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城的丑時午夜,軍營中,還有些人不能安然地入睡。營中的地上,全都躺著重傷已包紮的士兵們,許多人仍疼痛的微微哀號著。
夏侯雲扶著受傷的李典,緩緩的進入了城府的會議廳裡。
「李典將軍!」原本坐在位置上的樂進,看到他們前來,立刻親自過去關心。
「呃……」李典發出了微弱的悲鳴。
「將軍,我們到了。」雲將他慢慢的安置於草蓆上,讓他能較為舒適的休息。
又聽到了痛楚的輕聲抽氣,雲抬頭一看,原來玲綺也受了傷,大夫正在幫她處理她身上的傷口。
樂進向他們行了個大禮,「末將有聽說今日的戰況十分驚人了,各位如此努力的為城為國而奮戰,末將獻上最高的敬意。」
夏侯雲找了片比較空的草蓆,然後直接躺了上去,累得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習武之人,不應只因如此戰鬥就感到疲倦。」坐在一旁的張遼站了起來,看起來仍十分有精神。
「武人也是要休息的,別硬撐了。」雲拉了拉他的靴子,示意讓他不用再這麼操勞,「至少一天內不可能再殺過來了,趁這個機會養傷一下吧。」
「戰事是隨時會發生的,本將不能--」
「在那麼多敵人裡跑來跑去的,你也受傷了吧?」雲閉上了眼,較為放鬆的向他說道。「受傷的話就躺下,好好休養,不然傷情會惡化的。」
「那--既然為了日後更多的戰鬥,本將還是稍事休息一下吧。」他不得不認同,隨後也跟著坐在一旁。
眾人安靜的休息了大約半個時辰,門就又被推開,這次是徐仁,他捂著左手臂,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
「岳彬--」夏侯雲立刻跳了起來,然後前去關照,「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原本想他們初陣就遭到逆襲,軍心應該會一片混亂,所以我就想趁機去探聽更多有關他們軍中的消息,但還是不慎被發現了,所以在逃跑時,不小心就中了一箭……」
「大夫--」雲馬上將一旁的大夫叫了過來,幫他處理傷患。
「不過我可不是什麼都沒調查到……啊!」徐仁說到一半,傷口突然作痛,讓他有些難以說話,「我還是有聽到有關他們何時會再進攻的消息……」
「是什麼時候?」
「後天他們重整軍勢後,會以相較今天較少的騎兵與步兵前來突襲,到時候我們再把弓弩兵和投石車用上就行了……」
「好,說完了趕進去休息啊。」雲擔心他的傷口惡化,於是馬上將他送去養傷。
一旁的樂進點了點頭,「好,後日就以弓弩箭以及投石車及退敵兵!」
「能出戰的人越來越少了,以兵器來取勝才算是好辦法,我贊成。」雲緩緩的走到了呂玲綺一旁,然後坐在她身邊,「不過,至少今天是沒事了……」玲綺露出了微笑,看向雲的雙眼。雲也面帶微笑的面向她,然後問道:「妳不是在許都答應過我說妳不出戰的嗎?」
「我沒出戰呀,」她笑了笑後,依靠在雲的身上,「你看到的應該是護軍薛悌吧。」
「呵呵……」夏侯雲又躺了下來,然後再次閉上雙眼,「不管怎樣,就先休息吧……」
接下來的十餘日內,孫權的軍隊有三次試圖攻城,但都被投石車以及弓弩射擊部隊所擊退。
其中的一次,夏侯雲也出了城,去敵軍中奮力作戰。在戰鬥的過程中,還不斷報上自己是張遼的名,屢次把敵軍嚇退,確實的重挫了他們的士氣。
又過了幾天,終於有好消息傳進了合肥城裡。
「他們要撤退了?」樂進又驚又喜的問道。
「是的,因為包圍合肥數日不能攻下,軍中又流行著疫疾,南邊交趾亦有叛軍開始起事作亂,因此孫權已經下令,明晚就要趁夜撤軍,直接撤回吳郡。」徐仁看著手上探子傳來的密函,一邊說道,「明天黃昏之時,甘寧、呂蒙、凌統、陳武、和周泰將會組成殿軍,協助孫權斷後,而孫權的本隊將會率先往小師橋的方向先行撤退。」
「那不就沒有辦法劫殺孫權了嗎?」樂進問。
「其實不然。」一旁的李典開口說道,「城內尚有一部可用於行軍的的投石車,可將其運到前線,與城牆上的並用,方可打亂孫權本隊的退路。」
「本將好奇,敵將所處的方向是否有所改變?」張遼問徐仁道。
「沒有由於事態緊迫,他們沒有時間調換位置甚至進行戰略策畫。」徐仁答道,「東邊仍是凌統、東南陳武、正南甘寧、西北周泰、西則呂蒙。」
「那於正南的甘寧就由本將前去應付!」張遼拿幾雙戟,信心的說道,「甘寧乃是東吳最強悍將之一,且正軍亦是最為重要的一路,因此非本將擔當其敵手不可。」
「正好,每人皆須往不同方向迎戰,擊退敵人分別於各路的殿軍,才能直襲孫權的本隊。那既然正南方由張遼將軍負責了,那剩下的各位怎麼看?」徐仁將地圖擺在桌案上,然後看向在場的其他人。
「吾人的傷勢已痊癒有九成,隨時可出戰。」李典站了出來,然後看著地圖說道:「吾人往東邊,與凌統交戰。」
「我聽說……末將聽說周泰亦是江東極為英勇的護軍,因此我就負責迎戰西北方的周泰。」呂玲綺差點忘記要隱藏自己的身分,才剛講幾個字就立刻壓低自己的聲音。
「嗯?剛剛有女孩子在說話嗎?」張遼聽到了有點耳熟的聲音,但後來還是沒有多想。
「我有聽過呂蒙的智慧和戰略能力相當過人,因此我身為元讓將軍的副將,就代表著國家率軍與呂蒙一戰!」徐仁也相當信心十足的說,不過他很快就注意到只剩下陳武,「最後是東吳的偏將軍陳武,他之前在孫策底下就立過不少戰功,是孫權的心腹,因此不得不當心。」
「知道了。」夏侯雲抬起頭來,說道:「反正只要把自己的敵人趕快打倒後,就能夠去逮住孫權那傢伙了吧?」
「正是如此。」張遼回道。
「那就這樣吧,明天日落之前,我要把孫權的小腦袋給踢下來。」雲站了起來,往門的方向走了過去,「讓相信自己的軍士們殿後,自己先跑?還得跑不跑的了呢。」
翌日黃昏,城門一開,五位將領騎著馬,身後跟隨了各數十騎兵,然後往分別往五個不同的軍路奔去。
孫吳軍亦是如此,從五個方向,往合肥城直直襲來,以率先進攻作為殿後的策略。
「呀--!」夏侯雲大吼著,衝鋒陷陣,快速的一騎直入敵軍之中。
從馬上高高躍起,長刀爬出,於空中就像一道極速的風火輪一樣,橫掃過敵軍頂端,隨後如暴風般的殺入敵陣。
其他各處,戰況也是劍拔弩張,幾乎一觸即發。
「張遼是吧?讓本大爺打個夠吧--」
張遼手持雙戟,站在一名手持流星錘的彪悍將領面前。
「吾可不會因為人多,就對您有所保留呢。」
李典提起長戟,站在一名高舉華麗長棍的文武將面前。
「殺……死……」
玲綺握緊雙刀,站在一名也戴著面罩的沉默敵將面前。
「呂子明在此,休想通過!」
徐仁拿著將劍,站在一名執雙手戟且高傲的將軍面前。
此時,城牆上的投石車開始進行投擲,許多巨石都快速的飛翔至戰場上,彷彿天落隕石一般,戰場上開始有巨石不停的落下,沙塵也不斷被激盪起。對於人數較少的守城軍有一定的優勢,夏侯雲於落石陣中,仍英勇奮力的作戰著。
而其他四路的將士們,也趁著這陣混亂,展開了他們激烈的衝突。
很快的,夏侯雲與他極少的士兵們,殺出了重圍,成功的穿越了前來阻擋的殿軍。
「還好有投石車……」雲喘息著,但僅僅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帶著同伴繼續向前走。但方才進軍不久,突然又有一支部隊從背後衝了過來,打著的是孫吳的旗幟,可見又是敵人。
「休想通過此處!」那名騎著馬的將領,帶著他的人數眾多的軍隊行至夏侯雲的面前。
「你是陳武?」雲賊笑著,對那將領問道:「打聽過你的事了,你也不是什麼壞人,我不想跟你互砍,你就還是讓開吧,該上哪去就上哪去,都比這裡好。」
「呵呵,笑話!」他大聲回道,「保護君主是我等身為將領的職責,豈能讓你們這些叛國賊輕易接近孫權大人!」
「你才叛國賊,你全家都叛國賊!」雲完全沒有思索的快速回應,「我再說一次,不然我就要強行踏過去了啊。」
「我也再說一次,我是不會讓你通過此處的。」
「真是討人厭的傢伙--」夏侯雲只好再次拔出長刀,帶著身後的勇士,往陳武衝去。
張遼這的戰況,已過了半時辰仍相當膠著。
鼓聲大譟,擁有最多士兵的張遼和最強悍士兵的甘寧交戰已久,打的不可開交。
「喝啊--」、「混蛋!」
雙戟和流星錘互擊數陣後,交纏在一起,兩人不斷拉扯,除了為了拉回武器以外,還想將對方拉過來一併斬殺。
原本就已有傷在身的李典,和凌統大戰許久過後,雙方士兵全都陣亡。
只剩下這兩名將領,於荒蕪的戰場上,以微弱的拳腳互相毆打,但誰也都不想倒下。遍體麟傷的兩人,拚的全是作為一個戰士、一個勇士、還有一個將士的的意志力。
「吾人不會倒下的……」,「吾也不會……」
周泰動作極為迅速,不斷神出鬼沒在呂玲綺身邊,但無論她怎麼揮刀,就是砍不著他。
「為了讓一個逃不走的人逃走,失去眾人和你自己的性命,值得嗎?」玲綺一說完,周泰便出現在他的右側。
「死吧……」他迅速拔刀而出,揮向玲綺的頸部。只不過玲綺察覺的反應甚快,當他剛揮出時,她右手的刀已經舉起並且擋下了這擊。
「別亂動啊--」即使在兜帽的陰影下也能看到她充滿殺氣的雙眼,而那令人感到恐懼的獠牙面罩,讓她的外貌更像是真正的惡鬼,「好好的回答人家的問題嘛。」
而徐仁與呂蒙的戰局,則是以將領的指揮為主,兩人本身以高頻率的調動士兵和大聲指揮,以智謀與策略取勝負。
夏侯雲與陳武則是進入了激烈的戰況,雙方士兵開始廝殺,不斷有人陣亡倒下。
但因為敵方人數實在過多,打得雲和他的軍隊已經有些不支,因此明顯的開始節節敗退。
「叛國賊子!你們區區幾十人是不可能敵的過我們的,還是快快投降吧--」陳武擊退了雲一段距離後,得意的大聲笑道。
「我就說了我不是叛國賊了,你這個聽不懂人話的……」
回罵之餘,夏侯雲聽到了附近的落石聲,他想起還有投石器這樣東西可以利用,只是那些落石都只打在自己身後,而且敵軍也知道這點所以刻意不馬上前進,因此就目前戰局而言投石器並沒有發揮作用。
「有了……」眼看再硬碰硬下去必會敗北,在這樣的難攻難守情況下,他迅速流暢的搶奪走了身旁一名敵方騎兵的馬,並且往城裡的方向衝回去,「你們幫我撐住,我立刻就會回來。」
「別想跑,來人給我追!」
丟下了那句話,夏侯雲馬上衝向合肥城關,一路上不時回頭關注自己的夥伴們還撐不撐得住。而在陳武派過來的敵軍追來時,雲也立刻以揹著的弓箭和暗藏的飛刀進行射擊,很快的便射倒了所有追兵。
登上城關大門頂端,他立刻奔向一座投石車,並喊道:「這臺給我!」
眼看現在發射的方式,落石的確不可能擊中敵軍所在的區域,何況是陳武所在的中後方。而在看到了友軍已經在後退的情況發生,他馬上就開始調整投石車的角度,也調動了繩索的鬆緊度以調整發射力道。最後親自挑選了密度較低,較大又較不重的石頭。
「這樣應該可以……」情況刻不容緩,夏侯雲發射出第一顆投石,儘管距離明顯有更遠,但還是沒有擊中陳武和他的軍隊,「可惡--」
填充上另一顆巨石,他再次發射,這次還是離陳武的位置有些差距,但是已經有稍微震驚到他們了。
「這次一定要行啊……」雲這次挑了更大的石頭,和士兵一起搬上機臺後,開始奮力的拉緊,因為他知道要是這次要是再沒有準確擊中,還在戰場上的那些友軍就注定要被陳武殺死,又或者被自己的落石誤砸而死。
「拜託了--」巨石發射,夏侯雲的內心不斷的祈禱著,那幾秒鐘過的好像幾個時辰一樣的漫長。
在落石發射後,他立刻上前查看,看著整個大石頭從空中到落下到地上的過程--這次果真擊中陳武那了,巨石把他和他的軍隊徹底的砸了個人仰馬翻,並且也確保了自己的友軍們安然無恙,全身而退。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放心的喘了口氣,夏侯雲再次回到戰場上,與友軍重新會合並且往戰場的更後端邁進。
與眾人繼續往戰場後方前行了不久,很快的就到了小師橋前,果然看到了騎著白馬,穿著總帥將軍服的孫權,正要帶著殘餘的部隊離開。
「孫權--你這死小子,有種就別走啊!」夏侯雲用小孩的方式想挑釁孫權的理智。
「糟糕,快上去擋住他!」一小支部隊在被命令後,馬上提槍要衝向夏侯雲。
這時,天上落下的投石,恰好擊中了那支部隊的前方,一瞬間就將他們所有人都擊飛,且激起了一陣塵土飛灰。
「可惡,居然會變成這樣……」
正當孫權與其軍隊處於慌亂,正要直接駕馬逃亡之時,夏侯雲從塵霧之中一躍而出,手上緊緊的拉著弓,眼神完全的專注,下一刻,便將弓弦放了開。
「啊--」孫權的肩膀中箭,疼痛之中立即驚慌而落馬。落地翻滾了一圈,夏侯雲拔出長刀,順勢站起後奔向孫權,穿越其軍隊的防守,直搗黃龍。
正當他的這一擊劈下的瞬間,另一把單刀突然出現,替孫權擋下了這差點殺死他的一擊。
「啊……」雲緩緩的將頭轉過去看向了出刀的人,是一名帶著黑色面罩的男人,「那個……初次見面,請多關--啊!」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一拳打在臉上,擊飛了好一段距離。「嗚--」
倒地的雲又爬了起來,摀著剛剛被重擊的臉,開始胡說八道起來:「喂!打人臉都不看情況的啊,這麼帥的臉你也捨得打?」
孫權看著那蒙面男,高興的呼道:「周泰,你來了啊!」
他很小聲的對孫權行禮道:「救援來遲……恕罪……」
「子鷹!」從背後趕上的是呂玲綺,「你也到這了啊。」她看起來氣喘吁吁的,可見追了好一段路才到這。
夏侯雲看她身邊沒有人任何友軍,便問:「妳怎麼一個人來?」
「剛剛和他交戰了許久後,他就突然讓小兵留下與我們交戰,然後自己衝了過來,我也讓士兵們後退之後,我便自己追過來了。」
「其他人呢?」
在周泰的保護下,孫權想要趁機逃走。但他一腳剛踏上小師橋之時,天上又落下一顆大投石,不偏不倚的擊中了橋的中央,
隨後那塊部分,頃刻間化為了碎片,那便出現了一大塊空缺,完全無法再順利通行。
「可惡啊--!」孫權見狀後,不禁仰天大聲怒吼。
接著李典、張遼、徐仁也都趕上了。其中李典受的傷最重,還需要由徐仁攙扶才能站立,看起來好像隨時會昏過去一樣,但徐仁卻幾乎像是沒上戰場過一樣,服裝仍然乾淨且整齊。
「子鷹兄,我們也來了。」
夏侯雲看了下他們,然後信心的說道:「看來你今天是逃不掉了呢,孫權。」
「既然逃不了,那就只好在此決一死戰吧。」孫權大喊著,隨後讓身旁剛到的呂蒙、甘寧、和周泰再次上前應戰。
「孫權大人--」一名小卒騎著一匹白馬,從不遠處快速的奔馳過來,「抓住小的的手!」他伸出了手,示意要讓孫權握住,並且仍然往斷掉的小師橋前進。
張遼見狀,不禁罵道:「瘋了嗎!」
孫權也只好伸出手,隨後馬上的小卒便一把將他拉於馬上。
夏侯雲也嘲笑著,以看白癡的表情等待他們自殺般的行為落空,「看來他要摔死了,橋那邊我看至少也有二到三丈長的空缺呢。」
白馬一躍而起,彷彿飛翔於空中一般。不一會兒,馬兒便落地在橋的另一端,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
「全軍--撤退!」孫權已經在遙遠的彼方,向全軍發布班師的命令了。
呂蒙才向友軍眾人說道:「既然孫權大人已經撤退了,那我們也分散快撤吧。」
而周泰將重傷的凌統扶上馬,然後準備要率軍撤開。
「給本大爺記住,下次一定要分出勝負啊!」甘寧指著張遼和夏侯雲等人,然後也上馬,率軍而去。
徐仁看到他們離開,立刻問:「張遼將軍,不追嗎?」
「不。」他回答道,「他們已經分散撤退,若在路上有埋伏我等則必定中計,況且我等也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能夠追擊了。」
「啊……」
夏侯雲的嘴巴簡直快闔不起來,呆滯的看著小師橋的方向那。
「還真的跳過去了啊--!」
傍晚,溫和的夕陽也逐漸下山。天色由金黃色緩緩的轉為夜空紫,烏鴉也飛離而去。
回到合肥城內,每個還能夠好好站著的人,幾乎都左右手各攙扶一個重傷或昏迷的同伴。夏侯雲也不例外,他扶著盔甲都已碎爛的李典,慢慢的走進城府的房裡。
「小心。」雲將他溫柔的安置在床上,「李典大人您還好嗎?」
「有點疼而已……」他面色相當痛苦的回著。
「別亂動了,我替你處理傷口。」
接下來,夏侯雲便取了些熱水、藥物、以及包紮用具,給李典身上許多的傷口都清理乾淨後上藥,然後再包紮起來,過程中雲的眼神甚是專注,而李典也不時感到觸傷之痛,但都保持忍住,沒有叫出聲來。
「好了,接下來大概半個月內都別太激烈的動了,不然傷口會繼續惡化的。」雲拍了拍手,對他親切地說著。
「吾人打從心底欽佩子鷹大人了……沒想到居然還有如此的醫療妙手……」李典微微的睜開眼睛,看向他。
「出去流浪的那幾年,以前不會的下廚、醫術、行商,都通通慢慢的學會了,也許這樣也好吧,哈哈──」雲笑著說,然後一邊給自己被割傷的手腕綁起白布條。
此時,呂玲綺和徐仁突然匆忙的跑了進房來,「子鷹!」、「子鷹兄──」
「怎麼了?」他有多少看出他們神情緊張,「瞧你們一臉緊張的,哪個縣太爺死了嗎?」
徐仁急忙的喊:「更糟!」
玲綺接著激動的說明:「在孫權原本駐紮的山丘上,有數十名被俘虜的勇士,現在還在山上被綁架著,而對方的殘軍說要指名你一個人去贖人,否則在日落之後前都沒看到你的話,就要將他們全數屠殺!」
「什麼!」夏侯雲驚呼,「是誰告訴你們的?」
「有個傳令兵渾身重傷,將這封信交給我們後就昏過去了。」徐仁將手上染著血的信交給雲。
夏侯雲打開來看後,發現信上的內容與玲綺說的完全一致,而且這些潦草的筆跡看上去有些熟悉,不過他沒有時間多加思考,馬上將一旁才剛放下的武器繫回身上,然後要往門外出去。
「子鷹兄,讓我們陪你去吧!」徐仁拉住雲的手臂。
「受傷的人太多了,你們在這照顧李典將軍和其他受傷的將士就好,況且若是對方看到我身旁有別人,可能會氣急敗壞之下直接殺掉人質,所以我只能一個人去。」雲轉身過來,對他們說道,「這裡就交給你們了,我很快會回來的。」
隨後雲便匆匆的跑了出去,出了城府後隨手上了匹馬,一路直奔城外。
不斷的往山丘上的那空據點軍營邁進,最後終於到了山頂。一到了據點大門前,夏侯雲立刻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幾乎是橫衝直撞的跑進了據點裡。
「喂--我就是夏侯雲!」他一進去,便站在空曠的據點中央,對著看似無人的周圍大喊,「不是要我過來嗎?我就在這,快把人質全放了。」
此時,據點各處的箱子、酒罈、營帳等等的障礙物身後,都緩緩有人站了起來。他們手持武器,每個人都雙眼直視著夏侯雲,看來是他們埋伏已久的伏兵。
「嗯?」雲環顧的四周,發現情況有些不太對勁,「你們不是孫權的士兵吧?」
仔細觀察了他們身上的鎧甲著裝,發現十分眼熟。又看了一會兒後,夏侯雲才驚覺他們這是涼鬼兵團精兵的穿著盔甲,頓時心裡也陷入了驚慌。
「你們是……」雲這才發現原來那傳令兵冒死傳來的信是被捏造的,而目的就是為了要引自己來到這,然後被埋伏抹殺。
「拿下他!」在某人一聲令下之後,所有伏兵一齊提刀衝向前,要捉殺夏侯雲,他立刻回神過來,拔出長刀,開始應戰。
即使已經不久前才激烈戰鬥了好長一段時間,但夏侯雲還是不顯疲憊,十分俐落了連續擊殺了好幾名敵人。此刻的他,要是有一分的猶豫或遲疑,下一刻一定就會被砍殺於地。
「該死……」前幾天所造成的舊傷,以及幾個時辰前才受到的新傷,兩者同時作痛,使的雲的動作開始有些緩慢。
身上的肌肉彷彿開始在慘叫,每寸皮膚都好像要撕裂一般。儘管如此,忍著巨大的疼痛,在利用打神劍法的情況下,仍然反擊擊殺掉了所有的伏兵。
「唔……」喘息著的夏侯雲咳了幾聲,然後將長刀收回了腰上的刀鞘,「這些難道就是『烏鴉』的……」
正當雲還沒有完全想透他正在思考的事時,一股強烈的殺意從背脊直襲而來。
「夏侯雲--!」聽到了這股狂暴的怒吼,夏侯雲立即回頭,但還沒看清楚是誰,就見到一把長槍往自己眼前刺來,於是他便馬上往一邊跳開,順勢的翻滾到一旁。
雲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名手持長槍,頭綁綠巾,左手臂綁著紅條巾,身穿輕騎鎧甲的男人。
「張……張偉……」
「夏侯雲!」張偉大吼一聲,立刻又衝了上來,他以槍桿子橫擊,擊中了雲的腹部,將遠遠他打退至數尺外,直接撞上據點的木牆上。
「張偉……」
「去死吧--」他再次挺槍上前,以槍刃直直刺向雲的頭部,但雲這次將頭撇向一邊,使張偉的槍刺入了木牆。
「張偉,聽我說……」原以為張偉是持著槍上來的,因此躲開後就稍微放鬆,但其實槍是被投擲出來的,因為他馬上看到張偉往自己快速的衝了過來。
下一秒,暴衝過來的張偉便以身體直接撞擊,狠狠地將夏侯雲撞破了據點的木牆。
「啊--」撞出了牆後,據點外是山坡地,兩人扭打在一起,從坡上一路非常快速的滾了下來。
落坡結束後,他們倆就已經在山腳後的森林之中了。
「咳……咳……」夏侯雲急促的喘息著,一抬頭,又看到持槍落下來襲的張偉。
「呀--!」一聽到他的怒吼,雲馬上拔起長刀,然後再次往一邊翻滾過去。長槍刺入地面,雖然沒有刺中雲,但也刺斷了他的腰帶,使得雲的木刀掉落在地上。
「木刀--」夏侯雲想要過去將它取回,但立馬被張偉踢走。
「你不配擁有姜武大人的遺物!」張偉眼神兇惡,充滿殺意的看著夏侯雲說著,「姜武大人……張素大人……他們對你我都有如此多的教導和照顧恩情,你居然忍心下的了殺手?你這個不肖的人渣!」
「為什麼連你都不相信我!」雲失望的對他喊道:「他們真的不是我殺的,我也想知道他們為何會死!這就是為什麼我要離開許都這三年的原因之一啊!」
「你說謊!」張偉立刻反駁道,「李得大人都告訴我們了,現在整個兵團、整個許都、整個天下,都知道你夏侯雲這個不忠不義的雜碎,是為了利益會謀殺恩師的人了!」
「你也和我還有姜武大人幾乎每天相處著,怎麼就不相信我了呢?」
「我之前就是被你長年的演技所騙,才會甚至認為你是我的兄弟,但在三年多以前,我才終於知道你是如此心懷叵測的騙子!」張偉罵道,「快要五年了,我張義達今天終於有機會,替姜武大人報這被愛徒所殺的極冤之仇了!」
「張偉,你曾是我在涼鬼兵團裡唯一的好友,也是唯一的好人,那怕你就算不相信我,哪怕是你真的認為我是兇手也沒關係,但這是我第一次和最後一次求你,不要變成文錦和李威他們用來殺人的棋子啊!」
「住口!」他再次打斷雲,「所有證據都顯示是你殺的人,而且文錦大人也向來對我們不薄,我是絕對不會再相信你這樣的惡劣小人的!」
「張義達--」
「我不許你這人渣叫文錦大人給我起的名--」張偉一邊吼著,一邊提槍再次衝向了夏侯雲。「去死吧,去九泉之下向姜武大人認罪吧!」
長槍不斷連刺,雲也不斷的退後閃躲。接著張偉揮舞長槍,往夏侯雲的頸項橫掃過去,所幸雲即時蹲下,隨後他順勢將槍往下盤掃去,這時雲也跳了起來躲過。轉了一圈,槍棍便擊中還沒落地的夏侯雲,將他打飛至一旁,背撞到一棵樹上。
見張偉又衝了過來,夏侯雲只好舉起長刀,擋下這一擊。
「我真的不想跟你刀刃相向……」他的語氣充滿了無奈和懇求,眼神迷茫的看著張偉。
「給我閉嘴!」用力一轉,將雲拽至另一邊,長槍的刃與棍左右連擊,使雲在極為驚險的情況下才能擋下每次的攻擊。
「呀!」張偉嘶吼著,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瘋狂的猛烈進攻,「夏侯雲!」
長刀與槍的交戰激烈到擦出了許多火花,金屬之間的敲擊聲極為響亮。
夏侯雲不停的利用走位與跳躍,轉換自己的位置,使張偉也不停的前進追上。他的目的在讓張偉露出劣勢,以將其長槍給破壞。不斷的殺聲大作,難以拆離的戰況仍不上不下。
激烈的戰鬥持續了許久,雲屢次被劃傷,而張偉則是在破綻之中受了幾拳幾腳而已,即使抓到了致命的機會能夠反擊,夏侯雲的攻擊目標也從來不是張偉,一直都只想把他的武器長槍給摧毀掉而已。
「去死吧!」、「快停下來啊……」
又是一陣暴風般的刀槍互擊,武器之間的打擊聲與擦出的火花,彷彿令惡鬼愉悅的節奏一般,不絕於這片林中。
「去死吧--」張偉一槍刺向夏侯雲,但雲以長刀刀背勾住其槍刃,然後順勢往後大退一步,使槍直直刺穿整棵他背後的樹幹。
雲見機不可失,將刀鋒一轉,全身以刀為重心,從下迴旋而上,用刀尖以螺旋之勢鑽擊長槍的槍桿。
「夏侯雲--!」張偉的長槍終於被雲鑽破,硬生生的斷裂成兩半。這一瞬間,雲變的稍為有些鬆懈。
但下一刻,張偉立刻握住斷在空中的碎裂槍桿,猛然刺入夏侯雲的肩。然後他又將右手一直握著且已斷裂的另一半,也刺入了雲的腰。
「唔哦--!」
心臟跳動的無比之快,血液流淌的沸騰不已。潛意識發出的警示不斷告訴自己,要是再不有所作為,一定會就這麼被殺掉的。
死去,或活下來,腦海裡現在只剩下這兩種聲音。
在數不清又數不盡的思緒交雜之下,夏侯雲被迫使作出唯一的反擊──他只能甩出左手的匕首,捨棄掉一切感情,狠狠的揮向張偉。
「嗚哇--!」
在張偉的悲嚎之後,一切逐漸都安靜了下來,一切逐漸都緩慢了下來。
萬物似乎都轉為無聲,時間似乎也不再流動。
「呵呵,你改變不了什麼的……」張偉摀著傷口,緩緩的退後了幾步。
「張……張偉!」雲立刻將匕首收回,然後立即上前去攙扶他。
「就算我死了,你也得不到什麼……」說完,他開始全身無力,癱軟在地,而夏侯雲也立刻蹲下,繼續扶著他的身體,「我還是不知道……究竟是誰……給你了多大的利益……才讓你能親手手刃最疼愛你的姜武大人……」
張偉開始眼睛微瞇,隨時會就此閉上。
「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夏侯雲扶著倒下的張偉,眼淚快要流出來,他強忍著悲傷,勉強的說著,「但已經不重要了……」
「在那些事發生以前……我真的有想過要和你一起練武……和你再像以前一樣偶爾偷翹離練兵……和你結拜義兄弟……和你一起……」
「別說了,」雲將頭撇向一邊,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最難過的一面,「真的別再說了--」
「你這是真的在難過嗎……」張偉微弱無力的將自己的手,放在雲的左胸口上,感受著他的心跳,「啊……是真的耶……」
他的手又放了下來,然後終於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為什麼……為什麼我和你會變成這樣?」張偉的眼神變得非常溫和,同時也逐漸失去氣息的看向了夏侯雲。
「誰知道呢--」雲的聲音也開始顫抖,「但絕不會是你的錯……」
「如果可以的話,好想要在兵團裡那棵櫻花樹下……與你和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喝酒……談天……」張偉越來越虛弱,斷斷續續的說著,「在那櫻花樹下……大家都好快樂……好幸福呢……」
「張偉……」夏侯雲已經淚流滿面,無法自我的哭了出來。
「我原本以為它已經凋零了--」張偉再次將頭緩緩的轉向雲,以非常寬心的笑容,面對著他,「但我現在才發現……它一直都盛開著……」
他也對張偉露出了溫柔的微笑,並且逝去了自己的淚水。
「原來是這樣啊,」雲對張偉輕輕的說道,「那,我們回去吧……」
「嗯……」他點了點頭,然後用盡最後一口氣,保持微笑的,對夏侯雲說:「一起回去吧--」
一切彷彿開始慢慢的,慢慢的恢復正常,那凍結的場景也恢復了,從一片空白化為已經降臨的夜幕。
天上的滿月高掛,月光照耀著大地的一切。
一陣颼颼的冷風吹過,從那片林中,走出了一個男人,而那男人的懷中,抱著另一個死去的摯友。
風停不下來,越吹越激烈,就連平時相當平靜的晚風都是如此。地上並非青翠的草枝擺動,被他踏過的路上,似乎有些溫熱的水滴落下。
一路上,所看到的景象,都是成群成遍的淒涼悲慘的戰後屍體,有的是還活著的傷者,在盡力搶救不知是否已死亡的同伴,有的是互相扶持的殘兵們,在為活下去而努力的掙扎著。
風,開始緩緩的減弱了。那些哭泣的、哀嚎的、還有悲慟的,都在路上;那些難過的、痛恨的、甚至絕望的,也能看見。
慢慢的,他走至合肥城的大門面前,衛兵一看到他,便馬上令城門大開,迎接著他的來到。
那男人走過之時,也只是輕輕的對所有看向他的人微笑,而所有看著他的人,都無一不對他感到有所疑惑或驚訝。他仍是只對著懷中已逝去的夥伴,溫柔的笑著而已。
終於,他停了下來。風,也不再吹拂。
走到一棵已經凋謝的乾枯大樹前,夏侯雲緩緩的將他放下,讓他靠在樹的一旁。
那一刻,他的眼中,好像有無數的櫻花花瓣,繽紛的散落了下來。
「好好的休息吧--」
他也坐了下來,面對著靠在枯樹,那已經凋零的--朋友。
「我們……已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