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日頭到中晝嘛是赤燄燄,覆佇咧磚仔壁頂的烏貓嘛曝甲軟膏膏,半瞑半醒之間,伊的鼻仔雄雄抽一下,目睭嘛擘金,然後跳落來土跤。
惜惜對壁角踅出來,一個大籃仔踮伊焦瘦的胸坎前,籃仔內點薄臭臊味若有若無,伊看著烏貓,就跍落來,籃仔囥佇伊的大跤邊,籃蓋微微開一縫。
「咪!」烏貓倚來籃仔邊,但是予惜惜搶做前,共籃仔拖來尻脊骿後壁。
「來?!瓜Ч不@仔內上小尾的溪仔魚,擲佇咧烏貓面頭前,烏貓隨咬落,共猶閣有土味的魚仔食甲足好食款,一面食,一面予惜惜挲伊頭殼頂的毛。
惜惜的頭鬃尾垂落青衫前,烏頭蓋面的鉸剪眉下跤是烏肉瘦面,干焦目睭金爍爍咧看貓。
一支竹篙忽然間掃過來,烏貓一聲哀痛,目仔就走無去,賰半尾魚仔佇土跤。
「番仔婆閣咧毒貓矣!」
四、五個平平十幾歲的查埔囝,徛佇惜惜面頭前,笑甲比日頭卡燄。
惜惜徛起來,共籃仔攬佇咧胸坎前,伊雖然已經有十五歲,身懸體格猶閣成囡仔人,踮遮查埔囝中央若像狗仔圍貓。
「毋是番仔婆,是番婆鬼。」後壁一個囡仔講。
「番婆鬼是伊的阿娘啦!」頭前的囡仔講,「番仔婆,你的心肝盍會無予恁阿娘食去?」
「因為怹阿爹共怹阿娘刣做前矣?!沽硗庖粋€囡仔講。
「阿爹刣阿娘,查某囝做歹人?!乖谙戎v話的囡仔開始唸歌。
惜惜頭犁犁毋講話,若是干焦按呢無算啥,逐工嘛咧聽,但是上大漢彼個查埔囡仔伸手甲惜惜搝過來。
「盍毋講話?做啞口呢?」
邊仔的囡仔欲共惜惜攬牢牢的籃仔搶過,惜惜跤手猛,但是氣力輸人,籃仔內的魚菜落落一土跤。
「媠啦!按呢林家就袂予番婆鬼買的菜毒死矣。」
惜惜氣著,規個人對講話的囡仔衝過,煞予人偃倒佇土跤,邊仔隨一跤過來,踢佇伊的尻川?。
目睭瞌瞌,彼暝的血色就染紅心肝,耳孔中除了笑聲,猶閣有回憶中的哀鳴,彼當時惜惜啥物也無做,干焦聽著阿娘的聲音愈來愈細,連伊的面也看袂著……
「曾惜惜是林家的人,這馬列位敢是咧佮阮林家做對頭?」
清如流水的少年聲倚來倚近,圍佇惜惜邊仔的囡仔隨散去,惜惜現此時才褫金目睭,攑頭看著一軀烏暝墨的詰襟(tsu?-me-e-li)*,佮徛領頂頭標緻的笑面。
「林二少爺………」
「阮是咧……佮伊迌啦?!?/font>
高校的少年將車倒的籃仔捾起來。
「毋過阮兜阿惜當咧買菜,無閒佮恁遮猴囡仔辦公伙仔,猶毋緊閃!」
笑面少爺輕輕仔歹一聲,規大群囡仔走甲若飛,目仔隨無去。
「哼?!沽种獊硇γ孓D烏,「臭豎仔。」
「少爺……」惜惜對土跤爬起來,伸手共籃仔提轉來,然後共土跤猶閣會當食的菜抾起來,但是魚仔、豆腐……攏拍損去。
「阿惜?!沽种獊韺﹂掖刑岢鲆还蚜阈亲?,「遮予你去買菜,乘紲幫我買一本尪仔冊,《臺灣パック》(tai uan phah ku)*你敢知?愛上新的喔!」
惜惜頓頭,林知來才展笑。
「緊去吧?!?/font>
轉來到林家已經是午時,灶跤的阿敏嫂看著惜惜就結屎面,新來的阿華姊仔一面燃火,一面偷笑。
「你是閣趖去佗位摸飛?去一咧菜市仔若拍去?!拱⒚羯┕膊嘶@仔提過,看著內底的尪仔冊,「這啥?」
「少爺欲愛的?!瓜Ъ毬暬匕⒚羯?。
「人去買菜叫人買這五四三,時到就莫嘩枵。」講是按呢講,阿敏嫂共尪仔冊提予惜惜,「少爺的冊,你先共提過予伊吧?!?/font>
惜惜提了冊,趕緊離開灶跤。
這林家雖然無阿罩霧大房、太平四房遐呢出名,嘛是三落大厝,老夫人猶閣佇咧,林智恆佮林仁恆兩兄弟分灶無分家,兩家伙仔做夥徛踮祖厝,排第二的林仁恆蹛佇咧正廳西面,伊的大漢後生林知來的房間佇西護龍第一間。
惜惜行入二門,共房門前白布掀予開,知來坐佇桌仔前寫字,拄才的高校制服已經換做平常時的長衫。
「少爺。」
聽著惜惜的聲,知來越頭,手股捍佇椅撐,伸手共冊提過來。
「多謝。」
知來提著尪仔冊,也無越轉去冊桌,跤曲咧椅仔頂,隨共冊掀開,掀兩頁就微微仔笑,自出世干焦提過筆的指頭仔幼較若紙,毋過一個一個骨目嘛綴伊的年歲愈來愈粗,前兩冬猶閣略仔肨奶,這站面瘦落,真正是十七通歲的春風少年兄。
發現惜惜猶閣徛佇邊仔看,知來攑頭:「你嘛欲看呢?」
惜惜幌頭:「看無?!?/font>
「來?!怪獊砉矁苑匆贿呌柘Э?,「這個禿頭阿伯有看著無?伊就是臺灣總督,邊仔這個臺灣人是江定,就是進前才予掠著彼個噍吧年事件的頭人。」
惜惜一面聽一面頓頭,但是毋知影彼是啥物人,伊看著知來的目睭,綴伊的話聲金光爍爍。
「講起來嘛是真怪奇,這冊本來佇臺灣印,舊年總督府講這違法,煞來徙去日本,印了閣坐三工船轉來臺灣,若是講這冊無好,是按哪日本就會使印咧?」
知來的笑容干焦半邊,惜惜感覺伊毋是咧笑,但是毋知影原因。
這時,房門白布雄雄掀開。
「二兄,你今仔盍會無來?」來者是較知來差不多平歲的少年,雖然講矮小可仔,但是較有肉,一箍圓面誠古錐,伊踏入門才看著惜惜,「阿……阿惜嘛佇遮?」
「鑑青少爺?!瓜ь^犁犁,細聲仔叫。
這個林鑑青是知來大伯林智恆的第二後生,減知來一歲,人稱三少爺,蹛佇咧東護龍第二間,定定來揣知來。
「伊幫我提物件過來?!怪獊響?,「你咧?」
「毋是講好欲做夥去公學校陪知新練運動會的比賽?」鑑青大聲,聽起來誠委屈,「阮等足久呢。」
知來笑咧講:「遮大漢矣,閣愛人陪?」
「伊才讀公學校二年仔!」
「原來才公學校二年仔,我猶閣想講是十六歲矣。」
鑑青過一下才聽有知來咧共笑詼。
「毋管啦!你明仔載一定愛來?!硅a青喝了就走。
知來看三弟走去,越頭問惜惜:「我攏猶袂應,你講按呢敢有準算?」
惜惜攑頭看著知來的笑面,細聲應:「阿惜是夫人買轉來的人,知來少爺講的攏準算?!?/font>
知來的笑容無去。
「這馬的時代,人攏是自由的,哪有當買?」
惜惜無講話,知來嘆一聲。
「你先去無閒吧?!?/font>
「是?!瓜耍D去灶跤。
猶未行到就聽著阿華姊仔的聲:「夫人是按哪會買彼個阿惜轉來?人槌槌閣袂笑?!?/font>
惜惜跤步停佇咧灶跤外口。
「夫人嘛是好心,怹阿爹曾二豹較早是踮關刀山幫林家剉樹仔的工人,啥知伊有一工會共怹牽手刣死,予警察大人掠去,賰阿惜一個,老爺毋焦幫怹爸母辦後事,閣收伊做查某仔。」
「盍會按呢?怹阿娘討契兄呢?」
「閣較害,聽講怹母仔是番婆鬼。」
「番婆鬼?敢是會偷嬰仔心肝彼個番婆鬼?」
「嘿啊,伊是關刀山遐守城分的番仔婆,嫁予二豹隔冬就生阿惜,了後落胎幾若遍攏無生,人講因為番婆鬼註定會孤貧夭,才袂生後生,嘛有人講是予伊家己食去?!?/font>
「做人的查某囝袂當揀老母,但是做翁會當揀某,明明知影守城分遐攏番婆鬼,盍會去娶彼個番仔婆?遮呢驚人。」
「著咩!老爺佮夫人欲收留阿惜彼當時,阮逐家驚較欲死,毋過六冬矣,無發生啥物代誌。」
「好佳哉?!?/font>
聽到遮,惜惜刁工出力踏兩步仔,然後行入去灶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