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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蒙頓龍死不瞑目。
不是甲龍的那個埃德蒙頓,而是鴨嘴龍,遍及世界的常見外來種恐龍,經常成群結隊,身為浩大的移動排餐,也是常見的家禽,與牛馬相當,只是吃更多長更大拉更多。
這隻埃德蒙頓龍側躺在地,年紀非常大,身上有四個凹陷的龍爪印,頸椎被完美地從內部扭斷(而且沒有咬痕),一滴血也沒出。
因此阿古塔斯可以放心地坐在旁邊,花時間繼續盯著牠發呆,而不用擔心有其他掠食者被血腥味吸引而來。
有個荒野部族路過問道:「你在看什麼?」
阿以卡人用黑泥塗滿全身,留著兩顆黑白分明的眼珠與一口笑牙,並在泥乾掉前放進相應的佩帶物。高位者插羽毛、貼礦石、彩色昆蟲,畫很多的圖騰,剩下的人貼骨牙,圖騰不畫超過半個身體。
這位摘完木薯,牽著孩子回家的阿以卡人畫了半身圖騰,骨牙在所骨周圍排列成項鍊狀,手上牽著孩子,對阿古塔斯的發呆非常好奇。
阿古塔斯回以部落語道:「我在思考,在這裡吃掉牠,還是拖走牠……我不太確定我的旅伴還需要食物上的幫助……就算他們需要,我也不應該插手了。」
「我的坦圖卡!」阿以卡人驚嘆,這句話當然不是呼喊龍王,只是類似於「我的天啊!」的語氣詞,「你的同伴『過獵』了,你卻在擔心這個?」
「大概是『道路』在作祟……我是個『護衛』。」
「龍之地的暮光啊,好好餵飽自己,你有可能是下一個坦圖卡!」阿以卡人喊完就走了,回到部落中。
良久,冰冷龍屍前的阿古塔斯嘆氣,朝無人的空氣說道:
「我不會是坦圖卡,我只會是我。」
阿以卡人的部落中正在舉辦「過獵祭」。
當有先龍獵取過多的食物,而且又有荒野部族在附近時,他們會將多餘的新鮮獵物(沒被咬爛的)帶到部落中。
五頭木他龍(當然不含阿古塔斯帶回來的,因為被踩爛了)在早餐後剩下三頭(黑龍厭食地只吃了一頭,護衛和幼龍分了一頭),阿古塔斯就近找了個荒野部族,讓法貝路希把木他龍扛過去。
不向荒野拿取過多是這片土地大部分民族的共識。
得到多餘食物的阿以卡人將出獵時間省下來,唱歌跳舞、祭祀,甚至做飾物給龍配戴(前提是龍看得上眼,否則部落就得拿來裝飾門面或是賣掉。裝飾龍同時在荒野文化中是相當有意義的活動)。
庫萊吉歐已經被掛滿飾品(而且挑選過程充滿嫌棄),活像個沙漠貴族,法貝路希同樣被阿以卡人裝飾,得到數條項鍊與腕鍊,用上木他龍的骨頭與筋索,塗以彩繪。
黑龍對所有飾品來者不拒,阿以卡人樂翻了。
在過獵祭,先龍有時會直接離去,或是留下來一起慶祝。
三龍預計在阿以卡部落住三天,如今是第二天。
兩頭木他龍不會全給部落,一半作為先龍期間口糧,另一半用作慶典食物。順帶一提,這次給阿以卡部落的木他龍全都沒了鼻子。
法貝路希覺得龍鼻子像豬耳朵跟秋葵的混合物,內包鹽味醬汁,吃了一個又一個以後,才徹底確定了自己不喜歡這味道卻有點上癮……
還有,法貝路希的進餐程序改良了。
移除放血過程,讓獵物躺平,肚皮朝上,用爪子切(更像是撕扯)出一條直直的解剖線,視線挪開(這點最重要),把裡面的東西挖掉,前爪放進去用血洗手,看得庫萊吉歐掉了嘴裡的木他鼻子。
完成衛生動作,法貝路希用拆翅膀的方式(只是很優雅)卸掉恐龍的四肢關節,掏乾淨腹腔,雜碎倒進事先挖的坑,恐龍皮攤開成為野餐巾(洗乾淨的雙爪不碰恐龍以外的地面)。
等他吃完,荒野上就會留下一張攤平的恐龍皮,可以拿來擦爪擦嘴,和土一起填回廚餘坑,地面就重新變乾淨了,完美!
……雖然這沒有太多意義,因為食腐者會把殘渣再挖出來。
但法貝路希很滿足,而只要他不要再吐肉,阿古塔斯也什麼都好。
庫萊吉歐則認真地把這招學起來,還教了法貝路希一招:餓了就吃。
——遲來的常識終於讓而法貝路希得知自己的進食頻率。
根本不用每天吃,吃飽以後,等到好像快餓了的時候再獵就可以了。「規律進食、每餐適量、均衡營養」對野外生物來說完全不現實,對獵物來說也是。
法貝路希想起阿古塔斯高頻率的獵鯨,本來想好好感謝對方(例如一個擁抱),被護衛露牙兇到一邊去。
晚餐時間,阿以卡人正在燉一種野穀粥,怪異的香氣飄散,繩與樹枝上吊滿木他龍肉風乾,影子在臥地的龍身上搖晃。
「你還會什麼遊戲?」庫萊吉歐抱著跟自己一樣大的肉骨頭在地上滾,用各種姿勢嘗試撕下剩餘的筋肉,順便解決長牙的咬癮。
「動物猜猜樂,我跟阿古塔斯玩過。」法貝路希說到這點驕傲挺胸。比起承認自己扭屁股打趴赤棘龍,他更樂意說自己玩遊戲贏了(雖然後來主動認輸)。
阿以卡人的低聲呢喃不像祈禱,而是不停跟誰說話似的。
「什麼時候可以玩動物猜猜樂?」庫萊吉歐含糊不清地問。
「首先我們要再做一顆骰子……」法貝路希看向自己背心中裝的石骰,同時不高興地斜瞪右邊翅膀。就是這傢伙害我少一個珍藏品!
翅膀裝死。
「我們可以用甲殼獸!」庫萊吉歐環抱肉骨頭,後腿卻一直踢它。
甲殼獸是一種像穿山甲的巨獸,捲縮時不會變成圓型,而是立方體,在巨獸中體型算小,據說會這樣演化,是因為曾被古代王朝長年養在地底迷宮中,久而久之偽裝型態就成了磚塊。
還有另一種說法是有個超級魔法師太窮了,因此把所有甲殼獸變成建房材料……
「我們上次差點就用了,可是牠直接嚇暈。」法貝路希說。
失去意識的甲殼獸會攤開。
「那我們找一隻也想玩遊戲的甲殼獸!」庫萊吉歐接著說。
法貝路希搜索腦海中的書,搖頭道:「應該沒有那種甲殼獸……阿古塔斯去哪裡了?」他總覺得自己最近常問這句話,護衛總是在他沒意識到的時候就不見了。
夕陽在地平線上搖搖欲墜,龍盤臥的部落邊緣飄過炊煙,阿以卡人對飯鍋的小聲呢喃變成一種令人平靜的嗡嗡聲。
「請來訪。我的鍋中有肉,我的盤中有骨,我的帳口有你。落腳吧,等你吃飽後,替我留下一盞不滅的長夜之火。」
「阿以卡說附近有被痛苦折磨的老埃德蒙頓,阿古塔斯去解決牠了,過獵祭大概會延長……」庫萊吉歐再次對法貝路希的飾品抱怨道:「他們給你掛了好多好醜的東西,你為什麼受得了?」
對龍來說,所謂的好看就是健康、強壯、聲音亮、拳頭硬、打龍痛、尾巴粗、腳丫子大、毛型舔完美、特技飛行一百分……
身上掛飾品不僅要小心翼翼不弄壞,還會發出噪音,庫萊吉歐真的不理解為什麼有些龍會很喜歡。
「我超帥。」法貝路希死命承認這點,挺胸展示飾品。
他也不是自己想要黑嚕嚕的啊。
進部落之前,阿古塔斯還特地提前告知阿以卡人進來的不是荒地邪龍,只是個去過美容廠染毛、眼疾導致紅眼的混血龍,阿以卡人才半信半疑地歡迎了黑龍……
阿以卡人掀開鍋蓋,漫長的呢喃終於結束。
「請吃一口,然後繼續你的旅程……」
「法貝路希,你為什麼一直看阿以卡的晚餐?你才吃光一隻布拉耶!」
庫萊吉歐已經把肉骨頭當成玩具,躺在地上四肢並用地朝天空滾動它。
「我很好奇他們在說什麼,還有是對誰說的。」
「可以問阿古塔斯!他待過那個什麼天空什麼圈圈……」
「是『天空之環』。」回來的護衛糾正道,死去的埃德蒙頓龍轟然落地,阿以卡人接手處理,因為阿古塔斯不打算吃。
他冒出幾句部落語,與阿以卡人一番機哩咕嚕,然後回答了法貝路希的疑問道:「那是常見的禱詞,阿以卡人在邀請荒野賢者嘗上一口食物,交換一點祝福。」
「荒野賢者?」法貝路希第一次聽見這個詞。
阿古塔斯臥下,努力把一塊分叉的龍毛舔尖,朝向他要的方向,這樣飛行時才好分開氣流。
「其中一個荒野傳說,是常見的虛構人物,人們相信他不停漫步在大地上,偶爾會逗留,幫助人們以交換一些小禮物。」
庫萊吉歐靠過來,發出想幫阿古塔斯舔毛的信號,阿古塔斯噴他一股無聲的響鼻,拒絕幼龍。庫萊吉歐毫不介意,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玩肉骨頭。
等到大龍接受他的舔舐,他就可以爬到對方身上了。
庫萊吉歐的精力既旺盛,消耗得也快,很快抱著肉骨頭睡著。阿古塔斯還在忙著整理自己,不過已經閉上眼睛,一邊打盹了。對龍來說,史境外熱且低氧,把活動力降到最低會比較好受。
暮色變髒,燒滅的夕陽沉沒,黑龍也逐漸放下頭部,聞到部落地面上的斑駁氣味。每天睡前是法貝路希最話癆的時候,因為這時候的阿古塔斯不會走開,也不會揍龍。
「……阿古塔斯,什麼是荒野傳說?」
阿古塔斯睜眼,停下舔整。
他看了一眼黑龍,挪開視線繼續舔整。
「就是發生在這片大地上的事——對人們或精神來說重要的所有故事。荒野傳說、荒野傳聞都可以,傳說指的是比較古老的傳聞。」
「就像荒野賢者?口耳相傳的民族信仰?」
「不見得,有些真實,有些虛構,但所有荒野傳說在人們的認知中都是真實的,他們深信那是現實的一部分,例如『恐龍之王』名叫史寇提,是唯一一隻超大型暴龍,荒野部族總是害怕遇上牠。」
「但不會真的遇上對吧?」
阿古塔斯的眼神變得很玩味,牽引道:「要是他們真的看見至今為止最大的暴龍的話……你說呢?」眼底隱隱有笑意。
「荒野真是迷人。」法貝路希嚮往地說,「有收錄荒野傳說的書可以看嗎?」
「沒有,荒野部族不會把這些訊息分享給外人,所以你不會在圖書館裡找到相關的書,除非你認識願意說的對象,例如龍——我。」
法貝路希翻身(也就是滾了一圈),肚皮朝向星空,用地面給自己抓癢,然後再翻回來。
法貝路希接著問道:「我們離開遊客保護園區的時候,你說你忘了我是『荒地邪龍』……那是什麼意思?」
「那也是荒野傳聞,就叫做『荒地邪龍』。在蒙洛門施展『葬禮』並離開龍之地後,泰拉族將他納入傳聞,因此和王見過面。」
哇!我真酷!……呸不對,我真慘!
「所以荒野部族看到我會嚇得哇哇大叫嗎?」因為自己就像故事中的邪惡壞魔王?
「照理來說是會……」阿古塔斯想起黑龍至今為止的蠢樣,非常能理解為何所有人不是反應慢很多拍,就是懷疑人生,「但你和蒙洛門差很多,所以施加一點理由,例如染毛,你就不至於暴露。」
「所以他們真的會嚇到哇哇大叫?」黑龍對這點莫名執著。
「……你很興奮?」阿古塔斯對這種回應始料未及。
黑龍趕緊收斂表情,恢復威嚴的模樣,眼珠子不停偷瞄阿古塔斯。
「沒有啊。」
「……。」
「晚安,阿古塔斯,我明天先從甲殼獸開始解決。」
「晚安,我就當作沒聽到後面那句了。」
杜勒用樹枝棍指著石壁上的「柯爾姆.羅泰」幾個大字。
金色龍王坐在石壁前,思考一下後回答道:「貪……小貪狼的小僕人,他不要你了嗎?來,告訴我,你們把杜勒餵莫那了?」
「語氣還要再沙啞一點,節奏慢一點,有些重音要拉得更長。」
坦圖卡又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用的仍然是一種截然不同的語調。
杜勒再度指正道:「蒙洛門的語氣中蘊含期待感,感興趣呈現輕微敵意,說得太慢也無所謂,那樣更使人懼怕。」
蒙洛門不會經常都瘋瘋癲癲地吼叫,當他還算清醒時,說話聲和龍王一樣有種輕軟調子,但是低啞又危險,毫無和煦。
「不行,我模仿不出他的溫柔。」坦圖卡嘆氣,站起,來來回回踱步。
杜勒抱著樹枝棍,像個不耐煩的教師看著龍王走來走去。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我、我幾乎不瞭解蒙洛門,我很少摸透他的情緒、猜對他的反應……我完全無法想像換成他,他會怎麼做?」
「您不需要完全模仿他,蒙洛門墮化了,就算換了說話方式,人們也只會當他——也就是您——是個瘋子,不會太在意,但是您得有他的氣勢,因為那種懼怕正是西王那邊辨認蒙洛門的唯一認知。」
「我沒有恐嚇過人。」龍王顯然也不想這麼做。
杜勒再度提醒彼此約定的計畫道:「很快您就要恐嚇一堆人了,說不定還有大軍。瑟菲勒已經預約出使日期,『蒙洛門』必須比他更早出現,如果等到瑟菲勒出使後您才行動,時機反而太可疑。」
龍王焦躁地甩頭,不小心打了不優雅的響鼻。
「我一方面扮演蒙洛門假裝幫助西王,又該怎麼一面作為龍王守護龍之地?」
「用您的老方法呀——」杜勒欣然微笑……
龍看著他。
……好一會兒,杜勒垮下臉來,向茫然的龍王解釋道:「就讓『蒙洛門』和『坦圖卡』打起來,一起消失到其他地方去。西王軍沒了黑龍就是一群螞蟻,龍之地沒了您依舊是龍之地。」
杜勒的樹枝棍指向另一排大字「瑟菲勒.安迪拉」。
坦圖卡整理好情緒,重新坐下,用蒙洛門的語氣開口說道:「噢,白色的(他想了一下)……飛龍玩具,你們還沒玩膩彼此?也不知道你們誰的無聊期先結束。你們把杜勒餵莫那了嗎?——為什麼我要一直問你被餵莫那了?」
「很簡單。」杜勒的樹枝棍拍在掌心上,「只有您一直懷疑我被餵莫那……或其他東西,他們才不會真的對我那麼做。記著,只要『蒙洛門』堅持要『杜勒』,計畫就不容易被打亂。」
「意思是只要我不問了,這件事就有可能發生?」龍王問。
「哈、哈——很好笑。」杜勒冷著臉說,樹枝棍打上石壁,「下一個。我。」
「小貪狼,你答應給我的禮物呢?小貪狼,坦圖卡為什麼還在呼吸……」
「停!」杜勒忽然喊,「蒙洛門一定不會說要坦圖卡死,暗示也不行。」
龍王幾乎都忘了自己才是坦圖卡。
「杜勒。」這是自己第一次呼叫對方名字,「你搞錯了……」
「沒有搞錯。」杜勒坦然道:「沒有冒犯的意思,但我和蒙洛門和平相處的時間比您久很多……很好!就是您現在的眼神,務必記得以這種情緒扮演蒙洛門!」
龍王的屁股再度離地,用更快的速度來回踱步。
他說出另一個新困擾:「語氣與外觀可以偽造,但氣味不行!——我瞞不住龍群!」
龍王雖然接受杜勒的計畫,假扮黑龍和西國配合直到戰爭結束,但在扮演細節上總是能找到困擾自己的問題,杜勒則不厭其煩地提供解決辦法。
「再次,沒有冒犯的意思……避不開的話請您用龍語配合演技,或是直接告訴暮光之約們,清空『蒙洛門』周圍地區。」
反正沒人聽得懂龍語,龍王就算扮演蒙洛門一副要把誰吃了的樣子,嘴上依舊可以說「我是坦圖卡,我在演戲,請害怕我」。
「很好,我也沒有冒犯的意思。」換成龍王說道:「不過龍群一但發現我燒黑自己、刺眼珠……第一件事情就是用你餵莫那。」
杜勒輕鬆地回答道:「那麼請您盡量讓『蒙洛門』前往希望港,並將守望的龍調離。您的傷勢如何了?」
「痊癒中,可以忍痛飛行……」龍王身上的包紮少了很多,有些快癒合的傷口被暴露出來,成為完美金毛中的瑕疵。
「我最近不斷提起想去看火山的事,龍之地隨時能得到一個黑色的龍王,等到泰拉族到達,眼睛顏色的問題也能解決了。」
按照預定計畫,金色的龍王要變成黑色的邪龍,需要經過很多程序,包括找到火山燻黑自己,還有借鑑泰拉族的眼珠刺青技術。
「您不會捨不得那雙金眼睛就好了。」杜勒找了塊地方坐下來,開始進行每日事項之一:交流。……雖然大多時候都是杜勒在說話。
「以西國人來看,瑟菲勒很奇怪。」杜勒隨口聊道:「他活得完全就像他的職業一樣——你所能想像到的最好的騎士。我不做大使以後,這個任務變成了一種懲罰性職位,我不意外瑟菲勒會被踢來。」
「他的出使比你好應付得多。」龍王臥下來,和杜勒保持一定距離,「他勝在比你更固執、耐心、以及羞於啟齒。」
「羞於啟齒對大使來說可不是優點……幸好他正在努力克服中,我上次經過他房間的時候,看見滿地的講稿。說到這個,您應該知道下次見面時要怎麼做吧?」
「轟走他。」龍王照杜勒的原話回答,「瑟菲勒不能再出使,否則他會發現龍王打扮得跟蒙洛門一樣,也會發現有個前大使躲在莓乾洞附近。」
「別替他難過。」察覺龍王的神情,杜勒攤手道:「那個飛龍會安慰他的,對了,那個飛龍……好像叫做鱘魚?他幾乎都要在希望港住下來了,我們得解決這個。飛龍的無聊期是多久來著?」
「艾斯朋什不在無聊期。」說出飛龍的新名字,龍王為難道:「他對安迪拉大使有強烈的喜愛,很可能會將他圈為暮光之約。」
「……有件事我不懂很久了,明明『暮光之約』中不只有暮光龍,為什麼會叫這個名字?」
「第一位涉及這部分的龍是暮光龍,他把這個契約設定為法術公式,傳給了其他龍,只有龍才能使用契約,所以兩者間一方一定是龍,另一方有時候也會是龍。人們往往只看見人在龍背上很威武,才有了『龍騎士』的印象與傳說。」
「很荒謬,人不在龍背上,難道得反過來?」杜勒哈哈大笑,一會兒後,又問道:「所以暮光之約執行期間,其中一方死了,另一方也會死是真的?」
「真的。」龍王凝視杜勒,眼神深沉,「『暮光之約』是龍最認真的決定,不在史境中度過漫長的歲月,而是走出世界,與另一個生命走上平等的道路。」
「如果能將法術公式修改掉同生共死這部分就好了。」杜勒舒服地躺上草甸,不提他一直希望龍王給的「保證」,現在只是試用期,一切都有轉圜餘地,他不著急。
「那是整個法術公式的基礎,避不開的。取掉它,不如重寫一個新的;重寫一個新的,不如一開始就不使用。」
杜勒促狹地忽然問道:「您期待您的新打扮嗎?」
龍王閉眸休息,不理他。
浪潮拍上巨人之腕。
今天也有龍守在這座希望港的高崖上。瑟菲勒.安迪拉洗漱完,聽隨行人員抱怨了一會兒關於海水轉換公式好像出了蟲(BUG),走上甲板伸展身體,享受早晨的風與空氣。
更重要的是:還有迎接好朋友。
阿克亞飛龍今天在天空上演繹了兩套機動飛行,名稱取自發明的兩位龍,「普加喬夫」與「英麥曼」,在希望港上空飛出複雜的轉彎來,再一個漂亮的俯衝急剎,落在沙灘上。
瑟菲勒讚賞地鼓掌,走上新搭的浮橋跳上沙灘。
「我迫不及待想看你發明『艾斯朋什迴旋』。」男人說。
「那很難,首先要飛出獨特的軌跡,而且必須有絕對的功能作用,不能隨便湊湊。密碼,最近你們船上有我不認識的氣味,有龍來玩嗎?」
男人的神色一僵。
——無上珍珠號的船艙底部關著替西國傳信的信差,他們還用不上它,直到約定的日期一過,才會知道他們需要信差前往駐紮大軍的海島,或是回到西國。
男人盡可能照顧信差了,但船艙底部的條件真的非常差,令他更心痛的是,信差對於這個「舒適的環境」非常滿意,甚至不樂意出來走動。
「最近有龍經過了。」男人挑著話說,並轉移話題道:「小鱘魚,你今天來得很晚,路上遇到什麼了嗎?」
「嘿!密碼,我在練習桶滾飛行的時候,暮光龍王來找我了。」
「他找你做什麼?」
「他向我請教桶滾訣竅,雖然他是暮光龍王,但我還是得告訴他,暮光龍不適合桶滾,因為無法維持路線,轉得也不快。」
「然後呢?」
「然後他的桶滾還是只能勉強及格……他還請我幫一個忙!我接受了!」飛龍繞著男人走,非常享受把對方圈住的過程,「因為我會來希望港,所以要順便打招呼!」
「向我嗎?」男人忽然有點緊張,因為下次出使的講稿還沒有構思完,他可不想再拿以前那些陳腔濫調去說服龍王開放龍之地了。
他一點也不想要杜勒的計畫成功,也不想將信差派去海島。
「不不,是那裡。」飛龍用鼻頭指向巨人之腕。「我要去打聲招呼。」
「打招呼?跟誰?」男人更疑惑了,高崖上並沒有什麼啊?
飛龍回答道,大眼睛溫柔地眨眨,「是負責守望這裡的龍,你不能飛,所以看不見他啊。你想看見他嗎?我願意背你一下下喔,上去跟下來的。」
「守望?」男人比較吃驚這點。他從來不知道巨人之腕上一直有東西。
飛龍的羽毛有點塌下來,他用後腿坐下,好像是被說教的小狗,神情有點委屈與討好,「希望你們不要理解成監視。這裡是莫那的海域,你們挑了一個令王頭痛的地點下船。」
「誰是莫那?」男人又驚又疑。希望港到底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飛龍歪頭,努力挖掘通用語詞彙,聲音天真,「應該說,莫那們。用人類的常識來說,牠們好像叫做滄龍?」他又歪了一次頭,小動物般的大眼睛注視男人。
男人這下真的吃驚了。
「莫薩?莫薩梭爾?」
就是那種堪比巨齒鯊,一口能把大船艦咬成兩段的海中巨龍?
他永遠忘不掉來這裡的路上,到底有多少船隨著海面被滄龍頂上天空,然後破碎、沉沒。他自己甚至就換了兩艘船,拼命游泳才得救。
他那時候就明白了為什麼一堆人把大使的工作推給自己。
「對,可是門牙尖的龍不好發那個音,說成莫那才不會被覺得通用語很糟糕。」飛龍針對這點,興致勃勃地談論起來。
「你們每個人說的通用語都一樣,我的通用語發音是在自治聯盟廣場的免費授課學的,後來給法師打工的時候學了基礎單字還有法術名詞,剩下的部分是從日常對話學來。我花了一千個日子才覺得自己學得很好。」
「所以,如果莫那攻擊我們,守望的龍會救援?」
男人心中升起良好的感受,還沒享受多久,甚至連感激的情緒都還沒投射到不知何處的龍王身上,飛龍就把他按回原地了。
「龍不喜歡與莫那搏鬥,守望的龍只是會在你們遭遇攻擊時飛走,告訴暮光龍王這件事……不過當然啦!我每天都會看著你的,隨時可以抱走你!」
「哈哈……不能多帶幾個人嗎?」男人試圖替隨行人員爭取幾個名額。
「是這樣的,密碼。」飛龍舉起一隻前爪,利光閃閃,「阿克亞飛龍的前爪很少站地面,因為會磨損,如果我用一隻爪子抓一個人,他很有可能被我殺死。」
男人想起飛龍每次抱自己的時候確實都是兩隻爪子一起用……
飛龍用鼻子戳男人,「你在我爪子中不會受傷,是因為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如果我的後爪還要再抓一個人,我就不夠專心了!」
「那麼如果你背著我,你還能專心嗎?」男人好奇地問。
飛龍歪了歪頭,有點羞恥地問道:「你們有繩子嗎?」
塔勒闊身為最高時速的巨鷹龍科隼龍屬馬赫龍,他可以即地起飛,在十秒內一頭扎進幾公里外的海裡,從波濤中鑽出來,吞下不管他剛剛逮到的是什麼魚(或是一條蛇頸龍),再用五秒回到他一開始的位置。
他以自己的高速自豪,這就是為什麼他爭取到了守望希望港的差事。
沒有誰比他更快啦!吃飯上廁所也不能阻饒他全天候看住巨人之腕下的兩條船,等到莫那衝出來,他保證龍王會在兩條船沉到海底之前知道這件事!
塔勒闊每天都在挑戰自己的最佳紀錄,過得非常充實。
他偶爾會對經常來訪希望港的阿克亞飛龍指指點點,雖然他們倆個根本就沒有交流過……「哇!是停在地上的馬赫龍!」阿克亞感到稀奇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塔勒闊嚇得一頭栽下懸崖,扭出一個三百六十度的迴旋回到崖上,好端端地坐回自己剛才的位置,對阿克亞飛龍傲慢地說道:「阿克亞,你今天不去對那個西人求愛嗎?」末了又嚇一跳。「——他怎麼在騎你?」
阿克亞飛龍頸後的羽毛中露出一個男人,雙腿死命地夾緊飛龍,腰上有一條繩子和飛龍的脖子綁在一起,正臉色發白地捂著嘴。
鱘魚愉快地說:「他沒有騎我,是我背他,嗨!我是瑟菲勒.艾斯朋什,他也是瑟菲勒,可是他叫做安迪拉,他都叫我鱘魚,我都叫他密碼!」
塔勒闊制止飛龍的嘰嘰喳喳。
「停停,我是塔勒闊,我在工作,沒時間消耗你的無聊期。」
「我也是來工作一下下的,暮光龍王要我打招呼。」
「我在聽,快打。」
阿克亞飛龍忽然發出悠揚的嗚嗚聲,音調婉轉。
這是一串龍語,來自坦圖卡的原話:「謝謝,你可以回去了,音速龍會過來。」
「音速龍!」塔勒闊氣得跳起來,差點又要來個機動飛行,「我是馬赫!我飛得比音速快!」
「我打完招呼了,我要把你的招呼也打給暮光龍王嗎?」鱘魚好心地問。
「不用!我馬上走!」塔勒闊一說完就跳懸崖,一會兒後,一個龍影帶著轟鳴聲飆不見了。
西王大使瑟菲勒終於不行了,一個顫抖,吐在了飛龍頭上。
「法貝路希。」
「嗯?」
「你這樣不行。」
「……你又擅自進來我的夢才不行吧?」
「我可沒有不請自來。」
迷霧訪客站在樹上,雙手一攤,一躍而下落進雪堆,頭下腳上地插著,而即使是這麼高難度的姿勢,迷霧訪客依舊屹立不搖,沒有軟倒。
法貝路希站在夢境的灰白山丘上,背後是模糊的老家,看著跳樹的迷霧訪客,體會到了坦圖卡對自己沉默時的心情。
「……你是個糟透了的玩家。」
「因為我不做這種事啊,這不是我會做的事。」
迷霧訪客忽然出現在雪堆旁,好好地站著。
雪堆一讓出來,夢境殘影就繼續進行它們的動作。一個小男孩在樹下,另一個在樹上,並鬼吼鬼叫地跳進雪堆,在羨慕的小男孩面前哈哈大笑。
天曉得迷霧訪客又在胡言亂語什麼,法貝路希只在乎一開始的那句話——
「所以你覺得我哪裡做得不好?」雖然不用問,法貝路希也能猜到很多:無所事事地在傳奇大陸旅遊、跳懸崖、啃肉肉……自己根本就沒有回家方法!
興奮使迷霧訪客非常嘮叨。
「我沒有說你做得不好,而是你這樣不行,你沒有好好作夢——你好不容易開始抓住龍了。不過我得說你好多了,但仍然不行,不過啊,真的好多了!」
結合了一下最近的事,法貝路希看著夢中跳樹的小男孩猜測道:「你是說『跳樹』這件事?它不過就是一個遊戲啊?」
「你上次向我說過,你的弟弟法恩泰西是開路先鋒、英勇的探索者、你的領頭人,無畏又勇敢,充滿了新奇的主意,你總是在看他的背影……我覺得你看錯方向了。」
法貝路希看向樹上的小男孩,感嘆道:「不,泰西比我高、比我強壯,也跑得很快,跳得很高,他是個合格的獵人……而我很會看書。話說回來,你說你沒有不請自來?」
「夢境是冥線之一,但冥線絕不是夢境。你聽了歌,我們才有初步的連結,我也才能來拜訪你。還記得你在阿哈巴營地的那晚嗎?野地營歌?」
冥線是什麼?但阿哈巴我記得。
法貝路希說道:「你哼兩句,我想看看。」
迷霧訪客咿咿呀呀地低吟起來。
龍之地有一座荒山,
群龍駐守,麟毛閃爍。
峽谷裡有猛烈旋風,
野牛疾奔,黑曜璀璨。
穿越銀色濕冷荒霧,
金皮的龍王住在山巔上,
漆黑的邪龍住在荒地外。
火炬般的枝枒燃燒,
海潮拍打陡峭山壁,
龍火吹襲高山峻嶺,
去無法跨越的深淵,
到暮色金光的深處,
乘上時間河流之舟,
自願交出手中船舵,
不可說之處的回聲,
將前來與你做約定。
「我聽不懂語言,但旋律有點耳熟?」
「只是其中一首『龍之地』的荒野傳說,或者傳聞也可以,隨便,這些人就是不講就,我們因此間接接觸了,雖然只是一點點。」
「你都跑進我的腦袋了還叫一點點?」法貝路希不敢置信地說。
「好好作夢,法貝路希,好好地……」
不,夢又要醒了!
法貝路希抓緊機會大叫:「所以我他龍的到底該怎麼做?」
幾乎在迷霧訪客聲音落下的同時,黑暗盡掩夢境。
「做你至今為止都在做的事——玩!」
黑龍滾地而起。
地面震動,阿以卡人哇哇哇地躲避掉落的恐龍乾,阿古塔斯也驚醒,庫萊吉歐迷茫地飄出一句「吃早餐了嗎?」,接著又一秒睡過去。
「法貝路希,怎麼了?」阿古塔斯猜道:「你做惡夢了?」
「比那個更複雜一點……小餅乾起來!」法貝路希狂舔幼龍。
「嗷嗷嗷!我不會把鼻子讓給你的——」幼龍還在說夢話。
「為了讓我回家,我們今天開始研究甲殼獸!」
「遊戲在哪裡!」幼龍瞬間無比清醒。
「……。」阿古塔斯很想糾正什麼,但他找不到話說。
我每次都極度擔心把蒙洛門名字打錯成「門洛萌」造成留言區慘劇(依稀發生過一次)
因為我常常寫的時候回頭一看嚇挫賽。
話說恐龍能看到的顏色有四種,人只有三種
我一直想找機會用到小說裡不過看來只能等完整版了?
回頭一看第一集超多漏洞的
是說感覺最近越寫越快了,檢查次數越來越少我覺得有夠糟糕(掩面)
埃德蒙頓龍:來自埃德蒙頓洲的恐龍(十三公尺)
埃德蒙頓,就是,埃德蒙頓
埃德蒙頓龍有兩種,一個是鴨嘴龍的埃德蒙頓,一個是甲龍的埃德蒙頓,通常埃德蒙頓說的是像鴨嘴龍的那個埃德蒙頓。埃德蒙頓龍是常見的駝獸與家禽,能吃能使喚。
史寇提:1991年出土的霸王龍(Tyrannosaurus rex)標本又名「史寇提」(Scotty),牠在世時可能重達8,800公斤,是已知最大的霸王龍。
塔勒闊:虎鯨塔勒闊(Tahlequah)用頭部推動的方式把牠死去的幼仔帶在身邊達17天之久,並游了1600公里。專家說這悲傷的一幕正是這種優雅動物擁有複雜情感最好的案例與實證。
滄龍:於默茲河發現的恐龍(三~十七點五公尺)
莫薩梭爾。龍稱莫那。
棲息在陸緣淺海的巨大掠食者,總是和巨齒鯊搶地盤,並且是保險業不保船難的主因之一。有大中小三種體型的多種屬,中小型的都很廢,大型的那個連龍飛過海面上空都要小心。如果是在史境交疊的位置,有可能發現跟巨齒鯊一樣扯的二十三公尺巨無霸滄龍。
(滄龍科(Mosasauridae)基本上不是恐龍是鱗龍,但為了方便,所以這本書裡面只要不是先龍或亞龍,一律叫做恐龍。)
相關番外:《莫薩梭爾》(龍生無常)
馬赫(英語:Mach number)是表示速度的量詞,又叫馬赫數。一馬赫即一倍音速:馬赫數小於1者為次音速,馬赫數大於5左右為極音速;馬赫數是飛行的速度和當時飛行的音速之比值,大於1表示比音速快,同理,小於1是比音速慢。
(馬赫龍和音速龍都認為自己比對方快,經常可以看到這兩種龍在飆龍)
英麥曼迴旋
普加喬夫眼鏡蛇
桶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