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幢幾十年的老厝,三層樓高的透天裡,住著祖母、父親、弟弟和我。
除此之外沒有別人。
不過我還記得原本這裡還住著母親和大哥,母親體弱多病可是非常美麗,誰也看不出她已經是三個兒子的媽──我會這麼說不是因為她是我的母親,而是母親真的很美,像是故事書裡面的精靈一樣,身材纖細窈窕,皮膚像是白雪,歲月似乎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鄰居都說她是個美人。
可是有一天母親突然從年幼的我們身邊消失了,父親說母親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時候父親的手中抓著像是人手的東西在啃,那是隻美麗蒼白的手,很像是母親的手,可是我不敢問是不是。
我記得那年大哥九歲、我五歲,弟弟才一個月大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奶娃兒,在父親啃著不知道是不是母親的人手時,大哥一直追問母親去哪了,讓父親覺得很厭煩,父親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對勁,我跟大哥說不要問了,我們去旁邊玩,可大哥只是一直問、一直問,他向來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
隔天大哥就不見了,父親說大哥也去了很遠的地方。
我知道不是這樣,我知道大哥是被父親吃掉了,可是我什麼也不敢說。
祖母很慈祥,可或許是有些老糊塗了,對於父親漏洞百出的說詞從來沒有任何懷疑,不知道她的兒媳婦還有她的長孫正是被她兒子吃掉的。
在我十六歲生日的那天晚上,父親不知道為什麼來到了我的房間裡,看著父親蓄著絡腮鬍的臉,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有點害怕。
父親說我長得很像母親特別是眼睛,父親粗糙的大手撫摸著我的臉,我感到恐懼卻沒有閃躲,後來的事情我記不太清楚,只覺得一切都裂成了碎片,身體很痛可是我沒有叫,弟弟的房間就在隔壁,如果我叫了吵醒睡夢中的弟弟,讓他看到的話──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我不希望他和大哥一樣「消失」。
那之後父親和我之間就多了一層扭曲的關係,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卻不知道有誰可以幫我──父親吃了母親和大哥都沒有任何事情了,像我這樣的小事,又該向誰去申訴呢?
法律允許丈夫有權任意處置自己的妻子兒女,這件事情是在我上了學之後才了解的,所以我什麼也作不了,除非等到我二十歲成年,我才有辦法不受父親的箝制,可是我離開了弟弟要怎麼辦?
所以即使已經過了二十歲,我還是留在家中,我的房間在二樓,有天半夜我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肚子很餓從睡夢中醒來,便決定下樓去找東西吃,大概是太大聲了,房間在隔壁的弟弟也醒來了,他說他也想吃東西要跟我一起去。
我叮嚀他小心一點別吵醒父親,以免被憤怒的父親吃掉──父親不喜歡我們大半夜還不睡,不管理由是什麼,我告訴過弟弟母親和大哥的事情,所以他點了點頭表示瞭解。
我們一起下了樓摸黑到餐廳找東西吃,因為怕被父親發現所以我們不敢開大燈只開了小燈,弟弟的動作比我快,他很快就找到了兩盤食物,並且遞了一盤給我。
盤子裡面裝著炒飯,炒飯上面還放著一塊肉,看起來像是雞肉。我們便一起坐在餐桌旁用餐,吃到一半時,祖母突然出現了,我們嚇了一大跳。
「這麼晚了怎麼還下來吃東西?」祖母如此問道,卻沒有多加探詢而是走進了洗手間,大概只是起來上廁所吧。
這才讓我鬆了一口氣,但吃著吃著卻覺得口中的肉有些古怪。
「這是什麼肉啊?」感覺不像是雞肉,想到父親的食人癖,突然有些食不下嚥。
「這是鵝肉啊,」弟弟這麼回答,「我剛剛才從烤鵝上面撕下來的。」
這口感怎麼可能是鵝肉!騙我沒吃過鵝肉啊!更何況父親又不喜歡吃鵝,那鵝肉是誰買的?
心中有種非常古怪的感覺,我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打開燈再說。
然後我看見了餐桌上面有一大盤燒烤的肉,雖然切成一塊塊的,但是依稀可以分辨得出來是人的頭顱、身體和手腳,頭顱上面的捲髮和鬍子沒有去掉,我一眼就認出那是父親。
我驚叫了一聲,然後緊接著就把剛剛吃下了炒飯和肉都吐了出來。
「哥,你怎麼了?」弟弟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關心,我卻覺得非常害怕。
「父親死了你不開心嗎?我知道喔!」像是歌唱般的歡快音調,弟弟似乎心情很好,「父親半夜去找你是做什麼事情。」
弟弟拿了紙巾擦了擦我的嘴角,我沒有移動,因為在他的眼中我看見了和父親一樣的瘋狂,「父親看起來很愉快,可是哥哥美麗的臉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現在沒有父親了,所以哥哥就是我一個人的了吧?」
這一定只是夢而已,這一定只是夢而已!我如此告訴自己,映入眼簾的卻只有弟弟帶著癲狂的笑臉。
這是個瘋狂的世界,如果保持清醒反而會更痛苦,所以是不是清醒的我才是不正常的呢?
作者碎碎唸:
原本這篇打算昨天貼出,不過因為寫了別的文章,所以順延一天。
慎入的理由雖然不是因為BL,但標題還是註明一下,以免有人誤觸(?)雷區。
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把這篇貼出,短期應該不會有新篇,因為風某已經沒有存稿了。
總之還是請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