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抉擇
六具焦屍，奄奄一息。
萊納斯抵達雪鋒塔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光景。
五人一狼，他認得加魯護著的是娜歐蜜，輕輕將加魯抬起，命令洛基：「醫(yī)治娜歐蜜。」
洛基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什麼事，也只能依言照做。
萊納斯在一旁醫(yī)治加魯、漢密爾頓、千黛亞。
眾人中的不是尋常攻擊，而是法蘭克的雷擊，需要好一段時間才能復(fù)原，好在法蘭克的雷只會鎖定福爾摩沙人，眾人是因為雷擊向正往塔頂爬的福爾摩沙人，整座塔被雷的餘勢波及，才會如此，不然法蘭克一道雷劈來，眾人絕對是一命嗚呼，而非像現(xiàn)在這樣尚存一息。
對付法蘭克的雷擊，洛基全力以赴，他整個人體溫升高，早已滿身大汗，一旁的加魯、漢密爾頓、千黛亞皆已恢復(fù)。
「用盡全力，」萊納斯盯著洛基，「你不用怕醫(yī)好她你的身體會用力過猛廢掉，我不能醫(yī)她，卻能醫(yī)你，你要是沒醫(yī)好她，我會廢了你。」
此時，崔斯坦載著尚恩抵達。
「艾葛莎！艾葛莎！」尚恩看不見了，一入塔就摔了一跤。
崔斯坦一把將他拉起，環(huán)顧塔內(nèi)，頓時了解情勢，將尚恩拉去另一旁兩具焦屍前，「都燒成炭了！認不出人。」
尚恩驚愕：「什麼意思？」在地下胡亂摸一通，果然摸到兩個人，想必就是艾葛莎與安德莉亞。
崔斯坦：「你眼前這兩人被棄於不顧，看來就是你要找的人。其餘北方人已被那巫師治癒。」
「巫師？這裡有巫師？」尚恩著急，「巫師能治癒？快！請巫師替他們治癒！快！」
「這裡的確有巫師，但巫師不會替你醫(yī)治，」萊納斯冷聲：「好久不見，尚恩?拉維尼。」
尚恩聞聲全身一顫，寒毛直豎，顫聲：「你???」
「我是娜歐蜜的家臣萊納斯，順帶一提，不是所有巫師都能治癒，只有我有這本事，人們才會稱我為永生者萊納斯，」萊納斯好整以暇，「你不簡單啊？區(qū)區(qū)人類小子竟然能從我眼皮子底下?lián)锶耍斓紫履氵€是第一個。要不是你當(dāng)初將娜歐蜜劫走，北境不會落入他人手中，不會有後來這些事，我們今日也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處境。尚恩?拉維尼，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冤有頭，債有主，」尚恩咬牙，「你要算帳儘管找我，你要怎麼懲罰我都接受。但請別連累無辜，這兩人是無辜的，請你替他們醫(yī)治，之後我任憑你處置。」
「你還敢跟我談條件？」萊納斯冷笑，「不清楚自己的立場吧？無論我會不會醫(yī)治他們，你都只能任憑我處置。」
尚恩「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你???求你醫(yī)治他們???求你???救救他們???看在我之前挾持娜歐蜜時沒虧待她???請你看在這個份上???你大發(fā)慈悲，必有後福???好人有好報???永生者萊納斯長命百歲???求你???」
尚恩從沒求過人，又急又慌，言詞顛倒，不知所措。
「他都永生了還要長命百歲幹嘛？」崔斯坦看不下去，「他不幫忙就算了，我給你的泉水呢？捨不得碰？是時候讓它派上用場了！」
崔斯坦這一聲提醒如當(dāng)頭棒喝，尚恩忙從懷裡摸出泉水。
當(dāng)時用在艾琳娜與李奧身上的泉水還有剩，正好尚恩來要，崔斯坦就給他了。雖然泉水對崔斯坦無用，但他也沒輕易給尚恩，尚恩只是個尋常人類，不能給崔斯坦什麼，崔斯坦盯著他，要了他的眼睛。
崔斯坦要他的眼睛不是因為他的眼睛多漂亮，或許只是因為這區(qū)區(qū)人類身上竟擁有他沒有的東西，又或是他看見雙眼俱在的人便心有不甘。無論基於何種理由，崔斯坦輕而易舉就奪走了他人重要的部份。而這對尚恩尤其重要，他的能力只能帶他前往曾去過的地方，是因為當(dāng)他使用能力時，心中需想著目的地，目不能視，代表他的能力再也不能帶他至未去過的地方，尚恩的餘生都只能用能力至曾去過的地方。
聖泉不存在，艾葛莎與泰勒只能仰賴這泉水，尚恩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他和崔斯坦約定，等擊退中陸守備軍與布魯，他再來和崔斯坦取泉水。
尚恩手持泉水，另一手往前摸索，崔斯坦提醒：「別想著兩個都救，他們中的可是巫師的攻擊，就算將泉水用盡也不見得能救回一個，你還想兩個都救？」崔斯坦嗤笑，「癡人說夢。」瞥見正在替娜歐蜜治癒的洛基，「還不如請你那懂治癒的大塊頭朋友幫忙來的實際。」
「洛基在這裡？」尚恩顫聲，彷彿看見一線生機，「那太好了！他在幹嘛？請他???」
「想都別想，」萊納斯打斷尚恩，「他所有的力量都必須用來治癒娜歐蜜。」
「你沒多少時間了，」崔斯坦提醒尚恩，「巫師正按著大塊頭的後頸逼他治癒，看他的樣子，一時半刻不會結(jié)束，大塊頭結(jié)束之前，你眼前兩人就有一個生命會先結(jié)束。你要是現(xiàn)在不選擇結(jié)束誰的生命，就等於是將選擇權(quán)交給大塊頭。」
「萊納斯！」尚恩哭喊，「我的命給你！我用泉水救其中一人，我的命換取你替另一人醫(yī)治！求求你！」
「你的命？」萊納斯冷笑，「你以為你的命在我這裡有價值？能拿來跟我談條件？」
萊納斯厭極從他眼前擄走娜歐蜜的尚恩，對尚恩的心急如焚樂見其成。
「別浪費時間了，伯爵，」崔斯坦說：「你要是能看見巫師此刻的嘴臉，就會明白你現(xiàn)在的討價還價純屬徒然，除了浪費時間與你的選擇權(quán)，什麼都得不到。」崔斯坦明白，要是尚恩現(xiàn)在看得見，絕對不會浪費時間做他現(xiàn)在正在做的事，而他之所以看不見，又與自己脫離不了干係，不知道是不是受良心驅(qū)使，才會一再提醒尚恩盡快用手中泉水救人，別再浪費時間求萊納斯。
「二選一，能有多難？」崔斯坦不以為然，「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愛上這家的姑娘對吧？選你愛的救不就得了？除非你兩個都愛，不然我看不懂這有什麼難選的。」崔斯坦捉弄過亞力士，害他成了半人半精靈，娜塔莉為了補償拉瓦，將銀弓傳給安德莉亞，崔斯坦因而對拉瓦有些許了解─也僅限於些許，他只知道拉瓦家有五兄妹，卻分不清誰是誰，更不知道尚恩愛上的是哪個拉瓦。
「住嘴！」尚恩幾乎是要將字嚼碎了說。
這豈是二選一簡單的人數(shù)遊戲？艾倫死了，艾薇兒至今下落不明，亞力士又成了那副模樣，拉瓦禁不起再失去一個手足。崔斯坦怎會知道？尚恩確信，就算他知道，他也不在意。
「怎麼？」崔斯坦非但不住嘴，還繼續(xù)說：「他們現(xiàn)在被雷擊中，燒得像木炭一樣焦，就算你現(xiàn)在看得見，也不一定認得出人，何況你現(xiàn)在看不見？」崔斯坦看熱鬧般，「怎麼辦？你打算怎麼選？聽天由命？先說好，我可不認得你心愛的是哪個傢伙。」
崔斯坦上一刻看似替尚恩擔(dān)心，催促他趕緊做出抉擇，這一刻卻又顯得幸災(zāi)樂禍，彷彿看尚恩焦躁是齣不容錯過的好戲─崔斯坦不是這齣戲唯一的觀眾，萊納斯在一旁冷眼旁觀，尚恩越焦慮，他心裡越舒坦，誰叫尚恩區(qū)區(qū)人類膽敢讓巫師嘗過苦頭？
「洛基！」尚恩咬牙喊。
洛基聞聲抬頭，望向尚恩的方向，萊納斯的虎口還卡在他後頸上，使他無法停止治癒娜歐蜜。
「我看不見，」聽不見回答，尚恩自顧自說：「你能告訴我???」他沉聲，心也沉了下去，「???哪一個是艾葛莎嗎？」
洛基往尚恩身前兩具焦黑身體看去，如實回答：「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們現(xiàn)在都成了焦炭，」尚恩盡量平靜的說，「但那是肉體，衣飾呢？你能從身外之物看出誰是誰嗎？例如???哪一個身上揹著弓箭？」
洛基：「沒有人揹著弓箭，兩個都沒有。」
尚恩並不意外，他剛才第一個就往兩人背上摸去，為的就是摸有沒有弓箭，可惜，兩人身上都沒有，他想摸艾葛莎的小辮，但雷將兩人的頭髮擊成一樣的焦絲，尚恩目不能視，加上心急如焚，兩個本來就很像的人在他指尖下幾乎一模一樣，要不是一左一右，他甚至認為自己觸碰的是同一個軀體。
徒然的用手分辨誰是誰的同時，也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尚恩咬牙，當(dāng)他正準備放棄找尋艾葛莎，決定將泉水灑在他現(xiàn)在觸碰的人身上時，忽然聽見「吭」一聲輕響。
極輕的一聲，尚恩卻彷彿遭雷擊，定在原地。
「幹嘛？」崔斯坦不解。
尚恩顫聲：「你在幹什麼？」心下隱隱猜到崔斯坦在幹嘛。
崔斯坦：「沒幹什麼，只是想看看這手鐲是用什麼材質(zhì)製成的，竟然沒被雷擊碎，剛才咬了一下，比石頭還硬???」
「你說手鐲？」尚恩放下剛才那副身體，用手探著崔斯坦身前這副身體，「哪裡？手鐲在哪裡？」
崔斯坦見他神色恐怖，又悲又喜，不自覺將那人連手鐲帶人交到尚恩手裡，「這裡，這不是手鐲嗎？」
尚恩一摸到手鐲，如觸電般全身一震，這是他的手鐲！他一直戴在左手腕上，他母親的遺物，他摸過不下千百萬回，只要稍一觸及，立時就會知道。既然手鐲在這人手腕上，尚恩再無懸念，一咬牙，將手中泉水盡數(shù)灑在這人身上。
泉水的力量很神奇，尚恩能感覺懷中人漸漸從「焦屍」變回了人類，他能觸碰到人類的肌膚，人類的髮絲，人類的溫度。這人漸漸恢復(fù)，尚恩大喜過望，一摸身旁那具焦身，才發(fā)現(xiàn)已斷氣。尚恩頓時哭了起來，他沒了眼珠，無法流淚，只能發(fā)出哀號，像極了受傷的野獸發(fā)出陣陣哀鳴。
與此同時，洛基已將娜歐蜜治好，但因為這次是巫師的攻擊，縱使痊癒，她仍很虛弱，萊納斯帶著娜歐蜜與北境眾人倏地消失，只留下被利用完的洛基在原地。
萊納斯走前，告訴了洛基席妮被藏在哪裡，洛基正要動身前往，經(jīng)過尚恩身旁時，被坐在地上的尚恩抓住腳踝。
「???這是???艾葛莎嗎？」尚恩小心翼翼的問，他害怕聽見回答，但又更怕洛基不回答。
洛基看了尚恩懷中人一眼，誠實依舊：「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尚恩一愣，急問：「什麼意思？她???她沒有恢復(fù)人樣？」
洛基：「恢復(fù)了，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艾葛莎。我從來都不知道誰是艾葛莎。」試著用能力修復(fù)另一具焦屍，卻因為剛才救治娜歐蜜將力量盡數(shù)用完，無能為力。但無論這具焦屍能不能復(fù)原，洛基都確信自己不會知道這是不是艾葛莎。
尚恩啞口無言的呆愣在原地，洛基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話要說，逕自離開了。
正當(dāng)尚恩不死心的還想再問崔斯坦時，懷中人動了，她醒了。她動了，尚恩便不敢動，他甚至連氣都不敢呼，就怕氣吐大了，會把眼前好不容易從鬼門關(guān)撈回來的人吹散了。
尚恩就這麼不敢動，不敢喘氣，呆坐了一陣子，直到感覺懷中人坐起，他能感知到那人正看著自己，忽然頭上一空，那人將自己的帽子摘了，雖然那人沒發(fā)出聲音，但尚恩知道那人震懾於自己沒了雙眼，他終於按奈不住內(nèi)心躁動，呢喃般低語，試探性的問：「艾葛莎？」
***
被法蘭克的雷披的焦黑的雪鋒塔，是矗立在這銀白世界裡的一把黑刃。四周除了雪是白色的，還有塔下兩道白色身影。
約書亞與赫密士避過整場雷擊，他們銀白色的衣袍仍舊纖塵不染，耀眼的模樣與剛才被雷擊成焦黑的眾人是天壤之別。
約書亞調(diào)轉(zhuǎn)馬頭，「走吧。」率先離去。
赫密士按了把胸前，看都沒看便將懷中探出頭的生物推了回去，卻忍不住回頭望向塔頂。
娜歐蜜會相信是丹尼爾約她來雪鋒塔並非無憑無據(jù)，只是這根據(jù)不可信。信上確實是丹尼爾的字跡，娜歐蜜見過丹尼爾的字，他的字如其人，清瘦娟秀，娜歐蜜知道。她也知道約書亞是天才，但她不知道，天才約書亞不僅智勇雙全，還善於模仿字跡，他只要見過一次就能仿冒，何況在布魯莊園見過丹尼爾從小到大的字帖。
娜歐蜜不知道約書亞能仿字，就算知道，她也不敢相信布魯臣子竟如此大膽，連主子的文書都敢偽造，這在格蘭利威根本不可能發(fā)生，是以娜歐蜜想都沒想，就認為信是來自丹尼爾。
約書亞偷聽見娜歐蜜與萊納斯說福爾摩沙人要殺丹尼爾，而丹尼爾跟著洛基，就在這裡，要小心福爾摩沙人。約書亞聽了，認為機不可失，想趁此除掉星軍與娜歐蜜。約書亞用一根羽毛與仿冒丹尼爾字跡的文書將娜歐蜜騙至雪鋒塔，又約了拉瓦姐妹，打算借助法蘭克的雷擊，將眾人一網(wǎng)打盡。
約書亞僅憑一根羽毛與一封書信就解決棘手的敵人，他甚至不用親身參與，但事成後的約書亞沒有勝者的意氣風(fēng)發(fā)，他看著甚至比平常憔悴。
他急著離開，卻不是回家。
「去哪？」赫密士在身後喊，約書亞不是往布魯?shù)姆较颉?/font>
「你先回去。」約書亞頭也不回的策馬，頎長的身影像是隨時都會消失的飛鳥，從赫密士眼前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