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羊\我說：
冰箱裡的柚子酒被喝掉兩瓶，桌上的飯菜少了一半。雖然婆婆本來就煮不多，但現在顧慮到女孩還在發育，所以有多煮一點，她一個人能吃這麼多，也算是厲害。
女孩正翹著二郎腿躺在沙發用手機視訊。
「幹！林娘今天都沒抽，你抽殺小啦？炫耀屁喔！小心不舉嘿！」
從對話內容，我很高興女孩知道抽菸對身體有哪些影響，只是如果她不用髒字當輔助詞，一下要上人家老母一下又要上對方老師，說話還比較霸氣點。
「怎樣？老娘就是想賴在家裡一整天，去學校找你們這些奈米屌幹嘛？」
聽到這我忍不住皺眉，滑開手機點秘書下午傳的網址，好像是輔導家長怎麼與現代孩子相處的資料，我邊看邊吃飯，很確定這東西幫不上忙，耳邊又傳來女孩響亮的國罵，看過去、她正好從沙發起來對上視線。
她蹙眉，滑回去沙發繼續視訊。
深夜時女孩跑來敲房門，她顯然是先確定門打不開才敲的。
我一開門，女孩就直接鑽進來。
「怎麼？」
回過頭，她已經往我的床躺下去，還伸懶腰做出雪天使的動作，完全只打算用行為來解釋想幹嘛，完全不看我一眼，就將頭埋在其中一個枕頭裡。
「妳想睡這？」
女孩點點頭。
「嗯。」
反正她在這不影響工作，女孩又像昨天一樣在床上打滾，斷斷續續發出一些聲音，還突然打噴嚏從床上爬起來，看我沒管她就自己在書架旁邊晃來晃去，一直作出「唉噁」的表情，隨便拿下一本我過去看的管理參考書籍，不到五秒立刻重重蓋上放回去。
「輕點。」
那本書很有用，但是絕版了。
「妳是有眼睛長在頭後面喔！」
可能是剛才國罵聽多了，這句話居然有些諷刺感？我將桌上的鏡子往旁邊移，她擺出嫌棄臉又唉噁一聲：「所以妳一直用鏡子偷窺我喔？」
「不是一直。」我將鏡子調回來，放在這是為了方便跟客戶視訊前能及時補妝，如果女孩再細心點，會發現右手邊的書桌架子上，擺的全是化妝品跟保養品。
「搞得像有人想刺殺妳一樣，隨時都要看鏡子一眼，確定背後有沒有東西。」
我不作回應。
「啊——這個書架感覺品質很好，可以給我拿去放漫畫書嗎？」
「我可以訂製一個給妳。」
「喔……那今晚有沒有紅酒可以喝？」
女孩該不會以為睡這就有紅酒能喝吧？她這想法意外可愛，結果當我站起來時女孩莫名其妙嚇一跳，眼裡閃過害怕，我不明白，只拿著一瓶紅酒與兩個紅酒杯回來。
「我來我來！」她自告奮勇將軟木塞拔起後一次倒八分滿，可能真的很想喝吧，卻忘記紅酒只適合慢慢品嚐，差點直接把剛剛喝下的一大口吐出來。
我挑眉，替自己倒滿三分之一，在她面前示範正確喝法後繼續工作。
「我想要妳房間的枕頭……」女孩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還有棉被，蓋起來很舒服。」
「好，我明天請婆婆洗一洗再給妳。」
「那我還要這個鬧鐘……它好可愛！」
「嗯，妳拿。」
「那那——那我還要一個櫃子，跟客廳那個酒櫃一樣，裡面擺滿滿的酒也可以嗎？」
「可以，不過等妳滿十八歲。」
「好耶——不如這臺電風扇也給我？我房間裡的一點也不涼！」
「好，不過妳房間那臺是剛買的吧，已經不涼了？」
「不涼！非常不涼——」
女孩像是想強調這點而拉長音，我點點頭。
「那再買衣服給我，之前的都退流行了！」
「嗯，那妳先把不要穿的整理出來，洗一洗後能捐出去。」
「讓我換支手機好不好？現在這支不知摔幾百次，螢幕都裂開了，我想要電視上一直報導的那支新機！」
「好，但是我後天才有空。」
「嗯——那我——那我還要——」
我靜靜聽著女孩還想要什麼，她這次卻沒說出答案，還發出奇怪的噗哧一聲，我轉頭看去，女孩那杯紅酒恐怕就只喝那一口，她沒有醉，很明顯處於清醒狀態，只是眼睛像被烏雲蓋住的星空朦朧。
「妳是不是要把我送走了。」
她這次沒有說要什麼，而是問這句話。
「為什麼這麼覺得？」我完全停下工作看著她，女孩低頭、手捏著剛剛說很可愛想要的鬧鐘。
「因為我想要什麼妳都好……可是我一點也不聰明，還會抽菸喝酒跟人打架甚至還把幹你娘當作口頭彈，一點淑女的樣子也沒有。像妳這樣的人，應該是很討厭我這種不良少女吧，如果不是已經找到地方把我送走，不然怎麼都說好？」
「妳想太多了。」我算是小意外，所以女孩並不是真的想要那些東西？
「我沒有。」她否認，聲音莫名沮喪：「妳一定想把我送走，不然怎麼都不會生氣？就是想到我快走了才開心到懶得生氣吧。」
「不是。」
「那不然是為什麼呀？」女孩的口氣突然高昂：「妳告訴我為什麼不生氣！」
「因為我領養妳，孩子想要什麼，身為媽媽都會給吧。」我冷靜說著，無法理解她糾結什麼，如果這想法是過去傷害造成的，那就拋棄吧，為何現在反倒是疑東疑西？
「妳才不是我媽媽！」女孩卻是大吼這句話，將手上的鬧鐘用力往地上摔，碎成一片，那是之前出國買的手工製品，所以非常脆弱，我挑眉看著她。
「所謂的媽媽——所謂的媽媽——」女孩突然自己腦羞，她看起來快哭了，不過怒意蓋過眼淚，變成像是被人欺負的可憐小動物一樣：「所謂的媽媽才不會女兒想要什麼就全部都買！真正的媽媽會罵女兒不可以抽菸，不可以喝酒，不可以罵髒話，不可以躺著用手機！每天睡前會給女兒一個抱抱一個吻，還知道女兒真正喜歡的東西是什麼，絕不是想要什麼都可以，哪怕是再昂貴的東西！」
我看著女孩，這是她想像自己父母還在的畫面。
「真正的媽媽才不像妳這樣，什麼都好什麼都可以——所以妳不用騙了，直接承認是不是想把我送走！妳領養我是以為有遺傳到爸爸媽媽的聰明對不對？並沒有！他們在我國小就走了！走了！」
「嗯，我知道。」
女孩的身體猛然僵硬，隨後垂下頭來。
她現在大概是恢復理智了吧，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失控。
「我不會把妳送走。」我緩慢說著，只希望這些話有傳達過去，不過女孩看起來一點也不相信，我只好摸索她剛剛幻想的那些未來搭上晚餐看的親子文章——
「相信我好嗎……寶貝？」
她應該是缺乏母愛，才特別強調媽媽怎樣，然後媽媽很喜歡稱孩子為寶貝，我這樣喊應該能增加點信任感吧。
女孩卻猛然抽抽臉，紅酒也不喝完就跑回自己的房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