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鬼王擊墜篇（13）
「嗯、嗯，對，她沒回來，有沒有方法能知道位置？」
『當然沒有！我又沒監視她，妳要負責找到她喔?！?/font>
「反正一定是放棄回學校了吧，幫我去教室問問看?！?/font>
『不可能啦，落葉學妹從來沒放棄過，說不定亂晃到哪個巷子裡去了？』
「會嗎？蒙眼布的材質還算透，再怎麼樣也能回來才對……」琉衣子抱著臉頰苦惱，不知不覺已經來到黃豆銅像面前，就在這個時，草皮的方向傳來小孩們驚訝的歡呼。
晃眼過去，有個焰色秀髮的少女正在綠遊草皮上奔跑，眼看就要撞上大樹，然後她右腳一蹬，縮身凝聚氣力後展腿長跳，踩踏著樹幹垂直攀跑，長如狼背鬃的後髮隨引力垂盪搖曳。
「哼呀！」少女費盡全力伸長手，手指勉強鉤握住粗枝，搖搖晃晃的爬上樹枝，差點沒跌下來。
「加油！大姐姐！」「就在上面一點點了！別再摔下來嘍！」
「嗯?！褂昧c點頭，她從蹲曲的姿態站起身，細長的手指穿過葉間，小心翼翼的拿取卡住的造型氣球（魔法吉祥物皮可大人！），然後輕快的一躍而下。
「別再弄飛嘍。」
「謝謝大姐姐！」「看不見還這麼厲害，太強了！」
被小孩團團圍住的她──就蒙著自己早上準備的眼帶，琉衣子不禁對眼前發生的事啞然止步，但讓她驚訝的不只如此，那位少女不一會便轉頭看過來，呆滯數秒後興奮的招招手。
「奶奶～這邊這邊！」
回以招手她應該看不到，所以琉衣子提起優柔的快步靠近。
「儂不是跟妳說，要在兩小時內回來嗎？」
「……！」
「太健忘了?！故值堆杆偾写蚵淙~的小腦袋，但她卻極其自然的偏頭閃躲，那動作就像是在出手之前就察覺了似的。
「對、對不起！再給一次機會、拜託！」
「妳先不要動?！?/font>
「喔、好？」
「唰──」的一聲，琉衣子在落葉陷入困惑的同時扯下眼帶，那雙眼睛緊緊閉著、長睫毛刷動、宛如鳳凰的焰羽翹立於在姣好臉蛋上，顯得更加高雅漂亮。
「……妳從最開始就閉著眼睛嗎？」
「呃！？一開始……有用眼睛，過了一會發覺這樣根本不算訓練！糟蹋了奶奶的苦心真的很對不起！」
「……」
「那個、您好像，沒有生氣？」
「妳怎麼知道？」
琉衣子刻意嚴厲的壓低聲線，不過，落葉只是搔搔臉頰、充滿朝氣的回答：
「嗯！因為沒能在奶奶身上嗅到不開心！」
她雙手抱拳，天真的露出笑容，這個瞬間，琉衣子總算知道孫女那句提問的意義。
『那、跟我比起來呢？』
小海跟她對練的時間這麼長，老早就發現了吧──這孩子無與倫比的才能。
「奶奶？」
「哼，看來妳牢牢記住儂說的話了，是時候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是！」
坐在靠廣場外圈的長椅，奶奶把飯糰遞給落葉，要求她在不張開眼睛的情況下吃完，掉一顆飯粒用藤條抽一下。
落葉很榮幸的獲得十九下。
「哪有掉在腿上也算的……」
「規則就是規則，再抱怨就乘以二?！?/font>
「嗚、原來學姐的教育是跟奶奶學來的！」
「沒意見的話，也是時候張開眼睛了，慢慢來，不然眼睛會刺痛?！?/font>
「嗯……嗯！然後呢，下一個訓練是什麼？」
「別急，妳先看看四周?！?/font>
落葉飛快的瀏覽廣場，不過很快就無聊了起來，不斷偷瞄沉穩養神的琉衣子。
「那個……」
「再三十秒?！?/font>
「二八、二九、三十！」
「現在，妳盯著車道看，用其他感官去捕捉草皮上的孩子們，告訴我，才妳交還氣球的那個孩子還在不在?！?/font>
「嘶……」
輕而緩的吸氣入口，由於靠近車道，連帶讓空氣有些混濁，但這並不足以影響味覺。帶點細沙的風、沾上青草味的塵埃，還有淡淡的喉音、呼吸、肌顫，情感。
落葉把嘗到的資訊轉移，用每一寸肌膚觸碰『風』在腦中重新解構『人』的氣味，組合成影像……
「嗯？」
奇怪的是，這並沒有像剛才一樣順利，她什麼也沒感覺到，於是落葉悄悄闔上眼睛，但立刻就被琉衣子敲了一下。
「奶奶？不閉眼睛沒辦法專注了?！?/font>
「妳必須打開視覺，才有訓練的意義?！?/font>
「難道……眼睛會干擾感官？」
「沒錯，妳上午學習到的，終究是緊急裝置，就像主力軍團尚健在國家，不會派後備軍團上戰場一樣?！?/font>
「知道了！」
落葉接著將腦袋放空，試著把注意力放在耳朵和舌頭，好不容易品味出廣場的輪廓，線條歪歪扭扭的簡易地圖逐漸向外繪製，可是──
「叭、叭──！」「……？！咳咳！」
腦袋宛如有條線被切斷，強烈的不適感不禁讓少女抱住喉嚨。
「繼續?！?/font>
「是！」
回想攀上樹木的感覺，落葉將視野縮成針孔，一切的專注力通通轉往──
「不可以移開注意！」
「但是、呃……這根本不可能！」
「那妳要放棄嗎？」
「不要！可是、嗯……該怎麼做？再這樣下去，好不容易才領悟的方法會、會像夢一樣消失的！」
「冷靜下來，這樣只會有反效果?！?/font>
「……對不起?！?/font>
無力的感覺湧上心頭，喉嚨瞬間發不出聲音，打從失去親情那一夜後，落葉就不曾感受到挫折……不、不一樣吧，對於自身的無能感到無地自容，這種挫敗可能是第一次。
落葉卡在某個瓶頸，身為武術家的琉衣子不可能沒注意到，她看似有些猶豫的偏斜眼珠，思索了十幾秒才柔和的開口：
「好吧，讓我們從頭開始，妳必須把視覺轉換成輔佐，閉上眼睛?！?/font>
封鎖視線，落葉拉著奶奶的手走了大約五分鐘。
「妳是怎麼使用感官的？開始，順道解釋妳的世界?！?/font>
「──繪製。」
菸味和混著成年人特有的商業香水味，西裝偶爾打磨玻璃、發出光滑的擦音。吐出舌頭的小狗呼喘、口水滴響鋁製底框，滾輪向兩邊打開，八節門鈴雖然大聲卻不刺耳，走出來的人提著沙啷沙啷的塑膠袋──
「午後的便利超商，門邊有兩個男人邊抽菸邊聊天，一個三十歲中後，常撫摸下巴的鬍渣，很瘦，大概有一陣子沒闔眼了，另一個人是他的上司，沒有頭髮，雖然沒鬍子但肚子很大，站得有點不耐煩了。然後那邊有條狗，套著項圈，透過玻璃在看著主人買東西?！?/font>
「呼嗯，繪製嗎？很有意思。」
「然後……該張開眼睛嗎？還是要描繪得更詳細？」
「不，暫時可以了，接下來給妳五秒，張開眼睛修正妳所繪製的世界?！?/font>
雖然不懂理由，落葉重啟視覺，白陽下的鮮明畫面和腦中的線稿傾刻間重疊，兩位男士的樣貌特徵基本上都對，只是眼睛得到的訊息更加鉅細靡遺，比如說，上司只是頭髮少而已，沒有禿。
「時間到，接著畫出店裡的樣子，盡可能詳細。」
「喔！」落葉一秒也沒有猶豫，閉上眼睛立刻開始描繪，透過視覺留下的背景，耳朵和舌頭捕捉到的資訊量比方才還要豐富了不少。
便利店結束後來到市場，隨便挑了一間店練習，但除了往來的人像變多之外、叫賣聲的干擾也非常大，落葉花了將近半小時才完成目標，接著又毫無休息的前往中段的店鋪，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就這樣沒了。
「姐姐、姐～姐？啾?！?/font>
「！？」
「終於醒了，真是的，只有耳朵這麼敏感?！?/font>
「這裡是……」淡淡的菸味滲入人工皮坐墊，引擎的震顫並不是很舒適，這大概是一臺不怎麼高檔的國產車──
「咕！痛痛痛……」
腦袋好像從中間被扯成好幾半，被扭轉似的鎮痛一口氣擴散至全身上下。
「果然還是開去醫院比較好嗎？」
「別擔心司機大哥，姐姐只是太疲勞了，謝謝你帶她回來，給您?！?/font>
「咦？！這、這麼多？」
「不多，大老遠跑這一趟辛苦您了?！?/font>
「如、如果還有需要搭車請打給我，請收下名片！」
落櫻把名片隨手塞到口袋，扶著姐姐的肩膀回到屋子裡。
「呼。」
「晚餐，隨時都可以開動喔？」
「好像……吃不下。」
「這可是重癥耶，今天的訓練這麼辛苦嗎？」
「不會呀！很有趣！但好像……用腦過度了。」
落葉說著說著，眼皮又悄悄闔上，小瞇了大約十秒，才揉揉眼睛準備起來吃晚餐。
「嗯？」窗外白陽打在桃木拼成的天花板，日式籠燈的金屬邊框反射彩光源，一如往常的晨間景象，落葉的腦袋卻不能理解狀況，拉開把半遮的窗簾拉開。
「……已經早上了？剛才不是在沙發上嗎？」
一閉上眼就醒不過來，到底是多累??？落葉無奈的想著，邊使用『繪製』熱絡腦袋，痛楚消失，還能把落櫻的可愛鼾聲盡收耳底，看來狀態完全回復了。
用抹布和撢子排解早起的無聊，等到落櫻醒來的時候，走到哪裡都能到看一閃一閃得晶光。
「奇怪，不小心走到漫畫的世界了嗎？」
「啊、落櫻！早餐很快就煮好嘍！」
「咦咦??？姐姐動了火爐嗎？危險啊！」
「鏘鏘！生蛋淋昨夜飯！加了很多甜甜的醬油，超好吃喔！」
「……嗯，姐姐吃吧，我煮個湯弄點別的?！?/font>
落櫻摸了一下碗，飯是熱的，幸好姐姐還會用微波爐，落櫻邊想邊鬆了口氣。
「真的嗎？太棒了！啊呣呣?！?/font>
「坐好再吃！真是的，像個小孩一樣?！?/font>
大口大口喝完濃湯，落葉邊哼歌邊換好衣服，本來打算自己先出發，經過客廳立刻被不滿的落櫻給訓斥了一頓。
「嗯～風好舒服！」
「如果客人真心這麼想，請每天利用落櫻客運～」
「可是啊，慢跑後再去練習，可以省去暖身的動作……」
「姐姐說了什麼嗎？（急剎）」
「呀??？從、從今以後都拜託妳了……」
「這才對嘛，那、今天要去學校嗎？」
「要去找賽斯！」
「那就……送妳去山莊門口？」
「嗯！」
落櫻理解的點點頭，單手翻出襯衫口袋的圓框眼鏡，落葉立刻接下來，趁路途安全之際幫她戴正。
「導航：賽麗希爾山莊?！箯乃翅?，能隱約看到透明鏡片上投射出導航指標，然後，落櫻加快了踩踏的腳步。
「鈴、鈴鈴！」「早安！」
完全不等車停下來，落葉踢地往後跳，點步小跳維持平衡同時，一邊向圍欄旁的兩人用力招手。
「早安呀～我的早餐?！埂冈纭?？」本來想一起出聲打招呼的賽斯，現在是百般困惑的看著伊玟。
「姐姐！就說不準下跳車了！」
「小落櫻今天也很可愛，戴上眼鏡感覺充滿智慧！」「早安、落櫻小姐?！?/font>
「潔媞小姐、雪爾斯特先生，許久不見、敬賀貴安?！?/font>
「落櫻！太客氣會給別人壓力，不是才討論過嗎？」
「啊、穿著校服不經意就……非常對不起?！?/font>
「從今以後叫我伊玟姐姐就原諒妳。」
「恕我不能答應，我的姐姐只有一個人。」
「哇、好甜美的一句話！我原諒妳了！抱～」
「不過，為什麼妳會搭妹妹的腳踏車來？」
「那是因為落櫻她──」
「因為姐姐太需要照顧了！沒、沒有別的理由！」
「嗯～就是那樣?！孤淙~嘻嘻竊笑著靠過去，跟伊玟一起摸摸落櫻討開心，這讓唯一的男性有些尷尬。
「拜拜～！」「再見、小落櫻～哼……很不幸的，該開始正事了?！?/font>
「哼嗯，那麼兩位護妹心切的大姐姐，誰要先開始？」
「我這邊只是短短幾句話而已，落葉呢？」
「……說起來，學姐不在耶?！?/font>
「海倫娜學姐的話，好像在接受奶奶的特訓。」
「喔！那落葉也不能輸！來練習吧！」
「了解，那乖寶寶，妳要回學校呢，還是跟兩個壞朋友一起翹課？」
「這還需要問，當然是跟著我的美食走嘍，像昨天那樣一個人上課、多無聊?！?/font>
伊玟說著，拉住落葉的袖口。
「既然決定，那就換個地方吧，去山莊裡能活動筋骨的地方?！?/font>
露天公園內，伊玟趴在溜滑梯上曬太陽，像伸展筋骨的小貓一樣，翹起美臀拉直身體，然後把尖巧的下巴埋進臂枕，懶洋洋的開口：
「昨天下午啊，盧卡西已經派手下送來同意書了，因為要跑學生會和校方同意的程序，所以只能先提交──」「碰！」
拳眼擦過刀擋灌在肚子上、落葉後退好幾步，左腳屈收踩踏住路燈桿穩定身形，所幸設施還算有在保養，只有油漆被震下了幾片。
然而，腳底傳來的共振都還沒結束，就見細刃「咻──」的穿破大氣，彷彿一柄飛箭疾馳而至，落葉有心避開、卻遲了毫秒才扭腰，眼看這一劍必中之時、賽斯即刻鬆手，轉而揮甩手掌猛力摑打眼前細白的臉頰。
「啪！」不過落葉也回敬了一個巴掌，兩人像是描繪太極的兩條線、一同反向推飛，不受控制的摔在彈性護墊上。
「哦，跟對方一起自爆？這就是新的技巧？」
「落葉這不是在適應中嗎，被打到的賽斯才該檢討吧！」
「哈嘍～？打到熱血上腦的兩位，有在聽嗎？」
「『繼續講！』」
「提交出去的對決時間是三天後……也就是後天下午三點整，要改時間在中午前還可以，怎麼樣？」
「不改！」
這麼說著的落葉，卻是不斷漏擋砍過來輕細劍，賽斯那開山闢路的攻勢比平時更快更精準，好幾次都差點切下一塊肉。
「妳昨天到底學了什麼?。 埂膏хI──！」
他恐怕是參考華坎爾的強度做出調整，但這位兩天後就要上場的選手卻如此弱不經風，生氣也是理所當然，可是──
落葉的表情不曾映照難堪，反倒半開小嘴，冰晶般冷冽的瞳孔盯著賽斯，毫無感情的咕嚕打轉，就像無機物的AI在分析資訊似的，搞得賽斯有些摸不著頭緒。
輕細劍絲滑微轉、滑過刀鞘側面，從視野邊界劃割一道刃光，眼看就要切開落葉那吹彈可破的臉頰時，她卻反而驅腿前傾，眼都不眨一下頂臉撞向劍尖──
難道是想利用自己的練習心理、反向進攻？賽斯心裡很清楚，落葉不是這種人，既然如此，她一定很有把握，所以這次他全力壓臂斬劍。
「咯！」「？！」賽斯萬萬沒想到，先扭轉的是自己的手腕。
木鞘的尾飾從下腰處滑入視野死角，恰到好處頂在手腕的移動路徑上。
看準機會、落葉手中長刀斬出，速度卻追不上已然墊步後跳的賽斯，見如此，落葉鬆手轉為掐握五指，飛快灌拳向前、「咚！」一聲釘捶賽斯胸口，猛然的勁道讓他失衡了半步。
「呀啊?。?！」壓身蹬步，落葉的身形如水花飛濺，抽刀急斬劃出Z字形的刃影，賽斯勉強躲過第一刀，利用追斬的空隙撤開，眨眼間重整旗鼓，橫跳浮步搭配翻劍揮掃，「框噹！」一聲爆音、冷冽的兩柄兵器對撞，反撲的氣旋分別將兩人吹飛。
「……噗哈！呼、呼……」
「怎麼，不繼續進攻了？」
額頭爆出汗珠的落葉大口大口喘氣，突然、她藍瞳上翻，雙膝一跪倒在地上。
「『落葉？！』」
「沒事的！只是……腦袋跟不上身體。」
「什麼？」
伊玟攙扶著單手抱頭的落葉到一旁休息，呼吸調整過來後，落葉緩緩向兩人解釋從琉衣子那學到的技巧。
「原來如此，妳還在磨合感官之間的配合，哼嗯……可惜外人能給的幫助有限?！?/font>
「嗯，奶奶也說『妳做好輸到吐的準備了嗎？』」
「沒錯，唯一的解就是繼續打架，那我們倆輪班如何？」
賽斯回應道，偏頭看向伊玟，只見她聳聳肩，懶懶開口：
「那第一個小時給你，休息半小時再給我唷～」
捏捏落葉水嫩的臉頰，伊玟嘻嘻笑著，又躲回了溜滑梯，接下來是好一段時間，小公園裡只有漫長的刀劍碰撞聲。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