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源:康健雜誌
〈第一顆乳牙〉
回憶童稚,那年歲似乎還搞不懂愛恨情仇,對四周抱持著朦朧,認(rèn)為「有人給我吃」、「有人讓我玩」即是一切的單純世界,已經(jīng)回不去了,某些情緒卻在心的最底層漾出水花。
儘管印象模糊,還是能大略勾勒出,第一顆乳牙在什麼時候掉落。那是個微不足道的場景:我坐在舊映像管前,看著了無新意的泡沫連續(xù)劇,一邊用指頭敲著門牙,一邊摳著磁磚上的黑垢,不知不覺,門牙就這樣給我敲掉了,它跌落在地上,沒有聲響,加上我看電視時沒打開大燈,根本不知道它滾到哪,只覺得口腔少了個東西,感覺有些空虛,便用舌尖不停去舔那個缺口,沉溺於血的甜味的同時,四處摸索失去蹤跡的乳牙。
找到的時候,乳牙已經(jīng)沾滿了灰塵,拿到水龍頭下洗,才發(fā)現(xiàn)它並不如自己想像中那樣潔白,「不過是個摸起來有點堅硬的東西」,卻被我小心翼翼包在衛(wèi)生紙中,放在枕頭下仔細(xì)收藏,有時還會跟它說話,譬如在幼兒園哪個女生相當(dāng)聒噪,要不就是大人都在扯謊,諸如此類對孩子而言非常重要,但實際上不值一哂的小事。
漸漸的,乳牙一顆接著一顆掉落,我也漸漸忘了第一顆乳牙是怎麼遺失的。畢竟恆齒慢慢長出,而我也學(xué)會了按時刷牙、使用牙線,偶爾去看個牙科醫(yī)生,總之就是遺忘了曾經(jīng)掉落乳牙,或是期盼著乳牙掉落的那些往事。
就像初戀那般。
經(jīng)過多年之後,我早就不記得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子,但隱隱約約清楚,自己的舌頭在尋找那個令人安心的空洞。不過是顆乳牙,掉了還有恆齒,長大的我對著還沒上小學(xué)的幼童,以成年人的傲慢這般說著,而那時並沒有人對我這樣解釋。
而我想向那顆乳牙道歉:對不起,我忘記你了。並放肆地糟蹋現(xiàn)在的恆齒,有的要做根管治療,有的對冷熱相當(dāng)敏感,而成年後的牙齒一旦拔掉,就不會再長出來,但不知為何卻不想要去珍惜。
吃下一大口從便利商店買的水蜜桃冰淇淋,瞬間的疼痛讓我眉頭緊蹙,但不要緊的,事情就是那樣,不管痛苦或是歡愉,都是要嚥下的。想起我最後一個對乳牙許下的願望,呆愣了許久,任由冰淇淋慢慢融化,一滴滴跌落在白色慢跑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