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引用自此
室內室外的數盞煤氣燈,它們就像是彼此串通好一般,忽然全數熄滅了;那是如此地奇異──火光並未逐漸減弱或搖曳閃爍,僅一眨眼的工夫就被黑暗給吞噬了。路西歐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頓時緊張起來。他在一片漆黑中揮舞著手掌,卻連點朦朧的輪廓都看不到,也看不到盤踞著複雜儀器的金屬管路,更看不到墜鍊中伊人的模樣,什麼也看不見。
周遭一片寂靜,路西歐耳裡只有自己叫喊的回響;儘管愛爾梅希亞的身軀就近在呎尺,彼此間的訊號卻不斷被干擾,頓時間變得再也連不到。
十分鐘過了──也許是二十分鐘或更久,路西歐站在同樣地方,連根指頭都沒膽顫動,他就像打瞌睡一般呆滯麻痺,茫然若失。路西歐原本猜測這種不尋常的狀況,可能是女刺客的把戲,但狀況發生變化後,便一次也未曾來襲。
原先的黑暗仍籠罩著路西歐,仍是那麼的深不可測,卻連一絲細微至極的殺意都偵測不到。愈是如此,路西歐額頭冒起的汗珠就愈發斗大,血管中衝撞竄流的液體也就愈激烈。
這濃得化不開的、無邊無際,猶如虛無的黑暗,幾乎已攫住他的心思,使路西歐的思緒漸漸從現實抽離出,整個人就要浸入這暗夜的渠道中。路西歐開始產生了時間越變越慢,已至於完全停頓的感受;但相對的,他腦中反而更加混亂,不斷地翻騰滾動,到最後他終於受不了這種靜止的狀態,握緊了拳頭,往空氣中揮舞。
忽然,路西歐看到眼前上方有一抹長條型灰色,有一點反光。
「噢!──那一定是愛爾梅希亞賜予我的曙光!我感到那一定是曙光,脫離這困境的指引,我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感覺得到。」路西歐興奮急切地叫道,一邊舉起胸前的墜鍊,試圖藉由金屬反光的間隔長短,向那光芒所在打出幾個傳遞信息的暗號。
那點反光不斷地放大接近,最後路西歐終於看清楚了,那不是什麼曙光,更不是傳遞思念的暗號,而是一把奪命利刃。
倏地,女刺客化作一支俯衝的箭矢,從空中朝路西歐飛襲而來。路西歐憑藉優異的反射神經閃躲,一個側滾便躲開了第一擊,而刀刃碰撞金屬地面的火花激濺,竟遮蔽住了他的視線,使他對連袂而來攻擊毫無防備,腹部硬生生地吃下了一記猛烈踢擊。
路西歐忍著內臟扭曲的痛楚,伸手往那隻該死的腳踝抓去,卻只撈到一團黑得嚇人的空氣。他沮喪地大聲呻吟,咬著牙齒叫喊咒罵。
「你能避開我的腳?我認為你連我的影子都捕捉不到!」這是路西歐遊走於大陸各地時老愛掛在嘴邊的話語,尤其是碰上想找他麻煩的無賴時。
雖然有時略顯魯莽輕率,但至少在過去,從沒有人可以輕視路西歐的爆發力。與他剛猛無匹的武藝相配合的是他柔軟的筋骨,與不陷於桎梏的靈活想法,這些更能巧妙地幫助他將眼前對手給撂倒。
但令人感到挫折的是,他今天遇到了一道難以跨越的高牆。別說要避開那毫無預兆的蹴擊了,他可是連對手的影子都看不到。
「喔,這真是妙透了,妙透了!」路西歐以自嘲的方式排解著憤怒的情緒,他狂亂地拼命想,決心無論如何都得要找到突破困境的線索。
路西歐閉上眼睛,什麼也看不見時睜開眼睛也無用武之地。他開始想像這片詭譎的黑暗就像怪物一般,呲牙裂嘴地埋伏著,牠待時機成熟便會一口咬住他,隨後囫圇吞嚥下肚……
「還不是時候,忍住。」路西歐的思緒又有如脫韁野馬般,四處東奔西竄,他很清楚自己在胡說八道,卻還是告訴自己,「稍有不慎便會被攫住,被攫住……」
「現在你快要死了!」一段傳遞警告的文字,忽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他分不清這究竟是真實發生的,還是自己精神錯亂產生的幻想。
「誰說我會死?」路西歐無言地向腦內嘶吼一聲,而那行文字就像是呼應想法一般,竟化為一道斜劈而下的落雷。
直覺叫他在此刻睜開雙眼,果不其然,他的雙眸清楚地看見了女刺客原本化在暗夜中的形體,雙手挾著散發雷光的雙刃,從空中疾墜衝下。
他身形一晃,避過了勢不可擋的鋒芒,隨後紮實地踢中對方。聲音沉悶得像是被什麼給包覆住,看來這腳是踢在骨頭上了。那女刺客倒也很能忍,武器都掉在地上了,卻一聲也未吭。
「任憑妳的妖術再厲害,蒙蔽得過我的視覺,卻蒙蔽不了我的戰鬥神經。」
路西歐伸手一搆,想把這場惡鬥給親手了結。他卻被另一把刀刃的皎潔無暇給迷惑了,竟遲滯了一會兒。白刀子可不會錯過良機,迅速地在路西歐身上穿進穿出,就像沾染了鮮血的銀月,化為不祥的赤色之月。
路西歐倒臥在地,而眼前那單調惱人,濃得使他看不見自己的黑暗竟逐漸被驅散。他心想著,這種程度的傷害還只是小菜一疊,準備撐起鮮血淋漓的狼狽身軀。
「放……鬆……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奇妙的聲音再度響起,不帶有任何敵意地冒出,極為自然地揉合入路西歐那疲弱不振的靈魂當中。一點微弱的光,一線陽光,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那細緻柔和的光線舒緩地撫慰著他。
就在此時,積累在眼皮上的異樣沉重感無預警地來襲,傷口帶來的強烈痛楚也漸漸地變得柔和、舒緩,路西歐的血液似乎安穩了下來,很快地他就放任眼睛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