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我的書房向窗外看去,左手邊有個廢棄的籃球場,因為社區的人想節省公費,所以便任它荒棄,不過這裡的孩子下課後都會聚集在那,幾個孩子王會各據山頭,玩著我看不懂得遊戲,社區的大人真的很有趣,他們不願意花錢整修球場,但願意讓自己的寶貝孩子在危險的廢棄地玩耍。
這個廢棄球場,旁邊是座小學,我每天都會去操場慢跑,扣掉下雨天、寫文章太累、書沒讀完、朋友外找,其實每個禮拜還是能擠出三天左右的運動時間。
社區有位高中女孩,她和男友就是在這球場認識的,他們在那結識、在那放煙火、在半夜時分偷偷談情說愛,最後在某個夏末的晚上選擇分開,他們一直都是在那座球場,人們來來去去,球場仍在那兒,它仍然荒涼。
偶爾也會有喝醉酒的人到那,不少女孩在那被騷擾過,入夜這裡只有兩盞路燈,其中一盞偶爾失靈。我那幾位玩到瘋掉的朋友,最近跑來我這串門子,美其名怕我無聊,實際上就是家裡管太多,所以跑來我這耳根子清淨。
一位自英國回來度假的好友,昨日興高采烈的和我分享他的收穫,他正在撰寫一篇有關玫瑰戰爭的文章,他說很少人注意到戰爭期間的農民動員問題,我覺得這是一個好問題,雖然我的英國史只是普普,但我知道許多人只注意貴族,卻忽略了普羅百姓的故事。
就這樣除了他的新發現,我們還聊了羅馬時代的文學,歐盟最新的能源政策跟最近的英國脫歐。
我就在充滿英式風味的步調中,度過了下午。
晚上,我們在球場散步,社區的孩子組成的隊伍跑來找我們玩,我那朋友一時興起,也找了那群趴在我宿舍當廢柴的朋友們加入,我除了傳球,其實沒多大貢獻,畢竟我是個懶得防守的傢伙,防守的動作很大,女孩子做起來會不自在,所以我就學起了火箭隊的大鬍子,眼神防守!
我想起了我一位朋友,他曾經是某國中的風雲人物,在那NBA爆紅的年代,他在球場的表現,總是吸引眾人的目光,他的運球華麗自在,得分能力強,防守頑強,特別的是他的鬥志旺盛,沒有籃球的日子,他是個十足的屁孩,一旦踏上球場,他就搖身一變,成了籃球的主宰。
在那中二病還沒盛行的年代,他始終用那高調且囂張的方式度過,他的青春就是籃球,籃球就是他的全部,我時常和他聊天,他總是對我說等他高中要加入校隊,要去拿HBL的冠軍。
我相信他做得到,除了個性。
他是班上的問題兒童,如果沒有我瘋狂放水,他被記過的次數大概可以寫滿一個黑板,然而就在他意氣風發的同時,命運開了他一個大玩笑。
他的膝蓋軟骨受傷了,因為長期缺乏保護,他的膝蓋磨損了,最後甚至引發韌帶撕裂傷,上了高中他仍然優秀,但已經無法和職業的身手相比了,他很失落,嘗試了很多方法,想重返巔峰,最後他還是失敗了,他沒有考上理想的大學。
國中三年級,他就停留在那兒了,他不願接受事實,也不願前進,他只想念那意氣風發的過去,他好想回到球場,只是現在的他連走路都可能造成膝蓋疼痛了。
上了大學我就再也沒見到他了,他就這樣完全失去了消息,我曉得他的故事已經告一段落,未來還有沒有序章,要看他願不願脫下球衣,做個平凡人有時候是最困難的。
日本職棒巨星清原河博,是我父母那個時代的巨星,他在吸毒被捕時,坦言實在無法適應不受注目的寂寞,這種心情我了解,對一個總是奮鬥在球場的男孩而言,他實在不該這麼早離開才對。
那傢伙被命運打倒了。
很多人這麼說著,但我覺得他只是在沉澱自己,收拾好過去的心情,或許他會花上幾年的時間,但總有一天他會走出來,去尋找另一個舞臺,用你的雙眼看世界,這是何等困難的事,因為我們都被賦予了價值,但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們,我們身上的價碼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因為愛自己永遠是最困難的。
我就在那廢棄球場,思考這些事,順便雷一下隊友,強迫被打敗的孩子幫忙跑腿,隨著比賽進入尾聲,我祝福那位沉潛的遠方友人,即使不在球場了,你仍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