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下午,真司即將去出版社那邊談簽約的事情,而他自己卻無法在這兩天內,把原本想要傾訴給深白聽的計畫好好表達出來。
深白替真司打好領帶,然後拍拍西裝上的皺褶,雙掌一合開心地笑了。
「好了!這樣就帥氣了!」
「......深白,我──」
深白看看時鐘然後打斷對方說下去:「好好!有什麼話等回家再說吧!不然要錯過簽約時間了!傘要記得帶哦!還有。」
她踮起腳尖,朝真司的嘴唇吻上去,專屬於妻子的香氣從真司鼻腔鑽入,讓他的意識空白了半秒。
之後便被推出家門,並在深白的目送下往出版社的方向前進。
「嗯!我也要出個門了!超~市~大~特~價!」
※ ※ ※
「......」
真司坐在出版社的討論區沙發,似有似無地聽著周遭人們的討論跟介紹,眼前則擺著簽約書。
「嗯?」
他看到旁邊窗戶外,開始下起傾盆大雨,道路兩邊的花叢樹木被雨水狠狠地打擊。過於突然,路上的行人紛紛跑到騎樓避雨,或是乾脆淋雨衝回家。
這時他目光鎖定一個與周遭人群極不合群的西裝男子,只有他是提著公事包慢慢走,垂頭喪氣的姿態和雨水,讓西裝看起來毫無精神,不禁帶給他一種熟悉感。
真司繼續盯著那名男子,爾後有個看上去同齡,打扮內斂賢慧的女子,正舉著傘匆匆忙忙從男子後方趕來,替對方遮雨。
男子回身,看到女子的瞬間便不受控制地顫肩哭泣,但又不想被對方看到自己丟人的一幕,頭轉45度並單手遮眼。
女子卻一點也不在乎對方身上濕透透的,大方而又溫暖地抱上去,明明身材比男子嬌小,心卻彷彿可以包容整個男子一樣。
男子的心理屏障就這麼潰堤,他放下面子把女子抱緊。
「日比野老師?」
「......各位,對不起。」
真司帶著傘跟包包,不顧其他人地勸說,好似擺脫掉所有束縛地衝出出版社,身子徹底地變輕盈了,在雨天中又撐傘又奔跑,腦中只想著要回家,想要見到深白!
「嗯?」
真司在他回家的路上停下腳步,眼前的一間超市門口佇立著一位提著剛採購完的菜,不知所措呆呆站著望雨的女人。
「深白?」
深白看到丈夫狼狽喘氣,身上還被雨淋到一部份的模樣,感到驚訝不已。
「欸!?小真!?這種時候怎麼會在這裡呢?簽約呢?」
「哈啊......簽約啊?那個我不要了。」
真司朝深白伸出手莞爾一笑。
「雨這麼大,一起回家吧?」
兩人並肩走在雨聲潺潺的環境中,真司見深白的手臂仍在傘外受到雨打,於是便靠近些,試著讓對方受到更完善的保護,甚至自己淋濕也沒關係。
「妳還記得嗎?妳把我撿回家的那天。」
「嗯嗯......我們變成戀人的那天。」
深白鮮嫩欲滴的紅唇彷彿用手輕點就會化開,不會太細太粗的眉毛靜靜平鋪在眼上,炯炯有神的眼珠......一切的一切,都跟真司記憶中一模一樣,她從來就沒有改變,就跟對彼此的感情一樣。
「深白,等萌白畢業後,我想要回沖繩老家去。」
「你不想要寫作了嗎?這不是你一直都喜歡的事情嘛?」
「......我後悔了。」
「嗯?」
「過去我其實只是在背負、模仿我媽媽的興趣,我當然也喜歡。只是我現在才領悟,我真正應該要在乎的人是妳才對。」
「......」
「其實也不一定要回沖繩,妳想要待在這裡陪萌白一起經營花藝咖啡館,或是想要去哪裡旅行、想要去哪裡做什麼,我都成全!」
「小真......你......」
兩人深深望著彼此瞳孔,而深白卻突然誇張地飆淚,並瘋狂搖著真司的身體。
「小真該不會是患上絕癥了吧!?唔嗄嗄嗄嗄──我不要哇哇哇──」
「我、才、沒、有啊啊啊──妳冷靜一點!」
深白憋著哭意,露出可愛的抿嘴忍淚臉哽咽吐:「真的?」
「平常妳做的菜色這麼健康好吃,我不可能會生病的啦!」真司幫對方擦去淚水。
「......其實,小真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唷。」
「難道妳這20年來都完全沒有想要任性一回嗎?像是阻止我埋頭工作,多陪陪妳之類的?」
「人都說『夫唱婦隨』嘛!我自己也沒有特別想做什麼事,僅是待在小真身邊就很開心了,還有抱抱萌白的時候、超市抽獎抽到優惠獎的時候,跟行房的時候!」
深白比出四根手指數著會讓自己開心的事情,真司吐:「因為妳過去總是成全我,害我覺得妳是不是在刻意委屈自己......」
遲了一秒,深白開始捧腹大笑,笑得再度流出淚來。
「小真果然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呢!完全沒變!」
笑完,她牽緊真司的手,歪頭燦笑著。
「別擔心,我沒有在委屈自己。但還請你以後,不要忘記繼續擔心我唷,因為人家就喜歡這樣的小真!」
「深白......」
「我以後也會繼續成全小真的所有選擇,因為我『相信』(Shinji)小真呀!要回沖繩的話?我願意哦!」
「......嗯哼!」
真司突然撇開頭,深白則好奇跟過去瞧瞧,發覺對方的淚腺深受感動而分泌出淚水,不爭氣地流出來了。
「哇──小真這是感動得哭了嗎?」
「......才不是。」
「小真還真是容易感動呢!」
「啪!」
真司握著傘的手一鬆,傘便掉落在地,兩人因此一起淋成了落湯雞。
爾後真司迴身緊緊抱住心愛的妻子,讓深白措手不及。
「唉呀呀呀......食材要被雨淋濕了啦......」
「為什麼......為什麼妳會存在啊?為什麼像妳這樣的人會陪在我的身邊啊......」
淚腺瘋狂失控,淚水像壞掉的水龍頭無法止住。
「呵呵......這種事情對腦袋不靈光的我來說也不知道呢......」
從大孩子丈夫激動哭泣而觸電般發顫的身子,深白感受到對方始終如初次見面的時候一樣,是那麼的纖細脆弱,又那麼的大方溫柔......某種意義上,他們是同類人,「卻又」互相吸引......還是應該說「所以才」互相吸引呢?
「我現在真的好想永遠永遠抱著妳!」
「好是好......但我怕會感冒耶......嘿嘿。」
※ ※ ※
兩年後......
許多工人正在重新裝潢「Mishiro」花店內外。
從大學畢業的短髮眼鏡萌白,身穿和媽媽一樣的粉色圍裙,和穿著爸爸常穿的藍色圍裙的朋友,也有一起幫忙搬運、裝潢。
而這些裝潢工人,也都是些熟面孔。
「阿宮、阿梨,跟著媽媽一起搬哦!蟑螂亞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力氣!不管雄蟲雌蟲都一樣!」
阿宮梨一口氣扛起兩大箱,跟在她屁股後頭的兒子女兒也扛起一大箱有默契地附和:「了解!」
「智弘先生,需不需要我幫忙呢?」
「不用了!螳螂──不對!冬姬小姐!這種程度,我一個大男人警察怎麼可以喊累!」
梨奈在一旁瞇起眼不悅地吐出:「啊啊......要是你平常在家裡也能像現在這樣,因為被其他女人看著才這麼勤奮就好了呢,我、的、老、公。」
這時百合騎機車,載著冰涼的手搖飲回來了。
「大家~喝飲料囉!」
萌白趁休息,坐在一旁把眼鏡拿下來擦汗,順便打電話回沖繩。
「喂?啊,是真奈姑姑嗎?我是萌白,爸媽他們在嗎?」
真奈那邊除了本人聲音外,還有其他小朋友的嬉笑聲。
「啊啊......妳爸媽剛好出門了呢。」
「老師!那是誰?」、「是萌白姐姐嘛!」、「我也要跟萌白姐姐講電話!」
「哎呀!你們安靜一點嘛!快去把書法練完!」
萌白輕笑吐:「小朋友們還是一樣的活潑啊......」
「畢竟是沖繩嘛!對了,店處理得怎麼樣呢?」
「我正要講這個,今天就可以完工,然後下禮拜開始正式營業。」
「那不是很好嘛?完工後要拍幾張照片給姑姑跟爸媽看哦。」
「嗯......話說回來,爸媽呢?」
真奈一聽,便莞爾一笑。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去外面放閃囉!」
※ ※ ※
「歡迎光臨!」
沖繩市區,近海的一間小花店──「Hanako」,由於裡頭除了各式各樣的花朵,還有許多糖果餅乾,所以理所當然聚集著許多小朋友們跟太太婆婆們。
結果到了沖繩享受退休生活的兩人,還是開了一間兼負雜貨的小小花店。
「不管到哪裡,人家都想開花店!」深白是這麼想的,那真司也沒道理拒絕。
反正他也跟深白一樣,深白想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這時電話響起一則語音訊息:「喂──日比野家的兒子!上次我們家辦喜事感謝你們送花,等等過來吃個飯吧?」
真司跟深白互看一眼,一個眼神就了解彼此意思了。
於是她蹲下來摸摸一隻正常毛色柴犬的頭說:「太郎,要把店顧好哦!」
「汪!」
真司已經坐上摩托車,隨後深白也坐上,雙手抱住丈夫的腰,身子緊緊貼在對方厚實有安全感的背上。
「好了嗎?」
「好了!」
啟動引擎,摩托車開始行駛在道路上,兩人一如往常充滿著好心情不斷前進。
未來也將在人生下半輩子的道路上,以及在這個充滿不可思議邂逅與發展的世界互相扶持、一同前行。
如果有人問真司「請問你覺得是什麼樣的因素,讓你的人生從年輕時的灰暗,到現在多采多姿?」他會毫無疑問會回答......
「那是因為我愛上的女性,是一隻蝴蝶啊!」
再見了!蝴蝶娘!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