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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
首爾蠶室,索菲特酒店。
步行前往樂天世界塔或樂天世界購物中心都只要十分鐘,位置絕佳。
有主打法國料理的 FAIT MAISON 餐廳,這裡的咖啡廳也有提供餐點,池畔酒吧的室外游泳池是房客放鬆身心的理想之處,還設有一個 18 洞的鄉村高爾夫俱樂部。
他們選擇在酒吧交易。
用一隻手提著兩個公事包。
穿著筆挺的灰色西裝,駿樺戴著一只厚實的膠框眼鏡。
空間是奢華的白色與暗紅並用黃光妝點,他踩在溫潤厚實的地板上,右邊的襟前別了一個虯龍盤珠的襟章。
一個手提箱是黑色皮革,隨處可見的一般製品。
另一個手提箱則厚了點,用金屬打造,看起來十足堅固。
這一次的任務就只是自己要在這裡,跟目標交換黑色皮革的手提箱。
這裡是目標指定的位置,手提箱的內容是一份文件。
在交換完成以後,駿樺會打開公事包對文件進行破譯確認,而對方也會做這件事。
一份文件是藥廠的製程機密,另一份文件則是疫苗研究所的研究數據。
文件是記載以某個加密方式打造的文字,如果沒有破譯解密的鑰匙,這份文件在地球的任何角落都是廢紙。
但如果有破譯的手段,據說光這兩份文件的單一價值,就可以決定世界上某些國家幾萬人的生計。
所以駿樺表面上的任務,就是讓自己的眼鏡讀取對方的那份文件,透過眼鏡上的鏡頭讓後面的 votus 去破譯它以辨定真偽,之後 votus 再透過做在鏡框上的骨傳導耳機跟自己講自己結果。
因為負責動腦的部分完全不在自己身上,所以這次任務在程序上來說超級單純。
那為什麼需要自己出這次任務呢?
因為這次交易地點是對方所指定的,而且對方只允許我方派出一個交易員。
所以完全可以大膽假設這是鴻門宴,十之八九對方會設下一大堆埋伏幹掉想自己,好獨吞兩個手提包。
也就是說,自己實際上的任務,其實是仗著自己跟對方的科技火力差距,硬梆梆地把嚴陣以待的對方戲劇性地逆向宰掉,好獨吞兩個手提包。
想到這裡,用單手提著兩個手提箱的駿樺就長長嘆了口氣,自己居然有一天可以這麼兇狠的嗎?
『注意點,對方來了。』特製鏡框上搭載的骨傳導耳機,傳來votus一邊吃洋芋片的聲音。
真是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明明應該是一場決定很多人生死大任務才對吧?交給這個混蛋跟自己的老二真的沒問題嗎?
十之八九確實是沒問題的吧,自己可是跟飛彈打過架呢。
嘆氣歸嘆氣,駿樺還是抬起了頭。
「Hello, Mr.H.」
駿樺回過頭。
一個戴著眼鏡的黑色西裝男人招了招手走向駿樺,露出一個燦爛地微笑。
那男人斯斯文文地,有條不紊的穿著與稱頭,讓他整個人散發著一個溫和的味道。
他的手裡也拿著一只與自己同款的黑色手提箱,而領口則別上一個不死鳥的襟章。
「您好。」同樣戴著一副眼鏡提著公事包而西裝筆挺,別著中國龍襟章的駿樺禮貌地笑了笑。
那還真是容易讓人倍感親切的氣質。
所以真是太恐怖了,誰能想像到,這個斯斯文文的男人是藥廠的斥候,而他背後的老闆是一個準備宰掉自己獨吞紅利的流氓。
但是且說回來,只要不至於會想要用肉身兵器跟飛彈作戰,那就應該就算是沒有自己的老闆狂暴吧?
駿樺再度嘆了口氣。
「今天這裡人好像蠻多的?」駿樺隨意地看著一旁的人群,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個規格的酒店,到底是哪個人流量才算多。
「是的,今天這裡有其他的派對。」眼鏡男人示意駿樺往左邊的吧臺靠近,他的中文沒什麼口音。
「你們沒有包場啊?」駿樺挑眉,行走間擦身而過一位侍者,空著的右手拿起一支裝著橙色酒水的高腳杯。
「這樣比較好不是嗎?」那拿著手提箱的斯文眼鏡男人燦笑。
「了解。」拿著兩個手提箱的駿樺微笑,他完全了解這個斯文的眼睛小哥是個超乎想像猥瑣的傢伙。
一旁的人群吵吵鬧鬧地。
其中一組人群開始有了一點規則以及發號,聽上去像一個讓人有點害羞的配對遊戲。
駿樺將目光投去。
男女彼此不熟悉地站在兩旁,並參與了由主辦人發起的遊戲,試著破冰的悸動隱隱在尷尬裡跳動。
那應該就是所謂的婚友社吧?
努力過生活,或許是太過努力過生活,所以到了適婚年齡卻沒有對象……真是辛苦的一群人呢。
駿樺莞爾,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地不禁搖了搖頭。
「好像婚配社的樣子。」注意到了駿樺的視線與那若有似無的嘆息,斯文男人也拿了一杯酒,液色赭紅。
「是啊,應該有臺灣人,韓國人和日本人。」駿樺搖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清橙酒水,卻沒有喝。
「不管來自哪個國家,一群不稱頭的人靠在一起,看上去都實在是很滑稽。」眼鏡男人不以為然。
「……是呢。」駿樺愣了一下,一時間忘了微笑,真是糟糕。
「先生應該很少有煩惱吧?」眼鏡男人意味深長。
「你說錢嗎?」駿樺裝了傻。
「我說女人。」眼鏡男人用酒杯微微指了那桌像是婚配聯誼的座席,酒水輕晃。
「哈哈,如何說起?」駿樺也笑著搖晃了晃酒杯,橙色剔透的酒水閃閃發亮。
「您長得那麼俊,想必一路走來都是佳人相伴吧?」眼鏡男人瞇上眼睛,將赭紅的酒水靠近自己的嘴唇,若有似無的淺嚐。
果然如此。
因為太久沒有遇見,所以都快給忘了。
他老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個的眼鏡男人,除了身份跟長相以外,無論是舉止或是價值觀都相當熟悉。
他想起在哪裡了。
是在十年前的鏡子裡。
「真不好意思。」駿樺笑了笑,將手上的橙色酒水一飲而盡,把空了的高腳杯遞給一旁的侍者。
「真令人稱羨。」眼鏡男人也喝完他那赭紅的紅酒,將空了的高腳杯遞給同一個侍者。
跟在自己腳後,他也空出了手。
而明明就已經空出了手,他卻沒有開口。
連這一點都很相似呢。
「不提這個了,東西呢?」駿樺率先開口,他想快點結束。
「那東西呢?」眼鏡男人笑容依舊,將問題拋給駿樺。
「這裡。」駿樺用右手提起,原先拿在左手的黑色皮箱。
「爽快。」眼鏡男人微笑,也遞出自己手上的黑色手提箱。
兩個人交換了手上的黑色手提箱。
同時將皮箱舉到鼻尖,輸入了在事前已經溝通過的密碼,各自打開一條縫,將戴上眼鏡的眼睛湊近。
然後幾乎同時地將皮箱闔上。
『嗯,內容是對的。』透過駿樺眼鏡上的鏡片傳導的影像,votus 確認了手提箱的內容。
「我這裡內容沒問題。」駿樺說,votus 的確認很迅速。
「我這裡內容也沒問題。」眼睛男人也說,看來他也有了不起的方式確認文件真偽。
「謝謝您。」於是駿樺笑了笑。
「那我告辭了。」眼鏡男人用同一張笑容告辭。
「慢走,我想再坐一下。」駿樺點點頭,指了指一旁的調飲吧。
「哈哈,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眼鏡男人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謝謝,也祝你今夜精彩。」駿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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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了提著自己的手提箱離開的眼睛男人,駿樺找了個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將兩個巨大手提包放在左側倚靠,背對著奢華的巨大落地窗,跟酒侍要了一杯白色氣泡的雞尾酒。
找了個面對這巨大過頭的繁華大廳裡的一個角落待著,倚靠著兩只手提包,端著一杯雞尾酒,駿樺在吵雜的環境裡空曠地安靜。
這大廳真的很漂亮。
奢華的吊燈,高雅的臺階,正式的服飾要求,典雅的音樂,質感的飲品,還有尊貴的氛圍。
這一定是每個人所憧憬的地方吧?
但是卻不是每個人都習慣的場所吧?
可愈與這裡格格不入的人,就會愈是憧憬這裡吧?
比如說自己。
「滑稽嗎?」駿樺看著那桌婚配社的聯誼席自言自語。
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付了機票錢,處心積慮地在一片不實用的禮服裡挑選適合自己的款式,煩惱多長的頭髮適合這樣的場合,或是在鏡子前苦惱如何妝點自己。
駿樺確實沒什麼機會來到這種名貴的宴廳。
可他很確定,自己穿上西裝提著公事包的樣子,一定是體面而讓人注目,充滿優勢與合適的。
但可不是大家都這樣。
不是每個憧憬都適合自己。
說真的,那桌婚配社的人都不帥與不美,與穿什麼都好看的模特不同,他們選擇不多,而最後的成果老實說也確實不是很稱頭。
所以更能感受到,他們真的真的很努力。
現在的自己總算能感受到。
但也已經太晚了。
駿樺喝了酒。
憧憬會讓人付出努力。
而憧憬也會讓人改變。
當努力得到成效時,人有時就會放棄一些東西。
這種狀況,在某些解讀下,就被稱為幼稚。
自己親手放棄的東西,可否稱之為失去?
酒空了。
「也祝你們今夜精彩。」駿樺隔著雞尾酒杯,對著杯子裡的聯誼席微笑。
七歲時,大家都不會在意一些事。
十三歲時,大家會開始在意一件事,差別的態度就開始浮現。
而那不折不扣是一種劇毒。
自己擺脫了嗎?
他偶爾會想回到過去,給自己一拳。
不,他時常這樣想。
提起兩只手提公事包,站起身。
將空了的雞尾酒杯交給一旁的酒侍,露出友善的微笑對酒侍致了意,他刀鋒一樣的皮鞋踩在光潔的石製臺階上,梳著髮蠟的瀏海輕輕跳動。
有幾個視線留意了自己。
這一年多的訓練與實戰,讓他即使不透過裝甲的感測器提醒,也能在一定的程度上捕捉到注目自己的目光。
他微笑,昂首闊步地提著公事包繼續馳騁,手裡的裝甲公事包與夏娃反應堆給了他無與倫比的自信。
接著他將要走進男廁。
更接著他將會走進一件廁所,而一定有人會尾隨。
然後他將戴上面具大開殺戒。
今晚可能不會殺人,但絕對會有人流血,慘叫,充滿讓人不舒服的顏色,氣味,與聲音。
所以至少,不要破壞這桌人的夜晚吧。
「讓我們乾杯!」
「乾杯!」 「乾杯!」
「乾杯!」 「乾杯!」
往男廁的路上,與婚配社的聯誼現場交錯。
氣氛在司儀的努力下顯得熱烈,現在應該是乾杯階段,所有人站起身舉著香檳杯互相敲擊,笑容燦爛。
不知道之後會成就幾對佳偶。
駿樺莞爾。
擦身而過。
「駿樺……嗎?」
「……?」
七歲時,大家都不會在意一些事。
十三歲時,大家會開始在意一件事,差別的態度就開始浮現。
而那不折不扣是一種劇毒。
如果你有個鄰居長得平淡無奇,胖得一蹋糊塗,努力減肥卻一點成果也沒有,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盜汗的蛤蟆,你就會在十三歲時,開始避免跟之前都一起回家的她一起回家。
至少自己就是會這樣的那個人。
這只是其中的一件事。
水晶吊燈下。
他拿著兩個公事包。
她托著一個香檳杯。
「……林圃苑嗎?」駿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