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離開研究所後,一直跟著狩刀的華族男子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氣,對著狩刀大吼:
「神野,你為什麼要那麼溫吞!那裡面進行的是人體實驗耶!你應該再——」
「他很擅長交涉。」
但還沒說完,狩刀就率先打斷他。
「他剛才說的都是『標準答案』,再跟他耗下去也沒意義,只會讓他摸清我們這場行動沒有正式的命令,我也壓根沒有理由申請什麼搜索令。」
「就算這樣!你對那孩子的詢問算什麼!那孩子是能讓我們一舉翻盤的重要棋子啊!你應該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幹什麼!」
「你沒有注意看那孩子的眼睛嗎?」
面對直撲而來的怒氣,狩刀只是冷冷地拋出這個問題。
「眼睛?」
「那是受到藥物控制的眼神。」
「什??!」
「他本人大概也沒有發現吧。還有那些傷??」
「傷?傷怎麼了?」
那人不耐煩地反問。
「那很有可能不是拉比尼斯造成的。」
卻換回一句始料未及的推測。
「你又知道了?」
「因為他身上沒有中和劑特有的氣味。」
當狩刀說出這句話,那人在震驚的同時,忽然察覺狩刀遠比自己想像中還要細心、冷靜,怒火也就消停了大半。
「身上有那麼大片的傷口,侵蝕應該相當嚴重,照理說要分好幾次慢慢中和。跟中和劑相處那麼久,卻完全沒有氣味,這是不可能的事。」
「那麼那些是??」
「手腕的瘀傷應該是手銬的痕跡。另外他的手臂上有靜脈注射造成的浮腫現象。至於脖子上的繃帶??可能性太多了。要我一個一個說出來嗎?」
「不必了。」
對方突然覺得頭有點痛,舉手示意狩刀別再說下去。
「而且那孩子身體肌肉的組成很結實,不像普通六歲的孩子。剛才我跟他握手,發現手掌、虎口和食指都有繭。映良,你知道這個代表什麼嗎?」
名為映良的華族男子被點名後,沒好氣地開口:
「??刀子、棍子什麼的,跟槍嗎?」
「沒錯。那是經過紮實而且嚴苛的訓練弄出來的。就像這樣。」
狩刀說著,攤開自己的手掌。上頭有著許多清楚而且粗糙的半圓狀硬繭。
「換句話說,裡面真的極有可能進行著人體實驗嗎?」
另一名體格魁梧的男人也跟著發問。
「以狀況證據來說,是這樣沒錯。但如果沒有實證,這些都會被當成猜測,也無法說服臭老頭授權給我處理。所以我們還需要一個決定性的因素。」
「所以啊,我從剛才就一直在跟你說這件事。既然你都發現這些了,就應該保護那個孩子吧?只要把他帶回去檢查,不就是現成的證據嗎?」
「他又沒有奇怪的言行舉止,要用什麼理由帶回去?他都說那些傷是拉比尼斯造成的了。而且我沒說嗎?我一開始就不打算今天解決這件事,我也大概猜到他不會承認那份研究報告了。今天最主要的目的,是『試探』和『見到那孩子』。」
「不,你根本沒說。」
名為映良的男人兩眼發直,責備似地看著狩刀。
「就算我沒說,你也要察覺吧?你是副官耶。」
「是副官不代表就是蛔蟲。唉??我真是受夠了。你兩年前明明耿直得只會惹火身邊的人,現在卻這麼會耍嘴皮子。」
「好啊,要抱怨就一起來。我好不容易把你矯正到不會叫我的名字了,結果你還是照樣只會消遣我。我會變成這樣,都是被你和老頭子帶壞的。」
「是是是,都是我害的。那我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咱們游擊部隊的部隊長——神野狩刀大人。」
「做什麼啊??其實我還沒想好。」
「啥!」
映良不可置信地大吼。
「總要先看對方是什麼反應,我才能出招吧?」
「不是,哪有人談判像你這樣搞的啊!不只沒成果,還徒增人家的戒心!你是嫌這件事的線索不夠難追嗎?」
「可是當場戳破他的謊言,對我們沒有多大好處啊。我的目標不只結城天夜,還有設施裡的其他人。要是不謹慎行事,整個行動都會失敗。所以要一步一步來。今天光是見到結城天夜,就有很大的價值了。」
「??怎麼說?」
映良半放棄似地問,等著聽狩刀還能變出什麼鬼理由來。
「那孩子今年就要上小學了,因為我們已經親眼看到他,隆文?費利爾勢必要讓他入學。只要那孩子能走出研究所,一切就會改變。走著瞧吧,我一定要他後悔剛才居然看不起我,可惡的科學怪人。」
見狩刀的表情越說越陰險,映良以呆板的語調說:
「部隊長大人,那是『化石語言』,而且大概也不是這樣用的。」
「你少囉嗦!既然是化石語言,當然隨便我怎麼用!我真的沒想到那傢伙的態度會那麼假!然後明明很假,關鍵謊言說起來卻又像呼吸一樣自然,有夠噁心!」
「既然像呼吸一樣,你又是怎麼看出來的啊??是說剛才那個冷靜的人去哪裡了?快回來好嗎?」
「我剛剛是一直在忍!啊啊——噁心到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狩刀一邊吼著,一邊瘋狂搓著手臂。
「怎麼現在換成你發飆啊?要吃小魚乾嗎?」
映良說著,從外套的口袋拿出一小袋零食。
但想當然耳,被狩刀手一揮開。
「不需要!」
另一名跟著進入設施的魁梧銀髮男人——蘭德?諾伊曼在一旁看著他們兩人叫鬧,感慨地呢喃:
「從剛才那樣短暫的接觸,就能看出這麼多線索,然後快速想出未來的策略??真不愧是陣內總司令養出來的。」
最後,他又補了一句:
「而且連表情也一樣陰險。」
照這樣看起來,剛才狩刀在費利爾面前表露的所有不耐、苦惱、怒氣恐怕都是經過計算的演技。面對這樣的事實,蘭德實在非常訝異。
不過眼前兩個爭吵到一半的人,順風耳聽見蘭德小聲的嘟囔,雙雙轉過頭,不由分說就衝著他大吼:
「蘭德大哥,你剛才是沒聽到嗎!他說他沒想好接下來要做什麼!他才沒你說的那麼靈光!」
「說我陰險是什麼意思!不要把我和那個臭老頭相提並論!」
「沒錯,拿總司令跟你比,根本是在侮辱總司令!」
「是給他面子!我可是將來要成為總司令的人,到時候我會幫你安排掃廁所的工作,讓你如願離開前線!」
「我要的是辦公室爽缺!廁所你自己掃!」
蘭德看著原本應該是對著自己大吼,卻又回頭吵起來的兩個人,心中只覺麻煩,索性不管他們,自己領著小隊成員離開。走著走著還喃喃自語:
「唉??我還以為是因為舉報的人跟勞爾隊長同名,他才會想介入這件事,難道是我誤會了嗎??」
狩刀在這兩年晉升的速度很快,一路從游擊部隊成員變成部隊長,更重新編排部隊的階級和工作內容,將過去諸多為人詬病的任務程序系統化,甚至替指揮中心建立一套新的通聯系統,強化游擊部隊在外出任務時的情報管理。
當時作戰參謀因為這件事情,對狩刀非常不滿,認為他根本是多管閒事,更是越權諷刺自己無能。但蘭德平心而論,這些措施確實改善了許多事。近期出任務時,無法預料的突發狀況比以前少了很多,讓人能更專心在任務上,死傷率也是逐漸下降。有這樣的成果,參謀也只能閉嘴,對狩刀的不滿也跟著加劇。
回想起來,在勞爾隊長死後,狩刀似乎就變了。
多了許多算計、許多想法,跟許多雞婆。
唯一沒什麼變化的地方,或許是那種白目的個性吧。
除了例行的拉比尼斯殲滅任務,他積極介入所有被視為燙手山芋的案子,然後取得無人想像的成功。
他救了許多人,同時也樹立諸多敵人。
內部有人謠傳,那一切根本不是狩刀的功勞,而是映良想出來的主意。事實上,當年之所以能成功肅清在鷹森郊區搗亂的幫派份子,也是映良的策略奏效。但不知為何,首功卻是落在狩刀身上。
謠傳還說狩刀之所以升遷速度這麼快,是因為他專挑有利益的任務執行,如果沒有利益,他可以無情地放棄正在受苦的人。
但只要確實調查過他經手的任務,就會知道其中有超過一半根本吃力不討好。他之所以能夠快速升遷,都是他應得的成果。
蘭德腦袋雖然明白這種爾虞我詐、嫉妒欺瞞在哪個組織都不算稀奇,依舊對這樣的人性感到厭煩。正因為他覺得自己身在大眾所謂「正派」的組織中,更難以忍受這樣的正派組織中,其實也存在腐朽的人們。
他曾經因為看不慣那些嚼舌根、甚至會出手妨礙的人,直接找狩刀討論怎麼處理這件事。
『哈,別管他們了。』
卻得到這樣的回答。
『那種東西就是你收割了一株,隔天會再長出新芽的雜草。如果我真的因為謠言就垮臺,也沒人幫我說話,那是我沒人望,還不如快點被組織淘汰。』
他說的話是有幾分道理,但又有一種自暴自棄的味道。
『但只要我還是組織的一員,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搶下那個位子。我絕對不想再看到勞爾隊長那種事重演。』
不過因為有他這句話,蘭德看清了他心中的核心理念其實非常純粹,也明白他想要「那個位子」的原因。
「??但會不會搞不好只是想惡整映良去掃廁所啊?哈,不可能吧??這麼大費周??」
蘭德發出一聲自嘲後,本想打消上一秒浮現的荒謬想法,卻在一半又二度打消。
「不,他是陣內總司令養出來的,搞不好真的會??可是??不過??但應該??」
他的思緒每隔兩秒就會倒轉一百八十度,最後轉回原點,然後再繼續倒轉。
這樣轉了幾次後,他終於受不了。
「啊啊——!」
這道吼聲代表蘭德決定放棄思考。
他這突如其來的仰天長嘯,嚇壞了一旁的隊員,眾人因為那道吼聲縮瑟肩膀,面面相覷後,不知該不該上前關切,從此蹚進用膝蓋想也知道一定是渾水的事態中。
「????」
但答案想都不用想,當然是不要多事最好。
約莫二十人的隊伍就這麼靜靜地、默默地往前走。
【待續】
後記:
終於要開始救人了,黑了這麼久的劇情,終於要救人了!!!(有點重要,所以要說兩遍)
大家好,我是阿悠。
兩年後的狩刀終於多了點感情,但其實映良還是覺得他機器人。根據他多年以後的臺詞,是月影三帝賦予他感情(可參照第四章)。因此現在營救千封和天夜算是第一階段。
請大家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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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自己會不小心之外,最近我會開著編輯網頁離開書桌,然後可愛的貓就會可愛地踩上鍵盤留下可愛的火星文。像我這篇就有刪掉一排奇怪的文字??
所以??麻煩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