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我不知道自己發什麼瘋,明明傳訊息給醉之就好了,我卻一直刷Line還有FB想看看有沒有老師拍團體照上傳網路,就只為了醉之可能會有我從未見過的笑容在臉上。
然後我想到一個人,雖然有加她好友,但我都不會進去看,卻為了醉之點入從沒點過的個人頁面。這麼一看果然有收穫,即使班導不能用FB,但是她先生有貼出一張照片特別感謝學校的老師們去探望她。
看醉之微紅紅的臉頰,是喝酒了嗎?
這複雜的感覺很難受。
我希望跟醉之拉近距離,可是從那天以後……是否在悄悄的,遠離了?
最後一次跟爸媽還有哥坐在一起吃飯,我下意識逃避這家店是我從小時候就很常來的地方。雖然三樓的兒童遊樂區收了,但旁邊架子上也多出不少免費讓人翻閱的老舊漫畫及書刊。
這頓飯很安靜,就像是大家以前都在沉思回家後是不是要出去或者睡個午覺。爸是第一個放下湯匙的人,他卻還剩下一半的飯沒吃完,爸看著我、然後看著身旁陪自己走過四分之一個世紀的女人,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老媽很安靜,沒有把手抽回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僅只是放下自己手上的湯匙。就像是堅定的情誼被他們握住,然後緩緩鬆開……我已經忘了爸說什麼,只知道他要我放下心,也順道解釋為什麼不一開始讓我知道,而是讓哥一直傳話給我,我玩著盤子裡的香菇,爸爸的聲音在耳邊迴盪,就像心裡空了個洞,我低下頭。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醉之的聲音在我腦中閃過,我看著爸爸的臉想像醉之她父親的臉孔。當初她被斷絕關係時也是吃著飯、冷冷靜靜的,如死刑場中的死寂,向人宣告這段關係的結束,然後劈下斧頭斬斷的嗎?
母親握緊我的手,我瞥過頭。
然後這是父親最後一次擁抱我,他離開位子來到我旁邊,給我一個厚實的擁抱,說這不是結束而是新開始,正如他和母親,不應該被婚姻綁住而該在之後為自己的人生尋找另個開始,我不知道這是他過去那些日子裡終於想的藉口還是真心話,爸爸拍拍我的背部。
吃完飯回到家,屬於爸媽的主臥室只留下搬不走的大型傢俱。
我靠著牆壁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曾有人居住的氣息消失了,我想哭但是眼淚卡住,空蕩的房間正是他們的愛情,本來被填滿滿的心空了。裡頭原先有的東西像是雜物被倒掉,或者說如自由的鳥兒飛走了,不會再回來。
主臥室讓給了老哥,而老哥要我搬到他原本的房間;因為我的房間是家中最小的,他認為可以清出來作其它用圖,反正老哥說會幫我搬東西,我也就換到他房間去,那張床還是躺了兩天後才發現原來我以前的床是真的很小。
老哥原本的房間本來偏冷,爸媽為了讓我換過去不會冷到已經先找人重新裝潢過,所以冷調的房間回溫了,爸媽說這是希望還是夫妻時能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直到他們都把東西全部寄回自己的地方,而老哥送老媽回去老家後,那夜晚我才終於哭了。再溫暖再舒適的床,心裡少了一塊還是一塊,有什麼辦法能將它填補?
這些日子,就像是醉之要給我時間冷靜。
她跟我突然又拉開好長的距離,我也因為爸媽的事情所以沒心情找她。突然發現這種心空空的感覺很討厭、很讓人煩惱,但煩惱卻像是吹過洞的風,根本抓不住自己煩惱的是什麼。
「妳最近氣色不是普通的差。」
這是白無給我的評語。
我知道再這樣下去不行,卻也想不出該怎麼振作。我以為自己可以撐過這段日子,結果在爸媽真的離婚後,我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如行屍走肉,雖然看到醉之還是會偶爾發花癡,卻好像有條線被抽掉,空空蕩蕩的。
我以為他們離婚對我沒任何影響。
「學姐。」
我睜開眼睛,這些日子我都是上課聽課、下課趴著睡覺,中午吃完飯後也趴著睡,除非白無有特別來找我,不然我不會過去找他。
「老師要我確認一下晚上要去吃燒肉的人數。」
「啊……」
像是從夢清醒一樣,原來已經平安夜了嗎?我卻完全沒有這些日子的深刻印象,雖然一開始很期待能夠去吃燒肉,但現在這樣去了只會破壞氣氛吧?所以我搖頭了,「跟以前的朋友臨時有約,去不了了。」
「這樣啊……好可惜,如果學姐想去的話隨時可以跟我連絡喔。」班長知道後寫了寫單子,我看著她把單子交給醉之,醉之本來笑著跟學弟妹聊天,在看到單子時瞬間蹙起眉看來這方向,而我則低下頭繼續趴著睡覺。
晚自習下課大家幾乎都是狂奔出去,我慢慢收拾書包要出去時看見白無在外面等我,老實說我有時滿喜歡這傢伙的。因為他不多話,一開始相處時沒聊天可能會有些尷尬,可是熟了會發現這傢伙是屬於安靜的人,所以沒話題時他是不會特別硬要炒熱氣氛。
我回頭瞥了眼關上燈的走廊,黑漆漆的,想起之前有人在廁所上吊。
那位七班的同學如果還活著,不知道會怎麼過聖誕呢……
「你有特別計畫嗎?」
「溜冰吧,我很喜歡在這種日子去溜冰場,特別有氣氛。」
「溜冰啊……」
知道他的興趣是溜冰我不意外,意外的是他所謂的溜冰不是穿上輪子就滑來滑去的那個,而是真的在冰上、穿底部是刀鞋的那種室內溜冰場。
「妳的手機響了。」
「我知道。」
看了眼號碼是醉之,我沒有接起來。他見我這反應很不是滿意,「我記得妳之前說過妳們班今天有活動,不去嗎?我覺得妳可以去看看,搞不好可以轉換心情之類的。」
「我了解我自己。」
我只這麼說著,等電話停後將手機收回口袋。
路上的行人比往常還多,幾乎多半都是成群結隊走在一起。家人、朋友、愛人,或者跟我一樣的人,每個人都是擦肩而過,晚上天氣真的有變冷,但呼出的二氧化碳至少沒變白氣。
閃爍的燈光與熱情的人龍,平常走的路都被一堆要參加聖誕前晚會的人潮擠爆。我認為一定有人把聖誕節誤記成今天,班上那些要吃燒肉的人應該都已經集合了……不知道爸媽會不會過節?雖然依照他們的個性是不會吧。
這次的聖誕節日子不錯,是星期六;所以星期五的平安夜真的塞爆了。
我回到家時不意外只有自己一個人,本來老哥是打算帶我這顆電燈泡跟尹涵姐去看電影,不過我推說要跟班上的人出去吃燒肉,事實上是自己一個人回到家安安靜靜待著。
醉之又打來了,有好幾通。
我感到諷刺一笑,明明一開始說要改變的是她,結果改什麼?距離越拉越遠,在我最需要人陪時她跑哪了?雖然知道根本不能怪她,但我只想單方面的責怪,將這些只屬於我的事情全推到另個無關的人身上,彷彿心裡鬆了口氣,終於能喘口氣。
我盯著床頭旁的鬧鐘,八點、八點半、九點、九點半……鬧鐘滴答滴答走過,當我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快接近十一點。
這安靜到冷漠的家讓我害怕。
隨手抓起一件外套我就出去了,但是我不知道去哪裡,乾脆任由自己的腳亂走,走到了常等車的大型公車站,再過去一點的地方正舉辦演唱會,鬧哄哄的聲響像張牙舞爪的野獸襲來,但人潮卻不停往那走去,我感到害怕開始往回走。
突然對這地方好陌生。
當時在古街的感覺又上來了,我咬緊牙要自己別慌亂,因為這裡是我認得的地方,但心裡緊閉的恐懼終於還是溢出來,如果我再不離開這裡,感覺心裡會留下一灘噁心的黏油。
哥哥應該跟尹涵姐看完電影去約會了;白無會不會還再溜冰?醉之他們可能還再吃燒肉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控什麼,溢出的情感就像突然降下的大雨,雙手根本抓不住任何的水滴,我靠著牆低下頭,緊閉的雙眼終究擠出了淚。
難堪死了,卻止不住。
好希望時間能暫停。
「喂,妳不是那個白子晴嗎?」
我聽見有人呼喚我的聲音,耳熟但是陌生,努力抹掉眼眶上模糊的淚,看見了好幾個人站在我面前,領頭的女生歪頭看我,「妳哭什麼?是被人甩了喔?呵呵——」
我咬緊牙,眼前的女生——
「嚴謹,妳信不信自己再說任何一句話,我就把妳頭髮扯下來。」
那女生,就是搶走我喜歡的男生的女孩;然後也因為她,我高二時遭受霸凌。
「奇怪,人家好聲好氣跟妳說話,野蠻人才會動不動開口就說打吧!」
這聲音我就不認得了,應該是她上大學後認識的新朋友,心情已經夠糟糕甚至控制不住了,我不想再跟他們有任何牽扯打算調頭走人卻被另個人堵住,他不懷好意笑著,「剛剛嚴妹妹問話妳還沒回答啊。」
「我跟你們無話可說。」我把眼淚又擦掉一次。
「都怕到哭了。」
他們笑了。
「嚴謹……別欺負子晴了,走吧,再不走妳要看的演唱會要開始了。」
我聽見那聲音一愣,看過去他還真的在那——熟悉的黑瞳、熟悉的短髮,貌似長高了些,那聲音比高中時還要低沉了些卻有種磁性。
高子殤、高子殤——梓殤的心、微風的情。
那些曾經的事情跑過我的腦海裡,高子殤看著我;我看著他。
就好像以前,以前我們的角色互看時一樣——
梓殤的心,是他;微風的情,是我。
我是微風,他是梓殤。
我是心,而他是情。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