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磅薄的大雨傾倒在海上,海岸不時衝出暴戾的大浪,海面上挺過險惡風雨的船隻也終於顛簸地回歸碼頭。
在船隻停靠後,岸上等待的人們連忙支援,迎接從海上回來的人們一同快速地搬運船裡的物品。
「──要小心那些東西不要淋到雨了。」
箱子用不容水的筆墨寫上文字,每一箱來自不同的國家,人們急忙將那些東西搬回屋裡。
人們先是把每一箱的雨水一一擦乾,再打開箱子,將裏頭的東西一一區分,若有沾到雨水的只好先放在一旁另外處理,若是完好的話就交給傳送的人們。
當翻到某一件上面特別註明醒目的退回時,再看看熟悉的地址,整理箱中信件拿到這封信的人員一時停頓。
「又是這一戶的人嗎……」
聽見此聲的喃喃自語,同樣從箱中整理信的另一個人員,持續埋頭分類順帶開口一問。
「那一戶的信又被退回了嗎?」
「是啊,那男孩寄出的信,幾乎沒有成功寄出去過。」
「……送信的要過幾天才會來收,那封信就跟往常一樣放在那一堆吧。」
跟往常一樣啊。
那封信直接被歸類到預定寄送的一堆,額外著名的字跡、在一般的信件堆中也變得更醒目。
*
連日間斷又不時下起的大雨,在雨中穿梭的兩輪車、郵差不時彎腰為投遞的信擋著雨水、並將信件迅速放置郵箱中。
當送完一戶,郵差拿出身上的手搖鈴、提醒屋內的人們取件,而一部份的人早算好大致送信的時間,有的早已在門外等待。
而男孩從一扇佈滿水漬的窗往外一看,每一戶聽見搖鈴聲的人家紛紛拿起雨具走出了家門,男孩帶著平淡的心情也和人們一樣走出了家門。
他注意到即使是在大雨中,也能聽見鄰居們收到信喜悅的細語。
男孩心不在焉地打開郵箱,取回每每在海外輾轉被原封不動送回的信件,望起周圍的大雨。
雨何時停呢?
他好幾日都沒去望海了。
男孩一邊緩慢思考並踏起了折回家中的步伐。
當日的夜晚雨停了,他在熟睡中驚醒,點起了手提式的油燈,穿起夜中防寒的大衣,外出的路途上步步走近──那一片的汪洋岸上。
夜空,閃著繁盛細碎的星芒。
在那伸手無法觸及的天上、連接起地面上的海平線,海面上拂過的風晃起星芒映上的波光。
月亮去了哪裡?
男孩在夜晚提起油燈,他沿著海岸躲過一波又一波岸上的浪潮。
他望向海。
每當提起燈,夜中摸黑。
總覺得燈火渺小,照不清眼前風景的全貌。
總覺得自己渺小,望不盡洋中海平線的另一端,只能細聽浪花拍打、風颳起的陣陣風鳴、聞著海水時而變化的氣味。
男孩索性將油燈放置在夜中昏暗的白沙上,欣賞繁星在上空一一閃耀譜出的璀璨,聽著海與往常一般平穩地捲起海潮。
他的視野也漸漸黑暗,沉睡在平坦的沙灘上。
直到黎明的陽光喚醒了他。
男孩朦朧的睡意還未清醒,平淡無奇一波波從未終止的漣漪,在那遠處的海平線上躍出巨大的黑影,偶然掠過他視野裡晨中的太陽。
陽光隨著跳躍的動作使那身影時而背光隱晦、又時而清晰,海面上躍出了一頭海鯨、閃閃發光飛灑的海水在牠的周圍十分地耀眼。
黎明在那一成不變的海平線冉冉而出。
海鯨在那,男孩望不盡的遠方汪洋中一躍而出。
視線即使看不清風景的全貌,卻在偶然中,也能捕捉美麗的一角。
男孩閉起眼,昨日夜晚裡的繁星彷彿又回到了眼前──儘管是那一角,也同樣的美麗。
早晨清明的風讓他甦醒,他對海及早晨笑著。
*
浪花反覆在岸上拍打,男孩踏著步伐踩過腳下的白沙,海面上一澤澤亮起早晨的光,他看向遠方。
夾帶白沙的風吹亂他的褐髮,聞著有些苦鹹的海風,他緩緩在海岸邊蹲下,將手裡的瓶中信放置沙岸上,由浪花一波又一波地捲入海中。
「你為什麼不寄信?」男孩的友人問著他。
男孩細細地看著瓶中信在海面上漂浮、又緩緩地沒入海中,他才起身拍著手中沾到的海沙。
那寄了一封又一封寫著不同國家的地址,久久無人收件並蓋上了退回的章。
他看到的僅僅只是一角。
他放下的瓶中信,對海來說也是一小角。
那就由這一片海。
將那瓶裝信沒入洋中、沉入海底、又或者有一日飄揚在哪方的岸上……
「──因為海不會把我的信退回。」
男孩收回了望海的目光。
「走吧,再不回去我們又要挨罵了。」
那位友人有些僵硬地向男孩點頭,兩人在沙岸上沿著相同的方向、踩下一長條的痕跡。
偶爾聽見船隻在海上航行的笛鳴,有些是歸岸的笛聲,男孩仍沒有回頭,兩道身影漸漸消失在沙岸上。
------------------海中一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