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又一個師妹離開了。
被師傅斷絕的。
伊玥無法用大、二、三等來稱呼師妹，畢竟其中一個師妹被踢了之後，誰知道要怎麼喊。
「師傅。」
「蛤 ？」
「我之後忙起來的話，可能就不能像現在上這麼勤了，我有做好心理準備啦，被踢公會或踢師徒，被踢掉之後我就不會再加回來了。」伊玥趁這個機會把一直放在心裡的話給說出來。
其實她也蠻想退公會的，畢竟公會真的太剛，可是公會也有各種獎勵可以拿，不拿白不拿，退掉就沒有了，所以她是用一種消極的態度在看待自己想退公會這件事情，被退掉再說。
「誰要踢我徒弟！？我在就不會讓妳被踢。」
伊玥沒發現自己笑了，毫不遲疑的吐槽對方：「我以為你是第一個踢我的呢。」
「喂。」
並沒有在眼前，但她彷彿看到那個曼珠沙華的和服背影。
我的靠山。
然而這麼說的師傅，卻開始少上了。
之前的日子，隨便都能看到師傅上線，據說是因為師傅請了特休，特休結束，師傅也縮短了上線時間。
某個中午上線時，她竟然看到了師傅出沒。
師傅正在尋找師徒作業的副本。
伊玥做完自己的事，就問師傅找到沒，師傅並沒有找到，組了師傅後她又找了幾個路人，很快的就進去打了。
「我先去開會。」師傅說。
「好哦。」乖徒弟伊玥再次扛起了帶領隊員們打完副本的大任務。
話是這麼說，卻沒什麼事情要幹。
閒得很的伊玥就觀察了下她的師傅，外型一個月如一日，拿著兩把古刀攻擊怪物的樣子很帥。
師傅到結束時都沒回來，不過伊玥帶副本帶得挺快樂的，就想起之前師傅帶她做作業，現在她也能夠帶著師傅做作業了。
就類似覺得自己長大了的驕傲吧。
這次同框以後，她不知道是與師傅時間錯開，還是因為師傅真的比較少上，總之，看到師傅的時間非常稀少。
偶爾他們才會聊個幾句話、幾個字，起初師傅還會在公會的另外一個語音APP裡唱歌（她不好意思去聽，但看得到師傅有上），漸漸的連APP也不上了。
可能是快退遊了吧。伊玥想。
好歹也是網齡很高的伊玥，這點敏感度還是有的，當某人一段時間沒上線，或是慢慢的減少了上線時間，那可能之後就會退遊了。
伊玥心知肚明，但沒有表現出來，何況生活還是得過。
她還是每天乖乖做作業、採菜看食譜、給師傅寄新出爐的便當。
她總會在上線先看看好友頻道的師傅有沒有在，然後希望見到自家神隱的師傅。
那天師傅上了，說他最近很忙。
「師傅辛苦了，給你搥背呀！」乖徒弟伊玥說。
「徒弟好乖。」
接著師妹就圍著師傅問師傅忙些什麼。
「感情問題。」
安靜如雞的伊玥盯著螢幕，看到師傅跟師妹各自刷了一波表情圖案。
「那師傅加油，感情的事最麻煩了。」伊玥看著師妹打的字，真心覺得問到這種問題真是尷尬。
「分手不麻煩阿，麻煩的是分手後，難過。」
場面一度沉默，看來大家都不太知道該怎麼回師傅好，不知道師妹怎麼就把她推出來了：「師姐，師傅難過了。」
雖然我常常幫人做感情諮商，但我連一個交往對象都沒有過，而且我也不清楚師傅跟師母的事啊啊啊啊～伊玥心理萬馬奔騰。
「感情的事不好說，想做點什麼，但也只能安慰、陪你一下。」
「還是師姐厲害！」
不，我怎麼覺得妳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呢！？
師傅的回答是笑臉表情。
師傅下線之後，伊玥就覺得有點兒不安，師傅已經少上了，再加上失戀，退遊戲的機率又升高了吧。
從這之後，伊玥總會在各式各樣的情況下想起師傅。
有什麼方法才能讓師傅開心一點呢？
翻來覆去就是這一句話一直出現在腦裡，可是她卻又找不到答案。
她的心願就是師傅能開心啊……雖然師傅開心的時候鬧騰得很，還會讓她想打死他，但開心的師傅很好。
她很喜歡開心的師傅。
那天世界頻道在說關於師徒畢業的事情，據說畢業後不能再拜師，也不會有獎勵了，所以大家建議不要。
她藉機問畢業是不是只要自己想畢業就畢業，熱心的群眾告訴她需要師徒兩人組隊。
她是不太在意那些獎勵，但想要有始有終，希望可以畢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直覺太準，隔天師傅上了。
「徒弟們～我要退遊了，找新師傅吧，乾巴蝶。」
在師妹們震驚的詢問之下，她卻只能打下六個點：「……」
師妹們紛紛問師傅要去哪還有怎麼這麼突然之類的。
「就是不想玩了，不要太想我。」
她們還不太能接受的樣子，只有伊玥說：「那我們等下組隊吧，讓我畢業。」
講完她又勸師妹：「畢業後不能再拜師，所以師妹們要畢業要三思，想拜師的還是直接斷絕。」
師傅似乎是有些錯愕：「小11不拜師了嗎？」
「不。」
這個遊戲我只會有你一個師傅。
我沒那麼多感情再和下個師傅培養。
我不想忘記我這個師傅。
「感動。」
「突然好捨不得你們三個哦！」師傅放了幾個哭的表情。
「那就不要走嘛師傅！」師妹說。
「對呀對呀留下來~」
「你們留，公會裡面的人也在留啊。」
伊玥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有些自嘲的說：「覺得我直覺很準，昨天才問畢業，今天就要畢業了。」
「小11乖，不走了。」
「其實上禮拜就跟會長講了，被留下來了，從想退到暫時不退。」
所以是剛才又想退，現在又留了？
伊玥不知道是什麼讓師傅現在說出不走了的，她其實並不是不想挽留，欲言又止的，最終輕輕的打上字：「你想退，我就不想講一些會讓你為難的話。」
「乖乖，暫時沒為難。」
伊玥鬆了口氣，可能是師傅要離開這件事不能使她消化，所以這個時候的她並沒有注意到那個「暫時」。
「師傅還是愛你們三個的。」
覺得渾渾噩噩的伊玥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即使師傅說了不走，她那顆抬高的心仍然沒回到該有的地方：「所以你是有要退嗎？要退的話來給我畢業啊。」
她等了幾十分鐘都沒有答覆，她師傅疑似掛機不回，那種想殺死師傅的心重出江湖，她索性不管師傅了。
……結果某人他媽一直沒回。
又過了幾天，或許是三天，或許是四天，伊玥的心一直沒放下來。
外表很平靜，可是她沒有把「師傅要退遊」這件事給放下。
真的這麼輕易的能夠讓一個人改變自己的決定嗎？
伊玥覺得自己沒那麼傻白甜。
「徒弟們過來畢業。」
出現這句話的時候，她一點意外都沒有。
「師妹們不一定想畢業吧。」她說。
「還有，我在打副本，你等一下。」
「好。」
今天的師傅極其乖。她想。
「師傅。」伊玥按了自動戰鬥，發了兩個字過去。
「嘿。」她師傅也許真是為了上來給他們畢業的，很快就回了。
她覺得自己挺無聊的，但還是坦白的說：「叫一下嘛，快沒師傅了。」
師傅對此表示：「暈倒。」
伊玥對自家師傅的表現非常之不滿意：「不能叫哦？師傅師傅。」
「又不是不會開了。」
「不是不玩幹麻畢業？講得跟要永別一樣。」伊玥不相信他的鬼話。
「不玩了遊戲還留著啊。」
你就拿去騙鬼吧。伊玥想。
「畢業了你還是要叫我師傅。」她白爛的師傅這麼說。
伊玥沒理他，隨著自己的心意又喊了幾次師傅。
很快的她打完了副本，組隊後到了當初成為師徒的地方。
徒弟的學業分成五個等級，隨著做作業而提高，這一個月來她勤奮的做作業，現在已經到了第四個等級。
NPC告訴她，一旦畢業，師徒關係就會結束，並且不能再拜師。
沒關係。
畢業完，師傅馬上密她：「繼續叫師傅、不準退群乖乖。」
有夠霸道。
她讓自己用平常的語氣說：「不會退群，我當然會繼續叫師傅啊！畢業了你就不認我啦？」
「不會好嗎？白眼欸。」
她的回答是一個生氣的圖。
「師傅下啦，別太想師傅。」
伊玥口是心非的說：「才不會想呢。」
然後師傅的頭像就變成灰色的了。
五
師傅下線後，就像是戴著的面具掉落，無法控制的情緒襲捲而來。
彷彿是要窒息似的。
而且稱號不見了。
師徒証也不見了。
畢業當然是有給她一個什麼「品學兼優」的稱號，然而那個「歲的小頑徒」卻不見了。
……難道我畢業了就不能是師傅的徒弟了嗎？
師傅永遠都不會知道，當她想他，亦或是跟他鬧小脾氣（偶爾會忍不住小女孩心態的跟師傅鬧小脾氣，但師傅從沒有發現，更別說哄了），就會把那稱號拿出來戴。
像是師傅就在身邊。
現在稱號不見了，誇張一點，就像失去了整個世界。
除了師妹，不會有人知道我是歲的徒弟。
……早知道就不畢業了。
伊玥試圖去平復自己的心情，但過了幾天都沒有消去。
那份悲傷始終壓在心頭。
是愛情嗎？伊玥毫不遲疑的可以答出答案是否定的。
然而要她用一種名稱去定義她對對方的感情，卻又一一的被她劃掉。
沒有一種感情名稱能定義的。
我師傅就是師傅。她想。
沒了師傅的遊戲很難過，伊玥清楚事實上師傅一直是放養他們，他們說話陪伴彼此的時間其實是少的，但她又真的感到不知所措。
我一點也不愛做作業。
每天解作業是為了讓師傅知道我很乖。
師傅離開了，她歡呼了再也不用做作業，但每天還是好好的打副本。
師傅不在了，便當也不知道給誰吃。
明明還有很多可以送便當的人，她卻覺得便當好像有很多送不完了。
於是她每天還是會寄一個便當過去。
「等師傅上線就會發現有好多便當，然後他就知道他有幾天沒上了。」她掩耳盜鈴的無視自己的心聲，編了個拙劣的理由。
她很努力的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每天都會想起師傅，但無論她怎麼想，記憶裡的師傅總是那麼欠打，那麼說不出理由。
或許是因為自己給予他名稱，叫他師傅，所以不是有任何原因使她喜歡師傅，僅僅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師傅，而讓她喜歡。
「只是個遊戲而已。」
她想起師傅這麼說。
對自己的師傅來說，也許一個禮拜，甚至更少，很快的，自己就能被忘記。
每當師傅的這句話又浮現在腦海，她就覺得自己的這份思念特別可笑。
「醒醒，在師傅心裡你並不是多重要。」這句話三番兩次出現，但師傅那穿著死亡花朵的和服背影並沒有隨之消失。
伊玥常常想起師傅說要和她羈絆的事情。
無論是她害怕師傅給師母打死的情緒，還是要跟師傅當羈絆的心情。
騙子。
大騙子。
伊玥也會想起師傅說有他在，自己就不會被踢公會的話。
但師傅已經不在。
其實師傅要退遊之前說的話還有後續。
在群組說完後，師傅密她說：「差一點退坑了。」
她學著剛拜師那會師傅說的話：「沒事啦，你退坑之前記得跟我講一下。」
說完後她又覺得自己好像也沒什麼立場要求師傅非得跟自己講，於是補打上一行：「不記得的話，一陣子沒上，我也就知道了。」
那時候的師傅十分乖巧懂事：「知道了小11，不會讓妳傻傻的，不過我是有打算繼續玩。」
當下她非常抓狂，並不承認師傅是在說她：「什麼傻傻的？？？？？？？」
因為擔心最近的師傅心情不好，所以她會特地善待師傅、誇師傅之類的。
於是在半夜時，伊玥特地發訊息過去：「晚安我帥氣的師傅，師傅你必須早點睡。」
師傅很快的回她：「晚安小11，妳也早點睡，不要玩太兇。」
她想起今天還沒做便當，也還沒給師傅寄便當，所以本來要關掉遊戲的動作改成去做便當。
「這是我要對你說的話。」伊玥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這對話之前就已經上演過，然而他們彼此都沒做到。
「師傅是大人了，妳還是小孩子。」
伊玥很想打講得如此理所當然的師傅，她懷疑師傅可能以為她失憶了，不記得他們只差兩歲。
「師傅我沒年輕你幾歲好嗎？」
師傅他老人家秒答：「不好。」
雖然師傅已經答了，她還是打上剛才沒打完的話：「雖然女孩子永遠都是18歲啦。」
剛才充滿寵溺（？）的師傅，這次回了她一個類似「已讀」的貼圖。
機掰。
伊玥覺得自己總是會在承諾上面摔跟斗。
以前也是這個樣子的，當有人跟她說永遠在一起時，她信了，最後承諾變得支離破碎，她的心也跟著分崩離析。
那時候就告訴自己不要再相信承諾的。
那時候就知道承諾不可信的。
那時候就不再相信承諾的。
……結果又再次受傷了。
她其實明白的，不論是當初，亦或是現在，當人在講承諾，甚至任何話語時，不代表當下就是在說謊，話語說出口的那一秒鐘，或許的確是百分百的真心，只是真心很不可靠，隨著時間就會改變。
不是說謊，不是不可相信，只是變了。
她只是在欺騙自己，比起變了，她寧願騙自己從來沒擁有過那樣的真心。
所以她告訴自己不要相信承諾。
怎麼可能不會受傷呢？只有她還會相信人，只要她還用著真心去與人相處。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其實她不是沒有師傅的語音好友。
即使沒去聽過師傅唱歌，他們還是加過彼此好友的。
其實有的是辦法加師傅LINE的。
公會的記事本還存在著他曾留過的言。
其實不是不能去找師傅大吵大鬧，試圖求師傅留下來的。
但我希望師傅開心。伊玥想。
但我希望我在師傅心中是個好形象。伊玥想。
師傅退遊戲之後，她與師傅之間，就像是有一條透明的巨大裂縫。
如果不是因為緣分，不是因為這個遊戲，師傅那樣能快速跟大家混熟，可以快速成為中心人物之一的人，怎麼會跟她這樣的小透明有交流？
師傅都退遊了，她還在可有可無的勉強能跟公會裡的人說個幾句。
記得有次跟師傅聊到關於公會的話題，她有些尷尬的說：「我還在努力跟大家混熟。」
那時候師傅一樣很快的就回了：「師傅相信妳可以。」
鬼知道是不是同樣尷尬的師傅客套話的說出那句話，然而那個當下她就是當成真心話收藏在心裡，一直到現在都還放在那個關於師傅的櫃子裡。
伊玥後來把師傅寫到自己的日記本裡。
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好好跟師傅說再見。
生活需要儀式感，對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道別的方式都不會完全相同。
等她總算靜下來好好的想與師傅發生的點滴，寫到一半時，她才發現不是的。
對於殤瞿這個徒弟，或許之前真的僅是因為是自己的徒弟而喜歡，斷絕時她雖有些難受，可是過沒幾天她就放下了……然而師傅不一樣。
很久很久之後，師傅卻還是能使她心臟感到悶悶的。
並不是同樣簡單的因為是自己的師傅，她從自己的字裡行間，終於發現了為什麼喜歡師傅的理由。
我不是那麼膚淺的，只因為一個名稱而喜歡一個人啊。
師傅這麼溫柔、那麼關心我，對我那麼好，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他？
師傅的好不是明目張膽的，是隱藏在生活日常中的細節。
即使不是愛情，我仍然喜歡你，非常喜歡你。
當天伊玥的日記本被水滴弄得很多字都糊了，乾了的日記本上還是有被水弄濕過的痕跡。
尾章
不太對勁。
伊玥看著世界頻道的字，覺得不太對。
有一個人正在說：「陳晨大大，讓小的做個任務QAQ我只是想做任務。」
伊玥正在散步，就隨便走走，然後他看到一個紅名的人剛殺死一個人。
遊戲裡是可以殺人的，不只限於PK或是戰場，一般情況下也可以殺人。
系統可以切換和平模式和殺人模式，地圖有分為安全區和不安全區。
簡單來說，在不安全區開殺人模式，即使別人在和平模式也能殺，但會有相對應的懲罰，通常不會有人這麼幹。
……不過現在有一個。
殺了太多人，角色頭上的名字就會是紅色，而眼前一段距離的人，就是這個顏色。
伊玥一直尊崇著「想管別人的前提是有足夠的能力」這樣現實的準則，為了不被波及而不伸出援手，一點錯也沒有。
不顧自身能力救人的是神明，是聖人，不會是她。
於是她躲在暗處觀察了一下。那個紅名神經病又攻擊了一個人，身為無課姑娘的她慌得很，而且並不像朋友打鬧。
空有正義感沒什麼實力的奶媽很想救人。
她很緊急的想了一個對策後，開了殺人模式，馬上丟過去組隊申請。
不等對方同意，她就從城牆後飛過去，剛好對方已經進組了，她手速很快的先綁buff再把兩招治療給丟上去，接著轉移目標對紅名玩家丟讓對方變小鴨子的技能，然後──沒有遲疑的往後逃。
別鬧了，她可沒忘記之前打公會戰的某一次遇到課長公會，一衝上去馬上被對方一群人幾乎秒殺。
她本來想著順利逃離後在旁邊等到冷卻結束再繼續拯救那個被纏上的無辜人士，結果紅名直接提著大刀朝著她追。
靠北。
一邊跑，她的血就不要錢的掉，這種充滿涼氣的狀態下，讓她想起小時候看過的社會新聞，就幾樓的住戶注意到樓下好像有警匪追逐戰，探了個頭出去就掛了。
生活簡直太為難我這個姑娘。她久違的血又往外吐了。
所幸那個被她救的壯士似乎也課不少，很快的追上紅名，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她也順利逃脫，補回自己可憐的血。
看著自己好不容易回血回了一半的伊玥，注意到壯士殺掉了紅名，留下「謝了」就離開了案發現場。
身為一個奶媽，畢生願望就是救死扶傷（只限於網路，現實的醫生太辛苦她做不起），成功救了就是使她愉悅。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被殺了第一次之後，伊玥一堆髒話積在心裡，但好歹剛才自己加入二打一，好像也不是很可以抬頭挺胸說一點錯也沒有。
主要是打不過。
她平常根本沒有在注意哪裡是安全區哪裡不是，過了起碼有一個小時又被殺了之後，她就覺得不太對了。
對方還私毫不遮掩就是剛才那個紅名神經病。
伊玥是個倔脾氣。
明知道打不過，她還是連續跟對方打了幾次。
等死到心累時，她才決定閃人。
打不過，跑至少還行是吧。
「道歉可以考慮放過妳。」
伊玥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好意思密她的，本來就已經很不爽的她，那個火氣直線上升。
「不。」
她直接給關遊戲了。
白癡。
然而第二天上線一會的她又被殺了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該罵哪一個髒話了。
這肯定是神經病。
我還沒玩過哪個遊戲被殺成這樣的
這遊戲我印象中不能定位啊。
在心裡把對方碎屍萬段的伊玥，總算發現自己惹到一個神經病，于是放棄做別的事情，決定先茍著， 跑到校長室後面採菜，一邊盤算著大不了就採個幾天菜。
她上線時間不算穩定，何況最近段考將至，他們學校是比較多報告的，報告都做不完了，上線時間也不會多到哪裡去，還能一直被殺就只能算自己衰。
她一個晚上都蹲在校長室後面，誰知道那個紅名大辣辣的跑到她旁邊放很多的技能（這是安全區），她對此的感想只有覺得對方非常的中二。
那天以後，世界頻道三不五時還是會出現求這位先生別殺的訊息，絕沒有可能是她那天搞錯情況。
最討厭這些仗著自己厲害欺負別人的傢伙。
這傢伙還挑釁的傳了一個笑臉的表情符號過來，伊玥直接給他舉報了。
「伊玥，大哥哥等妳道歉唷。」這次是世界頻，因為她懶得回那種垃圾私訊。
誰料這個神經病說完之後，下面又跟著出了幾個男男女女說一些像是中邪腦殘粉會說的話。
「陳晨哥哥好帥呀！」
「伊玥快點道歉！」
「阿不是很厲害出來偷襲？被殺成這樣有夠好笑。」
天，我終於紅了。伊玥自嘲的想。
暴躁的伊玥本來想給懟回去，但沒怎麼說過話的會長發了私訊來問她發生什麼事。
如實說了之後會長說會幫她處理，有些惴惴不安覺得自己給公會惹麻煩了的伊玥乖乖的感謝了正妹會長。
身邊還是那個神經病，她選擇去了公會地盤，只有公會的人能進去的，但平時不太會有人在，她坐到自己常坐的鞦韆上面就開始發呆。
也太慘了吧，惹禍上身。
伊玥責怪了一下自己一個無課妹子竟敢挑戰一個紅人課長，不是都說好了要先評估自己能力嗎？
隨後她又否絕了自己的想法，當時有想好衝進去補完後馬上逃的，完全是對方太中二太神經病，這不能怪她。
委屈的她習慣性的又點開好友欄，然而再次看到灰色的頭像她就清醒了。
……其實這種情況也不是沒發生過。
在自家師傅退遊前就反覆發生過，有點小歡喜或是不開心就下意識的點開師傅的好友欄，接著又克制的關掉。
若是要探究原因的話，就是怕自己太習慣性的依賴對方，也怕對方感到厭煩。
抱抱我自己。
啊，無依無靠。
伊玥對於神經病會怎麼回覆沒有絲毫的信任感，何況那時候世界頻道幫他說話、跟著靠北她的也是同公會的。
我對一個神經病公會沒有任何的信心。
不過後來會長私訊她，說對方不會再殺她，但她得跟對方道歉。
我看起來像是想跟人家道歉的樣子嗎？心裡的OS根本跑不完，但自己頭上頂著公會名，代表著公會。
想起師傅離開之前要她跟師妹們好好待在公會，她終究沒說出一句：「老娘他媽退公會退遊戲臥操。」
其實會長已經夠好了，還有寬慰她一陣子，沒必要把這件事化大，何況除了剛開始，之後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她遭受單方面虐殺。
有夠憋屈。
行吧，人生就是這樣。
她內心很不甘願，卻還是不得不低頭假裝很真誠的道歉。
這份委屈一直到了隔天還是沒消散，因為上線的她仍然被殺了。
「我小怪獸你媽有完沒完，老是追著奶媽打是不是男人啊！？」
這機車遊戲，有些字和諧的結果就是變成「小怪獸」。
「我只是考慮，不是說不殺妳了。」
「看妳被殺還挺爽的。」
……
伊玥覺得頭她媽疼。
一邊重操舊業的採著菜，一邊想念那身血色的和服背影。
現在就像是在陌生的地方一樣。
所有的話都沒有一個對象可以傾訴。
她一點也不想把自己又被殺了的事情跟公會裡說，說了也只是麻煩別人而已。
反正也只是不能去非安全區。
之前太過緊張所以忘記了，至少城裡還是安全的，還好副本NPC之類的也在城裡，也不是非得要跑出去。
想清楚的她努力做得像雲淡風輕一樣，宅在家裡這種事對她來說還不是太難，而且她可以宅很久。
也許等了很久發現殺不了她，那個紅名神經病就去殺別人了，不過總還會發一堆私訊擾民，系統一直出提示音，還有訊息那裡閃起的紅燈讓伊玥這個強迫癥患者（自稱）感到非常不適。
自覺要堅強的伊玥總算想起有黑名單了，沒有遲疑的就把對方丟進去。
嗯，耳根清靜的感覺。
接著這神經病跑去世界頻嗆她了。
對於再次詢問的公會小伙伴，她很淡定的回覆：「沒事，就一個神經病在那邊喊，讓他喊，誰管他。」
神經病還是多少有腦的。
打不到她的紅名先生，騷擾一段時間發現沒用，很快就跟他的神經病公會一起來擾她公會其它人，然而公會的大大還是大大，雖說沒有大獲全勝，卻也不落下風（畢竟人家有錢），所以沒幾次就不再騷擾了。
她真心不懂這神經病是不是空虛寂寞覺得冷，才總有這麼多時間跟自己折騰。
怕不是暗戀我吧？伊玥開自己玩笑。
這週公會戰要開始前，她打開介面一看，竟然就是這神經病公會。
可以說冤家路窄了。
最近一直在跟公會道歉，本來要退公會，但善良的會長還是把她給留下來了，並再三強調不是她的錯。
打完這場還是退吧。伊玥想。
公會戰開始前有十分鐘的等待加搜尋路上物資的時間，照常的要去她負責的點的伊玥，在路上順利的採了幾個物資，然後看到紅名先生。
這時候應該換個名稱，因為敵方的角色全都是紅名。
日。
瘟神吧這位。
神經病和她的小伙伴聚集在一起，伊玥沒當一回事，反正都得打。
結果開始後他們也不幹麻，就通通打她。
打補師的男人沒小雞雞我跟你說。伊玥在心裡用最惡毒的語言問候對方。
很快樂的她就成為第一個被送回家（掛了回傳送點）的人。
……這遊戲沒辦法玩了，絕望。
「小11。」
聽到聲音的她，僵住了。
在螢幕前的她整個人僵住，直到她又聽到幾次，她才發現自己沒幻聽。
打公會戰時她是會上語音APP的，因為跟大家不熟的緣故，她只是聽著公會有沒有什麼指令或戰報，並不說話。
她點開了麥克風，卻好幾秒沒有說話，不是不想說，是說不出口。
伊玥假裝沒事的說：「啊？師傅？」
她師傅也是沉默了幾秒，用一種很輕的語氣說：「傻11。」
她沒有回覆，因為胸口疼得很。
我的心臟，你在幹麻呀？
她想起高中參加比賽，因為自己本來就是個極其平凡的妹子，參加比賽前就明白自己一定贏不了，但強烈的好勝心告訴她，她是多麼想得獎。
於是她自欺欺人的努力、練習，不去聽心裡的真話，過程因為壓力哭了很多次，老師說她太誇張了，她也被教訓了幾次。
比賽結束宣布獎項時，果然並沒有她。
她假裝自己一點也不在意，然而身邊的同學一個個跟她說「還好吧？」、「沒關係！」、「妳也很棒！」，在老師走過來也想跟她說什麼的時候，她就崩潰了。
那是到很久很久以後，她也沒辦法忘記的一幕。
那份崩潰導致她後來坐公車回家時，整個路上都在哭。
人自己一個人時很堅強，當知道背後有人時，就會很脆弱。
她沒有哭，但連日來的委屈叫囂著，讓她快沒辦法喘氣。
接著她看到那個令她思念的背影就出現在她面前。
在她陷入情緒漩渦時，所有的東西都不會停下來，比如敵人。
她就站在門口怎麼不會被殺呢？
然而師傅站到她面前了。
「那以後都叫你小11囉！」
「你下凡當我徒弟就行。」
「好吧，師傅多給你十趴，這樣你就比你師妹們還多了！」
「唉呀，每天都有徒弟的便當呢！」
「我來跟小11打招呼了。」
「小11啊，早點睡，晚睡對身體不好。」
「師傅會吃醋。」
「簡單啦，師傅給你儲值，儲上去要補多少就補多少，給妳買一個戰鬥禮包，不想強都不行，再贊助妳一個新手禮包。」
「又不是找網婆，師徒也能羈絆啊。我們以後夠了再羈絆吧。」
「小11，感動！」
「誰要踢我徒弟！？我在就不會讓妳被踢。」
「小11乖，不走了。」
「師傅還是愛你們三個的。」
「知道了小11，不會讓妳傻傻的，不過我是有打算繼續玩。」
「畢業了你還是要叫我師傅。」
「繼續叫師傅、不準退群乖乖。」
我才沒有想哭。
伊玥把頭抬起來，又怕只是黃粱一夢，馬上又低下頭，緊緊盯著螢幕。
「師傅是很久沒玩了啦，殺個欺負我徒弟的白癡還是可以的。」
這麼說著的師傅，真的沒有花太多時間就把面前的人給殺掉。
組隊申請到她面前時，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就點了確認、給師傅上了安全帶、丟了兩招補血技能。
渾渾噩噩的跟著師傅跑，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公會戰結束了的，因為自己一直在看著那身和服背影。
可能有半個小時以上。
從結束後，她就一直發呆。
不知道師傅去哪，也不知道該跟師傅說什麼。
直到她看到世界頻道上，師傅的話。
「誰再欺負我家小11一次，我就殺他十次。」
「師傅。」她發了私訊過去。
「妳喔。」
「師傅師傅。」
「暈倒，又來？」
「師傅……我很想你。」
「……阿是不會傳訊息給我？」
「被欺負也不會跟我說。」
「傻11。」
之後的日子，再沒有人騷擾伊玥。
有的時候，師傅有空的時候，會跟她用那個語音APP聊幾句。
師傅還是師傅，一如往常。
那個透明的裂縫總算變得很小很小。
偶爾，她還會悄悄的跨越過去。
「師傅師傅。」
「……跳針？」
「……直男。」
【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