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好,我明白了,謝謝。」
真司掛掉電話,有些喪氣地把背靠在椅背上。
20年。
這20年間真司的寫作事業從低到高,又由高到低,終究還是面臨了每一位作家會遇到的事情──過氣。
雖然時常閱讀跟嘗試新東西,甚至跳脫出作家的身分,加入影視世界,擔任過製片、導演,也創造出不錯的成績。
但也許是後繼無力、熱情消退,又或是創意枯竭......這兩年來寫的東西總是沒什麼起色,所以工作機會也越來越少了。
「呼──原來媽媽當時的感受就是這樣嗎?看來我是也該放棄了吧?創作這回事......」
說不難過絕對是騙人的,但同時他也覺得輕鬆了點。
這陣子的他完全將自己抽離創作的世界,閱讀也無,結果多出來的時間多到讓他驚訝不已,卻也閒得發慌。
閒到什麼程度?就是在本應是寫作或閱讀的時間,他轉而主動找上妻子並表示想要行個房事,都會被對方給用「你發燒了嗎?還是身體哪裡不舒服?」等等的問題關心。
將腦子給淨空後,身子便異常感到輕鬆,這才讓他意識到「原來以前的自己,身體跟腦袋是這麼的沉重跟緊繃嗎?」。
※ ※ ※
「謝謝惠顧!」
深白以亞人的姿態招待完本日最後一位客人後,目送對方走出店外,步入被鵝黃色夕陽鋪蓋的街道上。
之所以大方地以亞人姿態顯現在眾人面前,是因為這20年間也發生了很多問題,其中2019年的疫情問題,使得亞人的秘密也被公開了。
不過在攻克病毒問題上,亞人的基因有相當大的功勞,使得人們在起初就對亞人們的印象是好多於壞。
如今,大多數的亞人也可以自由自在地在人類社會裡生活了。
她伸伸懶腰,像是宣告今天的營業到此結束般,發出通體舒暢的聲音。
深白哼著小曲,把店內店外簡單整理一下、掛上休息牌、鎖好門、拉起窗簾。
「親愛的,肚子餓了吧?」
真司不發一語,面色呆滯地望著櫃檯桌面,像個雕像一樣。
深白走到真司對面,彎腰、雙肘靠上櫃臺,掌底托起年過40,賢慧中參雜可愛的肉肉臉蛋。這個姿勢也順道擠弄了本人的傲人巨乳,粉紅色的圍裙與毛衣都被夾入了鴻溝中。
「怎麼啦?心情不好嗎?」
真司盯著妻子那雙彷彿可以看穿自己的乳白笑瞳,微翹的睫毛隨著眨眼彷似蝴蝶拍動翅膀一樣。
都已經是老夫老妻了,真司不打算避開視線或說謊。
「心情......馬馬虎虎吧?只是覺得有點閒。」
深白的臉色變得擔心起來,連同觸角開始產生波浪般的搖動,因為她很清楚真司的母親──日比野詩織,一位曾經很受歡迎的大作家,最終卻因事業不順,走上了自殺的結局。
「嗯......工作上的事情嗎?」
真司輕笑搖頭,卻又點頭。
像是也清楚對方聯想到自己母親的事情,真司給予對方一抹真心溫柔的笑容,並摸摸頭讓對方放心,而觸角反映本人心情地纏住真司的手掌。
看著眼前這位跟自己生活20年的可愛妻子,真司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微妙的後悔感。
「20年了......我真的有好好陪伴她嗎?總覺得,這20年是『她在陪伴我』,而我,以為是在顧家,拼命為這個家貢獻,但說不定其實我只是在顧著自己的事情而已?」
想著想著,真司在深白沒看到的時候偷偷垂下眼簾難過。
「那我們回客廳吧!你肚子肯定餓了吧?」
真司迅速整理好心情跟表情。
「嗯!對了,這次我也可以加入料理的行列嗎?」
深白意會到了什麼,但不明說,笑笑地點頭同意。
※ ※ ※
「痛痛痛痛痛!」
「真是的......你看看你,切個紅蘿蔔、消個馬鈴薯都可以弄出這麼多傷來。」
真司苦笑回:「沒想到......還挺難的嘛。」
「誰叫這雙手只用來敲打鍵盤,跟摸人家的好身材呢?」
「我也是有讓它們抱『重物』的嘛。」
深白瞇起眼睛,怒氣充飽臉頰,觸角氣得打直,捏捏真司手上剛用OK蹦包紮好的刀傷弄痛對方。
「嗯嗯嗯?是在說人家胖嘛?」
「痛痛!是在說很重的花瓶啦!再者......」
真司抽回雙手,右手從深白背後繞去,摸上對方右臂,讓她與自己更為貼近些。
「我很喜歡抱著妳哦!」
「嗯──害人家都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
她雙手捧著發燙的臉頰,滿足地嘿嘿笑著,同時觸角顫彈得猛烈,不敢相信到這把年紀還會被丈夫光憑言語就搞得這麼害臊。
「以前我都是扮演被妳撩的一方,現在角色互換,還真新鮮!」
上了年紀的一人一蝶,就這麼依偎在一起。
此時外頭傳來逐漸加快頻率的雨水墜地聲,吸引了兩人注意。
深白蹭著真司的胸膛邊吐:「話說回來,又到雨季了呢。小萌不知道下課回宿舍了沒......」
「今天的課表好像會上到晚上七點呢,有沒有記得帶傘呢?」
深白闔眼笑說:「應該忘記了吧?畢竟遺傳到你嘛,專注起來就忘東忘西的。」
真司捏捏對方的臉頰反駁:「嗯?健忘這點不是遺傳到妳嘛?呵呵......」
真司轉頭看著外頭的下雨景象,開始思索起事情來。
萌白今年滿20歲,是個讓父母(尤其是母親)驕傲的東大生,大二開始還會利用課餘時間打工,目前做過花店、咖啡廳、餐館的工讀生,目前好像跟朋友正在做某種直播主的樣子。
之前萌白回家的時候也跟兩人談過畢業的事情,說是想要幫家裡的花店改造成花藝咖啡館,並希望可以和朋友一起經營,直播主的工作也會繼續。
畢竟孩子都長大了,萌白從高中開始就一直讓兩人很放心,對於她的未來計畫自然沒意見。
真司這20年來的積蓄也相當充足,到時候一定會幫女兒創業的,所以經濟上、心靈上都是沒有問題的狀態。
「40歲......就要退休了嗎?」
思索到這兒,輕輕吐了鼻息,然後正打算開口對深白說出自己這陣子的想法。
「那個,深白。其實這陣子我一直有在想──」
「嗶嗶嗶!」手機鈴聲無禮地打斷他說話,他拿起一看,是出版社的電話。
「......」真司從沙發站起來,離開深白身邊,接起電話開始聽編輯的話。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與編輯的通話才結束。
剛剛的電話,簡單的說就是久違的工作機會,有新的電影正在找編劇,電影題材正好是真司擅長的題材,所以真司理所當然被當成第一人選。
明明是難得的工作機會,真司從接獲消息、了解詳情,乃至掛掉電話,剛開始的確很開心、興奮,但後來便回歸平靜。
他看著趁自己接電話去一個人洗碗的深白,臉上掛著不明所以的淺笑。她始終都掛著一張淺笑,就好像淺笑才是屬於她的面無表情一樣。
這張笑臉永遠都對著他人綻放,一直都讓人感受到無限大的溫柔......讓真司感覺,她對於跟著無趣的自己生活這件事毫無悔意。
深白注意到真司講完電話,自己也洗好碗了,一邊用臀部那邊的布料擦乾手。
「怎麼了?出版社那邊的電話嗎?」
她看起來好像很期待是有新的工作機會找上真司。真司也沒理由隱瞞對方,於是坦白了。
而聽完之後,深白那不管怎樣都舉雙手同意的反應,讓真司外表雖是開心的,但內在卻很愧疚。
「為什麼,妳總是成全我呢......」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