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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貝路希打量四周。
這裡像是赤棘龍山洞的景色,草地上站著一個小人影。法貝路希歪過頭,讓一邊的視線朝對方對焦,這才看出來這傢伙是托魯克。
「托魯克?」
「你是誰啊?」安茲塔人疑惑地問。
「我?我是法貝路希啊。那個,大黑啊。」法貝路希回答。
「所以你到底是誰啊?」托魯克仍舊一臉莫名其妙,對法貝路希的陌生一點都不像是裝的。
法貝路希提醒對方道:「你不記得了嗎?我是團裡的新團員啊,很黑很黑的暮光龍。我很膽小、而且挑食,也不喜歡冒險和危險,我讀過很多書……」
「暮光龍?你到底在說什麼?」安茲塔人雙手抱胸,開始不耐煩。
「我這個模樣就是暮……」
法貝路希想用爪拍拍胸口,還有張開翅膀展示自己,但他低頭一看,只看到羊毛馬甲和單片眼睛的細鍊,衣服傳來暖洋洋的包覆感,上頭的鈕扣有些黯淡,而且法貝路希發現自己似乎有點肥肚子……
背後輕盈而且空空如也。
「我……」
「你到底是誰啊我說?」
「我……」
法貝路希再次啞口無言。
眼前的托魯克已不是個小點,而是站在自己身前的粗曠男人,身形界於胖與壯之間,雄壯威武卻不失敏捷,臉龐粗大的毛孔泛著油光,法貝路希還發現原來對方有一顆肉痣。
法貝路希支吾半天,最後茫然地沉默了。
他是法貝路希,黑龍是蒙洛門,所以他「現在」到底是誰?
對啊,他是誰?
「剛剛那是誰?」
迷霧訪客再度拜訪,法貝路希看見他,才恍然發現自己又身處夢境。
赤棘龍山洞的景象像飄忽的彩煙,半凝固半流動,草地上的托魯克消失不見。
法貝路希回答道:「那是托魯克,安茲塔部落的蛋龍冒險團團長。」
迷霧訪客很有興致地感嘆道:「啊,對,我知道那身打扮,蛋龍皮、蛋龍羽、繡滿蛋龍圖樣的布料。安茲塔人不大會作惡,可以交好。」
「嗯,我很幸運,當初立刻就遇到他們,不然很多事情大概都會不一樣吧……你怎麼又來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可以一直來。」
「很久沒看見新朋友了,自從泰拉巫祭守護了我,這期間的新朋友屈指可數,所以呀,在我發現你之後,我們就成了鄰居。」
「鄰居?你住在哀號迷宮附近嗎?」
「哀號迷宮?不,我不是指地理上的鄰居。」
「不要又想跑哦?你每次總是突然跑掉,你今天不跟我把話說清楚,下次我再看見你,我就……」法貝路希想了一下,鏗鏘有力地決定道:「我就用翅膀丟你!」
「你哪來的翅膀?」迷霧訪客哈哈大笑。「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有翅膀,最近還跟它有了點不太愉快的交流。」
「你知道我在現實發生了什麼?」
「『現實』?」迷霧訪客饒有興致地說:「對我們來說,這個詞很有意思啊。好了,法貝路希,我說過我會在這裡,你可以好好花費時間在夢中想通一些事。你可以開始了。」
「只有這樣嗎?你跑來這裡,讓我發呆,然後你什麼也不做?」
關於彼此那相同的來處、非地理意義的鄰居、只有自己沒發現的線索、還有「好好作夢」、以及迷霧訪客臨走前說的「他要來了」……
迷霧訪客收斂笑聲,如長者般低語:「我們都在這裡很久了。在泰拉巫祭守護我之前,我甚至不像你一樣很快意識到一些事。法貝路希,我很難描述我對你的看法。優秀、羨慕、欽佩、有趣、期許、認同、喜愛……」
法貝路希平板地插嘴道:「但你明知道我其實什麼也不知道啊?」
「好吧,那我告訴你:誰都無法定義夢境中的誰才是真正的訪客。」
「就像東洲的那句話?——『蝶夢莊周或莊周夢蝶』?」
「唷!你這不是開始想通了嗎?」
法貝路希想了想,做出一個假設道:「我和你,其實可能不在『我的』夢境之中?」
「『夢』有很多歧異,這得看你是怎麼理解它的。夢境、夢想、夢幻;期望、願望、盼望、奢望;精神、意識;本我、超我、自我……」
「停停停。」法貝路希制止對方老是把話題越繞越遠的毛病,「我們先專心在前一個重點上:這個夢境到底是誰的?」
迷霧訪客忽然做出一個調皮的表情,就像翻弄魔術的小丑,即使法貝路希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就是知道對方的擠眉弄眼。
迷霧訪客看向某個未知的方向,笑得好像在說:
「你看,這不就——」
黑再度降臨。
香甜麻木、靜謐安詳。
那是睡夢本該就有的顏色。
也像一片龐然大物遮蓋一切,深不見底。
又是個美好的早晨。
雖然黑龍睡醒的腦袋裡面有著一堆問號。
法貝路希開始進行每日早晨的固定活動:洗臉漱口摳眼屎。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開始研究出對龍來說最帥的洗臉姿勢、刷牙姿勢、摳眼屎姿勢、還有蹲廁所姿勢,全都威嚴透了(他自認為)。
還會偶爾換換風格,嘗試其他動物的洗漱動作。
例如學貓舔掌抹頭、學海獺搓臉……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研究這個,也許是適當的蠢事可以幫助緩解壓力?總之他樂在其中。
設定是黑得不反光,法貝路希硬是洗出閃亮的氣場
不管是蒙洛門還是自己那詭異的睡眠品質,法貝路希覺得自己能鎮定這麼久真的很厲害,而且還在學著龍的一切行為!
連阿古塔斯都說法貝路希沒那麼像人了(而「像人」好像不是個稱讚,護衛總認為安茲塔人詭異地帶壞了黑龍),倒是吃相被說過實在太……優雅。
而那聽起來大概是個稱讚……
不會隨便吐肉後,法貝路希吃肉總是非常小心翼翼、專注細節,一點血都不會亂濺,讓阿古塔斯忍不住反省了自己三秒。
三秒後,他判斷吃得像法貝路希這麼優雅的話,還沒吃完剛獵到的食物,就會被小型劫掠者偷個精光。
於是他覺得自己浪費了龍生的三秒。
法貝路希今天也在浪費時間。
確定不會有暮光之約來圍毆自己後,他把注意力放到另一件事上——
法貝路希用一節細長的枯樹幹戳著地上的翅膀。
翅膀上黃色的豎眼來自迅猛龍,綠色的是崖龍,還有混有一些可能是獵物受害者的身體部位。吞食與食用不一樣,所以法貝路希不會在自己的部位找到一堆鯨魚尾巴。
他翻看肉塊的每個部位,彷彿自己又待在解剖課中,細數著觀察結果道:「呼吸器官,消化器官……你開始從斷肢往完全體演化了。」
要是這樣任由翅膀進化持續下去,自己……不,蒙洛門最後會不會終生殘廢啊?
「喀擦!」肉塊不耐煩地絞斷枯樹幹。
法貝路希嘆氣。
「你要怎樣才肯回來?」
沒錯。
即使戰勝了翅膀,法貝路希和翅膀卻仍然有著嚴重的意見分歧。
——翅膀不想回到龍的肩膀上。
法貝路希能做到分辨斷口中的哪些東西要連接什麼,摳掉龍翼上多餘的東西,再把血肉拼回龍翅膀的原型。
但是翅膀不這麼想。
它根本是個叛逆期的死小孩!從母親的肚子掉下來就成了不受控的小災難,比第一次洗澡的貓還要難壓制。
每當法貝路希試圖將它整形回原本的模樣,它總是把筋打結再打結(法貝路希一邊解,它一邊結),用翼膜和筋膜把自己包死,或是把神經藏進血管,甚至舉起骨頭噴骨髓到黑龍臉上。
不能忍!
法貝路希一天至少要跟翅膀打三回,哀號迷宮成了名副其實的哀號迷宮,翅膀「喔喔喔」或「啊啊啊」的聲音在風蝕谷中撞來撞去。
連阿古塔斯都不敢靠近,常帶著食物坐在外頭等裡面結束。
今天又是一場血戰。
法貝路希開始覺得自己真的是戰龍了。
但好像又沒什麼可開心的……
阿古塔斯把鯨肉放在背後走進來,像臺小餐車。
「法貝路希,有個消息。」護衛說。
黑龍轉過頭來,渾身浴血,雙爪各拿著一坨馬賽克,旁邊的翅膀奄奄一息地抽動。「壞消息還是好消息?」
「我們得知安茲塔人的位置了。」阿古塔斯把視線從馬賽克上挪開。
黑龍凝固,手中的馬賽克趴搭掉了,被翅膀接住吸回體內。
兩行淚水嘩啦啦流下,法貝路希這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那群傻瓜!
阿古塔斯坐下,習以為常地看著黑龍哭。
他知道這是為什麼。
——法貝路希當初來龍之地的原因之一,就是為了要等安茲塔人回到遷徙路線上,那個他們分開的裂谷地點。
而法貝路希這些日子以來在龍群眼中的表現,加上戰勝翅膀,最令龍堪憂的「蒙洛門問題」已經不算嚴重。
阿古塔斯點頭。
是的,黑龍待在龍之地的理由已經沒有了……
「哇,好想念托魯克他們喔。」法貝路希感嘆道。
沉浸在快樂中一會兒後,法貝路希醒神,問道:「嗯?你們是怎麼找到安茲塔人的?他們不是明年時才會再遷徙回到北部嗎?」
阿古塔斯短暫的沉默讓法貝路希有不好的預感。
「法貝路希,你知道東方的西國嗎?」阿古塔斯先這麼問。
當然知道。法貝路希身屬的埃德蒙頓民族,與曉徽教廷的起源地,都是西國——那個明明就在東方,卻硬要說自己是西土的西國。
很久以前,曉徽教廷在政治壓力下,帶走大量的信徒北上墾荒,在那裡開闢了屬於自己的教國:聖玫特羅。
《大脫離事件》至今仍然是北方冰雪人滾瓜爛熟的歷史,每次和西人見面氣氛都很尷尬。
但法貝路希想不透這個討人厭的國家和安茲塔人會有什麼關係。
阿古塔斯說出消息道:「西國在籌備踏上傳奇大陸,但傳奇大陸是不能跑馬的。」他並沒有說清楚,打算踏上土地的其實是軍隊。
法貝路希能理解,「當然不行,這裡是恐龍主要棲息地,他們會被掠食者當成自助餐。」接著,他忽然就發現了什麼。
西國缺能用的坐騎!
「對。」阿古塔斯接著說下去,「他們打算買蛋龍。」
安茲塔人畜養的安氏蛋龍品質很好,也有口碑,應付得起大量訂單,沒有比這個更好的選擇了。
「他們買了卻不打算付錢?」根據西國的作風,法貝路希猜道。
「不……」阿古塔斯回答道:「是安茲塔人不肯賣。族長安立德的說法是:『笨蛋都知道不可以跟詐欺慣犯做交易』。最近的情勢轉變太大,因此我猜西國沒有時間另外找供應商。」
「所以他們盯上了安茲塔部落。」法貝路希覺得不爽,抓著翅膀就開始搓揉捏扁,拿它洩氣。翅膀沉默受虐。
所有的埃德蒙頓人自帶與西人不和的氣場,雖然西人也不全是那麼壞,但這個國家常常說一套做一套,甚至扭曲事實,因此西人的名聲比巴賽魔族還低……
法貝路希急切地計畫道:「那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我現在去救他們來得及嗎?我可以把翅膀丟過去,然後載著所有人逃跑。」
「情況暫時膠著,王已經在昨天的會議上選定營救隊伍,明天就出發。有你認識的巴菲烈,另外有毛毛、因塔萬、燦陽、火星、央喀爾。他們擅長這方面行動,也飛得很快。」
「那我……」法貝路希正想說什麼,看見自己爪裡稀爛的翅膀,頹廢地吐掉剩下那口氣道:「我用走的過去……」
「你行嗎?單獨上路?」阿古塔斯反問,但看來對答案不感興趣。他和黑龍都知道對方在獨自生活這方面力有未逮。
法貝路希不大肯定地提出解決方案道:「我、我可以用翅膀防身,或是把它丟進獵物群?」
這麼一聽,不知道為什麼,阿古塔斯竟然覺得可行。
「我還會認星星跟正北方。」法貝路希小驕傲地抬頭。
阿古塔斯忍不住說道:「龍不需要會認方位,腦部自帶星球磁場定位。」
我知道,可是我……不具有「龍的本能」啊!
法貝路希委屈地想抿嘴,龍的嘴部構造完美違背他的意願。
「你決定離開嗎?」即使知道答案,阿古塔斯還是問了。
「當然啊,既然知道他們在哪,我就回去找他們。」法貝路希沒說的是:還有想辦法接回翅膀,把飛行練好,然後飛回北方。
阿古塔斯頓了會兒,慢慢說道:「我覺得你在這裡也做得很好,你開始認識很多龍,也開始交朋友了。」
暖爐龍粉紅剛好「嗝」一聲,好像在應答「我也是朋友!」。
「可是托魯克他們一定很擔心我……我現在不會吃垮他們了,我可以拿翅膀丟獵物。」法貝路希再次提起這個詭異的便利性。
阿古塔斯看著黑龍的方向,焦點卻不在對方身上。
他在想金色的龍王。
「法貝路希,我們可以請明天的營救隊傳訊,你也可以寄信。荒野中有很多不可預知的危險,你也沒想過你會受到迅猛龍圍攻對吧?」
護衛的說服似乎低聲下氣,法貝路希卻沒心力注意。
「可是我……」我原本就打算只在這裡短暫落腳……
自己雖然沒有什麼理由不留下,但也沒有理由不去找安茲塔人。
何況,他感覺自己和安茲塔人在一起時,才能夠「完整做自己」。
——在坦圖卡以外的龍眼中,自己仍然帶有蒙洛門的影子,畢竟這是坦圖卡兄弟的身體,即使坦圖卡那天在一圈又一圈的雲朵下說了那番話……
他還沒想透那番話,但他感受到了,坦圖卡看待自己的方式與所有龍都不一樣,自己不是蒙洛門也不是法貝路希,自己就是自己。
龍總是在找自己。
山澗前的坦圖卡曾說道:「夢想中的自己,並不是指外在的面貌。『你』的模樣,是個不含負面意義的自我肯定,你相信你會成為那個樣子。」
龍之地不是不好,但在這裡,法貝路希總覺得自己並不完整。
安茲塔人那圈小小的篝火邊,是他難得能作為「人」所待的位置,在安茲塔人中,法貝路希才會偶爾忘記自己困在龍身中。
待在龍之地,自己只會永遠是「龍」,而安茲塔人才不管這個。
他們沒有硬要將大黑當作龍看待,在知道這個黑龍把龍作得非常糟糕以後,他們也沒有以龍的標準來評判大黑或是要求他改進。
——大黑就是大黑。
法貝路希已經決定了:他要去安茲塔人身邊。
在飛回北方之前,那是他想待的位置、想作為的模樣——背負夥伴、一起打獵、成為暖帳篷……還有一起當笨蛋。
法貝路希低頭,再次說道:「阿古塔斯,就像那天瑟菲勒找到『鱘魚』一樣,我也找到了一些東西——我想靠近那裡。」
阿古塔斯點頭,最後回道:「好,我知道了。」
等到黑龍吃飽,阿古塔斯又觀摩了一會兒黑龍與翅膀的爭執,心裡有了個底:等到那個翅膀回到它該在的位置上,可能還要一些時間。
自己是不是應該去找龍王要個獵鯨獎狀……
阿古塔斯接著去忙了。
除了看顧黑龍與偶爾的課程,阿古塔斯還得照料自己的領地。
——是的,阿古塔斯有領地。
他懷疑還記得這件事的龍只剩下自己,所有龍都當他定居在哀號迷宮了。
雖然他也沒有機會更新自家領的邊界,附近的鄰居都離得很遠,不太容易有重疊的困擾,阿古塔斯更沒有那個時間。
不過,就算沒有黑龍的事情,他其實也很少睡在自家領地。
更徹底的原因是:他在自己的領地純粹掛名而已。
阿古塔斯飛過一片輕緩起伏的山崗,依偎在裸巖邊的花草隨龍低飛而過的強風搖擺顫抖,雲朵的清淡幽影滑過無樹的高原。這裡的風強且頻繁,阿古塔斯還常住在這裡時經常在空中跟著風翻轉。
來訪的龍或人總是能從很遠的地方,就看見他悠游在高原上方,輕柔翩然,好像敞洋在一片浮力強大的鹽溫水中。
他們把這個地方叫做漂浮丘。
四季的顏色在這裡並不明顯,只有不同花卉在通知時間的轉變,以及溫暖或冰涼的風。如果那年特別冷,水氣又充足的話,漂浮丘上就會出現工藝品「雪花水晶球」中的景象,細小的雪花圍繞攀飛的龍旋轉。
阿古塔斯查看了一下領地內的獵物群,該遷徙的已經走了,繁殖期的情況也不差,每年的食草幼獸都會因為滑倒而咕嚕咕嚕滾過草坡,讓阿古塔斯把牠們數得一清二楚。
他找到一隻將死的年邁奔崗巨羊,並耐心地等牠自然地嚥下最後一口氣,盤膝的子孫散去。阿古塔斯扯下羊頭埋掉,剝掉厚重蓬鬆的皮毛放在顯眼處(有些浪居民族會收走),帶著食物從高聳的盤羊巖跳入風中。
他如今掛名的居住處位於山崗最高的裸巖上,有些人會把這個巢穴誤認為巨鷹龍的巢,因為很少有暮光龍會選擇如此空曠高聳的龍窩位置。
這塊高巖只有攀巖技術最好的採藥人才能登上,頂部平坦並前後狹長,一邊被當作降落跑道,一邊則是很棒的起飛點。
這裡的巖石很奇怪,它們像石化後的荊棘密叢,也像一碗倒蓋的破藤筐,看起來會令人很擔憂雨天的情況(幸好這裡下雨機會不多),陽光灑入內部時,可以從前後敞開的跑道看見裡面有滿滿美麗的光束。
風纏繞在巖柱間的縫隙,發出一種輕吟聲。
阿古塔斯在唱歌巢的降落點放下食物。
巢內傳來威嚇的低吼。
阿古塔斯安撫道:「我不會進去的,我只是要放下這個。」
阿古塔斯知道對方並沒有失去獵捕能力,這樣其實多此一舉,但送食物並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只有這樣,他才能短暫地靠近對方。
回應他的是一陣低緩的嗚嗚輕鳴。
「如果你想要我進去,你隨時可以告訴我。」阿古塔斯每次來都會說這句話,「好嗎?娜羅。」
巢內沒有回音。
阿古塔斯帶走上一餐剩餘的遺骸,在起飛前,他難得地滯留了一會兒,對依舊不會有更多回應的巢內說道:「你曾經問過我關於蒙洛門的事:你說『我對他好,他也會對我好嗎?』。」
「……。」
「我那時候回答你:『那是蒙洛門』,因為我認為他永遠不會對善意有所回應……但我最近得到不太一樣的答案。」
說完,阿古塔斯輕蹬巖面,躍下高空。
阿古塔斯把遺骸丟在領地邊界,貢獻給食腐動物們清理,順著風轉向通往莓乾洞所在的環狀山。
坦圖卡的鄰居特別多,誰都想跟他的領地挨一塊兒,哪怕只有一點點,所以環狀山附近住了很多龍,像個密集的小都市,又窄又熱鬧。
莓乾洞狹長的「畫框」遠遠就能看見,就在山腰,一個幾乎另成一座小山的高處,是個山中山。
身軀反射金色光點的龍難得沒有側臥賞景,他正在來回走動,那個頻率讓阿古塔斯知道對方正在思考——有壓力的那種。
「阿古塔斯。」龍王發出歡迎的低鳴。
「王。」護衛收好翅膀,坐在飛行區的寬巖上。
坦圖卡從羊血氣味中得知了阿古塔斯的上一個目的地。
「娜羅還好嗎?」他問。
「我不知道,她還是不讓我見她。」阿古塔斯進行例行報告道:「我等一下要回哀號迷宮,有任何我需要知道的事嗎?」
「暫時沒有。你告訴過法貝路希關於安茲塔人的消息了嗎?」
「我說了,他哭得比以往都悽慘,但是很快樂。」
聽護衛說到「快樂」,坦圖卡神情微動。
阿古塔斯彷彿想提醒龍王什麼,說道:「王,他決定離開,而且他一定會走,我很確定。」
「……。」坦圖卡的欲言又止非常明顯。
阿古塔斯甚至覺得當初龍王挽留法貝路希時,一秒都沒有想到,等到了法貝路希要離開的時候,自己該怎麼面對。
阿古塔斯提議道:「法貝路希的翅膀還未『癒合』,巴菲烈可以將他在龍之地的消息帶給安茲塔人,我們則可以看顧他直到『癒合』。您如果開口,我認為法貝路希還是有可能留下的。」
「『我』嗎?」龍王輕笑,表情卻忽然悲傷,「即使我對他來說並不代表什麼,他仍然把我放在心上……」
阿古塔斯不解。
「王,您是他的兄弟,從荒野中解救他,引領他回到龍之地的龍。」
坦圖卡忽然打斷護衛道:「阿古塔斯,法貝路希是個很重感情的龍。」
「什麼?」
「或許蒙洛門曾經也一樣,但我永遠不會知道了……對『法貝路希』來說,我只是將他從荒野帶回龍之地的龍王,我們之間並沒有兄弟關係,那對他來說從未發生過。」
坦圖卡與蒙洛門經歷的兄弟情感,在法貝路希身上完全是空白。
他們之間的聯繫只剩下流浪龍與撿回對方的龍王。
阿古塔斯反駁道:「王,法貝路希非常喜歡您,所有龍中,他最……」
「不是那樣。」坦圖卡再度打斷護衛,一口氣說了很多話。
「他如此喜歡我,也許是因為我沒有做太多讓他不開心的事,從我們相遇以後,『戰鬥』、『飛行』都是你在教他,而我只在第一天逼他跳過一次崖。」
「你不認為正是如此,法貝路希對我才會有全然的喜歡嗎?因為我是『唯一對他好的龍』,也是『目前對他最好的龍』……但又有幾位龍在他身邊?」
「他的選擇只有我們。」
在安茲塔,法貝路希有數百個喜歡他的安茲塔人。
而不是寥寥幾位不怕法貝路希的龍,而且只有一位經常在他身邊。
坦圖卡再次說出黑龍的特點道:「法貝路希很重感情——所以即使我很少待在他身邊,可是只要去拜託他幾句,他也會放棄原本的決定而留下來……」
阿古塔斯嘗試慰藉道:「王,這不是脅迫,是您想挽留他的心情。」
坦圖卡的眼中有一片灰暗壟罩下來,轉而提起一件往事道:「阿古塔斯,法貝路希與你玩『動物猜猜樂』的那天,他原本是能贏的。」
「是的,我記得。」護衛說。
那場決鬥的結果最後扭轉,也讓法貝路希自願被帶回龍之地。
坦圖卡的目光焦點逐漸轉遠,回憶當時的景象。
「他就要贏了,但他看了我的表情很久,然後……他臨時換了答案,選擇做一個笨蛋,放棄掉最後一局。」
「……。」
坦圖卡悲切地吐出無聲的嘆息。
「……阿古塔斯,我仍然在做一樣的事。」
「什麼意思?」
坦圖卡抬起臉來,彷彿回到前段時間的空殼狀態。
「我曾對法貝路希說過:『我永遠不會再勉強你。』,但我把他帶回龍之地之後,卻打破我當天的保證,做了曾經強迫過蒙洛門的事:『融入龍群』。」
「那不是強迫,您只是希望龍群最低限度接受他的回歸,您是很好的兄長,您已經分配給他很多關注……」
「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阿古塔斯……」龍王金眼睛逐漸泛亮,充滿水光,「『身為兄長,我已經給他很多關注?』」
護衛不明白,自己說的哪裡不對了?
法貝路希絕對是坦圖卡在龍之地中最關心的龍!
那關心比給蒙洛門還要更多,也更寬容,很多龍甚至懷疑法貝路希如果要跑來住莓乾洞,龍王都會一秒答應。
坦圖卡慘然一笑道:「阿古塔斯,你還記得我們當初是怎麼說的嗎?」
黑龍回到龍之地的第一個夜晚降臨前,護衛與龍王在莓乾洞中的交談尾聲圍繞在他們今天所帶回來的龍身上。
「他回來了,阿古塔斯,這才是最重要的,我這次不會再放任他再度走進死胡同。你和他處得很好,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所以您打算將他交給我嗎?延續這一路的看顧?」
「只是待在他的身邊而已,就像待在我身邊一樣,將視線放在他身上,法貝路希現在不熟悉這裡了,需要帶領和照護。」
「我以為您會想親自做這件事。」
「他需要一個回到龍群的過程,我給了機會,但不能幫他走這段路。」
「——『他需要一個回到龍群的過程,我給了機會,但不能幫他走這段路。』」坦圖卡幾乎失聲,像驟然被逮捕的罪犯,垂頭顫抖道:「如果我仍然把自己當成兄長,怎麼還會說出那種話……」
那是一個龍王在說的話,不是兄長。
因為身為龍王,有龍王的事要做,所以兄長的事必須找代勞。
頁巖下睡去的夜守王曾經對坦圖卡說過:「未來有龍想飛進暮色的話,他們必須知道自己的顏色將消失。」
暮光龍之所以被稱為暮光龍,是因為他們的毛色在晨暮光線下會統一反射火燒金的光彩——那顏色本就是虛假的。
坦圖卡本認為龍王是得到顏色,就像得到龍生道路與天職,對他來說如此理所當然,但其實,他是失去了本屬於自己的顏色。
龍之地已經沒有那對以芒果色為底的兄弟了。
坦圖卡的眼淚像斷線的金珍珠,反射龍毛的輝光,打濕龍毛與地面。
「龍之地與兄弟之間,我再度選了龍之地。」
阿古塔斯腦海一片空白。
他看著面前的失態金龍,對方抬起哭泣的臉龐,話語與淚珠擲地有聲。
「阿古塔斯,已經是時候了——」
護衛心中的壞預感達到頂點。
淚痕未乾的坦圖卡說:「我要和法貝路希一起離開。」
其中《傾盆大雨》沒有荒野賢者出現,但法貝路希夢到與弟弟關於回家的完整談話、還有與教授的談話開頭。
暮光與晨光都是Twilight,暮光比較招牌,因為晨光沒有那麼紅,呈現不出火燒金。
安茲塔人衣服髮型亂畫
以後應該會拿毛利人混臺灣原住民的衣服
我其實想要好多好多的丁字褲!!!
目前先這樣
下一章就要完結了,你們興奮ㄇ
覺得四刷為龍的讀者超厲害.....
還是已經有人超過四刷了.....
然後我裝了個假的光纖
睽違兩年開臺結果實況跟死去沒兩樣
找個時間換成實體網路線好了
種花電信的網路484真的很廢啊........
話說我前一章後記爆炸了就忘記塞恐龍百科了
原角龍屬(屬名:Protoceratops)在希臘文意為「第一個有角的臉」
取自維基百科
有夠小啊連給阿古塔斯吃都不夠...
傳奇大陸原產的三角龍是巧合角龍
原角龍是外來種
你們無法想像恐龍偷渡情形有多嚴重
尤其是那些從來不巡查船艙的貨船
敏迷龍屬(屬名:Minmi)
這種恐龍讓不少掠食者被寵壞
能把臉埋在敏迷龍肚子裡把牠當成大碗公
使很多掠食者願意去面對那堆尖刺
恐龍學會認為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即使有外來種的掠食者
傳奇大陸的食物鏈也還沒失衡
聽說外地不少尾巴有大槌子的甲龍類因此成了戰神
支援海瀨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