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當她醒來時愣了許久,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死,依然活在這世上。
聽著窗外的鳥鳴,或許是找回知覺了,終於感覺到熱而掀起被子……颯猊恩蹙眉,手使不出力氣,這代表睡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喪失身體的熟悉感,她摸摸手臂發現垂在肩膀上的髮色有絲不同,立刻往前撥確定不是錯覺。
晶瑩剔透的白髮。
颯猊恩扶著額頭,沉默十分鐘回想失去意識前的事情,隱隱約約中好像有聽到瑪希雅說了什麼,但是她印象最深的是對方在哭。
不能繼續躺在這裡——她起身強迫雙腿出力,跌跌撞撞的走出房間,外面的家具很純樸,木桌、木椅、架子、櫃子……看起來像是鄉村隨便一間小木屋,但是颯猊恩沒漏看隨處擺放的書籍與高級魔法道具,她心中有了底,要開門出去時注意到旁邊擺了一面全身鏡,頓時收腳往鏡前走去。
身穿白綢的女人,有雙清澈的藍眼睛。
她鬆口氣,至少確定身體還是自己的,颯猊恩推門出去,印入眼簾的是一大片花園。
她感覺到雞皮疙瘩,暖洋洋的陽光帶著微風吹來,空氣中的花香纏繞自己,而門旁擺放著一張搖搖椅,她走過去用手指輕撫,殘留的魔力述說這椅子的主人是秋娜禾,確定自己身處在安全的環境中,颯猊恩才完全放下心,嘗試使用最簡單的照光咒,這是她許久不見的輕盈。
長期壓在心中的巨石消失了,魔力用起來就像疏通堵住河川的巨石一樣暢然無阻。
她往搖搖椅坐下,用傳遞術給秋娜禾之後靜靜看著花園——睡著時發生什麼事情?瑪希雅又是用什麼方式救活自己?她很清楚當時必死無疑才對,魔法核心等同生命,她的核心被父親感染同化,因此在對方死時自己也會死。
想到這點她再次凝神,仔仔細細檢查內心有沒有缺陷,發現自己的魔法核心像顆小太陽一樣溫暖,不如之前冰冷沉重。
颯猊恩摸著胸口,感受血液的跳動。
「猊恩。」
「小娜。」
看到秋娜禾,她不想嘗試從白巫師身上看出時間流逝。
對方從屋內拿出另張椅子過來,在她身旁坐下:「妳睡了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
「很意外對吧?」秋娜禾露出一絲苦笑:「還好不是一輩子……」
「瑪希雅怎麼了?」颯猊恩直接問重點:「我失去意識前聽到她在哭,二十三年過去應該有進步了吧?有打破妳的紀錄成為白巫師了嗎?」
「這個的話……沒有,她還在努力往中階魔法師邁進。」
颯猊恩聽了驚住——瑪希雅不進反退?還連退兩階?
秋娜禾將視線移開:「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也……尊重那孩子的決定。」
「怎麼了?」
「秧秧為了不失去妳,將自己的魔法核心拿出來,只留下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全給了妳。」秋娜禾的手指向她的胸口,聲音壓抑著痛苦:「當時妳的核心剩下粉末,如果想凝聚在一起只能利用魔法核心才可以,所以她這麼做了。」
颯猊恩頓時說不出話,此時胸膛裡的溫度多暖,她的心就有多寒。
「秧秧之後大病不起,身體調了十多年才好起來,也丟失了所有的記憶。」秋娜禾忽然噗嗤一笑,吸著鼻子:「我看了秧秧沉睡在妳魔法核心裡的記憶才知道這些事情,那孩子一定非常喜歡妳才這樣做,而且呀,秧秧重新學習時看到妳的照片就一見鍾情了,她喜歡問我妳的事情,結果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也不是很瞭解妳,明明我們曾經相處在同個屋內多年……」
颯猊恩用手輕壓胸口,緊閉雙眼。
秋娜禾深吸口氣後繼續說著:「反正,除了照顧秧秧以外,這幾年我跟老公會輪流來這邊,她當時的作法很魯莽,一個沒弄好會一起走。但是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各自穩住妳們的情況,妳這裡穩定下來後魔法核心慢慢與先前的融合成完整的一個;秧秧那裡則是魔法核心太小,她的能力退步到低階的水準,一切得從頭來過,但不知道是不是過去身為高階魔法師的關係,二十三年來秧秧的外表沒有太多變化,這對我們而言多少是件好事吧。」
「嗯……」
颯猊恩知道秋娜禾在說,瑪希雅已經不可能成為白巫師,總有一天生命會走向終點,而她老化的速度緩慢,稍微舒緩他們未來要面臨的喪女之痛。
「我沒有怪妳的意思啦!剛剛說了,這是秧秧的選擇。」秋娜禾彎起笑容,豎起手指貼在臉旁笑著:「猊耶,我跟老公商量過,如果妳醒了就來舉辦一場宴會吧?當時大家有開慶典,可是少了妳總覺得哪裡不對,所以現在得補上才可以,不能拒絕喔!」
「嗯……」
「那我先去弄宴會的東西,這種事情越早決定越好,等準備好會通知妳一聲,一定要來喔,一定,好嗎?」秋娜禾朝她伸出手,即使看似哭臉也露出笑容;颯猊恩伸出手輕握,兩人都沒出力卻感到無比沉重,她嘗試開口幾次,終於把話說出口。
「我會在這等著。」
「嗯嗯,妳先待這也好,屋子裡有完整的防護咒語,出什麼事情我跟老公能第一時間趕來。」秋娜禾伸指按按眼角,兩人又隨意聊了幾句她才離開,颯猊恩仍在消化剛剛聽到的消息,最後嘴角一扯,手掩著眼無聲落淚。
閉上眼全是瑪希雅當初說的喜歡,以及自己出言諷刺的畫面。
那句我喜歡妳,竟是如此甜。
此時卻苦得她難嚥。
之後颯猊恩都待在小木屋中,她每天挑望著花園,偶爾凱特會來打哈哈,但是時間待得不長,直到再見秋娜禾拿了邀請函才離開小木屋。宴會當晚她久違地打扮,換上與自己合身的奢華白長袍、噴灑習慣用的香水,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
她在尋找一個身影。
她聽見門口有騷動。
她回過頭看過去,跟許久未見的老師點頭問好,與秋娜禾互抱問候。
然後視線往旁,看見了熟悉的黑眼睛。
「妳好!」她說著,兩隻眼睛睜得很大,那視線裡的熱情就像二十三年前丟失的她,颯猊恩的嘴唇微微睜開,對方輕咬下唇的緊張反應依舊沒變,颯猊恩凝視著她的情緒,心跳正有力鼓動著。
「我叫瑪希雅!彌秧?瑪希雅?丁?爾瑞姆,是、是他們的女兒,然、然後——非常、非常崇拜妳,然後、然後……」她說到這裡結結巴巴,颯猊恩頷首表示繼續說下去,對方整張臉泛紅,用著清亮的聲音說著:「這個要求或許很突兀,但、但是不曉得我有沒有機會,可以跟妳來一場以結婚為前提的約會?我是說——我是說交往!就是以結婚為前提!」
全部人都在看這場告白,每個人心思各有不同期待著答案,瑪希雅依舊鼓起勇氣說著:「颯猊恩我喜歡妳!抱歉這麼突兀,可是我覺得一定要說這句話才可以,不然人生會後悔!」
——『就像骨牌效應妳知道嗎?推倒第一張牌而已,剩餘的牌會一股腦接續倒下,幾乎不用做什麼就看妳越來越順眼了。』
看著她堅定的眼神,颯猊恩緩緩勾起嘴角。
「所、所以妳願意嗎?」
「瑪希雅,我……」
(殘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