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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耽美】殺手《不垢》章之三十一 不渝

牧葵 | 2017-10-23 22:49:50 | 巴幣 6 | 人氣 502


章之三十一 不渝
 
  
 
  1.
  周以平泡完一壺茶,回到病房準備慢慢享用時,梁諭已經醒來了幾分鐘。
 
  這是事發後的第四天,梁諭一直昏迷到今日中午。機構裡本身便有醫療設施,因此他被安置在這裡──不知幸或不幸?穆老三準備把他留下、日後用以羞辱梁家門:他保住了性命,又好像什麼都失去了。
 
  「醒了呀,感覺還好嗎?梁當家。」
 
  周以平踏進單人病房,留意到病床上坐起的人,出聲問候。梁諭對著被布幔擋住的窗戶,像是沒聽見,直到周以平把茶壺輕放到床頭櫃上,順手摸了自己帶過來的巧克力從他肩側遞到眼前。
 
  「會痛一陣子。不過不用擔心,穆老三讓我監視你,我可以幫你多爭取些時間休養。」
 
  「……還有需要嗎?」
 
  周以平眼神一動,沒說話。梁諭亦未去接他遞來的甜食,轉過頭,臉色說不出得蒼白。他的肋骨剛接上,胸腹全纏滿了繃帶。喃喃地說出上一句話後,似乎才猛然一愣,緩了幾秒,臉上鑽出一點笑意。
 
  他沒辦法完全記得昏迷前的事,但黑暗之中,重複的痛、和眾人的目光都烙在身上。成為這幾天不斷入夢的影像,莫名使他發寒。
 
  ──不過應當沒什麼的。
 
  「順利嗎?」
 
  梁諭接過巧克力,難得地,周以平點了點頭、卻沒有露出笑。他拉了張椅子坐下,似乎想了想才開口:
 
  「穆老三孫女的事,已經得到確認了。何家的殺手也被引到了這邊,目前被囚禁在機構裡。」
 
  「噗,你怎麼讓他相信的?」
 
  「多虧一個記者,我在當初羅森被囚禁的地方找到了攝影機的紀錄。」
 
  周以平總算露出了些淡淡的笑容,他用病房的紙杯給梁諭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等床上的人稍微吞下一點東西,才進一步解釋:
 
  「你昏迷的這幾天,穆老三已經在準備收拾四尾家了。本家那裡早在防備,大概想先發制人,這兩天有些頻繁的動作,不過穆老三自然有他的規劃,佈署結束後收拾掉,只是時間問題。」
 
  他啜了口茶潤喉,撈出自己的手機,遞給梁諭。
 
  「說來,羅森在找你。」
 
  交出電話後,他便拿著自己的紙杯慢慢地踱出房間了。雖然站在門外,但依舊能聽見房裡的聲響,周以平並不想面對梁諭看他們通話,不光基於禮貌、更多是不知能怎麼告知那個少年。
 
  他講的,都是短期還能按照規劃進行的部份。更長遠的事,早因局勢改變而亂了套。哪怕梁諭敢在刀尖上走,終究還年輕。還不知道他們失算了,外面已經翻天覆地──
 
  「老師?」
 
  裡頭的梁諭撥通電話,打去的是周以平自家的室內線。那邊羅森也等他等了兩三天,接起時反射地「喂」了一聲,本以為又是周以平、這會兒聽見梁諭的聲音,忽地便是一陣沉默。
 
  「那個白子沒事,很順利。」
 
  梁諭在話裡參雜了點笑意,羅森卻依然閉著嘴巴。他們有許久沒有好好交談過,連這次的事都全由周以平轉告。
 
  傷痛之中,萌生了久違的、想向這人撒嬌的感覺。只聽到一個字,梁諭卻覺得羅森那聲線令他懷念。興許受身體因素影響,鼻子竟有些發酸──他承受了這些凌遲,就為試著相信,那些迷信一般的愛情、在他的老師身上或許能是救贖。
 
  「你們會自由的。」
 
  脫口而出,出發點也許本是為了討一兩句安慰、或聽聽對方放心的聲音。但回應他的卻是一聲……乾冷的笑。
 
  「自由?」
 
  梁諭狠狠僵住了身子,久久,竟無法反應。
 
  「你的自由就是你在電視上的作為啊。我們?誰?老子幾時要跟大白那小子一起了?」
 
  也難怪,羅森對大白的態度在短短幾天竟有這麼大的轉變。即使經歷過折磨,他都未曾聽過這人這麼冷淡的口吻,與那個不拘小節、直率又強大的羅森判若兩人。
 
  發生什麼了?他來不及想。羅森接下來的話便讓他如墜冰窟。
 
  「別講得像在施捨老子一樣……早知道你是這樣的東西,當年我他媽的就應該讓你死!」
 
  「老師?」
 
  梁諭想起身,「砰」地從床上摔下來。骨盆與胸腹頓時一陣撕心裂肺的痛,他在床下蜷縮身子,捂著嘴把痛哼硬是吞了下去。
 
  「……為什麼?」
 
  背脊貼著冰冷的地板,突然間的劇變使他一瞬恍惚。欲吐出質問,話才出口又變得薄弱。周以平聽見聲響而回到房裡,皮鞋悄無聲息地來到他鼻尖前方,要拉他起來的手卻遲遲沒伸出。
 
  隨著電話那端持續的安靜,梁諭聽見頭頂上落下一聲嘆息。同時間羅森的語氣稍稍穩定下來,仍難藏憎惡、諷刺地問了一句:
 
  「你對著電視機那樣打開你的腿?你該不會還不知道?」
 
  那個人,什麼時候也會用這種口吻說話了?比起剛接收到的事實,梁諭第一個生出的念頭竟還是關於羅森──是了,他不在意他被看得多下賤。他在意他的老師怎麼對他,也許到頭來他在乎的只有這個。
 
  可並不是的。羅森的變化並非因為他的行為,要不然怎麼會連大白他都不管了?
 
  動搖那位殺手的,是更深的、藏匿在無所謂的表面下,對於甘願付出的對象不應有的、恨。
 
  他們憧憬殺手那纖塵不染的身影,而那些暗面的陰影本能被藏好。現在卻被全數勾起,一次爆發:
 
  「何如、大白、你!你們這些混帳小子除了性還知道什麼?有種不會來好好幹一架──」
 
  你眼裡的自己、還有我,就是可以輕賤糟蹋的?吼聲震痛耳膜,到句末出現的哭腔堵住了話。稱不上理性的邏輯指向簡單的因果,看見直播時,羅森想起的是曾強壓在他身上的重量……
 
  回顧到最早的相遇。
 
  接受了那個纏著自己的小少年,有多少成分是出於同病相憐?孩子一樣的容貌與純粹的心性引人支配,他在不斷原諒他們時試圖忘記:兒時母親不在的夜裡,誰在他身上禽獸一樣地低喘。
 
  最不想恨。所有憎恨都是沒完沒了的,他知道。
 
  「你覺得那樣的事全都無所謂,在誰身上都一樣……是不是?啊?去你媽的!」
 
  羅森的音量大到一邊的周以平都能清楚聽見。梁諭用手肘撐住上半身,臉上一片空白。老師的歇斯底里讓他忽然理解:全部都毀了。他至今日為止的所作所為,把身畔的人一個個推開。
 
  梁諭沒有抬頭去看周以平。只是垂下眼、看見幾顆水珠簌簌地落到磁磚地上。他從剛才起便不願意去想的事,這下無比清晰地浮現。他刻意壓抑卻再也無法阻止的洶湧呼喊、陰影覆蓋般地淹沒心頭:
 
  愚鳩走了。
 
  陪著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離開了──
 
  現在可好了,羅森要恨他,也是理所應當。他曾質疑他的老師和那名白子的情感,而今他的質疑有了結果:不會被原諒。他跟大白並無不同,就算他後來是真的想試一試成全他們。
 
  就因為他違背了他們那些默認成常規的道理。可,怎麼會是這樣?
 
  誰會特地說他就該像個男人?會說他該更潔身自好?說他該善待重視的對象,至少不是讓人強暴他──他們不會說,讓那些蠻不講理的沉默,凌駕於真正被說出口的話。
 
  沒有道理。所有盡力的表達、試圖付諸語言的想法、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釋,被這麼忽略,再也沒有殉道者敢出聲,那算什麼?
 
  他發覺過去使他痛苦的並非自由,而是自由的弦外之音,那些有意無意嵌住他四肢的盼望。
 
  「老師……」
 
  「閉嘴!」
 
  「我不管。」
 
  羅森怒吼的尾音戛然而止。梁諭咬著牙打斷了他,用力地閉起眼,拿開電話,把腦袋埋到手上,藉此擦掉眼淚。
 
  「老師,不應該是你背叛我吶。」
 
  瞳孔猛縮,梁諭想起什麼似地捏起拳頭。該輪到他聲討,他就不該默不作聲。
 
  「你那年差點害死我,現在還要這麼跟我說嗎?」
 
  不怕自私到底,即便往後羅森只會對他更加憎惡。他其實相信世上該有不變的東西──不會是羅森對他的虧欠、但總該是那名高傲的殺手曾肯為某個人屈服的意志,理當得到的回報。
 
  老師,或許您已對我失望。可再撐一下、再假裝一會兒,只要您還乾淨純粹,在自由後的世界那白子自然會用盡一切愛您──
 
  那是您應得的。
 
  梁諭切斷通話,把手機輕輕放到地上。
 
  良久,他對著停駐在眼前的男人。
 
  羅森瀕臨崩潰的吼聲,以及看不見的、愚鳩失望離開的背影。淹沒了五感,膜一般地包覆知覺。可當環顧身側什麼也不剩時,傷口卻如血紅紋身般盤上了皮膚,刺痛著令曾閃過的念頭一一浮現,他鬆開牙關,在排山倒海的絕望中忽地平靜,臉上淚痕未乾,卻輕聲道:
 
  「周先生。」
 
  「嗯。」
 
  「你依然需要我,是吧?」
 
  那人的鞋尖動了一下,不置可否。梁諭艱難地撐起嘴角,扯開一個難看的笑。盡力將腦袋抬高,對上周以平透不出半點想法的黑色眼睛。
 
  「我做得──很成功吧?讓事情順著這樣進行,你的計畫就會一步不錯地實現。我知道你在刺探我的反應,可是……」
 
  他慢慢地爬起來。全憑靠自己的力量,前一分鐘的淚水讓他的發音顯得有些怪異,但並不妨礙他臉上、那抹好似牡丹一夕花開的豔笑:
 
  「我不是女人,也並不脆弱。我同樣不像你們這些男人,為了顏面連命都不要。是了、我是梁家門的怪物,我下賤又不要臉,所以……」
 
  我能殺掉他。梁諭緩緩地吐出話,面上的微笑彷彿看見了每一個為他而死的人,他踩在屍身上走過無數地獄,無所傍依,然後──
 
  他才是他。
 
  「周先生,你知道你們男人在做愛時有多麼沒防備的。」
 
  梁諭微微歪頭,扯著床單坐直,先輕輕地笑、接著很快轉為無法克制的大笑。他因傷口的痛處而不斷打顫,可被披散的長髮襯得如同鬼怪般的神態,分明孩童一樣頑固。
 
  「我不管……不管。只要我能讓他有不背叛的餘裕,那傢伙就可以繼續保持一副純情的樣子,對吧?」
 
  周以平還以為他在說大白,若是沒有迫害,白子青年也許便能長長久久地對殺手溫柔以待。梁諭要成全他們的深情,但又似乎不只。
 
  「有紙筆吧?」
 
  愣了下,周以平的袖子突然被扯住。梁諭抓著他的手站起,一下子坐到病床上。胸前縫合的傷口裂了開來,紗布被浸濕了大塊,可他恍若不覺,再次提出要求:
 
  「我要紙和筆,有墨筆的話更好。」
 
  「您要?」
 
  「寫信給愚鳩。不過,不必現在寄,我這會兒也聽不見外面的消息,得讓你來告訴我了。等穆老三佈署完,就差不多了吧。」
 
  他還打算聯絡愚鳩?那不就是自取其辱而已?真是瘋了。這人那莫名其妙的想法讓周以平險些笑了出來,方才倒不是要刺探梁諭什麼,只是覺得這少年多少還有讓人憐惜的地方……現在,他得說他改觀了,梁諭的思維讓人難以理解,他想可憐他、都無從可憐起。
 
  殊不知梁諭不要他憐憫,亦不要任何人理解。
 
  「幫我從那一天往回算吧,讓他有時間趕過來、但又來不及阻止……他會替我們收尾的。」
 
  「您確定?」
 
  周以平的聲音帶了點玩味,梁諭卻微微地笑,露出某種放鬆的表情。事實是否如此恐怕外人無從得知,可梁諭這時的眼神異常篤定:
 
  「……我跟他,不會有背叛的。」
 
  至少在我貼近了他的某種期待時,他那一文不值的忠誠會是真的。那我只需符合他所想──就像其實我比他更想從相遇到老、就此度過餘生。
 
  至死不渝的面貌,可能就是這一刻梁諭嘴角所噙的、那點堪稱殘忍的溫柔了:諸法空相,不垢不淨,恰似那無理而生、又無果而逝的愛情啊。
 

 

創作回應

沼白
深情的少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3`)(′ 3`)(′ 3`)(′ 3`)(′ 3`)(′ 3`)(′ 3`)(′ 3`)(′ 3`)(′ 3`)
2017-10-24 18:43:45
我不需要背叛也不需要理解,我有我的想法,所有的事情靠我的意志去堅持過程,去承擔後果,即使過程令人噁心,即使後果不堪設想。

令人捉摸不定的少爺,那個靈魂卻吸引人。
2018-07-03 02:5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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