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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那個有過沙威瑪奔跑的森林<上>

十六夜郎 | 2017-04-24 08:22:04 | 巴幣 164 | 人氣 5150


  我在幾篇小說裡面曾提到過國小時期的後山,與朋友間閒聊時也提過幾次。倘若如我這般長期待在我故鄉的同伴,或許也知道那座後山的存在。

  前些天期中考結束,在便利超商買了一罐威士忌打算獨自喝醉,在喝酒的期間不經意地在自己的群組上發起了牢騷。畢竟我喝酒總是有這麼一些懷古傷時,如今記憶雖僅存著稀薄的抱怨,似乎是訴說著從前幾乎毫無煩惱地,只需要專注於玩樂以及滿足自身對於世界的好奇。那時,拿著每日的零用錢在雜貨店架上思索著購買什麼零食,而事後又或許能和誰交換著吃,這些普通的日常思索成為了我當時的苦惱,卻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徒留隱約感傷留在心頭。

  眼下,人生再過下去已經沒有太多條路可選,屆滿二十歲的我,早已經不能有著孩兒性質的玩鬧與天真。從前的苦惱拿到今日來看,或許十分可笑,可當初那些普通的生命、保持著對世界若有似無的距離感,卻是我國小時期的人生課題。自然,國小的我是不會想這麼多的。

  原本想提一些高職時期所發生的事,但昨天也想起了國小的我,以及可說是今非昔比的環境轉變。想起這些,悲傷似乎又更沉重了些。其實,這邊文章早該在前天動工,前後拖拉了一天左右,卻是因為即便情緒湧上心頭,身體已不堪負荷沉沉睡去(在那之前整整二十四小時以上沒睡),醒來還隱約有些宿醉,身體不大適合寫稿。

  近期有些討論沙威瑪的文章出現,更有甚者,得以登上新聞版面。我心中除了苦笑以外,還帶有些許懷念之感,於是希望寫些什麼得以使人記憶。沙威瑪在國際間研究的學者並不多,但實際上也並非稀有生物,無奈本人也並非相關科系或涉及該領域,更非研究學者,賣弄對於沙威瑪的了解,不過是給自己增添些值得他人訕笑的地方罷了。

  只是,看著諸多網友評論起沙威瑪這個生物,卻少有敘述實質而現實面的情況,多是隻字片語,兩三句帶過,實屬可惜。作為一位並不知名的創作者,雖然無法滔滔敘述著理念一類的大道理,但想在此與各位讀者分享一些從前的故事,還盼各位可以正式野生沙威瑪的議題。

  在此,先與各位分享一件事。

  魯迅曾有一篇名為<為了忘卻的紀念>文章,是為了紀念當初曾與自己有過交情的五位同伴,而他們最後都步上了刑場被槍決。魯迅在事件發生的兩年後,為了紀念他們而寫下這篇作品,卻又在其中說道:「夜正長,路也正長,我不如忘卻。」只因背負了沉重的過往,會使自身無法向前,唯有忘卻才能前進:「前年的今日,我避在客棧裡,他們卻是走向刑場了;去年的今日,我在砲聲中逃在英租界,他們則早已埋在不知那裡的地下了;今年的今日,我才坐在舊寓裡,人們都睡覺了,連我的女人和孩子。我又沉重的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國失掉了很好的青年,我在悲憤中沉靜下去了,不料積習又從沉靜中抬起頭來,寫下了以上那些字。」

  由於沙威瑪並非瀕臨滅絕,各位仍然得以在夜市當中找到牠們的蹤跡。只是野生沙威瑪已日漸稀少的此刻,僅僅是依靠養殖場的繁衍,長期看來,前景並不樂觀。眼下,沙威瑪的養殖戶依舊稀少,相較於豬、雞等食用類牲畜的養殖,沙威瑪也並沒有那麼高的市場競爭性。

  無論你是否親眼見過,但,你與我,都曾經活在一個時常有野生沙威瑪在外奔跑的時光。那些記憶已略顯淡薄,如今寫下這些文字,便是期望得以忘卻從前的美好,以防今後的傷感,夜正長,路也正長,我不如忘卻。並在忘卻的過程中,尋思回到過去榮景的機會。

  即便已從國小畢業將近十年,可如今細想當初和友人在後山裡奔跑、在雜貨店裡買玩具的時光,除了懷念和遺憾,更多的是對於成長的憂鬱苦悶。想起近些年來還得為了活著的問題,頻繁地跑心理諮商以及精神科,在活著已經耗盡了我的全力的現今,那時,便是我人生的成長過程中,在即將踏入升學領域以及諸多人與人之間的惡性競爭環節之際,或許可稱之為我心中最後的風和日麗。

  當酷暑的熱氣燙在地面上時,除了教職員的辦公室之外,其他地方是沒有冷氣的。在我國小的記憶中,木質桌椅上總刻著各式各樣的字句和圖畫,像是被太陽硬生生燙裂開來似的。有的時候,我會拿美勞課要用的美工刀,故意在上頭割出一些短線條,並沒有意義。

  對那時候的我們而言,似乎沒有什麼事得去尋求什麼意義。那個時候的我,記得還只是五年級的樣子。小小的,身高不滿一百六,也還沒戴起眼鏡。在那樣的酷熱下,從皮膚底層被榨出來的汗水,順著瀏海的髮絲就這麼溢出,將不久前才割出的線條,填滿了。

  我們這些在大人眼中的孩子,對於世事的轉變是頗為遲鈍的。那時,我們下課後總是捕蟲子、鬼抓人,或者是在上課玩些足以滿足我們未能在下課時盡興玩樂的遊戲,比方丟紙團,或將筆和尺做成蹺蹺板或戰鬥機之類的。還記得曾有一次,我嚷嚷著想要去抓那些千層樹裡的蟲子時,大家拿著刀片或徒手把樹木的樹皮一層一層撕下,抓出裡面幼小白嫩的蟲兒。

  我們因為這件事在中午的時候,在司令臺上罰站了一整節午休。

  還有一次,我們不知從何時開始幻想自己是國王,大家莫名其妙地開始為了領土的分配爭論不休。我並不是孩子王一類的人物,但當我提議要畫領土時,大家卻也都接受了。我畫出來的領土,並不是在一塊大陸上劃清界限,而是數塊大陸上中間隔著海峽或海洋,偶有幾個船隻行駛而過,順著洋流大家組織成艦隊,尋覓另一塊不為人知的領域。因為大陸間保持著距離,卻又不至於相隔太遠,於是大家都很滿意這樣的分配。對於國小正處於發展的孩子而言,同儕的認可或許是比起父母更為重要的了。

  回首當時,那時的我為了不使大家吵架而臨時想出的這個方式,藉由在領土之間的河流、海洋來分裂彼此,使得大家不因碰觸到他人而發生摩擦,保持距離反而使得感情能夠維持順利,這或許是當時的我溫柔的一種表現形式。

  自然,師長們是不懂我們的娛樂的,他們在下課時總窩在辦公室內處理我們不理解的事務,就如同他們也並不理解我們一樣。他們常將我們十分看重,並且精細地分門別類的事物,統稱之為遊戲。在他們眼中,我們移動身體從事的都是他們稱之為遊戲的動作。

  只要我們玩得盡興,同學們和睦相處,基本上小孩子的世界和大人們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但當時的老師們倒有和我們約定一件事。那就是別離開校園進入後山。那便是我在文章開頭,以及幾篇作品內有提到的後山。

  我們學校後方有一片森林,那是從前的軍營,在家鄉所謂十萬大軍撤退以前,似乎就已經廢棄掉的營區。那和國小緊緊相連,在校園的邊界處,用較為高聳的擋土牆擋著,在擋土牆的邊界處,還有個上鎖的鐵門,鐵門後便是走向森林內的階梯了。

  想起當初的感覺是十分奇妙的,除非親眼見到否則難以用言語形容。居住在臺灣的讀者或許難以想像,雖說這可能僅是野人獻曝,但在校園與後山的邊際處遊走時,周遭的樹林遮蔽住了大半天際,陽光僅僅從細碎的縫隙透了進來。在往前走一些,地上以及擋土牆面逐漸泛起青苔,那些擋土牆內較為高處的土堆上,還有著水泥製的房屋,上面寫著與軍隊有關的用詞,而房屋旁邊荒煙漫草、杳無人煙,一有風吹,整個樹林像在呼喚著誰似的沙沙作響,不時從深處傳來了野狗吠叫或不知何物穿梭草叢的細碎聲音。回頭望去,沒多遠便是一群學生奔跑的操場,陽光直直撒在了地面,連一點陰鬱都不存在,兩個衝突的景象就這樣共存於這個時空當中。

  我用上述這樣子來形容,雖然不及親見的百分之一,但那對於小孩子是十分具誘惑力和恐懼的。只是師長千交代萬交代,就是要我們別接近那座後山,於是我們誰也沒有提起想進入的勇氣。

  直到有一天,沙威瑪跑進了我們校園。

  那是在某個同樣是夏天的下午,我們與幾個班級的體育課一同在操場上課的時候。

  那時的天氣如同先前所述的那樣炎熱,在即將下課的時候,我與幾名友人坐在操場閒聊著一些對於孩子而言相當重要的事物,大抵是諸如雜貨店老闆又進了些什麼新奇玩意兒,又或者是情竇初開的情書應當如何下筆之類的問題。那時候的我們是十分認真地去討論。

  忘了是由誰發現,在操場的邊緣角落正有著一群沙威瑪在操場旁的草地上覓食。只是那塊草地已經越過擋土牆,是屬於校內了。最初我經過提醒,還有些看不見牠們的樣子,如同方才所述,在校園與後山的邊際處,森林內的樹木怒放著屬於樹林的枝幹,它們構成的陰影使沙威瑪所在的地方添上了不同於其他地方的陰暗。

  仔細一看,才發現是一隻體型較大的沙威瑪,身旁還有著大約三到四隻的小沙威瑪。我們研判那隻大的沙威瑪應當是牠們的母親。而過了一段大約僅有五分鐘的時間,大沙威瑪圍繞著仍在覓食的小沙威瑪身旁,不時穿梭、繞圈,像是在保護牠們。

  我們並非沒有看過沙威瑪這種生物。家鄉雖然少有臺灣這種固定的夜市,但一年總有這麼幾次是有維持一週到一個月間的夜市,那時偶爾也會看到沙威瑪被串在鐵棍子上,被攤販拿刀子削肉。可在校園內親見野生的沙威瑪,這的確十分稀奇,更何況我們也並未知曉,原來後山有著沙威瑪的存在,這讓我們興起了想要接近牠們的想法。

  待到了小沙威瑪也吃飽了,沙威瑪媽媽想回頭走原路回去,卻有著一堵牆擋在了牠們前面。於是領頭的沙威瑪媽媽先嘗試用腳抓抓住那牆,然後又伸出另一隻腳爪想試圖攀越。只是偏偏那擋土牆做得非常平滑,無論沙威瑪媽媽如何試驗,卻總從牆面上滑了下來。

  有趣的是,不知是看著媽媽這樣做而學習,還是出自於生物的本能。那些小沙威瑪也跟著媽媽用腳爪抓著擋土牆,然後不時摔跤,掉了下來。

  我們幾個比較有勇氣的,就這麼上前一看。發現沙威瑪媽媽似乎累得不行,身軀還冒出肉汁來,不斷滴在草地上。而沙威瑪媽媽注意到我們的靠近,又沒辦法馬上離開這裡,在那瞬間,我第一次聽見了沙威瑪的低吟。即使我們並未理解那叫聲的用意,也難以用言語表述出那樣的聲音,但大概近似於狗類警戒時所發起的低吼,只是聲音更為沉重。

  小孩子的勇氣在那瞬間消耗殆盡。沙威瑪媽媽的體型不能說是非常龐大,但已和我們當時的體型相差無幾。我們是熟知被侵犯到的沙威瑪會做出怎樣的攻擊行為的。

  「欸,夜郎你看現在怎麼辦,牠好像生氣了。」身旁比我更為矮小的友人這麼詢問我,大家都叫他矮子。不過他卻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頭上不知是因為酷暑還是緊張,斗大的汗珠早就沾濕了衣服。

  「將就著吧。」我說。其實將就著什麼,我也並非很清楚,只是小孩子玩弄著類似於大人的把戲。

  「靠腰,將就著什麼啦。不要學大人說話好不好。」國小時期的矮子,在那時候就有了吐槽的本領。

  這時,包含我以及剛才說話的矮子,還有大約兩個同夥,當中還有著一名班上的女生。到現在還想不起她的名字,只記得她是國小時的班花,長得白白淨淨,說起話來含嬌細語的。

  「我們幫牠們回去好不好?」班花幾乎少有對我們男生的舉動來評議,幾乎沒有提出過自己的看法。或許在感受到威脅的時候,事態逼得她必須說些什麼。

  「怎麼幫?女孩子別管男生的事。」這話是另一名友人說的,他在我們小學已是相當知名的人物,體格壯碩,剃了一個相當醒目的大光頭,而他將近170的身高在國小生當中格外突出,我們那時候給他取了個「霸王」的綽號,久了,連老師也這麼叫他。還記得在小學運動會時,只要有他參與的項目,幾乎沒有人會相信自己能夠得到第一。

  或許正是如此才頗得女生的崇拜,班花也是因為他才常常跟著我們男生的,而他卻常常辱罵班花,似乎覺得這是種男人的象徵。如今回憶起來,或許女性崇拜強者男性的傾向,是一種女人作為被保護者的天性。自然,成年了以後,那種強者的崇拜除了肉體式的強壯,更多的,或許也是金錢、地位上的崇拜。在此提到這些並沒有歧視女性或特別的意味在裡頭,只是回憶起班花的成長歷程中,似乎也是依循著這樣的天性在成長、交替著男友。這又是其他的故事了。

  「可是......」班花的目光看向了霸王,又將視線移到了正低吟著的沙威瑪媽媽,「牠們還滿可憐的......」

  「女人就是愛想東想西,想一堆沒用的東西。」霸王捲起了袖子,原先似乎還略有遲疑的態度瞬間消失,「看我去把牠抓起來!」

  盛夏炎炎,小學生與沙威瑪的戰鬥仍在持續。霸王猛然拔起雙腿衝向了沙威瑪媽媽的方向,那些躲藏在沙威瑪媽媽後方的小沙威瑪全都瑟縮在媽媽的背後,而沙威瑪媽媽也向鬥雞似的以腳爪緊抓地面,瞬間,抽出身子的剎那還有沙土濺起,在奔馳的過程中揚起短暫的沙塵,在霸王即將與沙威瑪媽媽貼身的一刻,霸王伸出粗壯的手臂想將牠抱握住,卻在同一時間,牠從霸王手中的縫隙間鑽出。

  我立即意識到了,沙威瑪媽媽打從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霸王,也不是我,更不是矮子。

  沙威瑪媽媽也穿越過我與矮子之間的空隙,逕自猛烈地朝向了牠的目標而去。

  「不要!為什麼是我啦!」班花不知是因夏日的陽光,還是打從心底的愕然,面容只剩一片毫無血色的慘白,雙瞳湧出淚液,嚇到瞬間腿軟坐臥在地上。下一刻,沙威瑪媽媽將班花撞倒,而肉團撞擊在女體身上的碰撞聲,就像被人大力打了個大巴掌似的傳遍整座操場。

  事件最後由老師們抓捕住那些沙威瑪做結。似乎是有人通報老師,老師們帶著捕動物的網子來這邊幫忙,只見沙威瑪媽媽不斷撞擊班花的身軀,而小沙威瑪也學著媽媽的動作不停地撞著班花。

  那些沙威瑪事後都被老師們放回了後山。只是班花全身都是沙威瑪噴濺出來的肉汁,伴隨著嗚咽著啜泣的聲音,淚光閃爍在她淒楚可憐的臉上。

  「哼,一點小事就哭,女人就是這副德性。」

  「還說話!通通給我站好!」班導拿出藤條大力抽在了霸王的背上,「這件事是誰先瞎起鬨的!」

  班花在放學之前就已經被家長接回去了。據說肉汁沾黏在她身上的氣味,連她的媽媽都忍不住擰住鼻子。我們在事後才知道,原來沙威瑪對於氣味十分敏感,而我們都知道,班花早就已經會噴香水了。或許是沙威瑪可以聞到自身的味道,於是,肉與香水的氣味交雜便成為難聞的味道,可能也是因此,沙威瑪媽媽才會這麼惱火的吧。

  「不說是吧!就一個一個打到你們說!」

  「報告老師!是夜郎說想去看看的!」矮子如此說道,其實當下我也並不怎麼怪他,畢竟他最怕的就是老師的藤條。曾有那麼一次,他因為仿冒了家長在考卷上的簽名,而被老師打到整隻手都紅到泛起血絲。

  「夜郎,我就知道是你,又是你,你最爛!」老師說著當時很流行的電影臺詞,沒等我回過神來瞬間又是一鞭,直接打在了我大腿的地方。

  「報告老師!」

  「霸王,你又有什麼毛病。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碎碎念不停,一下靠北女生,一下又靠北老師多管閒事,你是仇女還是憤世嫉俗啊!」

  「報告老師!是我自己要去抓沙威瑪的,和他們無關!」

  真有你的。那時候的我大概是想著這之類的事情吧,他本身也的確是個很重義氣的朋友。

  「霸王,別以為你家是做沙威瑪養殖場的,你就膽大妄為了。你以為大家叫你霸王,你真當自己是霸王啊!」

  「報告老師!沒有!」

  「還沒有!我一開始就知道是你幹的!我就知道是你,又是你,你最爛!」

  那天回去,結果我和矮子被打到手根本沒辦法握拳,幾鞭抽打在我們其他部位的藤條,也造成了幾些明顯的傷口,隱隱泛著疼痛,好似在多用力一些就會滲出血水來。而霸王則是承受了比我們更多數量的抽打,至始至終,僅是抿住雙唇,絲毫不唉一聲。

  過了一陣子,班花才回到班上,她在這段期間內都請假沒來上課。期間內,我們正因為先前的事件而開始研擬是否要去後山去一探究竟。自然,這畢竟不是得以外傳的消息,那時的我們以小孩子獨有的慎重,以及未經世故的裝模作樣來討論這件事。

  「班花,我們打算放學之後就要進入後山,妳這次有要跟嗎?霸王也會去。」我在下課時走到了班花的座位旁,以一種謹慎的態度對她竊竊私語。我還注意到班花身上已經沒有香水的氣味了。

  「......你們去就好了。」班花用幾乎毫無情感的語氣回應。臉上卻抽起了瞬間的鐵青。

  「哎呀,夜郎,別理那娘們了。」霸王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我這裡,朝向我伸出來的手握著一罐阿薩姆奶茶,「來,請你喝的。」

  「謝啦。」我從他遞過來的那隻手中拿走了奶茶,在這暑氣正盛的夏季,似乎只有飲料和冰棒成為了我們小學生少有的寬慰,「但是為什麼給我?」

  「對啊,為什麼只給他。」矮子在距離我們兩、三公尺的地方發出抗議。

  「你還敢說齁。」霸王的語調不知是嘲諷還是發怒,「就你一個人在那邊陷害人。夜郎他幫你擋也沒聽你道謝。」

  「沒關係啦。」我揮一揮手,示意他不用繼續說下去,「大家都朋友,計較啥。」然後對著矮子那頭,搖晃著手裡的奶茶說道:「等我喝一半以後,剩下的再給你喝。」

  「謝嘍。」矮子只是笑了一陣,也沒對剛才霸王的話多做反駁了。

  「那班花呢?這次不帶她真的沒關係嗎?」我想起幾乎每次都有班花跟從的時候,有個女生在,我們男生總能顯些威風。

  「看你嘍。」霸王聳了聳肩,「如果你堅持的話,把她連拖帶拉過去也無所謂。」

  「不要!」班花一反從前的柔嫩形象,突然大聲拍了桌子站了起身。其他班上不明就裡的同學也都回過頭去望向了班花的方向,但看見霸王站在這裡,也沒有勇氣說些什麼話。在意識到自己成為眾人目光,並且做出了十分羞恥的吼叫時,班花的臉一下轉白一下轉紅,臉上的嫩肉糾結在一塊,眼眶在下一刻又泛起了斗大的淚珠。

  在整個教室除了蟬鳴毫無人聲之際,班花自己坐了下來,接著用雙手遮蓋住了她的面容,身子開始不停打顫。

  「為什麼你們都要逼我......為什麼又是我,人家不想要全身都肉汁啦......嗚嗚......」

  就這麼獨自一人哭了起來。

  直到畢業,都沒有人再和她提起要去後山還有沙威瑪之類的事情。

  一如預期的那樣,在放學後,我與矮子、霸王,以及其他相較之下充滿好奇和半帶著恐懼的同學,大約將近十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煞有其事一般走到了校園與後山的交界處。然而,我們在討論的過程裡面,完全都是各自幻想著後山內的模樣,卻從來沒有人提出要怎麼把進入後山的唯一出入口「鐵門」打開。

  正當我在考慮是否要放棄的時候,矮子突然蹦出了一句話。

  「你們不把門打開嗎?」

  「你是智障是不是,沒看到我們沒有鑰匙嗎?」霸王這麼說道。

  「讓我來吧。」矮子抓了抓自己的平頭,走向那扇鐵欄桿似的大門。在那鐵門的縫隙間,有一道大鎖緊緊鎖住了左右門扉的交界,而我們透過空隙,可以看見門後的世界是一片雜草叢生,但因為視線被芒草阻隔,於是沒辦法看得到太深入。

  只見矮子用手捧起了那個大鎖,仔細端詳了那個鎖頭的構造。前後看了大約三十秒鐘,接著從口袋拿出了前幾個禮拜美勞課用的硬鐵絲,折成了一種近似於鑰匙,卻又有些不同的形狀。接著,他將那個物體插入了鑰匙孔內,另一隻手一邊拉了拉鎖頭與其他鎖的部位。

  然後大鎖就打開了。

  「幹,你好屌哦。」除了我之外,連同其他的同學也跟著這麼驚呼。霸王也在旁邊驚訝地啞口無言,而這時矮子回過頭望向他的眼神,連我都看出了當中帶有的自滿。

  「哦......這不是很簡單嗎?」矮子說,「我還以為大家都會。」

  在那時候我突然想起矮子的家庭背景。他的父親在當地也算知名人物,只是和霸王在小學生圈子的知名並不相同,在矮子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因為三十多起的竊盜案,現在正在入監服刑。但我想不該就這麼憑空污人清白,或許是矮子自學、天生神力吧。

  「矮子以後教教我吧,我覺得這個技能很實用。你看高職不是有很多科系嗎?以後你會找到適合你的出路。」不知為何,當初的我對於這樣自顧自地說道理或者是佯裝大人的成熟,感到十分自滿。

  「唉呦......」矮子臉上突然顯露出一種少有被人鼓勵的羞紅,「這些都我爸教的啦。」

  此時,不知不覺接近黃昏時分,夕陽斜斜的照射在了我們這群小學生的身上。在矮子語音方落之際,失去了大鎖的鐵門自己緩慢推開,下一瞬間,一陣狂風猝然地從鐵門內席捲而出,數不盡的樹葉樹枝隨著風勢噴向了我們,在我們幾乎看不見眼前的時刻,我們都聽見上空有一大群烏鴉飛過,從我們後方飛至前方,大聲地嘶吼出牠們的叫聲。當我們能睜開眼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仰起頭來,發現那群墨黑色的烏鴉好似一團黑色布幔,密密麻麻,朝後山的方向飛去,隱沒在了樹林當中。



哇,晚上才開始寫,現在就七千多個字,太狂了吧
這篇作品是為了轉換心情寫的,所以風格可能和以往有些不同。此外,此篇和下篇所記述的某些事情都是真的。我對國小最深的記憶的確就是那片後山,故事內對於後山的場景描述也都是真的
如今細想,畢業了那麼多年以後,真的會懷念當初的時光。另外,原本打算一篇完結,但是因為多了很多我臨時想到的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也就突然爆字數了,打算分成上、下兩篇即可,運氣真的非常差的話,就上、中、下吧。總之,這是篇半惡搞半認真的故事,接下來可能會嚴肅那麼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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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回應

宅衛軍
上頭的鍵盤,洗澡用的叫沙威隆
2017-04-24 17:21:46
十六夜郎
2017-04-24 23:32:23
不能吃的咖哩香蕉
小時候住臺南鄉下,隔了兩片田的鄰居家裡就是做沙威瑪養殖場的。
還記得那邊的沙威瑪不太怕人,不知道是被養殖飼料搞得身體壞掉了還是怎樣的,被人怎麼樣都沒有反應,沒有這篇文章裡的生氣。
我和朋友放學之後都會去那位鄰居家裡玩,那位鄰居很好客,都會請我們吃自家養的沙威瑪。那時候還不知道不傷到牠的核牠是不會死掉的,只覺得鄰居人很好。
有次在他家後院跟沙威瑪玩,拿著樹枝逗著他,結果一不小心戳著了他,肉不太硬一戳就進去了,結果那隻沙威瑪就死掉了。
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爸發現我做的好事之後,被藤條抽打的熱辣痛楚。
2017-04-24 17:56:21
十六夜郎
我打算接下來的故事剛好就是要講一些關於養殖場的事情
我想野生和養殖的差異就是馴化吧,人被長期關在一個地方,性格也會變得溫順起來的感覺
還好鄰居沒有因為沙威瑪的死亡而對你多加責怪
2017-04-24 23:34:04
蛤我在這裡
我很餓 真的
2017-04-24 18:28:10
十六夜郎
記得去買吃的
2017-04-24 23:32:39
消失的月亮(~I am God~)
下次要寫R20嗎?!(被揍
2017-04-25 09:22:07
十六夜郎
[e7]
2017-05-04 13:28:31
天樞D奧古斯特布麗
一種難以忘懷的年代記事。。。。。。
2017-05-04 11:03:50
十六夜郎
感謝回應 那是我們曾共同生存的年代
2017-05-04 13:2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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