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03
《公平》
「不公平！不公平！」
男子用拳打在樹幹上，一拳又一拳，滿腔怒氣卻只化為血肉，在手指關節處將疼痛傳至腦門、傳至心坎。
「唉──呀！」
樹的另一邊坐著一載斗笠的老人，老人家在蓋於臉上的斗笠中嘆了一口氣，還未拿起斗笠，便問道：「什麼事情不公平？要這樣拿血肉、樹幹出氣？」
「我娘親與未出嫁的小妹霸佔先父遺產，又不肯資助我從妻子娘家搬出回京城買房，那鄉下地方根本沒生意好作！叫我去與錢莊借款，我鄉下的小房貸款尚未還清，何來錢財買房？如今又辱罵我與妻子錢財胡亂花用、孩子不知尊長，哼！她們讓我一家無處為生，讓孩子尊重他們幹什麼？」
「喔？」老人家一聽，翻起斗笠，站起身來，大笑道：「哈哈哈！公平！公平！」
男子怒問：「何處公平？」
「她們有財有房而失了親情，你們沒財沒房卻一家團圓，公平！」
「不公平！」男子揮拳道：「那是先父遺產，本來就有我的一份！」
「令尊往生之時，遺產可未曾分配？」老人家從衣袋中拿出煙斗和火管，邊問邊點，吸了一口。
「哼……先父在我從軍時重病而死，為孝娶連個像樣的婚禮也沒給我妻子辦一場。可惡的是我匆匆從軍中退役，回到家中才發現家中負債累累，每間房子都給錢莊抵了去！」
「欸？那你娘親跟妹子住哪？」
「唯有那間房在先父往生前過到舊友名下，還不是先父英明得以保住！」
「喔喔……」老人輕聲回應著，吐出白色的煙圈，緩緩浮上，消散於空中。半晌，才笑道：「那不也挺公平？你住的房尚未還清，她們住的房在別人名下，猶如寄人籬下，一樣，公平！」
「不一樣！不公平！」
「又是怎麼不公平？」
男子忿忿道：「為還債務，其餘家產不是被錢莊抵去、就是便宜變賣，可幸所剩還能償還錢莊債務。」
「那不挺好？不過就是一切歸零，從頭開始。若你們一家齊心聚力，開展新的生意成何問題？」
聽了老人所言，男子怒道：「歸零？才不！償還完錢莊債務她們又說還欠親戚姨舅，若不是我娘子機靈，哪能分得那三百兩？」
「欸？這又不挺公平？有了那三百兩，就算只有兩夫妻也能在異地重新開始啊！」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可是三百兩中的一份用來償還之前的私債，一份用來買房，另一份作生活花用，我與娘子感情好，孩子多，工作又不順遂，攢的來不及存，存的越用越少啊！」男子嘆了口氣，續道：「反觀她們，數年前她們藉先父舊友相助，重操先父舊業，進而從中賺取穫利，那房早就過回去了！」
老人聽了笑道：「呵呵……那也是她們的本事，這又有何不公平？」
「我有心回去，但妻子無法與她們生活在一起，這三年來我時常駕車戴一家妻子回老家探視她們，有時相處愉快，有時卻互踩底線。況且也是娘親自己開口叫我回來，說要給我在京城買塊地，蓋間房，現下又說話不算話。即便如今穫利，我孩子上學堂要花費也是事實，她們卻不相信我。我娘子開出條件，要是一年內無法在京城買房，就要再等十年。」
「可有談談？」
「她們不願信我，談又何用？她不信我，那家，我也不進去了。」
男子以血手拭淚，血在臉上，淚如清流而下，好不淒涼。
老人含著煙斗，呵呵笑著，白煙隨著呼氣，一層一層輕飄而上。
「所以，你是哀嘆自己運氣不如娘親、妹子，毫無反省己身之錯……」
「──我沒有錯！」男子大聲反駁：「教養孩子本就要吃穿花用，孩子要上學、要買新衣，見學堂孩子有新奇玩意兒本會好奇，此乃人之常情啊！」
「那……你娘子如何？」老人雖然含著煙斗，卻沒再呼氣，只是稍偏了頭，盯著男子如此問。
「這……」男子遲疑了一會兒，想起娘子受的委屈，還是理直氣壯地回道：「她嫁來我家，不能過上好日子還跟了我這麼久，我曾應允她，會買一間房給她。況且我娘子略通醫理，這三年來我娘親、妹子若有不適，都是她夜半關心！」
「喔？所以今兒個下午跟昨晚，差孩子來拿走家中藥材以示抗議嗎？」
男子聽老人這麼說，驚問：「你怎麼知道？」
「呵呵……老朽不巧看到了。」
男子略有不服，仍是怒回：「拿回又如何？那藥材都是我娘子調配，放她們那兒卻不會調用，豈不浪費？」
至此，老人搖搖頭，終於又嘆了一口氣，白煙又隨著吐息而出，接著被風吹散。
「怎麼？老人家您有何指教？」男子佯禮道。
老人揚起嘴角，笑道：「你真想聽？那老朽可不客氣了。」
煙斗中的煙草已燃盡，只剩煙灰，老人將煙灰彈到樹根旁，僅是把煙斗繼續拿在手中把玩。見男子雖然一臉不服，仍咬牙恭聽，不免又失笑。後道：「你只知你娘親、妹子有房好住、有銀元花用。你可知那銀元是這十幾年來走了幾趟公堂，極力爭取後的成果。你只知她們近年以舊業穫利，可又知這其中細節如何困難危險？以一女流之輩要在江湖上行走，卻被人尊重，絕不是依她亡夫之名而已，這其中又有多少人鄙視及欺壓、瞞騙，如今重『守』，也是你所說的人之常情而已啊！」
「我知道啊！」男子回道：「我也知道她們兩個女流之輩要接繼先父舊業必定危險，所以我也提過，讓娘親將多年的經歷傳授與我，我也好繼承父業啊！」
老人笑道：「你明知這一途有地域性，你不回來，她怎麼教？」
「所以我現在不就要回來了嗎？」
「但你卻要她用剩餘積蓄在京城買間房，孩子啊！看你的年紀，你娘親也是年過半百了吧？」
「……是又如何？」
「這房買下去，你要她母女二人如何生活？老朽聽聞，如今生意大不如前，僅數年之變，猶比不上三十年前的繁盛啊！」老人目視遠方，意識瞬間飛回三十年前似的，但是男人的回答將他拉回現實。
「又不是不養她們！而且老家也還在啊！」
「喔？你確定？」老人低垂眼簾，道：「這又是娘子、又是孩子，可真顧得上她們？」
「你……」
男子才要開口反駁，老人剛撒下的煙灰卻自燃了起來，燒成了一陣煙，老人乘煙而上，隨風上天。
那男子盯得目瞪口呆，只聽到老人的聲音笑道：「哈哈哈！你不來找我，我只好來找你。你答應過我什麼？自己清楚，多少機會給你，都從流沙中溜走，如今得寸進尺，莫怪……老朽降罰啊……」
男子黑夜中驚醒，閃電聲由窗外傳來，由是近日有山嵐做祟。看到身旁的妻子與襁褓中的孩子，男子拭去汗水，心想：「是夢……不過是個夢……」之後，在床上翻來覆去，直至近天光才睡去。
……其實這篇跟《不公平》一樣，都是拿我家裡的事改編的。
近日來家裡事情很煩，上面的我寫得算很白了，看得懂的人就看得懂。看不懂的就算提問我也不會詳細回答。
其實本來想寫一篇「不自殺聲明暨遺書」的……
唉……萬字一句「唉──」，然後近日心情沒有平復的話，正常的奇幻小說（想藍）應該是會停更了，尚請見諒。
這篇不放達人了，下面的短句是日期那天寫的，不過沒有放上來，算是這次戰爭爆發的開始日吧……
2017/06/18
用過去的仇恨作為傳承，以自身的遭遇加諸其身。
所做所為不是消弭，而是加深。
為此，毀了一個孩子的天真。
到底，有什麼值得慶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