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你說我騙?可笑!你們再仔細想一想,以我的程度,真有必要對你們撒謊嗎?」西格爾輕蔑一笑,配合著這股全力施為的威壓,為他這段話增添了不少說服力。
「……哼,況且我可不是那個……為了私慾不擇手段,連自己的同伴都可以輕易欺騙的『你』啊!不會現在都還沒有自覺吧?要不是你,你的同伴們也不至於落入這種險境。我倒是想問問,你這種滿嘴謊言又自以為是的傢伙,又有什麼資格對著我在這裡說三道四?」
奧斯卡張了張嘴,想反駁點什麼卻一時語塞,發現自己根本無從下口。
「喂!那邊那個雙馬尾!」見雪歆寒臉上表情複雜,明顯是已經陷入了動搖,西格爾矛頭一轉,把目標放在另一名狀態不佳的少女之上。
「……!」處於奧斯卡身旁的優娜渾身一陣哆嗦,顯然是沒料到自己居然會突然被西格爾給提及。
「聽著,雖然妳那道法術殺了我那麼多人,但諒妳是在情況危急時的無奈之舉,我可以對妳寬容一點。所以,只要這個女孩選擇帶著她的隨從離開,那麼妳也只需要留下一隻手臂就行了,如何?就當作是給妳一次難忘的教訓吧。」
西格爾嘴上說得輕鬆,但在聽到「留下手臂」的當下,優娜原本那緊繃到不行的臉變得更加慘白了,如此明顯的懼色可讓他心裡樂開了花,不可謂不滿意。
「……嘿,別這樣看我,姑娘。這要是在外頭,只讓妳付出這種代價就能活命的場合可不多啊!難道這還不夠寬容嗎?而且,對妳背後的家族來說,這點傷大概也算不了什麼才對。」
「至於你,奧斯卡……!」他又再度看向了那個一時木訥的眼鏡少年,語氣深沉地喝道:「作為最不可饒恕的例外,你可以開始思考你的遺言了,因為老子是斷不可能放你走的!」
「哼,能被前輩如此厚愛,還真讓我倍感驕傲啊!」嘴上這麼說,但此時奧斯卡的內心其實遠不如他語氣所表現的那般平靜。
冷汗頻出的他緊握著拳頭,惴惴不安地盯著那個似乎正在權衡的白髮女孩……他不喜歡這種把命運寄託在其他人身上的感覺。在他看來,祈求是種屬於弱者的情緒,即便他知道現在的自己的確還十分弱小,但他還是不喜歡這種感覺,彷彿否定了他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一樣。
可現在的他還能做些什麼呢?
一種名為「後悔」的情緒慢慢在奧斯卡的心中圍繞,但不是後悔自己不惜欺騙同伴也要出手,而是後悔當初居然如此草率就讓「格林」加入了。以及沒考慮到這老頭居然會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假如有下次的話……
不,真的還會有下次嗎?
他自認在過去的一年裡與雪歆寒相得甚歡,也順帶摸清了她的個性並不是那種會臨陣脫逃的類型,但這些在所謂的生死關頭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而那個強敵不只提出了無法拒絕的條件,甚至還利用話術將自己置於制高點,試圖勸誘這個小女孩做出利於他的抉擇。
……哪怕他說的基本上都是實話就是了。
此時奧斯卡反而無比希望西格爾許下的承諾只是個吸引雪歆寒鬆懈的幌子。或者說,他希望雪歆寒認為這只是個幌子。
但如果不是呢?如果這老東西是真的打算找個藉口直接放她們離開?
他賭不起啊……
內心的煎熬使奧斯卡下意識地看向了優娜,但就如自己預想的那樣,此時已經沒了任何魔力的她也只是,或者說,也只能眼巴巴地望著那女孩的背影。
說實話,奧斯卡並不曉得這位少女會期望雪歆寒做出何種決定,當然她肯定是希望自己能活下來的。但據自己的了解,就算雪歆寒真的選擇了離去,她恐怕也沒有放棄一隻手的勇氣。
而自己的死活?
奧斯卡不禁釋懷地苦笑,因為他知道人心經不起測試,哪怕是作為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對彼此再熟悉不過了,但在這個「自己已經釀了大錯」的時間點,這個問題最好還是別去想要來的好。
多半是連那幾年的情分都被消耗完了,說不定在心底還正怨恨著自己呢……
想到這,奧斯卡也暗自在心裡做好了覺悟……不管西格爾所說的究竟是不是個幌子,他唯一存活的道路都只有不讓這個白髮女孩喪失鬥志罷了!
如果活著就意味著軟弱,就算要拋棄的東西再多,那他也只好這麼做了!
包含自己的未來!
現場已經沉默了一段時間,原因只有一個:他們在等待。不只是身處局內的這些人,就連周遭都有好幾雙看不見的眼睛在關注著這裡,所有人齊齊將目光聚集到了那名女孩子身上,靜待著她做出抉擇。
但這種氛圍對於奧斯卡來說實在太過難受,不願就這麼坐以待斃的他選擇成為第一個打破寂靜的破局者。
殊不知,與此同時,做出了「選擇」的人並不是只有他一個。
「歆寒妹妹,如果妳……」他還正盤算到底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說動對方呢,卻突然感受到了一絲異樣。
有股既熟悉又陌生的魔力毫無徵兆地在上空中出現,且只花了一瞬間,它的氣息就提升到了一個在場的每個人都不容忽視的境地。
是誰?
還能有誰呢。
僅僅盤旋了一會,它便鎖定了目標,像是寵物找到了主人般,一下子就通通聚集到了那名白髮女孩的身旁。
但還不止如此,只見那本已十分濃郁的魔力團又進一步壓縮,最終凝聚成了一個正在劇烈晃動的「點」。並且隨著匯聚的魔力愈多,這個『點』看上去也是愈加不穩,甚至隱隱給人一種有什麼要從中「破殼而出」的荒謬感。
正當眾人認為這個想法只是空穴來風,那個點卻突然「啵」的一聲,在不斷的加壓下終於突破了極限,向外猛地一炸。而令大多數人意外的是,在那陣爆散的影響下,竟然真就在那個『點』原先所在的地方炸出了一道不小的裂縫!
大夥一時看呆了眼,但在旁的雪歆寒依然表情不變,顯然是對此早有預期。而她也毫不猶豫,直接將右手伸入了裡頭,試圖想從那看似深不見底的虛空之中獲取些什麼。
「對不起,玲姐姐……」女孩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輕喃著。
幾乎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她做出抉擇,但沒人知道,其實她自始自終都不曾動搖過。可即便如此,她也會因為放棄了那本應可以讓珍視之人存活的機會而感到極大的愧疚。
剛剛的沉默,只是因為她需要時間強迫自己做好心理準備罷了。
……做好自己可能會死在這裡的心理準備。
雪歆寒沒有正面回應西格爾,但她已經用行動展現了她的決定。在緩緩抽出了什麼的同時,體內的魔力也在水漲船高。即便身體仍因恐懼而不停顫抖,但怎麼樣都掩蓋不了她眼底的那股無法抹滅的堅定。
奧斯卡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以他的視角,可以很清晰地看見雪歆寒到底從那個空間裂縫中抽出了什麼,聰明的他自然也很快就理解為何這會帶給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了。
那是一把劍。
從虛空中出鞘的是把如她髮色般純白的細劍,即便從中感受不到多少魔力的流動,但這等不自然的顏色還是讓它從一出場就奪走了眾人的眼球,也從側面彰顯了它的不凡。
儘管和雪歆寒相比,這把劍的長度幾乎都要與她的身高相差無幾,這造成了一種比例上的不協調。但對面的西格爾可不會因此而小看對方,畢竟這可不是在扮裝,這份巨量的魔力帶給他的威脅可是實打實的。
「……劍?」
「是啊,劍。」感受到優娜的疑惑,奧斯卡淡淡地回著。「呵,妳沒有發現嗎?雖然我們都知道,歆寒妹妹她是天才中的天才,和我們不是一個級別的存在。可和我們兩個『正常人』相比,妳不覺得……她身為一個『魔法師』,還缺少了什麼至關重要的『根本』嗎?」
「奧斯卡,你是說……!?」
「不錯,就算再怎麼異類,也終究是需要『這個』的吧?只是今天以前,我還以為這玩意對她來說無足輕重呢。現在看來,只不過是還沒碰到合適的時機展現罷了……」
就如同他的「銀色王權」、優娜的水晶球、西格爾的短刀,這名女孩也終於在最危急的時刻,將這股從未在人們面前施展過的力量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
這把劍,就是專屬於她的魔導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