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與生》第七章,保存。
(*此文章的色彩學、色彩原理、顏色與顏料特性相關,為阿萊奇幻風的腦洞大開,跟真實生活原理不符合,可接受再食用*)
「這位女士,白色最晚五歲,就必須接到白城……」
「──為什麼?你們沒理由這麼做吧?」
白色孩童在白城蓊綠的森林間的馬車步道中急速奔馳。
他身後隨從們一聲聲呼喚,他的視線不停在周遭反覆回望,不時踩過地面上清脆的樹枝。
跑過的視線一時明亮、一時昏暗。
樹的影子與光,映在了落葉紛飛的皎潔磚道上。
白色孩童跑的路線轉向了森林,試圖重新躲藏,踩入柔軟的草地。
「我知道您不能接受,但依照慣例都是如此……」
「依照慣例做什麼──忽然冒出來將別人的孩子奪走嗎?」
甩不掉,隨從的呼喊依然跟在他的身後。
「這位先生和女士請冷靜地聽我說。」
「白色五歲的時候力量就會穩定,本該看不見的人會慢慢淡忘。」
那日的對話,也在他腦海中難以揮去。
「太可笑了。」
「你是說,身為父母的我們,將會忘記自己的孩子?」
那白色孩童所熟悉的一男一女,神情在對話中越來越緊繃、蔓延至憤怒,而與他們對應的布厄斯,臉上只有哀然與凝重。
「只要是看不見,無論是誰都會遺忘,沒有例外。」
「──不可能!」
「那我們來目睹吧。」
「一年後,你們還記得那位大人的話……
我們就不會將他留在白城。」
「──懷德大人!」
尋找他的聲音越來越近,白色孩童再跑向生命之鐘附近的花園庭院,他竄入了蜿蜒的迷宮花園、那人工修葺整齊的花樹叢中。
他討厭人們一直跟著他。
這些人看得到他。
「──懷德大人!您快出來吧!」
每當他跑的時候,這些呼喊多到令他煩躁,開口閉口大人、大人的厭煩稱呼,每一次都甩不掉他們。
如果這些人看不見他。
或許他就不會來到白城了。
「小朋友,你迷路了嗎?」
但曾經能看見他的人,看不到他了。
他還能去哪呢?
這麼大一座的白城,頂多是一個白色孩童一時亂跑而已。
這些人何必那麼慌張呢?
真是太麻煩了。
白色孩童停止了奔跑,躲在了迷宮花叢的轉角。
灰藍的眸子憑著意念聚集起力量,當隨從們倉皇出現的第一時間,滲出潔白的光芒直面掃向他們。
隨從們一同倒下陷入了昏迷,白色孩童發現、這是最快限制人們的方法,日後在白城的風波一個比一個還要嚴峻。
幾天內就會聽到,白城哪一邊的,建築遭到破壞、隨從、警衛又有哪些人被迫閒置與昏迷,事件不斷累積下來,眾人對那白色的孩童印象越來越可怕。
而如今,那巨型畫布上──五顏六色的蒼穹。
色彩節結束後,那幅畫被運回了白城南方的小莊園,人們將畫安置在某間酒館裡,想來欣賞的只要酒館有營業,人們隨時都可以觀賞。
「我來白城二十七年,懷德大人以前在白城的時候……」
「還有我,來白城當隨從十九年的日子裡……」
在酒館裡賞畫聚會的人們,看著那幅美麗的畫,卻也引起了令人們寒顫的過往,但現在的懷德大人……
「沒想到,純白的代表色、也有與其他代表色,畫在同一張畫布上的一天。」
只不過白色除了在色彩節能勉強看畫以外,其他的日子可能無法再欣賞了吧,明白這點的人們安靜地飲酒,將話語吞下。
「下次的色彩節,我們就請懷德大人來到這裡吧。」
「這要看那位大人的意願啊,不是我們說得算!」
在酒館裡的眾人一笑,又和往常一樣。
今日的懷德也在白城,他的身後仍跟隨了兩個人。
生命之鐘今日也依然在運轉。
*
「小弟弟,這個沙漏我們沒辦法修。」
黑色扁平的木頭為沙漏玻璃瓶的底座,玻璃瓶已經碎了、裡面的細沙只剩不到原本的三分之一,還有原先將兩片底座連接的小型圓柱黑木條,全部的三條也有破損的痕跡。
艾爾幾乎快跑遍了鎮上有關修理沙漏的店鋪。
「請問……不能修的原因是什麼?」
應該只要換個玻璃瓶、木頭、幫玻璃瓶重新填上沙,人們將東西摔到的現象照理來說很普遍,但每一家在仔細觀察這損壞的沙漏後全數搖頭。
艾爾忍不住問了又一家宣告無法修復的店舖老闆。
「小弟弟,你這沙漏是從哪拿來的?」
撿來的?
除了懷德將沙漏摔落在地上,艾爾就沒有其他鮮明的印象。有誰會去修一個隨便在地上撿來的東西?
「……我一個認識的人摔壞了沙漏,我才帶來修的。」
店鋪老闆聽完以後,開始將破損的沙漏重新用布包好。
「那就扔掉吧,這個沙漏不能隨便修。」
「──原因呢!這沙漏為什麼不能修?」
不能修復還要扔掉?艾爾慌張地追問原由。
當聽見了店鋪老闆一聲的輕嘆、從布中拿出圓形的黑木頭。
「你看見這黑木頭上面的符號沒有?這是某個代表色的印記,一旦人們使用這沙漏就會生效,任何店鋪不會修這種、有來路不明記號的物品。」
店鋪老闆說完又將圓形木頭放回布中,也勸艾爾不要再想去修這瓶沙漏。
「有記號、符號的代表色印記物品是不能隨便修的,小弟弟你應該問過很多人了吧?一般是公認的符號人們才會接手。」
聽了一番的勸戒,艾爾都忘了怎麼走出店鋪門外的,除了不能修復以外、還有更讓他錯愕的一項事實。
這沙漏原本是從哪裡來的?
是如何出現的艾爾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認為,生命之鐘裡裝了什麼?」
艾爾回想著懷德的話語,目光看向位於城鎮南方的小鐘塔廣場。
他在店鋪前的迴廊、站在店門前的柱子旁。
但他還是不自覺地看向城鎮中心的大鐘塔,當時他用發誓的場面躲過了,那時候懷德大人要說的秘密是什麼?
生命之鐘裡面有特別的東西嗎?
「──那小子果然沒有動那瓶沙漏嗎?」
白煙,霎時在空中飄浮,當艾爾聽到蒼老的嗓音,才注意到有一抹人影正好被梁柱的影子掩蓋住。
他的髮色是黑的。
持著煙斗的老人靠在了柱子的牆面,他不疾不徐地將視線轉向艾爾。
茶色的少年對眼前的人十分的陌生。
「其他的代表色就是麻煩,膽小的小鬼你不記得我了吧?」
「黑色跟白色相反,每個人都看得到,但你不會記得。」
艾爾想起了馬廄裡人們的對話。
「我們……見過面嗎?」
老人煩悶地呼出一口白煙,特殊的煙草味又變得更加濃厚。
「見過,嚴格來說是只有我看到你,你在地上裝死的時候。」
艾爾當時隱約記得,有人在和懷德說話,至於內容十分模糊,當他睜開眼、那瓶沙漏就出現在那位大人的手上。
如果那時候黑髮的老人一同在場的話,這瓶沙漏或許跟他有關。
「這沙漏是你的嗎?」
「你為什麼要撿起壞掉的沙漏,還要修好它?」
難道,不該撿起來嗎?
老人無聲地望向艾爾,深沉黑灰的雙眸中閃著銳光。
「你這種小鬼應該是不會隨便牽涉其他事物的,不是嗎?」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茶色,普遍的代表色。
這老人說的沒錯,在決定要修沙漏前,艾爾還打算調職過。
「不可能沒有理由吧,難道你喜歡管閒事嗎?你看起來不像跟那小子……懷德有什麼交情啊。」
艾爾緩慢地搖頭,內心動搖地開口:「我……不知道。」
黑灰眸中的銳光短暫地暗了一分。
「懷德大人說再過不久,他就會跟這壞掉的沙漏一樣。」
「是那小子會說的鬼話。」在戈雷翁的印象裡,懷德總會說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不管是人們,還是懷德大人本人,都在說著生命不長久的事。」
「……那麼這跟你修沙漏有什麼關係嗎?」
老人仍沒有聽見令他信服的答案,艾爾在鎮上不間斷地尋找修沙漏的店鋪,戈雷翁老早就一直暗地裡跟著他。
別人丟掉的東西,這小鬼幹嘛撿起來呢?
──只有生命才會流逝,而時間不會……
懷德曾說過的,時間只是在運轉,計算生命消逝的長短。
生命的長短無法輕易改變、也不能違背的話。
那人們做什麼、說什麼對於那位大人來說,全是於事無補。
艾爾是不能理解懷德在想什麼,但在他短暫的一陣子的目睹中……
「我只是……想把那位大人──捨棄的東西好好保存起來而已。」
聽著茶色少年的回應,戈雷翁的呼息慢了幾分,險些忘了吐出嘴裡的煙。
「我在某天忽然注意到了,那位大人不曾在自己身上保留任何東西。」
艾爾緊抓著手中包裹沙漏的布。
過去只有一人的色彩節,今年留下一幅多樣色彩的星空。
艾爾想著當時的情景,那幅畫正是讓他撕掉調職信的主因。
「若還什麼東西可以保存下來──對那位大人來說或許就不一樣了吧。」
白煙熄了,戈雷翁收起了煙斗。
「……沒想到你這種小鬼能回答這種答案,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樣的啊。」
戈雷翁的口氣少了先前的嚴肅,他拿起艾爾手中用布包起來的物品。
「這沙漏是我的,我會把它修好,不過這沙漏不能被那小子發現,他既然丟了就一定不會再想看到它。」
想起重新碰面時懷德開口就要趕人的氣勢。
戈雷翁對此暗自不滿地皺起眉頭,那沒良心的小子。
修沙漏終於有了眉目,艾爾放下了苦惱。
但新的問題使他疑惑:「為什麼不能被懷德大人發現?」
──噹──噹。
鐘塔的銅鐘規律地迴盪,在城鎮上響出十二點的鐘聲。
該回白城了,可在艾爾耳裡響徹的不是銅鐘提醒時間的響音。
「這是用來延命的──用我十年的性命、換懷德五年性命的沙漏。」
鐘聲持續地回響,人們在同條迴廊上來回走動。
那些腳步聲使艾爾從啞然中清醒,想起了自己遺漏的事。
他還沒問,眼前這純黑代表色的老人身分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