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身體……好沉重,動也……動不了……不,應該說……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前方一點光線都沒有,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壓迫感十分強烈,想正常呼吸……都有點困難……
試著睜開眼睛,但眼皮一點動靜都沒有……明明已經用盡全力……但眼睛完全睜不開……
……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呢……仔細回想,其他的記憶也模糊不清啊……該不會我其實不存在於這個世上吧,還是說世界把我拋棄了呢……
放棄掙扎的任由自己漂流在這股黑暗之中,意識彷彿也要跟著洪流一起離開,然而這個感覺卻十分熟悉,就像已經經歷過無數(shù)次……
嗯……跟賴床的感覺很像,只是在這裡並不會有人來叫我,我可以一直睡下去……
……直到永遠。
。
。
。
。
。
(醬……)
聲……音?
(曜……醬……)
哭聲嗎?
(曜醬……起來……)
曜醬?是在叫誰呢?
熟悉的名字,但感覺自己卻沒怎麼叫過……
(……拜託妳!)
啊啊……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啊……
不過,這個嗓音很能讓人靜下來啊,沐浴在裡頭感覺非常舒服,會讓人有種……想……睡一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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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咳咳……嗚……」
刺鼻的藥水味充斥在鼻子裡,那味道濃到好像可以看見一樣,曜忍不住咳了幾下才得以張開了眼睛。
剛睜開的雙眼所看見的是一片純白的世界,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強烈到快要閃瞎曜的眼睛,令她不禁再次閉上雙眼,等到眼睛能正常適應的時候才又張開,看來自己似乎很久沒打開眼睛了。
聽覺也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旁邊的點滴發(fā)出了滴答滴答的聲響,不遠處則可以聽到人不斷講話與走動的聲音,說的好像都是些專業(yè)術語,反正曜聽不懂就是了。
綜合上述線索,曜可以推斷自己目前是在醫(yī)院裡,看向被高高吊起的右手,曜的記憶才漸漸恢復,想起自己是發(fā)生了什麼事。
為了拯救在櫻花樹的相談之後被擄走的梨子,曜奮不顧身闖進山賊的巢穴中與眾山賊進行了好幾場死鬥,雖然身受重傷,不過還是在地牢內救出了被監(jiān)禁的梨子。
在這之後又遇上了很多敵人,不過曜都一一擊敗了他們,之中也包刮擄人事件的主使者,然而沒想到就在要離開的時候,山賊的首領──松浦卻出現(xiàn)在曜的面前。
處置了隨意行動的主謀後,曜讓梨子先逃離了現(xiàn)場,隨後馬上就與松浦展開了決戰(zhàn),結果曜不幸落敗,被松浦殺死……
「對啊,我……不是應該要死了嗎?」
沒錯,松浦的實力之強勁,曜根本完全束手無策,掛在上頭的右手就是最佳的證明,曜還記得很清楚,自己應該是要被悶死的,為什麼最後竟然活下來了,又是誰把自己送來醫(yī)院的呢……
不行……完全沒印象,不過如果知道是誰救了自己的,那等自己的傷勢復原之後必須向對方表達謝意才行。
說到傷勢,曜現(xiàn)在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到底傷的有多重,她只知道自己所受的傷應該是當場死亡都不意外的,現(xiàn)在對自己的身體也是一點知覺都沒有,除了胸口那股沉重感覺之外。
「呼呣……梨子醬!?」
原本想確認一下胸口的傷,不過身體虛弱到怎樣都爬不起來,作為替代曜勉強把頭抬起來往胸口望了過去,沒想到那股沉重感並不是因為傷口,而是因為不知道為什麼而趴在自己身上的梨子所造成的。
發(fā)出了均勻的吐息,梨子正安穩(wěn)的熟睡著,臉龐被陽光照著顯得有些飄渺,感覺許久沒見的她在曜的眼裡又變得更為美麗了些。
為了不吵醒梨子,曜慢慢地躺回了床上,事情來的太過突然,曜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但曜也鬆了一口氣,看來這次是成功守住那個誓言了。
「雖然已經不是妳的守護者了呢……」
曜馬上就打消了安心的念頭,並在心中拷問以及譴責自己,難道這樣的結果能說自己保護了梨子嗎,也不免太過大言不慚又過於可笑了。
曜看向梨子露出被繃帶纏著的手掌,除此之外,雖然看不到,不過在和服底下應該也纏了不少繃帶吧,而且……
「嗚嗚……咕……可惡!」
腦內浮現(xiàn)出了可能性致使曜的胃部一陣翻攪,一股酸意湧上了喉嚨,曜用盡全力才能讓胃酸不被吐出來,不過仍然被嗆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曜把頭側往旁邊,看到了床頭上有探視用的水果籃,裡面裝了滿滿一籃蜜柑,飢餓感瞬間湧上腦門,曜忍不住口水直流。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給自己的,曜也顧不得就拿起了放在裡頭的蜜柑偷偷吃了起來。
嚐起來十分熟悉的味道,那應該是給自己的沒錯了,令曜稍微安心了下來,這時才發(fā)現(xiàn)這間病房裡除了曜以外就沒看到其他病人了。
「嗚哦,曜醬!妳終於起……噗呼!」
走進門來的千歌一看到曜醒來了馬上放聲歡呼,雖說是耳熟能詳?shù)拇笊らT,不過對剛剛還沉浸在內心的曜來說還是不小的驚嚇,一個反射動作就把手上吃到一半的蜜柑往對方嘴裡丟了過去,而且還精準的命中了。
「啊,千歌醬抱歉,沒事吧?」
被蜜柑射了個滿嘴的千歌瞬間就倒在地上,躺在病床上的曜自然是沒辦法去看千歌的樣子,不過沒準是沒問題,畢竟曜自認自己的身體還很僵硬,應該是不會造成致命傷才對。
「曜醬……沒必要這樣吧……」
「抱歉抱歉,反射動作啦……還有梨子醬在睡覺,小聲一點哦!」
「只關心梨子醬……都不關心我有沒有被妳弄傷嗎……」
從地板上爬起的千歌先是把被自己的牙齒印了好幾個印子的蜜柑給吐了出來,低聲發(fā)了點牢騷才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曜看了一眼千歌,撇除剛剛被蜜柑重擊的影響不談,感覺千歌好像又更成熟了點……還是該說蒼老會更好一些,就像經歷了風霜般的氛圍,讓曜不禁思考自己到底是昏迷了多久。
「千歌醬,我……躺在這裡多久了?」
「沒記錯的話,大概兩三個禮拜有了吧。」
「嗚哇……比我想的還要久……」
「命沒丟掉就要偷笑了,還在抱怨……」
曜把視線從千歌身上逃開,看來千歌身上發(fā)生的改變是自己一手促成的,總覺得有點對不起這個總是帶給自己開朗的青梅竹馬啊……
「話說回來,我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呢……」
「這個是我要問的吧!曜醬妳到底在幹嘛!為什麼總是那麼衝動啊,又不是小孩子了!」
「呀……真不想被妳這麼說啊……」
「妳說什麼?」
「不,我什麼都沒說!」
成熟了之後眼神、魄力也都成長了不少啊,即使是在軍中讓士兵聞風喪膽的曜也不敢在現(xiàn)在的千歌面前犯傻,曜同時卻也有點欣慰,眼前的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需要自己一直照料的人了呢。
「一想到有可能會失去曜醬,我可是很擔心的啊……」
「嗯,我就在這裡哦。」
千歌的雙手緊緊握在胸前,想要訴說當時的情況,從千歌的表情也知道那是一件痛苦的事,不過即使很心疼,曜仍沒有阻止她。做為替代曜只能盡量用自己的聲音來支持,成為千歌說下去的動力。
「那天曜醬跑出去後美渡姐她們就報警了,找了很久還是一無所獲,我就想起了梨子醬的舊家,說不定梨子醬會在那裡。於是我就帶警察先生們到了後山,然後就遇到了慌忙下山的梨子醬……」
說到這裡,曜總算是有點頭緒了,看來是先行離開的梨子幫自己找來了幫手。這樣說來,曜依稀記得那時好像有一大堆人在自己身邊跑動的印象,原來是救兵趕上了。
「被梨子醬帶往了現(xiàn)場後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曜醬……呣……」
「沒關係,不用勉強自己去想那個畫面。」
「嗯……總之後來警察先生就先把妳送到醫(yī)院了,那時的情況很危急,連醫(yī)生都叫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好險最後手術有成功,真是太好了……」
「這樣啊……抱歉讓妳擔心了……」
「所有人都很擔心啊!曜醬的爸爸媽媽、姐姐她們、花丸醬和露比醬……當然還有梨子醬。」
「我才不值得梨子醬……不值得妳們這麼擔心呢……」
「曜醬……」
「對了,那群山賊呢?有沒有被抓起來?」
「沒有,而且他們還只靠一人就把追去的警察先生全都打倒了,超級強的,真虧曜醬敢跟那種傢伙對打啊。」
曜多少已經猜想到了,不過還是很驚訝,只靠一人一定指的是松浦。雖然不知道上前捕捉的警察有多少,但她應該都應付的來,畢竟松浦可是輕輕鬆鬆就把曜擊倒的怪物啊。
可是這樣的話就很不妙了,自尊心那麼高的她一定還是對這件事耿耿於懷,難保不會哪天突然下山來追殺曜,說不定她現(xiàn)在就在醫(yī)院也有可能。
如果只有自己會遭殃那還好,不過那傢伙那天應該也知道梨子也在場吧,雖然所有山賊都是曜打傷的,但是松浦沒那個義務知道,所以梨子理所當然是她的目標……
「曜醬……我不懂啊。」
「欸?不懂什麼?」
「有關曜醬的一切。」
「有關我……有什麼好不懂的,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嗎?」
「曜醬離開的時候根本就沒在一起啊!」
千歌的語氣中帶著些微的不愉快,自己逃走去從軍的事沒想到這時候會被提出來,這樣就都被兩個摯友給訓過了呢。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曜醬有什麼秘密的樣子……」
「才……沒有……」
「妳說謊,千歌雖然不太聰明,不過這種事我還是看的出來啊,我們兩個可是從小就玩在一起了,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曜從國中時期就發(fā)現(xiàn)了,千歌對於朋友的事都很敏銳,尤其是自己跟梨子的事情,每次兩人有什麼事瞞著千歌,到了最後總是會被千歌拆穿。
這次千歌的直覺依然沒有猜錯,曜一直沒把梨子家的事跟千歌說,這是自認已經考慮過非常多面向而採取的最佳手段,可以維持梨子的自尊,也可以不讓千歌擔心,最重要的是曜也能保護自己不受那段回憶的侵蝕。
曜現(xiàn)在也沒有要把事情說出來的打算,自己也很清楚這是多麼膽小的表現(xiàn),等到能說出來的時候,大概就是曜開竅或是梨子親自告訴千歌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我很清楚,我也有注意不要去侵犯到妳的隱私,不過現(xiàn)在卻有種曜醬離千歌越來越遠的感覺……」
「沒有這種事啦,我還在這裡啊,而且梨子醬這段時間應該都陪在妳身邊吧?」
「曜醬妳還真是不懂呢……」
「什麼啊,那副裝大人的嘴臉!」
「梨子醬可是一直惦記著曜醬哦。」
「蛤……妳在說什麼啊?」
「沒有騙妳啦,梨子醬自從曜醬離開了之後就一直想著妳哦!」
千歌從小就是一個很單純的孩子,更不用說會說謊了,不過這不就代表千歌說的都是真的嗎,難道梨子在意著自己離開這件事?
「……一定是妳搞錯了啦!妳看,我要走的那天梨子醬根本就不想來幫我送行不是嗎,所以……」
「那只是因為曜醬沒跟梨子醬說而已吧……」
「…………」
「而且妳知道嗎,梨子醬那天其實有來茶樓哦。」
「騙人吧,我明明沒看到她在場……」
「因為梨子醬在茶樓裡面偷看啊,雖然我一直想拉她出來,但是她說不想讓自己哭的樣子給人看到,所以就自己躲起來了。」
「可是我什麼都沒跟梨子醬講,她怎麼會……」
「梨子醬其實比曜醬妳所想的還要在意妳的事啊,而且昏迷的這幾天大部分都是梨子醬在照顧妳的,我們怕她太累要來換班的時候,她還堅持要陪在妳身邊,可以說幾乎沒有回過家呢。」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曜的心跳現(xiàn)在加快到前所未有的速度,聲音大到曜都會擔心會不會吵醒正趴在自己胸口的梨子。
自從那場悲劇之後,雖然本人好像沒有自覺,曜就下意識迴避梨子,這種態(tài)度正常來說都會惹人生厭,所以她並未祈求梨子能寬恕她,不過從千歌的話聽來,梨子不僅沒生氣,反而還默默在關心著曜。
「曜醬妳知道嗎,其實我很忌妒妳們呢。」
「忌妒?為什麼?」
「曜醬隱瞞的事跟梨子醬有關對吧?」
「這個……」
「千歌呢,之前就在懷疑,直到在一起賞櫻時才確定了,曜醬跟梨子醬有種陌生人般的感覺,所以妳們之間一定發(fā)生了什麼……」
千歌的直覺已經敏銳到讓曜覺得恐怖的地步了,所有事情都絲毫不差地猜中,準確到曜甚至懷疑千歌是不是早就全都知道,果然隱瞞在這孩子面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舉動。
「曜醬跟梨子醬妳們太狡猾了,我不要妳們獨自煩惱,我也是妳們的摯友唷!但是我……覺得很不甘心,明明妳們兩個人現(xiàn)在都在千歌身邊,可是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曜實在是無言以對,為了保護自己而設下的心牆必然地阻擋了所有事物,被拒於門外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吧,尤其是對比誰都還重視朋友的千歌。
想當初梨子母親託付給曜的任務,現(xiàn)在不但一點進展也沒有,反而連自己都封閉了起來,想想還真是諷刺。
「看著妳們越走越遠的樣子,千歌真的感到很痛苦,我也想要幫幫曜醬跟梨子醬,雖然我笨手笨腳的可能沒有用處,但至少聽妳們訴苦也是可以做到的,我也想幫妳們分擔一些煩惱。」
「千歌醬……」
「我很害怕,之前那些快樂的時光彷彿是一場快要消失的美夢一樣,我不想要大家分崩離析,我還想一直跟妳們在一起啊!」
「怎麼會……不要隨便就否定那些確實存在過的回憶啊!」
「可是!」
「千歌醬妳聽好了,就算我跟梨子醬之間真的發(fā)生了任何事,以前那些一起度過的日子都不會不見,我們也不會四散而去!」
曜也不在意是否會碰到受傷的右手,就把左手伸到了千歌的頭上,這下一直忍著眼淚的千歌也忍不住哭了出來,不過很明顯有在控制音量,即使已經很悲傷了還會注意到朋友,真是千歌的作風。
千歌一直啜泣著,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曜用一如往常的方法安撫著千歌,感覺這次好像比以往都還要久。
曜並不知道千歌壓抑了這股情緒多久,但是如今能發(fā)洩出來真是太好了,這樣做的話千歌的心情應該也會輕鬆不少吧。
曜錯了,縱使已經改變,眼前的千歌仍舊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千歌,或許自己始終免不了照料這個孩子的宿命吧,雖然曜也沒想過要逃避就是了。
「千歌醬,妳能這樣想我真的很高興,這樣就足夠了,不管是對我還是對梨子醬,能得到千歌醬的關心已經是最大的幫助了。」
「嗯……」
「還有呢,關於我們之間的事……請妳信任我們,我們真的什麼事都沒發(fā)生,不要再胡亂猜想了,好嗎?」
「真的沒事嗎?」
「嗯,真的唷!」
「我知道了,那我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千歌抬起頭來時所展現(xiàn)的笑臉就像以前一樣給曜帶來了無盡的力量,即使不知道足不足夠,不過曜仍打算把事情盡善盡美的給處理掉。
在這之後兩人又把話題拉回了閒話家常上,關於昏迷之間的事情曜也好好的問過了一遍,也不知道幸或不幸,該擔心的事也只有自己會不會醒過來而已。
閒聊的時間也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中午,千歌這趟來只是為了要幫梨子送午餐還有把衣物拿回去洗而已,既然任務已經達成了千歌也是時候該回去工作了。
「千歌醬,茶樓的工作一切都還好吧?」
「其他事不用妳操心,曜醬妳的任務是趕快好起來,所以管好妳自己就好了啦!」
「是……」
「記得要叫梨子醬吃午餐哦,今天可是她最愛的三明治!啊還有,晚餐我也會幫忙送過來。」
「知道了,辛苦妳了!」
「那就這樣,我先走啦,曜醬要保重哦!」
「妳才是,路上小心啊!」
直到最後曜仍然沒有把真相說出來,雖然幾乎都已經被看穿了,曜還是打算把這個祕密保守到底,如果是梨子的話應該也會這麼做,對吧……
「梨子醬妳會怎麼做呢……」
曜現(xiàn)在已經沒有勇氣去猜想梨子的想法,當時在心中造成的傷口並沒有癒合,時間在前進,內心也持續(xù)在淌血。
送走了千歌之後,曜開始思考今後的行動,本來這趟就是回來休假的,雖然沒有明確的日期,不過再被徵召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而且先不說世界,連內浦目前也不寧靜,總之就算康復出院了,曜應該也沒有空閒去處理跟梨子之間的關係吧。
這樣想的話又會被閒話吧……但是說懦弱也好、溫柔也好,這是曜選擇的方式,哪怕梨子只能開心一點,就算是欺騙自己也很值得,這是現(xiàn)在的曜僅能為梨子所釋放的善意了。
畢竟只要跟自己扯上關係,梨子永遠都不能得到幸福,更何況原本的她早就已經跟幸福沾不上邊了呢。
「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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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醬妳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我還有很多話沒跟妳說啊……」
在朦朧的意識中,曜聽到了疑似梨子的聲音,胸口的重量也消失地無影無蹤,看來梨子已經睡醒了。
曜在千歌離開後就只能躺在床上,再加上壓在曜身上的梨子,所以曜根本無事可做。肚子餓吃了幾顆蜜柑當午餐後,就睡了一場舒服的午覺。
「呼呣呼呣……」
這聲音……應該是在吃東西吧?難道不小心就已經睡到晚上了嗎……不,眼睛依舊能感受到強烈的白光,那應該不是日光燈,所以是在吃午餐囉?
曜忽然玩性大起,明明已經醒來了,她卻故意不睜開眼睛,想藉此試探梨子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時會想些什麼?
「哦……千歌醬的手藝進步了呢,比起剛剛教她時好吃了不少耶……嗯,咖啡還是一樣不予置評呢……」
(呼呣呼呣……)
「啊!還有附上書本,果然很貼心呢,千歌醬。」
(呼呣呼呣……)
「蜜柑被吃光了?千歌醬也真是的,那個不是準備給曜醬吃的嗎……」
這……不是完全沒提到我嗎?
曜等了許久終於聽到了梨子的聲音,沒想到她卻把千歌的名字掛在嘴邊,完全沒有關心曜的意思,該不會曜昏迷不醒的事其實對梨子來說根本不重要吧……
……還說很忌妒我們……我才該忌妒妳吧,千歌醬!
「唉呀!真是失禮了……」
───嗚哇!這……這是什麼!鼻子……好癢!梨子醬在幹嘛啊!難道是想趁我昏迷時非禮我嗎!
「該怎麼樣才不會弄得全部都是呢?」
───好糟糕啊,最糟糕的情況啊!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梨子醬!
「哈……哈啾!」
「嗯?剛剛的聲音,是曜醬嗎?」
鼻子被癢得實在是忍不住,曜就這樣大聲地打了一個噴嚏,如此一來裝睡的行動也自然而然的告終了。
曜睜開了眼睛要看看梨子想對自己做什麼,結果馬上就看到了兩顆琥珀色的眼珠子在自己面前,曜的意圖也被這個氣勢凌人的眼睛逼得動彈不得。
「曜醬……妳是曜醬對吧?」
「呃……我想應該是沒錯……」
「還認得我是誰嗎!」
「嗯!妳是梨子醬……吧?」
「嗚嗚……妳終於醒來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對……對啊,我已經醒來了,所以這個姿勢……」
曜所謂的「這個姿勢」指的是梨子絲毫不在意曜的傷勢而幾乎整個人騎在曜身上的樣子,甚至話說到了最後兩個人的頭都已經撞在一起了。
注意到「這個姿勢」的梨子,發(fā)出了輕微的叫聲後,馬上抱著臉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臉也紅的像熟透的蘋果一樣。
「雖然覺得不可能,不過還是姑且問一下,妳剛剛想要做什麼啊?」
「這個……我把千歌醬帶來的咖啡翻倒了,正在想要怎麼擦才不會弄得到處都是。」
「那妳剛剛搔癢我是因為……?」
「搔癢?我沒有做那種事哦……可能是我蹲下去的時候,頭髮不小心落在曜醬的鼻子上了吧。」
「這樣啊……」
反而是擅自有所想像的曜顯得太過心機了呢,曜不禁為自己下流的思想感到汗顏。
「曜醬要起來嗎?我來幫妳吧。」
「好的,有勞妳了。」
曜雖然終於可以移動身體了,不過從昏睡中醒來一直到現(xiàn)在才能動,身體大概也僵的差不多了,試了一下果不其然,連手臂都已經麻到沒感覺了。
在梨子的幫忙下,曜總算是順利坐起身來了,看向窗外的景象,每個人都還在大街上繁忙地奔走,白熾的陽光也還沒有轉變?yōu)闇睾偷南﹃枺礃幼雨姿臅r間並不久。
把目光移回面前的少女上,穿著和服的樣子跟記憶中一樣,只不過跟千歌相同,氛圍也已經有所變化,雖然可以一眼就看出千歌的改變,但曜卻不知道梨子改變的是什麼,但是那反而讓梨子在自己眼中顯得熠熠生輝。
「那個……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啊……沒有,什麼都沒有!」
「是嗎?可是曜醬妳的表情有點奇怪欸……」
「只是我眼花看錯了而已啦~」
「啊!難道曜醬妳不舒服嗎,我去叫醫(yī)生來!」
「不是,我沒有不舒服啦,不用叫醫(yī)生……啊!好痛……」
「嗚哇哇……沒事吧?」
還沒適應剛重新掌握的身體,力道的使用也出了些差錯,曜感覺自己身上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不過這件事還是不要讓梨子知道比較吧,因為難得是兩人獨處的時光。
此刻曜也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現(xiàn)在跟梨子聊天的氣氛好像有點回到從前,腦袋把國中時期的她們自動貼上,竟然還莫名有種熟悉感。
沐浴在這股感覺裡,兩人的對話順利進行著,不過卻都很有默契地避開了這起事件,只是像千歌那時一樣,閒聊著這段時間的事情,不過基本上都是老調重彈,所以對話自然很快就接近尾聲。
「妳的身體沒有怎麼樣吧?」
「只會擔心我,看妳都傷成什麼樣子了?」
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重視自己啊……梨子心中這樣暗想,雖然早就知道她的這種惡性,不過現(xiàn)在看來還是可悲至極。
「不用擔心,那群粗鄙之人沒對我怎樣,我還沒弱氣到會把自己重要的東西隨便就給人玷汙,只不過是受點皮肉傷罷了。」
梨子看起來十分鎮(zhèn)定,然而口氣卻聽得出來是在逞強,說到底遇到那種事怎麼可能會不害怕呢,要是曜沒及時趕到的話梨子還能輕鬆的講出這種話嗎?但不管怎樣,曜總算是放下了心中最擔心的事。
既然都已經提到了,曜也知道是該面對的時候,不過與腦內想的相反,內心又開始退縮,發(fā)生那種事絕對該由自己先開口,但曜卻像啞巴一樣說不出任何話,只能在暗地裡咒罵自己的膽小。
梨子看了一下低頭的曜馬上就知道她現(xiàn)在在想什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雖然知道曜需要什麼,不過梨子真的很希望能讓曜自己說出來。
「曜醬,妳都不說些什麼嗎?」
「抱歉……」
梨子責問式的誘答成功促使了曜的回應,全身頓時就像被好幾把劍刺穿般痛苦,冷汗開始流個不停,被汗水浸溼的身體感受到一陣惡寒而顫抖,現(xiàn)在仔細想想一切都是如此恐怖,曜對那時敢獨自衝進去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議。
前方的視線彷彿又看到了自己沾滿鮮血的手,頭腦也開始罷工,經歷過一連串的精神攻擊,曜的意識變得非常疲憊,原來回顧起來竟然是這麼殘酷,難怪千歌當時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是啊……妳是該道歉沒錯,而且對我來說可不能這樣就算了。」
看來是處於盛怒之中啊,這也不能怪她,說到底也是曜辦事不利才導致這種結果,梨子生氣的話也是情有可原。
而且從她講的話來看,恐怕可能要把之前欠下的全部結算過一遍,等結算完曜跟梨子的關係大概也就會就此抵定,之後無論怎樣都不可能再次翻盤。
「我知道全都是我的錯,妳恨我也是應該的,所以……妳想要怎麼懲罰我都無話可說……」
「妳又來了呢……」
梨子口氣一變,曜馬上感覺到不寒而慄。她聽過這種語氣,那是在梨子的各種嗓音中,曜最害怕再次聽到的聲音。
「我應該已經說過了吧,分明就什麼都不懂,別隨便揣測我的心情啊!」
「不懂……妳說我……不懂?」
「妳難道真的知道我內心的感受嗎!」
「既然如此那我問妳,妳敢說妳沒有恨我嗎!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我怎麼會不懂!」
曜踩到了梨子的地雷引來了梨子憤怒的炮火後,就像是惱羞成怒般,曜的音量不知不覺也拉高了不少,兩人就這樣在醫(yī)院裡為了彼此的未來,讓所思所想激烈地碰撞了起來。
巨大的音量也引來了醫(yī)護人員的旁觀,卻沒有一個人敢去阻止她們,只能任由兩人在醫(yī)院裡大聲的辯駁。
「沒錯……我是恨妳……」
「看吧,這不就猜中了。」
「但妳知道我恨妳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害妳被綁……」
「才不是!」
「那……果然還是以前的……」
「我也說了,那件事我根本就不在意啊!」
「那妳到底是為什麼恨我?」
「哼……哼哼,也是呢,一直活在妳那可憎的悲情英雄式自我沉醉裡當然是不可能會了解的。」
梨子冷笑的移開了視線,曜還是第一次見到把對自己的憎恨表露無遺的梨子,或許梨子的怒氣比自己想像的還高漲許多,是跟千歌一樣壓抑很久了嗎?
話是這麼說,曜現(xiàn)在情緒熱烈的程度也不會輸給梨子,在這種必須讓情感毫無保留的情境下,曜並不打算否認自己的想法,縱使邏輯可能有些許怪異。
「悲情英雄式自我沉醉?妳是什麼意思,我可是為了妳才躺在這裡的啊!」
聽完這句話,盛怒的梨子馬上一巴掌甩在曜的臉上,打完的同時眼淚卻也掉了出來,在梨子眼中這巴掌打在曜臉上就跟打自己身上沒什麼不同,都是一樣的痛苦。
「我才沒叫妳這麼做啊,妳這混蛋!為了我?才不是吧?妳已經把守護者的誓言在我面前給吞回去了不是嗎!」
「就算是這樣……見死不救什麼的……」
「把妳那偽善的慈悲給收起來吧,在我看來全是藉口,妳只是想由殘害自己的身體,向我展示妳看似有在贖罪的表現(xiàn),藉此消除妳的罪惡感而已!」
「…………」
「難道不是嗎?」
面對梨子的質問,曜就算想反駁也無話可說,儘管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無一不是為了梨子,或許是曜從沒這麼想過,也可能只是曜不去承認,這只是用來自我欺騙的手段罷了。
「妳以為這樣做我就會原諒妳嗎?錯了!大錯特錯!這麼做我不僅不會原諒妳,還只會更看不起妳!」
「我從沒奢望過妳的原諒……」
「我知道啊,一直逃避、如此膽小的妳應該不敢吧,就算我不斷把機會擺在妳面前,妳也只會始終不為所動!」
「我……沒那個……」
「又要說沒那個資格了嗎?」
梨子的語氣強烈到曜都無法抬頭,深怕看到梨子面容的那瞬間,自己就什麼話都講不出來了。
「體現(xiàn)妳內心懦弱,幾近自殘的行為,在我眼裡看來比我那自卑的劣根還要更令我厭惡!」
「自卑……原來妳也知道啊……」
被梨子一再用言語挑釁,曜也克制不住自己不滿,醞釀已久的情緒此刻終於爆發(fā)了出來。
「就是妳這種自卑才會害得我們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啊!我懦弱?那長期不反抗虐待行為的妳又如何?未免太可笑了吧!」
曜自從知道梨子被家暴的事後就很注意不再當事人面前提起,曜覺得就算是言語也會勾起梨子的回憶,相當於是對她的二次傷害。
然而現(xiàn)在的她只是任由情緒爆走,憤怒的文句如絲線牽動著曜脆弱的身體做出激烈的動作,使得原本癒合的傷口再次滲出了鮮血,但曜卻沒注意自己的每一言每一語也正不斷割裂梨子纖細的心靈,
「憑什麼我為妳默默做了那麼多,還要被妳說的這麼難堪!自從妳出現(xiàn)在我的人生後,我就遭遇了許多煩惱,過得很痛苦啊!」
「對,所以我……一直很自責……關於把曜醬也拖下水的事……」
梨子的聲音突然變得哽咽,曜抬起頭來,滿是淚痕的臉龐就映入了眼簾,楚楚動人的眼珠持續(xù)氾濫著淚水,低下的淚珠澆熄了曜的怒火,讓曜冷靜了下來。
的確如曜所猜想的,只要自己一看到梨子的臉就什麼也講不出來了。
然而與所設想的情形卻完全不同就是了。
「因為自卑的性格以及家庭的因素,所以我一直下意識和人保持著距離,既然知道辛苦建立起的友誼會在一瞬間因為我而破壞殆盡,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有任何關係就好。然而就算我這麼做,曜醬……妳還是走進來了,用強硬的方式闖進了我可悲的世界,還帶給了我希望。原本不期待友情的我於是下定決心要好好保護這株友誼的幼苗,並等待它開花的那一天。」
梨子令人心痛卻又有些溫暖的闡述,曜不知該做何應對,雖然明白梨子人際關係遇到的辛苦,曜卻沒想到僅僅只是自己居然對梨子是這麼特別的存在。
「事情一直都朝著我最希望的方向走,而且我也察覺了,因為曜醬我的個性正在改變,所以我很感謝妳,但同時我也覺得很對不起妳……」
曜從以前就知道梨子對自己口中那一套予取予求的狗屁理論很是在意,那時候對梨子的認識還不清楚,所以根本不知道勸說無用是必然的事,
「在妳發(fā)現(xiàn)我家真相的那一天,我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這段友誼一眨眼就蕩然無存,對妳的愧疚也遠超出了對妳的感謝。因為我的關係,妳莫名其妙被捲進我的世界受苦,不知不覺我整個人彷彿又回到了剛認識時,就像妳說的,既自卑又懦弱……但正因為妳是我珍愛的摯友,所以我並沒有放棄,我開始試著不靠曜醬,而是由自己來改變自己,試圖挽救這段情誼,但是……」
梨子這一瞬間的表情是曜這輩子所看過最揪心的,眼神中充滿著對曜的疑問、不滿還有珍視,所有感情都確確實實傳達到了曜的內心。
「為什麼換曜醬要拒我而入了呢?看到妳不斷懲罰自己,我真的非常厭惡,我甚至恨不得妳從我眼前消失。傷害我就算了,但我並不想看到妳傷害妳自己,所以我很恨妳。一直注視著最喜歡的人殘害她自己的樣子,自己卻什麼忙都幫不上,妳覺得我會高興嗎!」
梨子的語氣雖然激動,但曜完全感覺不到任何憤怒,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悲痛,那是大聲呼喚了許久卻永遠得不到回應的悲痛。
「妳離開那天我在茶樓裡哭的稀哩嘩啦,為自己沒能留住妳自責,而得知妳回來的瞬間,我就下定決心這次不會再讓妳跑掉了。之後又發(fā)生了那種事,那時我聽妳的話逃走,但馬上就後悔了,我應該堅守我的想法陪在妳身邊的……重新回到現(xiàn)場的時候,曜醬妳……」
梨子想起了渾身浴血躺在自己面前的曜,以為這次又沒能阻止摯友了,而且還是去了自己所不能觸及的地方,心都已經碎的一蹋糊塗。
梨子此時停下的原因,就算是再怎麼遲鈍的曜都知道,原本想像千歌那時一樣安慰梨子,但梨子馬上就振作起來並繼續(xù)說下去。
「最後雖然醫(yī)生說有救回來但可能會昏迷,我就每天都在祈禱,希望曜醬可以早點醒來,因此剛剛妳醒來當下,我真的真的很高興,所以了……」
梨子的眼淚幾乎流乾,喉嚨也因為過度嘶吼而乾涸,把一直藏在心中的想法全部傾訴出來令梨子勞累不堪,全部為的只是希望那怕只有一點也好,自己對曜的心意能傳達給對方。
「請妳以後不要再傷害妳自己,也不要再離開我身邊了,拜託妳……」
泣不成聲以致最後的請求幾乎沒有音量,梨子摀著臉痛哭的樣子讓曜好一陣子都愣在原地,整個場景就跟曜第一次逃跑時一樣,當時做出了錯誤的決定,那……這次呢?這次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曜的左手伸了出去,就在快碰到梨子時停下來,就像一如往常的猶豫了。曜的思維及理解力比起那時都成長了很多,聽完梨子的獨白,曜也不是沒能理解梨子想傳達的心意。
所以曜開始重新思考,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讓曜做出那些行為,是為了眼前的少女,還是為了自己,然後她得出了答案。
從指尖滴下的鮮血染紅了純白的棉被,就如象徵時間持續(xù)流逝的沙漏般催促著曜,最後曜的手跨越了看似很近卻十分遙遠的距離,在碰到梨子的臉頰後,曜才終於有來到梨子身邊的感覺。
「梨子醬……抱歉。」
「又要說抱歉?」
「嗯,是啊,因為我是犯下了許多錯誤的罪人啊。」
曜哭了,但也笑了,這是她第一次能在梨子面前坦率地承認自己的錯誤。
「我呢,總是我行我素的行動著,時常造成周遭的人困擾,雖然每次都被罵得很慘,可是這種個性始終改不過來,或許是因為我根本不想改的關係吧……」
「確實很……很我行我素呢。」
「是啊,跟梨子醬成為朋友也是,初次見面時心裡就有個想法一定要在妳的心中留下一席位置,所以才強硬地跑進了妳的內心,帶來了很多不開心的事……但是我沒有後悔,一刻都沒後悔,能遇上梨子醬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因此縱使會讓妳感到痛苦,我也不後悔闖進妳的世界。」
「真是個自私的傢伙……」
「哈哈……說的沒錯呢,我這個自私的傢伙唯一能幫妳做的就是和妳一起分擔妳的痛苦,結果我卻連這件事都辦不到,還踐踏妳淌血的記憶、加深妳心中的傷口、戳破妳美麗的夢想……除此之外,甚至還不要臉的認為這一切都跟我沒有關係,自顧自地逃走……」
曜擦拭著梨子的眼淚,忍受心中的煎熬,咬著牙、噙著淚,硬是用已經被恐懼磨損到沙啞的聲音繼續(xù)說下去。
「我知道擅自闖入胡鬧了一番,又大搖大擺獨自消失的我很狡猾,悔恨、悲憤每天就像是要提醒我犯下的罪般不斷侵擾著,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還敢回來這裡,明明已經放下一切,前往隨時都有生命逝去的沙場,但是現(xiàn)在我大概瞭解了……」
曜淒涼一笑,用自己最清晰的口氣宣告自己最大的罪刑。
「這就是報應吧,想忘卻忘不了的,就是我拋下妳獨自離去這件事。」
說出口的瞬間懲罰也隨之而來,前所未有的內疚馬上重壓在曜身上,讓曜除了哭泣以外什麼事都做不了,貼在梨子臉上的手也被拖了下去。
不過曜明白自己還有必須說的話,不能就此打下腳步,雖然厚顏無恥,但卻是回到整起事情最初的原點。
「跟梨子醬相遇後,我所承受了很多痛苦,而且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但是跟梨子醬的相遇不只有痛苦,我還獲得了許多珍貴的事物,跟這些比起來痛苦根本就不算什麼。梨子醬……我知道這很厚臉皮,可不可以再讓我擔任一次妳的守護者呢,這次我會當個能一直陪在妳身邊的……守護者。」
「太過分了……妳真的太過分了……」
梨子哭著跑進了曜的懷裡,曜也緊緊回抱著梨子,答案已經不需要由言語來說明,兩人心中都有了共通的想法。
不知不覺間原本的白光已經轉換成橘色,在夕陽映照下相擁的兩人,這段暴風雨後得來不易的寧靜,就是給悲哀地互舔傷口的她們最好的禮物,曜跟梨子就這樣相擁著直到眼淚枯乾了為止。
過了一段時間後,曜很幸運地以痊癒之姿步出了醫(yī)院,在此同時也有兩封信寄出到了兩個不同的地方,準備為接下來的事件掀起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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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有人寄了一封匿名信給妳。」
一身得體、穿著西服的男人操著一口標準的外文,正在與一名氣勢明顯不凡的少女說話。
「所以說不用這麼麻煩了,這年頭應該不會有人還勤勞到在信件裡面放毒啦……」
「話不是這樣說的……」
少女同樣也說的一口流利的英文,不過卻難掩故鄉(xiāng)的口音,讓對外文很有興趣的她每次都挫折不已。
看到信件被拆開卻又黏回去的痕跡,少女翻了翻白眼,真希望自己的手下能有用點啊,這樣做不就是欲蓋彌彰了嗎?
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讓男人稍覺頭痛,自己的主子總是這種調調,身旁的同事也時常在抱怨這樣會有損家族的形象,但少女一直把他們的話當耳邊風,依舊照著自己的風格做事,而她的權力卻也是有認證過的,所以也沒人能否決她的決定。
────我將會來搶回我最重要的東西。
信裡的內容讓少女收起了吊兒啷噹的性格,很明確的一封恐嚇信卻撩起了少女的笑容,雖然少女還很年輕,大場面倒是見過了不少,與強力的對手交鋒的經驗也很多,這種恐嚇信對她來說只不過是小兒科。
然而,這個笑容卻顯得別有深意。
「Mr.Swaotter,行程上預訂什麼時候回日本呢?」
「大小姐,就說別這樣叫我了……行程上是預定一個月後回日本。」
「這樣啊……呵呵,到時會給我什麼驚喜呢,真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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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嗎……」
看著眼前印著熟悉紋章的信件,曜還沒拆開就感受到了其所包含的重量,今天是曜出院的日子。
該來的還是要來啊……
打開了由軍中長官所捎來的信件,曜瞄了瞄幾眼卻發(fā)現(xiàn)跟自己所想的完全是兩回事,對曜來說可說是逃過了一劫。
「擔任護衛(wèi)……請在收到信件的一個禮拜內前往沼津訓練營報到……護衛(wèi)對象是美國來的大使!?」
就結果來講,這種情況就是曜被升官,而且工作某種方面也算是減輕了,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曜的心中現(xiàn)在卻感到厭煩而已,畢竟這趟休假有休跟沒休根本一樣,實在是沒什麼心情接新的工作。
話是這樣說,國際級的事務曜也沒有資格選擇,只能乖乖服從長官的命令了。
帶來醫(yī)院的雜物幾乎都是從千歌家拿來的,所以曜就請千歌先行一步把東西搬回了茶樓,至於徹夜徹日照顧著曜的梨子,曜則硬是把她趕回家休息,所以今天將會只有曜自己一個人走回家。
「我回來了。」
回到久違的家中就發(fā)現(xiàn)客廳的燈開著,這個時間母親應該已經出去工作了,所以應該就是父親在家了吧。
「爸爸……我回來了。」
「嗯。」
一來到客廳馬上就看到父親正在看報紙,向他問聲好也只得到一聲回應,曜就有點鬧彆扭了,自己的女兒受這麼重的傷出院了都不關心一下的嗎……
曜也有點累,治療花掉的力氣還沒完全補回來,正要爬上樓回房休息的時候,父親突然開口把曜叫回了客廳。
「有什麼事嗎爸爸?」
如此詢問後沒收到回答,似乎是在沉思什麼的樣子,這副模樣曜是知道的,所以也就靜靜等待著父親說話。
「如果累了就回來吧。」
「欸……?」
「出門在外一定很辛苦吧,尤其是妳竟然去當兵,女孩子去從軍我真的還是第一次聽到呢。」
「爸爸你在嘲笑我嗎……」
「相反,我非常以妳為榮啊。其實在妳決定去從軍的那一刻起,妳媽就擔心的受不了,還四處奔波去拜託人看能不能打消妳的主意……」
「那……爸爸妳呢?」
「自己的孩子去當兵怎麼可能會不擔心呢……不過正因為明白妳的覺悟和所承擔的東西,爸爸才會尊重妳的決定。想當初我要出航時妳爺爺也打死都不讓我去,我可能……在妳的身上看到我的影子了吧。」
原來還有這樣的往事啊,曜小時候都沒聽父親說過,每個父親都有他們自己表現(xiàn)對孩子的愛的方式,曜今天徹底瞭解了。
「爸爸已經老了,一把老骨頭如今不能再為妳做什麼事了,但我要妳知道,在爸爸的心裡妳還是我永遠的小船長,我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妳、支持妳。」
「爸爸……」
「不管怎樣,這個家的大門永遠都為妳敞開,妳都是爸爸最愛的寶貝女兒……曜,歡迎回家。」
在曜的記憶裡父親一直都是帥氣的船長,帥氣到有時會忘了他也有父親的身分,對自己表達關愛之情的話語當然也一點印象都沒有,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
不過這樣就夠了。不善言辭的父親努力地用口語表達了對自己的愛,雖然看起來笨拙無比,但這就是自己認識的父親。
曜的眼角泛出了淚水,心中裝填了父親滿滿的愛意,曜確實感覺到……自己已經回家了。
「嗯!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