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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為樂》第二十二章 將愛意置於舌尖

牧葵 | 2021-09-04 17:04:47 | 巴幣 8 | 人氣 124


  1.
  他們訂到的房間在旅館的裡側,謝孟聲進房後一看、便不滿地「嘖」了聲。大約四十分鐘前他和劉治穎從水庫附近離開,那之後兩人都有些餓,在經過的便利商店簡單地買了些吃的。
 
  很難得,謝孟聲覺得今晚是喝點酒也可以的氣氛。看他主動走到冰櫃前,劉治穎還一副錯愕的樣子。
 
  「你能喝嗎?」
 
  「幹,我是不想、不是不能好嗎?一手夠吧?」
 
  那時候劉治穎慌張點頭的反應,到現在想起、謝孟聲都會笑出來。他們進入房間,既然沒有陽臺,只能選擇在角落的桌子或床上喝。謝孟聲直接把啤酒放到床邊的小茶幾上,自己坐上柔軟的大床。
 
  「累了嗎?」
 
  劉治穎侷促地坐到他身旁,兩人之間微妙地間隔了一段距離,謝孟聲「啪」地拉開拉環、把開罐的啤酒給他。第一口酒精下肚,手腳馬上都熱了起來。
 
  「還可以吧,餓是真的。」
 
  拆了洋芋片包裝,這些都是謝孟聲平常不碰的東西,他和劉治穎各抓了一把,油炸過後的馬鈴薯有種燒焦的味道,在咀嚼時啪嚓作響。和另外一人對上目光,兩人不約而同地皺起眉。謝孟聲大笑:
 
  「這種東西就是好吃歸好吃、但仔細想想又有點噁心,對吧?」
 
  「偶爾嘗嘗味道就好。」
 
  兩人的手在包裝袋裡相碰,一袋洋芋片很快見底。輪流洗手時,劉治穎趁對方不在拿出自己背包裡放了一天的東西,謝孟聲剛走出來,便看見他手上握著的長方形盒子。
 
  「這是什麼?」
 
  「我……買了禮物給你,我覺得會比買吃的好,希望你能用上。」
 
  謝孟聲回到他身前,接過紙盒,忽然笑出來。從巧克力到保溫瓶──也實在夠為難這傢伙了。他把外層包裝拆開,看見古銅色的瓶身被包在透明的塑膠袋內,在燈光下反射著金屬的光澤。
 
  「嗯,看起來比金莎好多了。」
 
  劉治穎的臉瞬間變得通紅,謝孟聲將瓶子放回盒中,收進自己的袋子內。轉頭後他把治穎手裡的啤酒拿走,床舖下陷,他單膝跪到對方腿間。
 
  「我沒準備東西,只能給你上課加時囉?」
 
  「……沒關係的。」
 
  整個身體太近了。劉治穎下意識地後退幾公分,沒想到,謝孟聲就像在報復不久前被壓在石頭上的事,他一退他又逼近,「咚」的一聲,逼到劉治穎不得已地仰倒在床上。
 
  「別。要灑出來了。」
 
  謝孟聲作勢要把啤酒淋到他臉上,被治穎抓住了手,他反手搔他的癢,在對方鬆開的空隙中將啤酒罐放上茶幾。下一秒,他們滾成一團,互相襲擊對方的肚子和胳肢窩。
 
  「噗──幾歲了?怎麼這麼幼稚?」
 
  治穎佔了上風,把謝孟聲壓到下方。孟聲還想掙扎,左腳卻不慎被另一人壓住。他皺起眉頭,劉治穎注意到,立刻收起打鬧的態度、放開了他。
 
  「還好嗎?」
 
  「沒什麼。從下午那時候開始就有點痛而已。」
 
  謝孟聲揉著自己的腿起身,劉治穎說了句「我幫你按一按」,便在床邊蹲下來。謝孟聲想起在租屋處也讓這個人幫他按摩過腿,他看著他捲起自己的褲管,像上次一樣按摩穴道。
 
  除了痠麻感外,他能感覺到劉治穎細緻的手法。低頭看見那人染成黃色的頭髮從髮根處冒出了一點黑,他伸手去摸,劉治穎不解地看向他,他卻別過臉,說起了別的:
 
  「我在想──國術館的事情,如果我在那裡讓你有壓力,不然之後你到我住處弄吧。順便、我們可以約在頂樓練聲樂,只是沒有鋼琴而已。」
 
  「可是,一般的床不適合用來推拿。」
 
  「將就一下也沒差吧。」
 
  劉治穎手上的動作停住了,他不確定他能不能這樣問,因此遲疑了好幾秒,才垂下眼問道:
 
  「如果、你的腳能好起來,你會繼續唱歌嗎?」
 
  「你說呢?」
 
  希望可以不要放棄。就在不久之前,謝孟聲是那樣講的。可能他指的是所有事情,任何想要的東西、都要把握在手裡。
 
  「還是去國術館會比較好。」
 
  劉治穎看著自己捧住的那隻腳,他說道:
 
  「我也會嘗試,讓我的家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謝孟聲啞住了一會兒,說不上什麼滋味,他覺得劉治穎在勉強配合他。
 
  「我其實沒想叫你馬上出櫃。」
 
  「我知道,只是現在我也曉得躲藏著不是辦法了。既然總有一天要坦誠,我覺得現在可以了。」
 
  他重新按起他的腿,抓著謝孟聲的腳掌轉圈、讓筋絡鬆開。這些熟練的動作日復一日地刻在雙手的記憶裡,偶爾自然得讓人忘記、所有他會的事都曾經過練習。
 
  要準確地發聲需要練習,要好好戀愛也要。
 
  「說不定以後我們還會有衝突、不高興的時候。其實我沒有把握可以一直這麼……喜歡你。但我知道我想跟你交往下去,所以比起在不好的時機還得面對那些事,我覺得一點一點地讓別人知道,會比較好。」
 
  謝孟聲好一會兒都沒說話。劉治穎以為自己說得太過空泛,搔了搔頭,一下子洩了氣:
 
  「抱歉。我不能說我做得到一下子豁出去,這可能會是很長的過程。」
 
  「我想這點耐心我應該還有的。」
 
  ──他們必須盡力對抗,對抗別人的眼光、更對抗自己的偏見。
 
  劉治穎愣了一下,低聲說了句「謝謝」,心裡多了一分踏實與堅定。他沒去看那人的表情,否則他會看見對方盛滿笑意的眼睛。
 
  孟聲看治穎認真的樣子,專注在他的腿上,也不知道是真的沒注意、還是故意不看自己的。他伸手撩起他額上的頭髮,用指頭繞了幾圈,忽然失笑:
 
  「話說,人真是容易習慣安逸的生物啊。你不在的時候,感覺好像日常的步調都被打亂了。靠,你不知道,每次到中午我都搞不清楚該去哪吃飯。」
 
  躲著那隻玩他頭髮的手,治穎反射地要道歉,謝孟聲卻在他抬頭的瞬間猝不及防地彎下身。
 
  「……我不確定那是好習慣還是壞習慣。」
 
  劉治穎沒能躲開,髮圈被拉了下來。慢了幾秒,他才意識到碰在他嘴上的是另一人的唇,孟聲看他沒反應過來,好像有所不滿似地掰開他的嘴巴。
 
  「喂,發聲跟接吻都善用你的舌尖好嗎?」
 
  隨後的話語被堵進嘴裡。劉治穎記得謝孟聲提過,他們在聲樂的練習中會學著把發音置於舌尖上。他教他輕巧地吐出聲音、吐露愛意。這個吻很長,謝孟聲呼出來的氣非常溫暖,提醒著他記得「好好呼吸」。
 
  和被螢火蟲包圍時的那個吻不太一樣。就像歌唱時調動著整個身體,這個吻也讓人不自覺地用盡力氣。
 
  「腳感覺好多了。」
 
  謝孟聲試著動了動左腿,兩人分開後、劉治穎站起身。蹲得太久,雙腿有些失去知覺,他整個人莫名緊張,腿上忽然被人一拍,他差點跳起來,孟聲卻繞過他走向浴室。
 
  「我先去沖個澡。」
 
  浴室門「啪」地關上,霧面玻璃讓人能看見裡頭模糊的景象。謝孟聲不怎麼在意那些,直接脫起了衣服,玻璃上如實地映出肉色。劉治穎急忙轉開視線,臉早已燒得通紅。
 
  在剛才接吻時,他的腿間已經起了反應。
 
  謝孟聲注意到了嗎?治穎坐到床的另一側,背對浴室,將臉整個埋進手掌。沖洗聲不顧他的意志鑽進耳朵,好像燒開的水,把他腦袋裡的思考逼近於沸騰。
 
  希望沒被發現。話說回來,如果謝孟聲發現了,應該會開口調侃他吧?這麼一想他說服了自己,可心底仍難免驚慌,只怕那人很快從浴室出來、撞見他這種模樣──
 
  不能這樣。劉治穎抓著褲子,快要把頭埋進膝蓋裡,他督促著自己冷靜下來。
 
  「拜託……軟下去吧。」
 
  掐住自己的腿,瞬間的疼痛使他忍不住皺起眉,但胯下的勃起絲毫沒有受影響。反而在他的手指無意間碰到時,產生了一種奇異的酥麻感。
 
  太糟糕了。在他感到自我厭惡的時候,卻有個細小的念頭飄過腦海──如果謝孟聲本身並不介意,是不是他想著他自慰也沒關係?
 
  劉治穎被這想法嚇了一跳,理智上應當覺得不妥,可身體像著了魔似的,他把手伸向腿間,碰到冰冷的拉鍊。可以嗎?許多日子以來堅持的事,在這幾秒的掙扎中忽然變得無足輕重。
 
  嘴唇上殘留著跟謝孟聲接吻時的觸感,那人被他壓在下方的樣子忽然變得無比清晰。
 
  「唔……」
 
  他很抱歉。才鬆開褲子便弄髒了手,他聽見浴室裡的水聲暫停後又再次響起,一時有些恍惚。用衛生紙草草清理,包了好幾層才敢丟掉。
 
  
 
  2.
  謝孟聲從浴室裡出來時,劉治穎已經睡了。那傢伙渾身是汗地躺下去,竟然也不覺得不舒服。只能想他可能實在是累過頭,謝孟聲負責關了燈,在他身旁躺下。
 
  「這體力也太糟糕了吧。」
 
  他還以為今天會發生點肢體上的接觸──再退一步說,也總有點深夜話題能聊吧?結果有人居然直接睡了,他瞪著躺在身邊的人,無言得要死。
 
  不過算了。誰叫他都宣稱他有耐心了呢?
 
  謝孟聲悶悶地笑出來,腿上的痛今天舒緩不少,他盯著那顆黃色的腦袋,很快地進入夢鄉。
 
  這一晚果然只有睡覺而已,隔天兩個人都起得很早。劉治穎趁早上的時間把澡洗過了,洗完時謝孟聲正坐在床上滑手機。
 
  「你記得這個人嗎?」
 
  他把手機上的畫面秀給他看,是張音樂會的海報。劉治穎看著海報上穿禮服的女生頓了幾秒鐘,不太確定地問:
 
  「你的……學姊?」
 
  「對,林幼芬,我前女友。」
 
  小提琴獨奏。劉治穎大概知道他們系上的學生在畢業前都得辦過音樂會。謝孟聲將圖片關掉,畫面退回了聊天室窗。
 
  「之前把邀請卡塞到我系櫃裡,現在還特別傳訊息來呢。」
 
  他冷哼了聲,劉治穎看他當著自己的面把林幼芬封鎖,腦袋一時轉不過來,他問道:
 
  「你不想去嗎?」
 
  「不是想不想去的問題──這根本是挑釁好嗎?」
 
  劉治穎呆呆地站在那兒,不大能確定謝孟聲的意思。那人把手機往矮櫃上一丟,自己從床上站起。
 
  「放心吧,反正我不會為了這種理由叫你跟我去的。」
 
  「……我可以跟你去啊?」
 
  謝孟聲正準備收拾自己的東西,聽他這麼說,眉毛明顯地挑了下。
 
  「你要去?去證實我們在交往嗎?」
 
  劉治穎噎住了,他才意識到林幼芬在琴房撞見過他們的互動。他下意識地感到緊張,這種狀況可以不和尷尬的人碰上當然比較好──可是他看謝孟聲別過目光的舉動,又馬上被提醒:不能逃。
 
  「算了吧,沒有必要。」
 
  「不,我可以去。我想我需要練習著習慣這些事。」
 
  換孟聲愣了一下,他看劉治穎那副已有覺悟似的鄭重表情,沒忍住便笑出了聲。這一笑他忘了其它不快,發自內心地覺得都沒關係了。
 
  「把你的練習留到下次吧,我真的沒興趣浪費那個時間。」
 
  劉治穎欲言又止,謝孟聲走上前,撈起他還未乾透的頭髮,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走吧。我先去辦退房。」
 
  嚥了口唾沫,治穎看著他走出房門的背影。謝孟聲能體諒他的立場,他反倒更希望自己能突破得多一些。
 
  在謝孟聲走出去以前,他從背後抱住了那個人。對方不解地扭過頭,劉治穎只是摟著他,把頭靠在他肩上。感覺勇氣像溫度一樣地傳遞,他決定要預支他這輩子衝動的額度。
 
  「幹嘛?」
 
  「沒什麼。」
 
  我愛你。那句話被放在舌尖保留著。
 
  謝孟聲用指關節敲了敲他的腦袋,不曉得他突然發什麼神經。今日的下半天,他們坐上回臺北的火車,他同樣還不知道,劉治穎在心裡暗自做了某個重大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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