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卻不想,眼前的學弟聽聞後,他的表情頓時表明了一切──清楚明白地讓徐惟熙意識到:沒錯,那個造成蘇閍逸近期頹靡不振的「前因」就是她,沒有別人。
「蛤!?」張恆智驚叫了聲,雖只一字,語氣頗含不滿。
走廊上周圍學生紛紛轉頭看向他,張恆智才意識到自己音量過大,忙收斂了些,但仍舊止不住地慌亂和訝異,急忙問道:「學姐你說拒絕他的邀請?」
「是啊……怎麼了嗎?」徐惟熙語帶不確定地反問。張恆智劇烈的情緒轉變她半點沒漏看,卻是不明究裡。
張恆智一臉的恍然大悟:「難怪,這樣全都說得上來了。」垂下首輕嘆了聲,然後仰起臉看向徐惟熙,唇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學姊,你知道阿逸為什麼要約禮拜五嗎?」
……不是因為剛好假日嗎?徐惟熙心裡納悶著,然後誠實地搖搖頭。
張恆智深吸了口氣,一副被打敗的樣子,大掌捂住口似在調節著略顯急促的呼吸頻率,接著又把手貼向額頭,呻吟了聲,重重低吼道:「噢,不會吧?他沒跟你說?他是白癡嗎?」他的語調充塞著懊惱,又帶點幾分沒輒。
他又續接下話,一副前輩的口吻責難道:「真的很受不了你們耶!這樣怎麼會維持得長久?雖然他也有錯,不過學姐幹嘛拒絕他?男女朋友約會天經地義啊!」
徐惟熙因他突然轉變的態度蹙緊眉,加上完全不懂張恆智在說些什麼,也無法給予回應或反駁。
「學姊,上禮拜五--是阿逸的生日。」張恆智直直地瞅著她,莫可奈何地道出這句威力有如炸彈的驚人話語,這才驚醒夢中人。
徐惟熙瞠直了眼,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腦袋被他投來的言語炸彈炸裂開了。明明是再平凡不過的一件事,套在前因後果上卻足以建構成強大威力,緊接在數秒腦當機後的,是以排山倒海之勢襲向她的強烈內疚感,重重往心頭一壓,幾乎窒得她喘不過氣。
她多麼希望蘇閍逸的不開心,是出自別的某種原因,好讓她能堂而皇之地推卸責任,好讓她得以強昧著良心地搪塞心中罪惡感。
該死的!她真的想不透,為什麼只是想甩掉他,她要感到這麼愧疚?
而且這種蔓延全身的莫名罪惡感,甚至還不許她再做出任何可能傷害蘇閍逸的言行舉止,否則新毒引舊毒,雙毒齊發,罪上加罪。
那種覺得自己是渣女的強烈自我厭惡真的讓她快瘋了……
下一秒,她便決定了,要讓自己從水深火熱的內疚地獄中解放──
「葉淳妤,幫我跟老師說我去保健室。」徐惟熙朝教室內喊道,言罷轉身抬起腿死命地跑。
「學姊,你去哪?」張恆智見徐惟熙跑得急,甚是疑惑地朝著她背影喊道,卻換不到答覆,因為沒多久她的背影就從視線範圍消失了。
很是受不了地搖搖頭,兀自碎碎念:「這兩個人做起事怎麼都不顧後果的啊?」
但願她此刻的彌補還能奏效……徐惟熙在內心祈禱著。
到底跑過了幾條長廊、幾層階梯,她並沒有去細數,只是眼看著愈來愈接近目的地,毫不停歇地奔馳終於到達一年級大樓。像是懲罰著自己,用這種消耗體力的方式弭平罪惡感,徐惟熙絲毫不想讓自己有喘息的機會,踩上一層層階梯走到三樓後,站在最右側的一年七班門口,不顧一切地朝著裡頭大喊:「蘇閍逸!」
徐惟熙重重喘了幾口氣,接著壓抑住疾走後生理上的不適,續接下道:「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這一呼,原本人聲鼎沸的教室內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紛紛看往教室外的人。
或許是因為體溫飛竄呼吸加劇臉早已燙紅,又或許是心跳早已劇烈得似奔騰癲狂的群馬。反正再難為情的事,臉也紅不過現在了,她於是無所畏懼了。
內向不喜張揚的她,竟能跑進整棟都是男生班級的大樓,然後站在全是陌生男孩的班級外大聲邀約,這件事數年後再回想起來,徐惟熙依然深感丟臉。
被指名,原本發呆著的蘇閍逸愣然看向聲源,表情微愕。
班上的其他同學也是摸不著頭緒,紛紛看向蘇閍逸,似在催促他得有所反應。
上課鐘在此時不識相地響起,在安靜無聲響的空間愈顯肅穆威嚴,卻沒有動搖蘇閍逸的意志,他倏然起身朝她走去。
「學姊?」落定腳步在她跟前,蘇閍逸神情狼狽開口。
他臉上反常地沒有掛著招牌笑容,接著才像是赫然想起什麼,連忙勾起唇角,硬是堆出滿滿的笑容,很牽強、很敷衍。
……夠了。
別再提醒她是一個剛交往就一心想甩掉人家,不折不扣的渣女。
看見他這副模樣就受不了,她哪裡有當渣女的天分?
沒有言語,沒有指責,沒有眼淚,他沒有任何的示弱,只是朝她逞強笑著,她居然看了很……心疼。
天哪!徐惟熙不禁懊惱自己到底中他的毒多深了?
如今她對於蘇閍逸抱持什麼想法,這問題到底還是太過複雜,索性留待今天以後再慢慢釐清。
專心眼下,徐惟熙毫不避嫌地攫起蘇閍逸的手,這顯然也是花了她不少決心才能成功無視自己的羞窘。
蘇閍逸獃愣著俊顏,低頭看向徐惟熙覆在自己手上的小手,正要開口詢問卻被她搶先了步:「對不起。」
不給他回話機會,徐惟熙接著轉向教室,朝著裡頭所有人喊道:「不好意思,可以跟老師說他去保健室嗎?」說著指了指一旁高了自己快一顆頭的蘇閍逸。她想,他們應該能理解意思。
教室內的學弟們全都看傻了眼,支唔著,顯然是還在消化當中。
一道低嘎的男嗓卻倏然插進,博得眾人注意:「阿逸、學姊,你們出去吧,我會負責跟老師解釋的。」
蘇閍逸看向站在他們身後的好友,只見他一臉的欣慰,接著拍了拍蘇閍逸的肩膀,表示無論如何都會支持。
蘇閍逸感激地笑了,接著轉頭看向徐惟熙,對方似乎不打算給他太多時間反應,下一秒蘇閍逸感覺自己被拉著跑。
身後一年七班的教室頓時炸了開來,喧鬧人聲鼓噪地傳入牽著手奔跑的兩人耳畔。
也是這時徐惟熙才意識到,自己的臉亦不遑多讓──紅得要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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