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久過去,古代天界的希林薩曼才剛建立數萬年,對壽命幾乎永無止境的眾神來說數萬年不過如同眨眼般短暫,天界眾多界境正處於思想磨合階段,引發過幾起動亂,希林薩曼與其他界境的主神忙於平定,充滿好奇心活潑的年輕女神潘朵拉就在陷入動亂的境外,一個名叫「辛克夫曼」的界境邊緣,發現一群稱為星角蛇的遠古聖獸。
辛克夫曼的界境範圍非常小,很早便已沒有神居住在內,據傳聞某位乖僻的遠古神為了避開他人獨自遷移辛克夫曼,難相處的程度使得原先住民全都選擇離開,這群美得不可思議的聖獸就定居在那名遠古神的房屋附近,頭上帶有其圖騰,如今遠古神早已無人知曉祂的蹤跡,獨留星角蛇,這一切深深吸引少女潘朵拉。
當潘朵拉發現時,星角蛇的生活非常艱辛,辛克夫曼有很不少飛禽走獸,但因為已失去神的氣息,糧食與生物逐年遞減,同時潘朵拉也大為驚嘆,那名遠古神獨有的力量竟能支撐一個天界的界境,神力強大,天界也極少有人能並駕齊驅,即使早已離開,其剩餘的力量仍能支撐辛克夫曼難以計算的歲月。每當潘朵拉向星角蛇問起遠古神的去向,星角蛇總是避而不談。
潘朵拉不忍心美麗的古代聖獸在如此偏僻荒涼的辛克夫曼隨時間消逝,她提議讓他們遷移到生命力充沛的希林薩曼,邀請他們定居自己的宮殿,但是名叫「蔻」的年輕首領對她說,他們有很多待解決的問題,其一是當年天使路西法掀起的戰爭給聖歐諾蘭印下過深的傷痛,所以聖歐諾蘭並不歡迎蛇形生獸;其二是,他們正在保護一個尚未面世的新生兒。
「新生兒?」潘朵拉道。
「我們的族群迎接新生兒並不是那麼容易,如果沒有細細守護,從這裡遷徙到希林薩曼如此遙遠的路途,過程不曉得會遇到多少動亂引起的震盪,孩子會死去的。」蔻道。
「你們是如何迎接新生兒的呢?」潘朵拉問道。
「我們必須動用大部分星角蛇的神聖力量使得一名母蛇受孕,經過一萬年的祈福讓孩子平安成長,如今一萬年將至,那名母親即將臨盆,我們不能讓他們受侵擾。」蔻道。
潘朵拉思忖一陣,她真心想幫助存在的歲月幾乎與天界的建立一樣久遠的古聖獸,雖然力量有限,但她決定守在他們身邊盡可能用女神的力量將辛克夫曼撐住,蔻與其他星角蛇長老不敢置信。
「但妳這樣,真的好嗎?跟毫無關係的我們?」蔻驚道。
「不會是毫無關係的,我也是天界的一份子,守住古代聖獸是必須的。」潘朵拉笑道。
爾後潘朵拉就暫時待在辛克夫曼,每天她都會釋出女神之力維持界境的運行,辛克夫曼雖然不大,只有一位神祇的力量極為勉強,潘朵拉義無反顧的模樣令星角蛇族深為感動,果然過了數百日後,那名本就虛弱的母蛇臨盆,耗盡餘命生下一隻小公蛇,受所有族民的祝福並取名為「萊伊」。
剛出生的萊伊只有一個指節長,還無法轉為人形的他瞇著眼熟睡,星角蛇不愧為古聖獸,剛出生全身都會散發彩光直到小蛇能夠張眼,彩色光芒會逐漸消失轉為鱗片的斑斕色澤,美得能令人窒息。這名叫做萊伊的孩子尤為特殊,天生的外貌成為星角蛇數萬年來獨有的瑰寶,也成為星角蛇中最受寵愛的。
遷徙前星角蛇們深深向辛克夫曼道別,訴不盡的過去、道不完的故事,潘朵拉自己想像著也許他們真正思念的對象是那名遠古神。
在前往希林薩曼的過程中,潘朵拉動用很多關係與力量讓星角蛇們平安到她的宮殿,一隻都沒落下,尚未開眼的萊伊在大家的保護下安穩地熟睡著。潘朵拉替他們準備屬於星角蛇自己的空間,只要提出來的要求她都盡全力去做到,連同減弱聖歐諾蘭對星角蛇最初的排斥,潘朵拉花了很多心力、抓緊每個機會替星角蛇提高名聲,告訴大家星角蛇是不得被輕看的古代聖獸,數千年後各界境逐漸接納並明白其重要性,最後連聖歐諾蘭都徹底理解,從此奠定星角蛇在天界的地位,同時星角蛇對潘朵拉承諾只要不傷害他們,星角蛇將永遠不會背叛潘朵拉。
似水流年,過往如夢,萊伊成為災難之神,想與身為希望之神的妻子薇絲遠離眾神,他們選擇定居在沒有神的辛克夫曼,因為他們特殊的神力進駐再度使得辛克夫曼活躍起來,除了新建一座偌大的宮殿,辛克夫曼景色如同遠古神仍在之時。
當初到訪辛克夫曼,萊伊牽著薇絲的手四處走,最後停在一間巨人般的大木屋前,屋外某些地方刻有星角蛇頭上的古圖騰,他站在原地呆望了好久,薇絲也不吵他,獨自到旁邊四處瞧,直到在木屋後方用圍欄築起的廢棄小瓜田裡發現一根掛著枯萎乎花朵的木條,引起她注意的不是佇立的木條,而是土下散發的殘存氣息。
「萊伊?」
聽見妻子叫喚,萊伊回神走了過去,薇絲撥開長裙紗擺蹲在木條邊正待說話,萊伊似早已看出端倪,箭步上前望著木條下方的土愣住不動,理解丈夫的薇絲乖巧地等著萊伊說話。
「妳知道……星角蛇在我之後,就一直沒出現新生兒了嗎?」萊伊道。
「不曉得呢。」薇絲道。
萊伊蹲下伸手撥開土,淺土下是破碎的無法成形的蛋殼,他望著殼許久,萬千思緒難以言喻。
「薇絲,這裡是……我的出生地。」
他捻著一片碎塊的殼,眼眶泛紅失神地望著泥地,就算不挖開土,彷彿已經能夠看見掩埋的屍體曾經的模樣,薇絲二話不說伸手抱住他,萊伊眼底的淚珠終究落下。
「她是我的母親……這裡曾經是我的家……」
之後兩人牽著彼此的手將大木屋逛遍,辛克夫曼已數萬年不曾有過神居住,屋內卻殘有股極為深厚的神力,萊伊掂量著再過百年應該就會完全消逝了,不知為何他希望能保留起來,揮出自己的力量護住木屋,附近生禽猛獸懼怕災難神的氣息紛紛遠離,再不靠近。薇絲將漸長的髮絲撥到耳後,握住萊伊的手微笑。
「我們把宮殿建在這吧?」
萊伊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從成為神祇以來薇絲一向受到天界的景致所吸引,以為她會想住在很美的地方,而不是眼下偏僻荒涼的辛克夫曼。
「妳不是……很喜歡希林薩曼嗎?」萊伊意外道。
「聽說只要有神居住界境就會好轉,只要我們在這裡待得久一點,辛克夫曼也會慢慢變得很漂亮的,我們可以一起打造自己想要的家園。」薇絲甜笑。
萊伊伸手將她圈抱懷裡,再也不放開。
於是他們開始創造自己的宮殿,建立想要的環境,並在辛克夫曼重新建立生態制度。萊伊替布斯塔留一個房間,將三根角收納在絨袋置於房內保存,薇絲明白萊伊的思念有多深刻,便一起跟他布置布斯塔會喜歡的房間,一切逐漸好轉。
住所打點好後,他將以災難神的身分探訪潘朵拉。
百餘年過,薄暮天界,夕陽正落,潘朵拉剛從別處回來正要回宮,提著裙襬才踏上一階石梯立刻就感受到周遭陷入亦正亦邪的氛圍,溫度驟降,令她頭皮發麻背後豎起寒意,回身望見到大片黑色惡霧懸在眼前圍繞不遠處的中心點快速轉著,黑霧中逐現高挑人影,直到從霧中踏出一只穿黑鞋的腳,黑霧瞬間散去,那人影身穿飄渺的闇黑斗篷,頂著一頭茜紅色的柔軟半長髮,凌厲眼神透出令人絕望的氣息,直直地盯過來,身為女神的潘朵拉一時竟動彈不得,對方給她極為熟悉的印象,驚嚇之餘她突然想不起是誰。
「親愛的……你嚇到對方了唷?」
甜美的聲音傳出,一個穿瑪瑙藍紗唯美身形的銀黑長髮女人輕歪著頭望著黑衣人,然後伸出手將其牽住,黑衣人剛才散發的惡寒氣息頓時煙消雲散。潘朵拉摸不著頭緒,那名女人向她點頭示禮。
「妳好,我是希望之神薇絲,請問妳是潘朵拉女神嗎?」
潘朵拉目瞪口呆,眼前是近年天界公認的希望之神,她老早就聽說希望之神身邊必定伴隨災難之神,而災難神是她最熟悉不過的人,那位令她足以懊悔到世界末日的孩子。
「……萊伊?」
潘朵拉顫著聲輕喚,黑斗篷的男人只是望著她不說話。
她命人將兩位神衹帶到宮殿中最舒適的貴賓廳,星角蛇們全都聽說最年幼的萊伊回來了,多年不見又銜起個尊貴的神位,都對他好奇不已。蔻肚內的思緒千迴百轉,不知該用什麼心情面對,她對萊伊一向牽腸掛肚,心想過去的日子如此難熬,彼此能談及的話題必定極多,再行深思又覺得這些話她一句都說不出口,萊伊願意直腸地吼他們幾句發脾氣還行,倘若半句責怪都不提的話該如何是好,她該從哪件事開始起頭?
星角蛇們嚷嚷著要去看萊伊,全被蔻阻止了,一群五顏六色的瑰麗聖獸正哀怨。
「別吵了,有機會再說吧!」
蔻丟了句話就前往貴賓廳,才踏入一步就看到薇絲很客氣地將禮物送給潘朵拉,後者神情尷尬,蔻細瞧薇絲後大為驚嘆,那是她記憶深處再熟悉不過的東西,箭步湊前。
「這、這是辛克夫曼的穗晶花!?」蔻道。
那花盛開之瓣手捧大,通體橘琥珀,暗自外暈淡輝,緩緩流光猶如隨風搖曳的小麥穗紋,因此得名穗晶花。薇絲露出微笑,潘朵拉始終不收下,她便將這次探訪帶的三株花朵都轉交過去,接過花的蔻雙手輕顫,擁花在懷,表情彷彿見到遠思之人,聽到辛克夫曼的潘朵拉同樣陷入訝異中。
「你怎麼……怎麼會有?」蔻不敢置信。
「我找到自己的殼,還有母親的墓碑。」萊伊淡淡道。
對星角蛇來說,辛克夫曼是他們回不去的故鄉,同時也意味著萊伊曾到訪過,蔻落下淚。
「蔻,我已不是星角蛇,今天是來跟你們正式道別的。」萊伊道。
蔻滿面淚痕,伸手輕撫萊伊臉龐,曾幾何時眼前的孩子已成長得如此挺拔,她依稀記那遙遠的過去,親眼看見萊伊剛破殼的稚嫩模樣。萊伊並沒有受她的溫暖太久,默撇頭背對眾人拖著黑色長袍舉步離開貴賓廳,一旁的薇絲無奈地微笑。
「潘朵拉女神、蔻小姐,我們的宮殿建在辛克夫曼,往後還歡迎你們的到訪……萊伊沒有惡意的,希望你們不要介意。」薇絲笑。
「薇絲女神……那個,萊伊他……恨我嗎?」潘朵拉眼眶泛紅。
她沒有回答,潘朵拉垂淚,薇絲轉身朝門口走了幾步後停住。
「蔻小姐,辛克夫曼再過幾年就能夠恢復生機,也許無法完全回到以前你們看到的景緻……潘朵拉女神的憂慮我相信也會如此的,請務必不要失去信心。」
說完後災難與希望離開了宮殿,只留下女神潘朵拉、星角蛇的蔻,以及發出醉人光輝的穗晶花。
番外《歸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