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是一門藝術,用字的精確與否,常常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如今網(wǎng)路發(fā)達,資訊傳遞快速,流行用語與無理頭的造詞,往往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大多數(shù)的人,不會在意這些字詞的原意,畢竟那些東西複雜而無趣,文字學長年高居「助眠」排行榜前幾名,不是沒有原因的。
文字會進化、會改變,尤其是罵人的話,髒話往往隨著時代推陳出新,強調(diào)沒有最髒、只有更髒,在這嘴炮風行的年頭,人們的腦中不常駐個幾個段子,難保不被口水淹沒,特別是網(wǎng)路世界,模糊的界線和隱密的身分,讓人們探討文字的慾望大開,屢屢開發(fā)出令人意想不到的難聽用語,從基本的問候長輩開始,到讓你的姊姊妹妹懷孕,總之,髒話即時的將健康教育與文學連結(jié),締造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風行全球、歷久不衰的「幹」。
總之,嘴炮似乎成了全民運動,人們崇拜網(wǎng)路嘴神,從仇女到統(tǒng)獨,人們很理所當然地替他人貼上標籤,某某人是XXX,或女人都是XX,宅男就是一群XX,反正不嘴不快,酸了暢快。
嘴炮與酸人是人之常情,但要嘴的好又嘴的有文化就很困難了,大多數(shù)的人,只停留在重複迴圈的酸話,並不會多在意這些詞彙,過去朝堂上,我們很難想像一群高官們,互嘴的模樣,這些話大部分都遺失了,畢竟說出來有失身分,史官們的天下事可不包含這些八卦。
武周時代,在那一片肅殺的政治氛圍中,多說多錯,少說少錯成為標準的為官教條,但總有人異軍突起,這人是一位小小郎中元一。
此人特愛嘴炮,嘴的人牙癢癢,但又找不到痛腳,當時一位叫孔魯丘的人當上了拾遺,孔拾遺是軍人出身,時人稱他為「外軍主帥」,意思是追捧魯拾遺曾經(jīng)為將的身分,魯拾遺聽罷喜上眉梢,不過這位元一到很不給面子,直說了這魯拾遺是「鶖入鳳池」,鶖是一種普通水鳥,這句話意思是說,魯拾遺不過就是一隻普通的水鳥,跑入了鳳凰棲息的池子。
這句話傳到了大街小巷,讓魯拾遺為之羞赧。但元一的嘴炮還沒完,沒多久他又嘴上了另一個人,當時的鳳閣侍郎身分高貴,有兩位官員蘇味道、王方慶同時升遷至此,兩人都是一時俊傑,但元一卻說「蘇九月得霜鷹,王十月被凍蠅」,意思是蘇味道像是九月俊捷的蒼鷹,而王方慶不過是十月份被凍傷的蒼蠅。這一嘴不得了,他獨特又充滿個性的酸人,意外的讓武則天為之讚賞,當時沒有Ptt,仇女還不盛行,也不會有人寄站內(nèi)信,元一憑著他充滿文藝氣息的酸功,奪得朝野一致追捧。
不久,這門自走砲再度發(fā)功,他這次挑戰(zhàn)的對象更勝以往,當時權傾一時武懿宗出征失利,元一直接在朝堂上,活力十足的與武懿宗互嘴了起來。
時早朝剛開,沒睡飽的、正要睡的、準備翹班的大小官員們?nèi)壕垡惶茫瑖^者甚多,元一冷哼的一聲,連拱手也懶了,直說「長弓度短箭,蜀馬臨堦騙。」不讀書的武懿宗,摸著小腦袋搞了半天才知被罵,隨即回嘴「此話何意?敢罵本王!」
元一從容的一個昂首「長弓度短箭,意即王雖為王,但容貌醜鄙,狀似長弓,歪斜無比,形似短箭,又短又賤」
武懿宗挨了重擊,這一嘴從他的外表到他的人格尊嚴都噴了個遍,他直瞪著這酸民,準備回罵。
「你這酸民,含血噴人!你......」
不等他的你字講完,元一氣定神閒,再回個兩句「甲仗縱拋卻,騎豬正南竄。」說罷,不急不徐,掀了盞菊花茶,笑咧咧的等著眾人膜拜。
武懿宗此時火大了,這粗人不講道理:「本王為大將,有馬,何來騎豬,你這斯胡說!」
「當然騎豬!騎豬夾豚走,夾著屁股要開溜。」元一再嘴,接著再補一句「你看,你這不是跑回長安了?哎呀,大王您的大軍怎麼沒跟著回來咧?」
武懿宗聽罷,氣頓於胸,找上姑媽武則天主持公道,沒料到這武則天倒樂的很,此事不了了之,元一嘴神之名不脛而走。
挑戰(zhàn)完武家BOSS後,元一閒來發(fā)慌,開始熱衷於替人取外號,納言婁師德高大且黝黑,他說這是「行轍方相」,意即會走路的棺材。
天官侍郎吉頊,走路昂首闊步,他說這是「望柳駱駝」。
殿中侍御史元本,皮膚黑而精瘦,他說這是「嶺南考典」,意即這人是南方來的野人,當時的嶺南多是少數(shù)民族,這元一好險不是活在現(xiàn)代,否則給他貼上幾個歧視原住民的標籤,沒準就準備丟官了。
一位外型粗胖的官員被他稱為「光錄掌膳」,意即這人是廚房來的,所以油膩膩的。看來元一倒是挺仇視胖子的。
支持胖子!支持宅男!元一下臺!
唐波若身為一代大員,元一管他叫「鬱屈蜀馬」,意思是嘲笑他跟蜀中來的馬一樣四肢短小。
名臣李昭德被他稱為「卒歲胡孫」,意思是滿周歲的猴子。
元一的事蹟不見於正史,但卻留在不少文人的文集中,這位一代嘴神風光無限,他替別人安了不少綽號,搞得武周朝堂駱駝、猴子的,各種動物應有盡有,而他呢?在身後人們也替他取了個綽號「逆流蝦蟆」,意思是嘲笑他的長相和矮小,冤冤相報沒完沒了。
意外的是當時朝中的人,對元一倒挺包容的,並沒有進行報復,三不五十大家嘴上個幾句,你罵我貓,我罵你猻,不提爹娘,不管男女,大家盡情發(fā)揮,創(chuàng)意無限。
文人場上,筆墨飛豪,爭的是文采,罵的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