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公主揚起頭,能隱約看見被樹葉遮隱的星空,一閃一閃的很漂亮,卻也十足的冰冷。
她是第一次到外頭冒險,所以不清楚其他冒險者的情況,可是記得導師說過冒險不是這麼輕鬆的事情,光是選定地點扎營就夠危險了,誰都不知道那個地方是否有陷阱或者安全,設定結界還不一定能逃過野獸的靈敏嗅覺——結果梅菲爾的結界卻把危險都避光光,像是精靈一樣,會強大的藏身魔法。
這就是女巫呀……
「城堡裡應該也有很多厲害的魔法師吧。」在一片安靜中,先打破沉默的是梅菲爾,她仍盯著前方的小爐鍋說著,「就算我再厲害,妳的反應也太單純了吧,不是應該要尖叫說我是魔族還什麼嗎?哪有人類可以憑自己的力量做到這一切。」
「妳希望我這樣對妳嗎?」公主看過去,梅菲爾沒有回應。
「對我來說,會魔法的人都很厲害。其實呀,母后知道我對魔法有興趣後請了一位非常優秀的人來當導師……但是我天生不是這塊料,知道再多也沒用,當初陪我的讀書童都已經變成初階魔法學徒了。」公主說完呵呵兩聲,看見梅菲爾朝這挑挑眉。
「真的啦,騙妳幹嘛。」她尷尬一笑,每次說到這件事情就像在心頭上扎針,痛得說不出話,全世界都好像在與自己作對。
「怎麼可能呀!」梅菲爾碎碎唸,丟下腳邊的小爐鍋,伸手摸上公主的額頭。
她感覺到一股暖流傳進來,知道對方在幹嘛時很勉強笑著,即使任由他人觸摸王族的額頭是不雅動作,可是對會使用魔法的人來說,只是單純的確認行為。
果不其然,梅菲爾蹙眉。
「什麼也沒有。」
這句話很簡單,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但並非梅菲爾在諷刺公主腦袋空空,而是再說感覺不到她體內有任何的魔法能量——正常來說,一般人多少都會帶有一點點,就連劍士、戰士都會很簡單的基礎魔法,公主卻是零,明明身為女性卻不存在任何可能性。
純粹的空殼。
「我知道……」
公主捏緊衣襬,她從前也讓自己的導師感應過,對方也訝異身為女性的她居然會連點可能性都沒有。如果她只是單純的魔法能量低落,也只要靠自己努力修行就可以填補欠缺的那個基底,但如果是空殼,就完全不可能。
「妳在傷心?」梅菲爾突然撫摸她的臉頰,公主愣住,不習慣這種親密接觸。
「妳很幸運。」
原本以為要被嘲笑了,梅菲爾卻認真地看著她。
「正因為妳是零,所以寶石才能發揮百分百的作用。不然普通人這樣吞是在玩命,沒有人可以用自己的身體做為寶石的媒介來發揮出效果,所以不會魔法也不用傷心,妳擁有他人羨慕的能力,用不著去羨慕我們這種常見之人。」
公主瞪大眼睛,這回覆讓她驚訝到說不出話,原以為梅菲爾會哈哈大笑,結果對方卻意外的認真,不像其他人會露出瞧不起的眼神,甚至暗地裡取了「花瓶公主」的綽號。
「謝謝妳。」公主看著梅菲爾,嘴角慢慢上揚,她從來沒想過自己不會魔法也有用處,進而想到一件事情,「那我這種體質是吞下什麼寶石就有那種能力嗎?」
「應該吧,但是別胡來比較好。」梅菲爾回到小爐鍋旁,拿出一包奇怪的粉灑進去,鍋子咕嚕咕嚕冒出濃濃白煙,她往後仰、伸長手持續攪拌,「妳體內的寶石目前被我封住了,不然聖光太強會吸引麻煩的傢伙,反正白寶石……不外乎就是淨化與治癒,可能也有抑制飢餓的效果。」
女巫最後那句話有意無意的看來一眼,公主先是疑惑、才想起吃飽前肚子曾發出誇張的叫聲。
「這、這樣啊。」她瞬間紅了整張臉,還好梅菲爾當時沒反應,而她也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麼這幾天吃魔族的東西都不會肚子痛了,不是因為體質怪異而是被體內的白寶石自動淨化。
「我沒記錯的話,是在幫妳把寶石封印後,肚子才開始叫的對不對?」
「是,雖然下午就有點餓了,不過換成金屬環後才叫得特別大聲。」她雖然想趕快結束這個話題,梅菲爾卻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用手摸著下巴思考。
「很有趣呢……如果混其它藥材吞下去……」
公主猛然縮緊身體,看梅菲爾笑得越來越詭異,她趕緊把話題拉回正軌,「那、那是不是表示,白寶石也有止餓的功能?如果再多吃一顆,我是不是永遠都不會餓了?不需要吃東西?」
「可能沒用。」
「為什麼?」
「這點妳自己不就很清楚了?它只是讓妳感覺不到飢餓而已,基本上還是得吃東西——這讓我好奇,如果精靈吞寶石也有用,他們是否就真的不用吃東西了……值得注意。」
梅菲爾後面接近自言自語,她拿出藏在胸前暗袋的羊皮紙開始抒寫,從這個距離公主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輕皺眉頭、猶豫一會後開口。
「梅菲爾,妳要不要改用人類的文字比較好?」
女巫原本寫得起勁的手突然停下,公主縮縮脖子、不是有意打擾她,「為了避免麻煩,因為妳寫的是魔族文字。」
「是唷?」梅菲爾一聽微笑、繼續握著羽毛筆寫字。
公主無法明白女巫那句話的意思,她攤開被當成坐墊的斗篷趴上去,將自己包緊緊的後仰望天空。
「我從來沒有在外面待這麼久過。」她看著夜空發呆,感覺不管在哪裡,星星永遠都是在最遙遠的距離,但這一次,周圍不再是冰冷的香水殘香,而是貨真價實的鮮草與泥土味。
「妳就這樣躺下去了?」
「不然呢?」公主朝梅菲爾一笑,「難不成妳以為公主都很怕髒嗎?」
「例如小蟲子?」女巫有意無意的看地上一眼,雖然這裡大多是泥土地,可是誰知道土裡會不會有蟲子,更何況昆蟲大多是有翅膀的。
她原本期待能聽到尖叫聲,公主卻是噗哧一笑,依舊裹著斗篷躺在地上。
「我知道妳一定用了什麼方法才沒有蟲子。」
「嘿……」
梅菲爾頓了一下,她看去對方躺的方向,發現人已經睡著了……女巫忍不住抽抽嘴角,正常來說,冒險者在第一天都會緊張到睡不著,怎麼這傢伙卻粗神經到這種地步,完全不怕她半夜偷跑嗎?
女巫抬頭看著夜空,她閉上眼,用感知確定勇者不在附近便勾起微笑,瞬間釋放出比擬魔王才有的深淵惡意,森林裡的動物受到驚嚇紛紛跳起,營火猛然一晃後安定住,遠方隱約傳來許多野獸嗚嚎。
她不畏懼滾燙的熱水,將一根手指伸入仍濃煙沸騰的小爐鍋攪一下,在左手掌心迅速畫出一個符,蓋在想爬起來看動靜的公主頭上,對方很快陷入昏睡,女巫看著掌心的符從白轉為紅色後輕笑,吹了一口氣。
紅符破裂,細碎的紅色羽毛從掌中緩緩飄下,像是進入了公主的夢裡,消失在即將觸碰的溫度前。
「晚安。」
女巫笑著,不知道她這番挑釁,勇者多久後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