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幾千束光線
就在終於抵達出口附近時,像是阻擋去路一般等待著的,是熔巖機械龍。
「這傢伙是怎樣……」
熔巖機械龍散發著令人敬畏的光輝,也渾身是激烈的攻防痕跡,並且沾滿濺出來的血,化作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姿態。僅只砍一刀的劍,若是捆為一千把,就會化作大砲。傳達意志而使之重和,就是這麼回事。就算戰鬥隊形被打亂,佩恩杜洛瑪的優秀部下們,還是向熔巖機械龍挑起殊死戰。如此持續受攻擊,就算是熔巖機械龍,也不會毫髮無傷。
一部分皮膚破損掉落,看得見內部組織。異常有黏性的液體從熔巖機械龍的傷痕散落。那液體孕育出瘴氣,使得所碰觸的物體全都溶解、朽壞。不幸淋到那液體的王兵痛苦掙扎,雙膝跪地,斷了氣息。
剩餘的人們集結在出口附近。佩恩杜洛瑪的直屬護衛和王兵們、還有傑爾納斯、卡佩爾、杜帕爾。志願兵幾乎都失去生命。殘存者,100餘名。
在這短暫時間當中,近千條生命消失。只為了一隻熔巖機械龍,佩恩杜洛瑪指揮的巡禮就變得這般慘澹。
「撐得好……」
他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
佩恩杜洛瑪以他的強大和崇高,所向披靡。他是所有人景仰的將官,而他也有那份自負。巡禮在過去從來沒失敗過一次。對目標更高處的佩恩杜洛瑪而言,那也不過是個中繼點。
若是平常過目的熔巖機械龍,對佩恩杜洛瑪等人來說是探囊取物。
若是和傑爾納斯兩人的話,應該能輕鬆落幕吧。但這隻魔物是什麼?
還有那遺跡的異變。意料之外逐漸累積。
若說有誰能責問這場戰鬥,是佩恩杜洛瑪的驕傲所致,那一定除了支配此場所的神以外,也別無他者了吧。
但是,佩恩杜洛瑪也有自豪,承認這場戰鬥是場敗戰。
「勝利就給你。不過,榮耀是我的。」
巖人們,和熔巖機械龍,互相伺機下一步招式,互相瞪視。
其中只有杜帕爾渾身發軟,正受到至極的興奮所支配。
從四散在這空無空間的屍體上,他能看見每一具的生命能量都被吸走。認識到此現象的,或許只有杜帕爾。都沒人看見嗎?散發光輝的生命能量在虛空中漂流,被遺跡吸進去。時間的流動黏呼呼地纏繞上杜帕爾。
生命能量愈高,就愈適合侍奉神。
杜帕爾想起卡佩爾的話。
侍奉神。那是巖人們被迫接受的命運。
但是這景象究竟是什麼?假如說生命能量是會被那遺跡吸取的東西,那所謂侍奉,就是那種意思嗎?
隨同號令邁向毀滅
我等即是為此瞬間被留有生命
但那將成為新的起始
毋須恐懼
巖人啊 神之子啊
加魯斯時刻即將來到 獻上你的生命吧
難道說,那就是神嗎?但感覺合乎道理。可是那樣的話,就無關乎於生命能量低的杜帕爾等人,和不是那樣的巖人們。這不就是要認同,所有巖人族都是化為生命能量,再為神所捕食的存在嗎?
所以,原來巖人族,只是被榨取生命能量的燃料。
「我們,到底是什麼……?」
感覺被神講說,你不過是飼料。
杜帕爾的視界染上一片赤紅。自身體底部湧上的憤怒,逐漸超越思考的速度。
「我可不要大家都死掉!」
杜帕爾跳到了熔巖機械龍的正面。
「不行!」
傑爾納斯叫喊。
「想死啊……!」
熔巖機械龍加速,發出猛烈狂暴的吼聲。那股壓力化作衝擊襲向杜帕爾。那是至今從沒體會過的壓力。
杜帕爾的身體緊繃。杜帕爾所尋求的,與死比鄰的戰鬥。
超越那想像的、恐怖。
杜帕爾駐足。
確信勝利的熔巖機械龍,悠悠地對著好似腳被打樁般,驀地停下的杜帕爾,揮下尖牙利爪!
周圍染上朱紅。
杜帕爾一瞬間還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不知是誰濺出的血濡濕全身。
在自己身前、有人。
原來、那是傑爾納斯。他挺身張開四肢阻擋。
熔巖機械龍的爪子自傑爾納斯身上毫無滯礙地拔出。
「傑、傑爾……」
沒有回應。
殺意的火焰在熔巖機械龍的內燃機裡熊熊燃燒,為尋求下個獵物而飛翔。
「散開!」
佩恩杜洛瑪大喊。為了讓熔巖機械龍的目標分散,眾人各自向四方飛奔。
「無論如何都要活下來!」
佩恩杜洛瑪大聲號令道。但,那已經不能說是指令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王兵,以自暴自棄的攻擊,對熔巖機械龍的憤怒火上加油。
「啊啊……」
杜帕爾看著濺到身上的血,哆嗦著。膝蓋不斷打顫,手沒有血色。那不是因恐怖而出現的反射。視界再次染上一片赤紅。團團交纏的衝動。對熔巖機械龍。對自己。對到剛才為止,都還彼此交談歡笑的同伴的死。杜帕爾感到了一股無從宣洩的憤怒。
「殺了你……」
杜帕爾的憤怒集中在右手腕。啪嚓啪嚓地互相干涉,生命能量集中到了能夠目視的程度。或許這技巧,正因為是在幾千生命能量霧散的這個地方,才能辦到。超越界限,被引出的生命能量的量讓大夥屢屢眨眼。
見到那樣子的熔巖機械龍,將杜帕爾認識成應該打倒的敵人。翻了個身露出銳利的獠牙。以次音速飛上,又急速降下。如同一條自天降下的巨大鞭子。
然後鞭子直擊杜帕爾……就在那瞬間!
「接招吧!」
杜帕爾睜開染上一片赤紅的眼瞳。右手握劍。
一閃。
杜帕爾因為生命能量集中而閃耀金色光輝。幾千束的光線自緊握的劍放出。光線呈十字併發,貫穿了熔巖機械龍。
熔巖機械龍發出臨終慘叫,就好像牠到剛才都沒有暴動一樣地,緩緩墜地。
「成功了……!好厲害啊杜帕爾!剛才那招是什麼啊!」
卡佩爾趕到了杜帕爾身邊。力盡的杜帕爾既沒辦法自在移動身體,也沒辦法出聲說話。在其眼界的一角,能夠看得到一顫一顫的,扭曲身體的熔巖機械龍。快逃。卡佩爾。那。傢伙還。活著。
話梗在嘴裡出不來。
「真的好險啊、快回去吧!喂快——」
卡佩爾的聲音不自然地中斷了。
杜帕爾發揮身體極限力量,意識朦朧,視線搖晃不定。即便如此,他仍拼命搜尋卡佩爾。看不到他的蹤影。
取而代之進入眼界的,是熔巖機械龍滿臉怨恨的表情。下顎一張,打開到極限。咆哮波。無法避開。
「嗚啊啊啊啊啊……!」
被熔巖機械龍彈飛的卡佩爾自杜帕爾的視界外跑進,氣勢洶洶舉起傑爾納斯的長槍,狠狠刺進熔巖機械龍的右瞳,再將之拔出。鮮血如雷鳴大作著般噴上半空。熔巖機械龍痛苦掙扎,卡佩爾再度被彈飛。
「關門!」
佩恩杜洛瑪的聲音響起。杜帕爾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到處都沒有卡佩爾的蹤影。熔巖機械龍還沒死。
負傷的龍任激情竄流全身,拍擊地面。破壞衝動湧上。牠裡所當然地將憤怒的矛頭指向杜帕爾和卡佩爾。
佩恩杜洛瑪一邊催促啞然駐足的王兵們撤退,一面插入熔巖機械龍和杜帕爾之間。
「你,可是傑爾想要守護的生命。」
那聲音沒傳達到杜帕爾的雙耳。
杜帕爾以模糊不清的視線搜尋卡佩爾。雖然被佩恩杜洛瑪拽著,卻在激烈搖晃的視界中一個勁地拼命搜尋。
找到了。在熔巖機械龍的腳邊。視線碰上。被熔巖機械龍壓碎手腕,一臉難受地看著杜帕爾。太好了,卡佩爾還活著。
所以,快點。去幫他。有誰。但是聲音出不來。腳就像橡膠一樣軟呼呼的使不上勁,手就像鉛那般沉重,舌頭黏得死死,出不了聲。
自身生命能量的低落被硬生生擺到眼前。自己、沒辦法、有誰……。
等等、拜託、我求求你。卡佩爾是我的——朋友啊……。
卡佩爾散出像是倚賴杜帕爾的視線。他張開嘴巴。
「等……」
轟轟。門扉被關上。
「~~~??!」
杜帕爾拉開嗓門喊出不成聲的聲音,意識也在此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