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的清晨,潘朵拉像小偷般,拽著寶盒快步走進樹林中離宮殿有一段距離的洞穴,以前潘朵拉四處亂跑遇到下雨時總會到這小洞穴躲避一陣。
「快,我一定要快,趕在天亮之前打開它……快……」
潘朵拉慌張地趕路,明明只是單純持寶盒走著,她卻心虛地不時往後看了數次,就在快到洞穴時,一個聲音喚住了她。
「潘朵拉……」
潘朵拉差點被嚇死,停下腳步急轉瞧向昏暗中的人影。
「萊伊?……是萊伊嗎?」
「嗯!」
萊伊從樹旁走了出來,身上並沒有穿著睡衣,看來是偷溜出來玩,潘朵拉及時將寶盒往身後藏。
「你怎麼不乖乖跟大家一起睡?」
「……潘朵拉為什麼也不睡呢?」
萊伊的反問讓潘朵拉答不出來,她只好想辦法哄孩子,蹲下降低身高好正對著萊伊。
「既然我們都沒睡偷溜出來,那我們一起保密好不好?不要告訴蔻他們,他們很兇對吧?」潘朵拉試著鎮定。
「嗯,偷溜出來都會被罵,所以萊伊要跟潘朵拉姊姊一起保密!」萊伊乖巧點頭。
「好乖,現在我要到附近的洞穴去做一件事,你在外面等著好嗎?」潘朵拉笑道。
「為什麼,潘朵拉要做壞事嗎?」萊伊道。
「不、不是的,萊伊知道姊姊最近拿回來一個很漂亮的寶盒嗎?」潘朵拉強壓慌張。
萊伊點點頭,接著潘朵拉從身後拿出寶盒。
「因為我很想知道他們放什麼東西在寶盒裡,所以我要去洞穴打開它。」潘朵拉道。
「可是蔻姊姊他們都說不能開……」萊伊道。
「沒有關係的,這個寶盒裡面應該沒有什麼危險,相信我好嗎?」潘朵拉道。
「真的嗎?但是萊伊想在潘朵拉身邊保護潘朵拉。」萊伊道。
萊伊的這句話讓潘朵拉感到極為困擾,她卻沒有理由推辭,只好再次叮嚀。
「好吧,可是萊伊要在旁邊安靜看著喔!」潘朵拉道。
兩人在洞窟最深處,一旁浮著女神之力隨手弄出來照明的光火,萊伊站在一邊,潘朵拉則將寶盒放在天然隆起的石桌上,黯淡微弱的光線與迴旋在洞穴內的細微滴水聲,潘朵拉覺得這地方安靜得只聽得見萊伊與自己的呼吸,她全部的焦點都放在盒蓋與盒體間的隙縫。
潘朵拉將顫抖的雙手輕放在寶盒上輕聲道:「聖歐諾蘭的主神啊……您究竟想啟示我這微不足道的女神什麼呢?現在我就要打開它,將裡面的東西看清楚……」
寶盒上沒有複雜的鎖,只要施一點點的女神之力就能夠開啟,她小心翼翼地將盒蓋緩緩打開。
「裡面究竟是什麼?按耐這麼久終於要知道了……」
沒想到就在潘朵拉打開的同時,盒內竟發出了黑色的光,萊伊往後退了數步,帶有古聖獸本質的星角蛇因詭異的光感到莫名厭惡。
「這、這什麼!?」
對於盒內像是永無終結般不斷發出的黑色光芒,就連好奇心極重的潘朵拉都開始感到害怕。
「潘朵拉……」萊伊的表情糾結,低弱地呻吟著。
就在黑色光芒發出不久,接踵而至衝出的是一個個有形體的傳染病、火災地震、貪婪嫉妒等惡物,那些惡物像是被鞭打般逃竄出來,速度極快,有些穿過潘朵拉的身體,有些繞著石牆急奔,接著每個惡物像是要等待所有成員出來般在的洞穴裡哀嚎尖叫,快速在洞穴裡旋繞。被災難穿過的潘朵拉感受到痛苦悲慘,連身為女神的她竟然冒出生不如死的念頭,她簡直嚇壞了,不敢相信自己放出與地獄的氣味極為相似的東西。
沒錯,她的好奇心放出炎龍的吐息,害死了那些無辜的人,那些人都是她殺的。
兇手!
萊伊很不舒服地躲在一旁抱著頭不敢動,就在潘朵拉回神的同時那些災難幾乎要飛竄出去了,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潘朵拉,看到縮在一旁的小身影,她絲毫沒注意到這小身影一直往寶盒裡頭盯著,應該要害怕的表情似乎帶了一絲怪異。
封印。
這個念頭突然衝進潘朵拉的腦海。
「不可以……我不能這樣……」
眼看惡物就要跑出去了。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這樣……」
潘朵拉扯著髮,急得掉淚。
她決定。
就在硬下心低吼的同時,潘朵拉用女神的之力硬是將災難攏聚全數封到萊伊的體內,她把災難從萊伊的腹部打入,過程中萊伊痛得全身無力嘔吐不斷,剩下最後一個災難要從萊伊的肚裡跑出時,被潘朵拉強塞回肚中發出最後一聲尖叫。
「咳……咳咳……」
體內被封入惡物的萊伊咳嗽不斷,吐出的唾液帶血膿甚至咳到必須跪下的地步,幾乎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隨異物不斷從嘴裡流出。萊伊無法說話,只覺得難過得眼淚直落。潘朵拉像失了魂地攤坐在地,萊伊不了解潘朵拉剛才對自己做了什麼,也不懂自己為何這麼痛苦。
「潘朵拉姊姊……萊伊為什麼會……這麼不舒服?」
「對不起萊伊,我對不起你……」
潘朵拉從剛才開始就不斷自言自語,萊伊的年幼天真讓潘朵拉更加自責,她看向萊伊,發覺他的小臉有那麼一點不同卻又看不出究竟,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潘朵拉現在最想做的事便是補償無辜的萊伊,不管用什麼方法,付出多少代價。正那麼想著,萊伊便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聖歐諾蘭負責刑罰的天使團不是傻子,潘朵拉剛打開寶盒就被發現了,天使們沒有做任何處置,在此狀況下潘朵拉還是悄悄瞞住星角蛇及自家人並將萊伊藏起來,大家都以為萊伊失蹤了。這次災難雖沒有爆發到人界,奇怪的是聖歐諾蘭的主神並沒有對潘朵拉做任何處置,所有知情者全都不動聲色地將事情壓了下來。
至於萊伊已在床上躺了三天,完全沒有清醒的跡象。
這天潘朵拉偷偷到房裡探望時,萊伊仍昏迷著,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伸手去摸孩子的額頭,發現一件不該有的事,容貌仍為孩童的萊伊雙眼有了變化,雖只見到萊伊闔眼的樣子,但他左眼變得細長並往上揚,右眼變得大而畸形,一點都不合他原本可愛臉蛋的比例,不只如此他所擁有淡藍瑪瑙色的短髮失去了聖獸特有的光澤。
沒料不久後萊伊竟張開了眼。
「萊伊?你醒了!」潘朵拉驚呼。
「……潘朵拉姊姊?萊伊的眼睛……很不舒服……」萊伊揉揉眼睛。
「沒事的,萊伊躺著好好休息……」潘朵拉語氣有些顫抖。
「萊伊想要變回去……」萊伊道。
潘朵拉才要幫他將棉被往上拉,萊伊稍微挪動身子變回蛇形,不變還好,轉回原形後模樣幾乎跟怪物沒有什麼不同。潘朵拉細瞧後,發現蛇形的萊伊雙眼已如同怪物,右眼竟比左眼還大好幾倍,像是有人刻意切扯開他的眼皮再把眼球樣的圓狀物硬塞進去,令人厭惡不止。他身後的彩翼消失,變成比蝙蝠還要醜陋的皮骨翼,如同一層厚皮包住骨頭的翅膀,上面還帶有像鱷魚皮般凹凸的疙瘩,額上及兩側的古神圖騰換成三個短小噁心的角,他的身體不再是星角蛇幼時的嬌小身體,而是跟成蛇一樣大如巨蟒。
不幸地這確實是萊伊,更令潘朵拉全身顫抖的是,她明顯感到萊伊身上已沒有星角蛇的氣息;現在的萊伊不再是天界之星,而是世上最令人作噁的怪物。
毫不知情的萊伊只覺得身體有些不適,一如往常地向潘朵拉道晚安,看到萊伊變得如此的潘朵拉在旁低泣不敢出聲。
「我到底做了什麼,對天界之星的古聖獸……我到底做了什麼……」
隔日潘朵拉出門,回到宮殿後聽見侍女大罵的聲音。
「你這醜陋卑賤的怪物,快離開女神的宮殿!」
潘朵拉聽見簡直嚇傻趕緊衝到聲源處,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萊伊。他被侍女用掃把重重地打,蛇形的萊伊根本沒有人認識,被打的他只能躲在角落瑟瑟發抖尋找依靠,其他星角蛇都在旁邊圍觀,看樣子好像都不認識這外貌詭異的傢伙,唯有蔻的眼神不同。潘朵拉搶過侍女的掃把,氣得往旁一甩。
「住手啊!任何人都不準打他,更不準罵他!要是誰敢對他不好,我就把誰趕出去!」
潘朵拉又氣又心疼,一手抱住如巨蟒大的萊伊,萊伊斗大的淚珠從不成比例的眼中流出,大家看著潘朵拉抱著發出惡臭氣味的醜陋怪物都覺得莫名其妙。
蔻站出來半瞪著潘朵拉,道:「潘朵拉,妳能帶著這位同伴跟我到房裡嗎?」
潘朵拉垂著頭答應。
厚重窗簾掩起,密閉不透光的小房間鋪著茶色圖騰的紅地毯,地毯中央擺放張什麼都沒有的圓桌,旁邊兩張絨布椅,像是特地為有目的而來的人準備,目的卻如角落不被重視的灰塵被掃起,飄起的塵埃令人難以接受。黑沉沉的天花板,紅色的地毯,幽冥的空間壓得潘朵拉喘不過氣。兩人坐在椅上,蛇形萊伊則無力地癱在床上。
蔻打破寂靜,道:「潘朵拉,他是萊伊嗎?」
潘朵拉抖了下,默語,一旁的萊伊不成比例的眼眶還殘留著淚。
「妳那只寶盒消失跟萊伊失蹤是同一天。」
蔻轉頭對年幼身體卻大如成年巨蟒的萊伊。
「萊伊,如果是你,就發出一個聲音讓蔻姊聽聽好嗎?」
萊伊望著對自己說話的蔻,現在的他已無法擋住不斷在眼中湧起的淚,低泣的萊伊發出了自喉嚨膿液滾出的黏膩聲音,好不容易發出吟聲卻在他口中冒出腐屍味,看到這樣的萊伊,蔻實在無法按耐心中的憤怒。
「蔻,我……」潘朵拉正想解釋。
「妳還要為自己找藉口嗎?妳的所作所為,把自己的罪放到貴為聖獸的星角蛇身上……這種令人無法原諒的事,妳還妄想解釋什麼?妳以為星角蛇是個什麼都不知道、存在於人界的愚蠢動物嗎!?」
蔻氣得猛力起身,椅子也隨之倒去,她伸手甩了潘朵拉響亮的巴掌,潘朵拉低著頭,長髮擋住了她的臉。
「我們星角蛇信任妳是因為我們願意,妳還真以為女神比我們高貴多少,能把我們當作眷養在家的寵物?還是妳潘朵拉到處炫耀的活招牌?妳到底……妳到底怎麼能……怎麼能把自己的罪孽丟在星角蛇身上,到底憑什麼!?他明明還這麼……這麼年幼……」
蔻氣得掉淚,怒目緊瞪對面的女神,還想再甩下一巴掌時瞥見床上的孩子,忍住滿腔慍火將手放下,床上的萊伊將頭埋進冗長的身體下,不了解蔻為何如此生氣。
事後蔻將星角蛇們全數召集過來,還沒宣佈要說的事便有人先行發問,問那怪物究竟是誰。
「他不是怪物。」蔻淡淡回道。
儘管如此星角蛇們仍有許多疑問,他們很擔心萊伊的去向,迫不得已蔻只好將事實道出。
「他不是怪物……他是萊伊,是那個曾備受我們疼愛的萊伊。」
聽到這番話的眾人震驚,天界之星的星角蛇中從來不會有如此醜陋的怪物出現,眾人心思各異,蔻的內心五味雜陳。
「身為族長的我必須要告訴你們那並不是萊伊的錯,至於是誰的錯,就不必再問了,還有萊伊不知道自己的樣子,所以別把任何能夠照出容貌的東西讓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