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豔藍玫瑰冠冕披戴在亞麻金卷髮梳妝的髮髻上,身穿沁涼水色婚紗禮服的尤珍妮,宛如全幅巧奪天工的刺繡。與其一同待在新娘準備室的紅髮詩緹菈,望著妝扮典雅的閨蜜不禁發出柔聲讚嘆:「簡直是女神的金蘋果!」
尤珍妮聽聞身旁好友的讚美,映照在儀容鏡裡的她笑意盈滿脣形。從來都知道無論實際情況如何,詩緹菈會盡最大力量支持自己,因為她們對於彼此的事情坦誠以待。遙想那場彷彿隔半世紀之久的大學畢業舞會,她們姐妹淘情誼剛起步時不甚順利,期間歷經些許波折,所幸兩人最終敞開心扉相互接納成為密友。而一切緣由是窗外那名正將寶藍色法拉利停靠在指定場域的男性所導致,一頭象牙金的捲髮與一雙冰藍色的眼眸。酷愛銀白系西裝打扮,每回登場之時,總有種獨領風騷的迷人氣勢。
雷倫佐取下墨鏡時,銳利目光正掃向新娘準備室面向外景的玻璃窗。陶醉在回想往事的尤珍妮察覺對方視線,驚訝地立即做出小幅度閃避。真是恐怖。她從來都不明白為什麼詩緹菈會跟這名男子變成相好。
畢業舞會過後,詩緹菈明明為躲避雷倫佐才踉蹌地從現場逃離,儘管會後她努力試圖詢問發生何故,紅髮女性也從來不願說明清楚。原以為兩人可能發展的友誼就要化作泡沫,但尤珍妮發現詩緹菈其實很寂寞,她既想要迴避自己針對雷倫佐所提的疑問,卻又殷切希望能享受自己給予的關懷。詩緹菈有部分難言之隱,若成為朋友必須保持一定程度的界線。雖然身為彼此的閨蜜,於情感上無法完全接受此點糾結,然而紅髮女性確實對自己所抱持的心態是熾熱且誠實。所以尤珍妮決定就這樣友愛,繼續作為彼此最重要的知己。
她猶記得第一次注意詩緹菈時,拓印在心中那頭柔軟鮮麗的紅髮。嬌豔大理花綻放得過分光燦令其他花卉相形失色,優雅外貌及儀態、言談充分顯露聰慧,還有詩緹蘭瓦蒂這富有古典氣息的別緻名字,霎時十分盼望可以認識這位同儕。儘管大多數時候她總獨來獨往,尤珍妮還是不停暗中觀察著對方動態。人一旦遇到心儀的人事物容易愛不釋手。等到終於有機會能主動攀談,接著變成意氣相投的手帕之交實在太美好。
舞會那夜雷倫佐到底實際向詩緹菈說什麼,後來又發生什麼事,尤珍妮完全沒有頭緒。她只知道詩緹菈有陣子像受傷動物般容易打草驚蛇,尤其是兩人決議外租套房不久的那段期間。例如那瓶作為禮物被擺放在門廊的名牌香水,怎麼好友瞥見後臉色變得相當慘淡。偶爾午夜她還會電話聯絡不明人士,徬徨無措的模樣教人看了好生心疼。
尤珍妮對雷倫佐的印象不佳。
沙發酒吧裡他對詩緹菈說出那段帶有惡意的話語,不巧她還是聽進了部分內容。未料現在兩人居然偕同作伙,她曾經向詩緹菈的親兄弟史考賓提過此事。「我知道了。」史考賓冷漠回覆的撲克臉沒有顯現任何一絲情感,宛若姊姊的事與自己毫不相干。
亞麻金與藍玫瑰相互輝映出燦亮對比。尤珍妮再度確認整理好玫瑰花團錦簇的婚紗頭飾,於是緩緩提起水色禮服的裙襬,讓被指名擔任儐相的詩緹菈配合自己的步調移動,迎接即將開啟自己幸福之門的紅毯。
她掩飾不住內心雀躍。命中注定的新郎倌昆廷,是某次與詩緹菈姊弟旅行法國馬賽城時邂逅的對象,亦是史考賓任職機關處的前輩。由於對話投機一拍即合,倆人很快就沉浸在戀愛甘甜的滋味。如今未來伴侶正西裝筆挺佇立在教堂宣誓臺前,他們將在神父見證與眾人祝福下攜手共度美麗人生。
由衷希望身後以伴娘身分出席的閨蜜也能得到幸福。尤珍妮每回踏出一步,湛藍色高跟鞋跟的叩響聲就應答思緒一次。她不經意將目光投向紅毯走道兩旁前來觀禮的人群,金髮雷倫佐不在其列。
詩緹菈與雷倫佐,乍看之下似乎很登對,卻有種文字難以形容的異樣感攙雜其間。
紅髮密友的父母感情不睦──
不,沒事。
尤珍妮遏止自己繼續不具意義的胡思亂想。她正眼面對身材挺拔的昆廷,新人倆相互點頭致意後,聆聽神父宣佈結婚誓言,表白互許終生並交換藍寶石結婚戒指,以甜蜜親吻誓約,眾人旋即熱烈掌聲恭賀。稍後所有觀禮人士紛紛離開禮堂,各自佇立於大門階梯兩側,等待新郎以公主抱舉起新娘於禮門前拋出捧花。
象徵新人交棒祝福的玫瑰捧花。尤珍妮確認詩緹菈就定位後才拋出自己的祝福,那束新娘捧花拋物線正飛翔於天際,掠過了前排爭相搶奪的親友們,飛越了神色從容的詩緹蘭瓦蒂,不偏不倚卻落在方才並未出席婚禮的雷倫佐手中。
尤珍妮愕然,但見雷倫佐戴回墨鏡的五官似乎露出微笑,抬起穿著銀白絲綢西裝與勞力士金錶的手腕,作勢將花束置於鼻尖輕觸,惹來週遭女性齊聲尖叫。她即使心裡尷尬也只能作罷。「希望這名男子真能為詩緹菈帶來幸福。」然而內心卻輪轉起史考賓嚴肅的臉孔,還有他一反常態那不大關心姊姊的冷淡。尤珍妮雖感覺困惑,仍視場合暫時壓下心中幾絲疑慮,並與昆廷倆返回禮堂繼續著手落幕她們的終生大事。
目送新人倆返回禮堂,賓客人潮亦漸趨消退,準備前往婚宴地點。雷倫佐領著詩緹菈走向泊車的地方預備載她去程,手中卻不見剛才接住的祝福花束。詩緹菈耐不住好奇心詢問起花束去處,雷倫佐聽聞僅只一聲沉笑,沒有立刻回答。
「妳想要嗎?」方才人潮緩慢散去時,有位陌生女客向他討花束,就順手送給對方。聽聞金髮男性如此回應的詩緹菈,粉嫩面頰上透露了可惜,而銀白西裝的男子自顧自替紅髮美女開啟副駕駛座的車門並授意其就座,接著自行繞回駕駛座上,轉動車鑰匙啟動寶藍色法拉利的引擎,移動排檔後踩油門,揚長而去。
飛揚沙塵隱沒了被棄置在垃圾堆裡的玫瑰花束,原本鮮豔欲滴的生命早已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