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與自行車》第四季
47 共產(chǎn)黨的貓
「宜芳姐,妳寫這樣的文章真的沒有問題嗎?」
葉曉青看著大哥的老婆徐宜芳幫報社寫的社會論訴。有點擔(dān)心這樣的文字,雖然她知道徐宜芳的外省家世背景地位應(yīng)當(dāng)不太有人能動她,但每每看她的大嫂徐宜芳這樣無懼的往前去,難免也會擔(dān)心就出了什麼萬一。
因為有反政府、協(xié)助犯罪者等前科,在臺北工作屢屢碰壁的劉澤強。最終在許宜芳的幫助下進到出版業(yè),他的工作是幫出版社與印刷廠運送每期要出版的刊物,除了書店有時候也會跑租書店。
而這當(dāng)然不是無償,介紹工作的徐宜芳其實有跟劉澤強說過,在《中國時報》的負(fù)責(zé)採訪和編輯工作的記者陳婉真會介紹這份工作過來是有附帶條件的。而剛好聽到長年合作與理念相同的徐宜芳說起,就順勢問。
當(dāng)時在《臺灣日報》擔(dān)任採訪主管的吳哲朗因為不滿蔣家令國防部介入報社,收購形成一言堂憤而持續(xù)職務(wù),而遇上了同樣在擔(dān)任報社工作因為周旋在政治與政府醜惡而厭倦,且感嘆無法將真正的人民心聲與時事告知民眾有失記者專業(yè)的陳婉真,兩人在一九七九年成立臺灣地下報《潮流》。
原本一直以來就受到陳婉真欣賞,並知曉上層人士軍政關(guān)係的徐宜芳自然也受到離開《中國時報》陳婉真的邀約。有過報社與出版業(yè)務(wù)往來的陳婉真自然可以替劉澤強謀到運送各大報與書刊一職,但她只要劉澤強順帶做一件事:
把《潮流》也送出去,讓民眾看到臺灣土地與世界真正的面貌。
劉澤強雖然很快一口答應(yīng),但其實心裡有點複雜。無故被關(guān)的他其實不想再和政治與運動扯上關(guān)係,並且還有重要的一點,他有點怕自己又再次讓葉曉青難過。雖然還不明顯,但葉曉青現(xiàn)在肚子內(nèi)已經(jīng)有了他們的孩子,他不希望出什麼差錯。
如果以學(xué)歷或收入,葉曉青其實是高過劉澤強,這在當(dāng)時重男輕女的臺灣社會中是很難見到的。徐宜芳知道這點從稍稍問過這個原住民劉澤強,心裡不會心裡不會不平衡嗎?被女人超過這種事。但劉澤強想了想才喔的一聲,清楚她在問什麼,他只是笑笑的回說:「一個等我六年還讓我能回家,這麼好的女人我覺得自己也已經(jīng)很幸運的,這種事情我真沒想過。」
的確,劉澤強出獄後葉曉青的確開始有了點活力,也不會每天待在家,劉澤強會帶她出去走走,徐宜芳每次看見葉曉青和劉澤強兩人的互動她就想起自己年輕時也曾有過這樣的歲月,偶爾還是會去看看她,喝點果汁什麼的,徐宜芳想起自己年輕的記憶,也不由得嘆氣。
要她在選一次,也許自己這次會堅持下去不會和葉常義結(jié)婚。雖然這對他們這對異類夫妻是最能藏身社會的手段,但是自己這樣做其實很自私。徐宜芳想說是相互利用或能體諒彼此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葉常義是一個好的煙霧彈但她從沒一次好好問問過葉常義對於這件事情的看法。只是自顧自認(rèn)為這是對他們來說最好的。所以才會最後連冰菓店的幸福都無法,只能當(dāng)個顧客。
「宜芳姐妳是不是累了?」端上茶,葉曉青說。
從剛剛面對稿子卻只寫了幾行字的徐宜芳,讓葉曉青覺得反常。她認(rèn)識的宜芳姐雖被一些人稱為高級外省人,但她與那些人卻不同,總是用報章上的文筆發(fā)言,無論本省、外省或是什麼原因生活在臺灣的人,宜芳姐總是可以用文字來為民喉舌。
「我總是想如果要不是我當(dāng)初要嫁,你哥哥也不會因為這樣選擇成為中華民國飛官,你們一家人根本不需要承擔(dān)這樣分東離西的苦痛。想到這些,我就想自己到底是憑什麼、或是可以補償什麼?」
「我不認(rèn)為這是宜芳姐的錯。」
許宜芳聽到話,這話語來得溫柔,而且自己感受到一雙軟嫩白皙的手正環(huán)抱著自己的身子,葉曉青的臉頰溫?zé)岬目苛诉^來貼在自己臉龐上,那手摸了摸她的頭,葉曉青說:「不管是哥哥失蹤,或二哥任性離開家,還是澤強被關(guān),一直以來在我身邊陪我走過這段低潮的都是宜芳姐。大哥曾經(jīng)說與其怪東怪西,不如珍惜眼前有的,遇到了就是遇到了,即便哭了喊了還是不會改變,所以我很感謝宜芳姐妳沒有走一直陪我等我堅強起來。」
別責(zé)怪自己,就算再堅強我們說穿也只是一位女子。
需要時間來讓我們堅強起來的普通人。
「妳還相信葉常義會回來嗎?」徐宜芳問葉曉青。
「恩,我相信。」葉曉青回答。
我也想相信一次,相信會不會有奇蹟發(fā)生。
幾個禮拜後,徐宜芳接到《潮流》地下報編輯陳婉真的電話說要跟她見個面,上次稿子的事難不成出了什麼差錯?徐宜芳想便跟陳婉真碰頭。前後換了幾個地方搭上兩部不同的車,確認(rèn)沒人跟著徐宜芳才與陳婉真碰頭。
「上次省議會黨外省議員總質(zhì)詢時,軍隊闖進省議會演習(xí)事件,林義雄、張俊宏和林洋港等人的質(zhì)詢錄音拷貝整理出版是乎觸怒黨。他們打算清查是誰將錄音檔案外流。他們建議我去美國以報導(dǎo)名義避避風(fēng)頭,看來這次是踩到他們的線,澤強我也暫時不讓他來送了。」
「這事我也聽到風(fēng)聲,妳找我來就是要我留意這件事嗎?」徐宜芳問,陳婉真搖搖頭說:「我?guī)銇硎窍胱屇阋娨娔莻€提供錄音檔的人,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徐宜芳聽,隨陳婉真走進一間撞球間裡的泡沫紅茶店,陳婉真跟坐櫃臺的老闆使了眼色,看報的老闆輕輕點頭兩人走進櫃檯後方的小房間。而一進門就見到一個人坐在椅上。這人徐宜芳立馬就認(rèn)出來,但她還是相當(dāng)驚訝,眼前坐著的是她兒時的青梅竹馬,中華民國軍官,胡誠毅。
「你這樣做好嗎?這是要是被軍方查出來,可不是只有你有事,你家人也會被受牽連。」徐宜芳坐在一旁說,眼睛沒有看胡誠毅,她現(xiàn)在還是很難相信這個從小到大聽爸爸媽媽話的軍官,就是那個提供錄音檔案讓國民黨氣到跳腳的人。
「我只是做了自己認(rèn)為對的事。而且他們真的查出來,我家人早已經(jīng)離開臺灣了。」胡誠毅說,徐宜芳聽到轉(zhuǎn)頭說:「什麼意思?」
「我家要移民到美國。我之後也會過去,都安排好了。」胡誠毅說:「妳知道我沒辦法不聽他們說的,還有一些安排,所以在快要離開之前至少我想幫妳做些什麼。」
「我不要你做會發(fā)生危險的事情,放心我有我的方法。在怎麼樣跟蔣家關(guān)係好的將軍女兒,他們不敢動。仗勢欺人這種敗德事,就是要用在這上面。」
「呵呵,妳還是跟以前一樣,口無遮攔。唉,我啊!可能真得一輩子學(xué)不來妳這股勁。」胡誠毅說完,看了一眼記者陳婉真。陳婉真知道他要說什麼,立刻認(rèn)真的跟徐宜芳說:「宜芳,妳接下來要認(rèn)真聽我說,這事情很重要。」
徐宜芳看到陳婉真認(rèn)真的表情,一旁胡誠毅表情也同樣認(rèn)真。陳婉真將口袋裡的相片拿給徐宜芳,那是香港報導(dǎo)的一份複印照片,上面報導(dǎo)是很不重要的事情,標(biāo)題寫著:美國速食店進駐香港開始營業(yè),照片上滿滿排隊的人潮。
「你看角落這個人。」胡誠毅說指劃圈的地方。徐宜芳看瞬間說不出話來,手戲劇的摀住自己的嘴。陳婉真看了說:「我知道妳一直在找你丈夫,這張照片是胡先生碰巧看到認(rèn)出來的,但有些時候畢竟我們都不敢確認(rèn)這是不是就是他本人。不過胡先生說軍方最近有一些風(fēng)聲,是關(guān)於有個在香港叛逃的軍人。」
「雖然只看過他幾次,畢竟是妳選的人,我特別有印象。」胡誠毅說,話說得有點不甘不願。
在要去美國前的兩人將找到葉常義唯一的線索給了徐宜芳。徐宜芳看了那張照片裡的人,回到家急得和她過去的結(jié)婚照比對,幾乎一樣的眉型眼睛、鼻子和臉,真的是你?徐宜芳看了這失蹤多年的人,感覺自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激動。
突然家門聲一有,她趕緊跑出去,葉曉青正跟劉澤強購物回來。看見衝衝忙忙跑出來的徐宜芳,兩人有些些好奇,都還沒開口,徐宜芳就立刻將那香港報紙上照片的事說了出口。葉曉青聽了整個愣在原地,原本拿著的東西差點沒拿好掉到地上,劉澤強摟著她的腰又問一次徐宜芳剛剛那件事真假。徐宜芳說還不能完全確定,但她對比過婚紗照兩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人,找到了。
一張署名攝影者雅各,這位外國人不經(jīng)意拍的照片。
讓葉常義在臺灣的家人有了點找到人的希望。
長期關(guān)注亞洲消息的記者都認(rèn)為中國接下來可能會發(fā)生大事。這是記者們幹這行的直覺,對國共兩黨對立的元首相繼去世,誰接班、下一步該怎麼走,是關(guān)注的一環(huán),這也是雅各出現(xiàn)在中國的原因。對毛政權(quán)走出歷史,面對中國最近局勢他預(yù)估下一波會引發(fā)中國觀點的地方將會是這裡,香港。
果真中國連續(xù)兩次對英國表達立場,這讓雅各抓到契機卡位拍到歷史的好照片,各國報社搶著出價買下他第一手照片,這更加深雅各對下一個大事件發(fā)生地是香港相當(dāng)執(zhí)著。
但在東方人眼中西方長像果然還是過於顯眼,好在亞洲人對歐美人的樣貌沒概念,他理所當(dāng)然被當(dāng)成滯港英國人。而白皮膚在這似乎很吃香,不僅許多人巴結(jié)你,女人還會主動靠過來。雅各第一次感覺什麼是「白人特權(quán)」與「白人優(yōu)越」,同時也會感覺到有些人敵視的目光。
同時有著族群意識但又夾帶著殖民的自卑感,但是經(jīng)濟發(fā)展快速可不輸美國一些大城鎮(zhèn)。雅各對香港印象複雜,他也無法準(zhǔn)確的預(yù)測出回歸後香港的樣貌,但他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上一段:香港人的民主意願如何與共產(chǎn)主義交集?
想想是如此矛盾、困難、有著美蘇混血身分的他覺得即便拉到美國或俄羅斯這也是個難解之提,並非只有中國與香港。
這段日子雅各察覺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因為香港還歸屬於英國,有部分國民黨勢力能在香港試圖左右民眾對於共產(chǎn)黨統(tǒng)治的中國的想法。同時共產(chǎn)黨也做這一樣的事情。他有同樣在外的密友給出情報,通常是各國記者,其中有一些還是長期合作的夥伴。這位記者掌握國民黨特務(wù)的動線,需要雅各的照片證實國民黨確實在香港地底下活動。
雅各跟蹤一組情報上指出是特務(wù)的人,這特務(wù)長相很普通,是一位即便在重要場合出現(xiàn)也不會有印象的亞洲面孔。他似乎在調(diào)查什麼人?雅各有這樣的感覺,因為這個特務(wù)來來回回出沒在固定幾個地方,雖然沒有相關(guān)聯(lián),但卻有所規(guī)律。這讓雅個好奇,這人在調(diào)查什麼?
正當(dāng)雅各再次跟這中華民國的特務(wù)移動時,突然衣頸部分被人從後方拉住,轉(zhuǎn)頭看是兩個亞洲面孔,而其中一個人開口對雅各說中文:「跟我來,我有事情要問你。」
糟了,只顧到前面沒顧到是否有人調(diào)查自己的行蹤,雅各聽見這兩人說中文,又抓住他,什麼都沒想直接一甩,人就跑。那兩人沒料到雅各的動作一驚隨即從後方追了上去!
這時雅各看見前面,自己跟蹤那情報上說的國民黨的份子,轉(zhuǎn)頭看向雅各。正當(dāng)雅各想說糟了要被夾攻之時,這國民黨特務(wù)竟然吃驚的看了他們也拔腿跑了?讓雅各看傻眼。
「狗屎!這什麼狀況?」雅各罵到,後頭兩人也驚訝。這樣三組人馬呈現(xiàn)一個你追我跑的街頭追逐戰(zhàn),香港街上人潮眾多雙方都不敢貿(mào)然開槍。雅各眼見這樣不行,自己捧著相機體力更不上這樣逃,快背後頭人追上,且目標(biāo)離自己越來越遠,他心生一計直接用破粵語喊:「有槍!這些人有槍!報警!」
街上一群人一聽到奇怪的粵語,都停了下來,有人起了騷動但不知道是雅各的粵語實在說得太爛還是怎麼回事,引起的關(guān)注並不多有些人還有意避開。雖說雅各的作法無效,但還是讓追他的人有所警惕,但也就那幾秒鐘,抓準(zhǔn)時間雅各趕緊混入人群裡脫下自己身上的衣物把相機綑起來逃離了追逐。
難不成自己早就被鎖定了?鎖定自己是中國共產(chǎn)黨?還是國民黨的人?雅各很難確定。現(xiàn)在連自己追蹤的目標(biāo)也無了蹤影。今天一切太不順利,雅各這樣想,轉(zhuǎn)頭一看,沒想到那群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藏在人群的他,他咒罵一聲趕緊逃。
「躲這邊。」突然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雅各還來不急反應(yīng)就被人抓住往裡面塞。那人一腳把雅各踢到裡頭去,ㄧㄚ雅各狼狽的疊坐在一間書報攤裡,看到眼前一個男人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低聲說:「你人不要出聲,躲在那堆書後。」
雅各看了隔壁坐在椅上戴著圓形眼鏡的老頭正看著報,就像是沒看見他人一樣。果然那群追蹤雅各的人向前跑過這間不起眼的書報攤。往前找,雅各看到那男人拿起本英文書翻看,看似悠哉實際上卻在觀察那些人的行蹤。雅各看見男人銳利的眼神直覺這人一定不簡單。
「沒事了出來吧,謝謝你老伯。」
雅各看剛剛那位椅子上戴眼鏡的老人笑笑得對這男人點點頭。那男人對起身的雅各說:「這邊很少有像你這樣的白人來,跟我走,我?guī)愕桨踩牡胤健!惯@人用得是雅各熟悉的語言,英文。
男人帶雅各走出鬧區(qū),往他平常上班的地方走,那區(qū)白人華人混雜比較自然。雅各跟他道謝,那人似乎聽得懂,他們兩人路上交談全程都是英文對話。這讓雅各驚訝原來香港人這麼懂英文,早知道剛剛就該用英文呼救才是。
「你不問那些人為什麼追我?」雅各問。
「被追有很多原因,偷渡香港的、情侶吵架的、偷竊被人發(fā)現(xiàn)的。不過像你這樣一個白人被追的確挺讓人意外的。我今天剛好放了個假,到那區(qū)走走沒想到就遇到這樣的事。」那男人笑說,這讓雅各有點難為情。
「你是攝影師?」那人問雅各,雅格驚了一下想問這人怎麼知道,就發(fā)覺攝影機還掛在自己身上,這種樣子大概誰都看得出來。男人對雅各說:「我勸你把那相機藏好,這裡有些賭場或黑幫人士人不喜歡這東西。」
「你可能是因為那臺相機被什麼人給盯上。」男人說。
雅各發(fā)現(xiàn)很不對勁,這人一派輕鬆的跟自己聊得事情說起來並不算閒話家藏,雖然這男人救了他,但雅各不免對這位與常人不同表現(xiàn)的男人有了點戒心跟好奇。他稍稍留意他的模樣,稍微整理過的頭髮,後頭推高有點像國外軍人自己理髮的造型。身材略壯一件普通貼身的襯衫塞進休閒長褲內(nèi),將他的身材包得緊,有一些抬頭紋,看得出來有了年紀(jì),但看這人體態(tài)管理得不錯。
「就當(dāng)作回禮,請讓我拍張照吧。」雅各問舉起相機。
「拍照?在這種地方?」兩人在街上男人聽到雅各的話以為他在開玩笑,笑笑的回說:「我以為攝影師都只在照相館裡幫人拍照。」
「只要有相機哪裡都可以拍,拍照就是捕捉那一瞬間畫面。沒有分地方的,你就站在那別動,我就拍幾張。」雅各拍下了這男人的照片,主要是他認(rèn)為這男人一定不是什麼無名小卒。拍照,主要留下這人的紀(jì)錄,也替自己記得這人是誰。
「好的,把你可以收到相片的地址給我。我會寄去給你。」雅各說。男人聽他說完,不知怎麼的愣了幾秒,最後搖搖頭說:「不用了,照片你就留著吧,不用寄給我了。就這樣,往前那裡有很多英國人和其他歐美國家的人來港觀光,他們應(yīng)該很歡迎攝影師幫他們留下來港旅遊的記念。」
說完雅各就看這人轉(zhuǎn)頭要走,突然向前對那人說:「我還沒知道你的名字呢,告訴我你叫什麼?」
男人聽到雅各說就對他說了自己的名字。
這名字……怎麼好像怎麼好像在哪聽過?
雅各想,確定自己一定聽過這名字,但卻在這一時想不起來。他往前走,走向那男人對他說許多外國遊客聚集的地方,那裡是一座熱鬧的大港,有著模仿西方歐美的白色雕像。一不注意看到人來人往那洋式的大橋墩就彷彿忘了這裡仍是亞洲。
突然雅各手一滑相機從他手中脫落,重重扯了他脖子一下讓他整個人跟著晃了頭。但雅各不在意,他連忙轉(zhuǎn)身,撇開兩個招手希望他能替她們照張相淑女,雅各跑回剛剛與男人還在的地方,但早已見不到那男人,在往前找依舊看不到人。
難不成是他!雅各想到這點全身起雞皮疙瘩。那名字他聽過!是一個朋友跟他跟他說過好幾次的名字。怎麼人剛剛就突然想不起來。
「我的名字?」那男人聽到雅各問搔搔頭,看到雅各跑過攔下他只為了知道他的名字,他想了想就點頭說:「我……」
我的名字是葉常義。
家望那個失蹤多年的哥哥葉常義!葉家望曾經(jīng)多次提到,兩人說了好幾年找他哥哥的下落,但始終無果,沒想到再一次聽到這名字竟然是從一個在香港救他的人口中說出,該死!自己怎麼沒想到!
葉家望加快腳步,他看著旁邊一家家店急著找著什麼,突然他衝勁一件飯店人質(zhì)衝向櫃檯,一個氣急敗壞的外國人正在用英文刁難英語不流利的前臺服務(wù)生。雅各直接衝過來打斷對話,用英文說:「這裡有沒有可以打遠洋的電話!快告訴我,我有一件要緊事必須用到電話。」
「你、你你這傢伙是誰啊!沒看到我正在……」被打斷的外國人驚訝的看到插進來的雅各,一臉怒氣的抓住雅各,但雅各根本不理他看服務(wù)生聽不懂他的意思,就只說電話的英文單字:「電話、有沒有電話?就這個電話!」雅各比了個電話的手勢,這時服務(wù)生才恍然大悟不斷點頭說:「有、有有電話!有電話。」說完就過去將可以打遠養(yǎng)的飯店電話搬了過來。
「搞什麼,真是太讓人生氣了,這就是你們亞洲人的服務(wù)態(tài)度嗎?」外國人看到服務(wù)員先去服務(wù)雅各氣急敗壞,而這時雅各推開他抓住衣服的手,更讓這外國人氣得要找雅個理論,他硬生把雅各的電話掛斷準(zhǔn)備開罵,但還沒罵出一個字,雅各就賞了他一個中指,道地的美國腔調(diào)就出口成髒得出來。
「I'm so fed up with your BS. Cut the crap. Hey! wise up! Put up or shut up. You eat with that mouth? Fuck you doinz a shit eater!(我受夠你的廢話!給我閉嘴。放聰明一點要幹就快幹,不然給我閉上你的狗嘴!你用這張嘴吃飯嗎?我?guī)帜銒尩模コ允喊赡悖。?br>
罵完,周遭的服務(wù)生與旅客都瞪大眼看著雅各,剛剛那個人一時間聽到一連串髒話霹靂啪啦來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雅各完全不管周遭人只重新播著電話,電話那頭響了幾聲,越多聲就越讓雅個煩躁。
快接電話啊!兄弟我找到人了!
你大哥葉常義他沒死,你得來香港,親眼見見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回到住屋公宅的葉常義,在進門就看見同層熟悉的房客大媽正偷偷的往自己房間裡看,突然看見葉常義回來的大媽嚇了一跳,葉常義不解怎麼回事,走了過去說:「怎麼了嗎?」
「阿義啊……你們是不得罪了什麼人?」大媽說,露出害怕的神情。
葉常義看同樓大媽反常的樣子,覺得事情不對,就立即朝自己房間轉(zhuǎn)動門拔,沒想到鎖上的門卻被推開了?房間內(nèi)一片狼籍,像是遭小偷的模樣,葉常義趕緊進到房間,小電視、收音機一些值錢的東西倒在地上卻沒被偷走。
阿圖的金條!葉常義看見阿圖的床和櫃子也被人翻了遍,趕緊去看,好險阿圖藏金條的地方?jīng)]被動到。這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但說是小偷也弄得太亂,再說會有小頭在這大白天入室偷錢?葉常義轉(zhuǎn)頭問大媽說:「有誰來過?」
門口的大媽聽到葉常義問,一開始怕被牽連不肯說,但後來才又緩緩的說:她當(dāng)時聽到好大一響聲,有群人闖了進來她怕的把門鎖好,之後等聲音沒了才偷偷探頭出來,看見葉常義房間門沒關(guān)好,就見到此慘狀。
誰闖進來?那群人要找什麼?
葉常義沒有想法,腳下只有亂糟糟的房間。
總之得先收拾,現(xiàn)在覺得房間小倒也省事。葉常義想,將弄倒的書櫃、小電視都重新擺放好,好在只是被翻箱倒櫃,沒太大損失。葉常義邊收拾,突然看見一張自己過去夾在身邊的舊照片,那是他們家少數(shù)拍的合照,意外的這張照片被人刻意撕裂開來。葉常義拿了膠帶把照片重新黏貼,這是為一張少數(shù)能讓他看看自己家人想想弟妹的照片。這時葉常義發(fā)現(xiàn)這張被撕開的照片似乎有點端宜,他看著自己帽子戴到上頭有個徽章。
那是中華民國空軍的徽章。
為什麼這小偷什麼都沒偷卻撕毀了這個有著中華民國標(biāo)誌的照片?葉常義有個不好的想法。他想到在香港時,他與那一些國民黨特務(wù)臥底接觸的事情。葉常義不是沒有嘗試過找尋回臺灣的路,但是他其實放不下張鋼圖。張鋼圖是共軍這身份,他不敢保證回臺灣會發(fā)生什麼事。
加上當(dāng)時前幾年他跟阿圖兩人感情也有點問題,現(xiàn)在雖然也有但緩和了不少。葉常義不想讓阿圖知道自己找回臺灣這件事,是為了不讓阿圖覺得自己總有天要會拋下他回臺灣。但這是兩難,雖然可以在香港生活、可以活在這個地方。但香港畢竟不是家,他的家在臺灣。
葉常義現(xiàn)在可以理解為何軍中的老兵總念念著反攻大陸打倒共匪回家,但卻對於眼前局勢越發(fā)絕望,他也是。葉常義找到了中華民國那一些在港的特務(wù)。那群人很隱密,他們不知道葉常義怎麼發(fā)現(xiàn)他們的行蹤?
「你們的技巧可比二戰(zhàn)那些美軍拙劣許多。想當(dāng)初美軍飛行員可是相當(dāng)?shù)箬崱!谷~常義這話無疑在跟這群軍人說,他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他們的臥底身份。
「你說你是葉常義,中華民國空軍,是出任務(wù)飛機被共軍擊落在中國沙漠。」其中一人說,他打量葉常義問:「是什麼任務(wù)?」
「我不知道。」葉常義回答。
「你這是在玩我嗎?葉常義。」那軍人顯然對葉常義的回答很不滿。
「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任務(wù)不是我這個級別可以知道的,我只知道我得開這部從美國過來的飛機,在固定的時間抵擋中國預(yù)計要到上空,分秒都不能差,完成飛行,這就是我的任務(wù),剩下的我完全不知道,也不能知道。我的隊長和隊員也不知道整個任務(wù)到底是什麼。」
出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任務(wù)?這超乎一些軍人的想像。
「我並不相信你,葉常義,但我會把你狀況回報給上面。」其中一個像是階級比較大的軍人說:「但我不覺得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這麼多年你可能早已被從軍冊上除名,就算回去你也不能繼續(xù)當(dāng)個軍人。」
「那無所謂,我只是想回家。」葉常義看著軍人說:「我只是想再見見我的家人,他們過得好不好就這樣而已。」葉常義對那個年輕的軍人說,那年輕的軍人沈默下來,在葉常義轉(zhuǎn)身要走時,他將身後的槍慢慢的拔出。
「你有必要對一個手無寸鐵的老兵用上那東西嗎?」葉常義說,那軍人停止拔槍的動作,其他人也紛紛停止。年輕的臥底軍人們互相對望,最後不約而同的看向葉常義,葉常義看著這群年輕的臉孔,不知怎麼的讓他想起過去在沙漠時見到張鋼圖那青澀的小兵模樣,不自覺得笑了。
「葉常義!我們懷疑你勾搭上共產(chǎn)黨,被共軍收買,試圖顛覆中華民國在大陸統(tǒng)治政權(quán)。」其中一人耐不住,拔出槍對準(zhǔn)葉常義說。
看著拿槍對著他的臥底小兵,跟一般軍人不同一身便服,葉常義對那小兵說:「你知道一但這次開了槍,殺了我,就絕對不會是你唯一次殺人。你會殺第二個、第三個、四個、五個、十個、百個到你完全對開槍殺人麻木就不會去數(shù)了。」
那飛機引擎的轟鳴聲,戰(zhàn)鬥機與轟炸機的炸彈、子彈、導(dǎo)彈的聲音,母艦爆炸聲,火焰與海水交融變成了火海,但上頭的冷空氣卻越發(fā)寒冷,燒死炸死冷死淹死摔死,葉常義你這次要選哪一個?
「聽著,義長你絕對不能從這裡出來,等等我出任務(wù)時你絕對不可以出聲、不管發(fā)生什麼事你都要拉下這逃生艇活下去,知不知道義長?這是班長的命令!瞭不瞭解!」
這位耳朵少了一個的日本班長,臉上還有被燒傷的疤痕。那是上一次跟美軍交戰(zhàn)時的傷,當(dāng)時美軍直接轟炸葉常義所在的軍艦,在目睹豐川勇代跟一群軍人慘死後,崩潰的葉常義渾渾噩噩的往停機場走,這時他看見這個班長正在試圖搶救其他人,絲毫沒有注意到敵方一部戰(zhàn)鬥機襲來,子彈不留情的射擊,葉常義這時想都沒有想直接大喊一聲:「危險!」
抱住這比他魁梧的班長往後用力拉,兩人跌倒在地,隨著船隻搖晃滾了幾圈,免強躲過這波死亡攻擊,只有葉常義跟這名班長活著,其他人都中彈而死或掉入水中摔死。
「你要好好活著,義長。」班長說完給了葉常義一個笑臉,喃喃的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就把人他給推下去關(guān)上門。葉常義造著班長的指示躲在逃生艇,然後他聽到班長與各個軍人說話,他們要將這日本魂與肉身都獻給天皇。
「萬歲!萬歲!萬歲!」班長與眾人大喊三聲萬歲,一群人開啟戰(zhàn)機,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我的命是你撿回來的,班長我早該死了,葉山義長。
為了那無法保佑我們的天皇去死,不值得啊,所以你啊還是別去得好。
下輩子不要再當(dāng)軍人,要成為更有價值的人啊,義長。
十二名日本飛行員對美軍軍艦展開自殺式攻擊,全員死亡無人生還。
「把槍放下。」那個臥底的隊長抓住那軍人的手要他把槍收回,對他說:「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要不要對他開槍,不是你這種身份可以決定的。」
「我們依舊不信任你,葉常義。」那人說,葉常義聽了搖搖頭,轉(zhuǎn)身走了。離開時他留下了一句:「信不信你們自己知道。」
從一開始到香港不到幾年,你們就已經(jīng)秘密的在調(diào)查我了不是嗎?
先是日本兵、再來成為了中華民國軍人,現(xiàn)在又被國民黨當(dāng)成共產(chǎn)黨吸收的間諜。葉常義不知道自己一身該要換上幾個身份才能回到不在有軍人標(biāo)籤的自己。
我到底是誰要自己去想。
阿圖,我對你說得好聽但是真的……
要自己找到這答案好難、好難、好難……
這晚阿圖買了一些東西回來煮,是簡單的蛋炒飯加點辣椒,還有青菜湯。做菜時葉常義突然從背後抱住他。張鋼圖炒著飯本想問葉常義幹啥纏著自己,感覺有點反常,但轉(zhuǎn)而就又不問,只是默默地將炒好的蛋炒飯放到盤子中。
手摸了摸葉常義的頭說:「我們扒飯吧。」
對於葉常義難得的撒嬌,張鋼圖希望葉常義像這樣多依賴自己。
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葉常義。
我張鋼圖永遠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