姊一直都對慕曦投以惡意，所以慕曦因此離家出走，又或者是慕曦在博取同情，直接下跪比多說什麼都屈辱，刻意在我面前跪下就是想讓我站在她這一邊，但是最根本的問題是他們感情不好嗎？姊姊不會將我看作外人，也把劉慕曦當成自己的親姊姊吧，那我不就是在檢討被害者。
還沒得出結論就走到一樓，從門框看見姊姊在收拾餐盤，雖然動作迅速，但是他的心思並不再這裡，如同上了發條的人偶，重複相同動作。
本想要幫忙收拾，但我的存在像是擋住螞蟻道路的石頭，姊姊撞到了我只是微笑著說對不起，再度面無表情地來回走動。
「碗盤已經收拾好了。」姊姊沒聽見我說的話，依然在餐桌與廚房間踱步，就算能隱藏情緒，人還是需要發洩的方法，所以我也不加理會。
冰涼的水槽，飄起洗碗精的氣味，拿起一個個滑溜的碗盤沖去泡沫，置於烘碗機的網架，除了機械轟隆作響，規律的腳步聲仍未停止。
「必須要去必須要去必須要去……」姊姊呢喃著同一句話，我想他是真的瘋了。
「時辰已至。」這聲音嘶啞低沉，混雜了老人、女人、男人的叫喊，宛如學舌鳥群起哀號，絕不是少女能發出的嗓音，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你要去哪？」我不期待他的回應，看見他不停歇的步伐，本能叫我跟在他身後。
主屋的門被開啟，白瓷僕役們提著燈籠帶路，沿著湖邊的路前進，踏在石板上的腳步聲成為一體，只有我保持自己的步伐格格不入，夏日的蟲鳥消失，無風像是凍結的空氣，感覺有黑影從周遭竄出，但願這只是錯覺。
隊列朝向湖中涼亭停下，成為一條曲現狀隊伍佇立於岸邊，僕役們高舉的長柄燈籠飄出火球向著湖中涼亭前進，火球在涼亭周圍停滯，又突然左右飛移如群蜂亂舞，我想是時候該離去，但是雙目卻被眼前的燈光秀迷住。
「曹雨妍？」我看著姊姊飄向涼亭之中，她的身體像是晴天娃娃被吊起，但是他還有呼吸。湖面浮現了符咒般的光軌，這時我才認知到這是一連串儀式的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