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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劍暖朝陽：第一章

和楓影子 | 2024-07-01 00:00:04 | 巴幣 14 | 人氣 73
連載中俠之道-同人篇
資料夾簡介
從二創主線架構起始，皆為超出遊戲範圍的腦洞篇。 喜歡就看看。
最新進度 番外-幼時三俠-續-木凌-
第一章俠道敬之
諺曰：湖廣熟，天下足。
打古是魚米之鄉的湖廣地區，糧食不虞匱乏。
南準便是在這種強而有力的後路下，收養了南飛鍠。
南飛鍠的幼年生活不算富裕，但從沒有捱過餓。
南準是個木匠，日常接點修燈漏的活計，在生活基礎所需上，倒也都沒讓南飛鍠受過苦。
可能便是這樣的緣故，南飛鍠自小心靈通透，樂觀開朗。
突遇變故，也能在南準的安慰下重新振作。
他把自己小青梅的死，小青梅父母的死，他們那個小村落的祝融之災，以及最殘酷的──他親手造成的，一個賊人之死。
通通深藏在心底的最深處。
他殺死賊人的時候，並沒有任何後悔，更不曾對那人的死感到愧疚。
打抱不平，天經地義。
他手中有劍，便可行俠仗義。
這便是世道的硬道理。
直到迎來賊人兄弟的報復……
每日每夜，他都會想起，這一段冤冤相報的惡果。
他以為自己很強大，可以扛著笑容面對見到的所有人。
他認為自己早就放下，可以邁過那個坎，用自己的劍，帶給之後人生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希望。
他在義父面前扯出滅村後的第一抹笑，夜裡留書辭別，隻身入了江湖。
一柄長劍一壺濁酒，停停走走。
他得過一只玉爵，那是他替雲南某個酒莊趕跑惡賊後，酒莊管事送給他的。
他原本只是想去雲南探聽，有沒有他的劍術師父沐寒天的下落。
這段經歷算是個意外收穫。
在俠隱閣時，他將玉爵送給無名，用作七夕的定情禮。
就在方才，無名將玉爵死當換成銀兩。
南飛鍠捂著腦門嘆息道：「唉……名真不像個女孩子……」
那可是他第一次用心想，送女孩子東西該送甚麼呢。
他當下還想著送酒，瞬間就自己給推翻了。
「你嘀咕甚麼呢？」無名踏出當鋪，疑惑地看向他。
南飛鍠燦爛一笑：「沒甚麼。你打算買些甚麼？」
南飛鍠的情商並非大家眼中看到的那樣低，相反的他對男女之事還算靈敏。
經歷過小青梅那樣的往事，哪可能真對情事一無所知。
更甭提他還早早就獨自入了江湖，連花樓都去過──純是喝酒和打雜的。
只是當時他心中只有劍，總將女子的示好視若無睹。
除非──遇上命定的那一個無法自拔。
他覺得遇上無名這樣，真正沒有情商可言的女子，會不會是他少年時讓許多少女傷心的報應。
「唔……先去酒館替你把酒壺打滿，然後找找這小城鎮有沒有鐵匠鋪，咱倆的劍都捲刃了?！篃o名凹起手指數著。
「你沒有想要的東西？」南飛鍠詫異道。
無名仔細想了想，搖搖頭。
她真的不缺甚麼。
南飛鍠捏捏鼻子，語氣失落，嘟囔著問：「那你為何要當掉那玉爵啊……？」
「噗……所以你是因為這個才拐著彎提問？」無名忍不住放聲大笑。
南飛鍠紅了臉：「我……」
「南大俠，咱們遊走江湖，身上帶著玉器，很容易砸壞的啊……還不如換成銀兩給你買酒?！篃o名笑道。
她提劍遞到南飛鍠眼前：「你看，這劍是你送的，這劍穗也是你送的。嗯……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現在就去贖回來?！?/div>
不過死當的物件，想贖回來價格很可觀。
南飛鍠連忙擺手：「啊……別別別──不必……你又不怎麼飲酒，我也用不上。就是覺得呢……嘿嘿……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他還記得拚酒大賽，無名喝一罈就倒下的畫面，也記得和唐師父、霍師父一起喝酒時，無名飲不過兩碗便醉倒。
兩人結伴下山遊歷江湖後，若非絕對安全的地點，無名便從不飲酒。
她怕酒醉誤事，但還是會時不時陪他喝上一些。
無名收劍，雙手插腰，滿臉得意：「哼哼，一般女孩子也不能陪你練劍，不能陪你喝酒，更不可能陪你遊走江湖?！?/div>
「哈哈哈……名你越來越豪爽了！」南飛鍠大笑道。
「那可不！看這幾年以來都是在誰身旁??！」無名道。
無名說完，歡快地牽起南飛鍠的手往酒館走。
南飛鍠看似大方爽朗，實則心思比女人都細膩敏感。
他不肯主動問，無名便主動說了。
「阿鍠，如今天災人禍頻傳，朝廷禁奢。若昕妹妹、沐瓔和上官師姊他們，都被朝廷下令『憫捐』。那玉爵……按我們的身分帶在路上就是招禍。玉爵沒了，可是那段回憶我放在這裡，那代表的情意，我放在這裡?！?/div>
無名空放著的手，先點點自己的太陽穴，又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回憶她記著，情意她收著。
在腦海中，在心田裡。
南飛鍠沒回話，只是相握的手掌緊了緊。
他們四處奔波，四海為家，本來那些小東西就不好收。
在天下動盪之時，選擇妥善處理掉，實為無奈之舉。
無名說的每個字都對，他只是覺得可惜。
無名捏住那玉爵喝酒的時候，白皙修長的手指與玉色相映襯，十分好看。
這城鎮不大，他們沒走多遠就抵達酒館，酒館的招牌搖搖欲墜，木刻的牌子，上頭的酒字紅漆斑駁，似乎沒有多少餘力修繕。
無名從南飛鍠腰間拆下酒壺，遞給酒館老闆，老闆俐落地往裡頭添酒：「客官，不好意思呀……我們這小地方，如今也只剩下這種雜糧酒了?！?/div>
「沒關係，能解饞就成?！篃o名轉過頭取笑南飛鍠。
南飛鍠一笑置之，自己接過酒壺。
無名遞給老闆一兩銀子，老闆搖頭，無名又補上一兩，老闆才接過，收起一塊銀子，將另一塊銀子仔細秤重，剪下十分之一分成兩塊，收走那塊大的，剩餘還給無名。
無名心中掂量著價格，有些虛高，面上還是淺笑著，但偷偷給了南飛鍠一個眼色。
只不過是最劣等的雜糧酒，居然賣得比南昌城秋水樓的中等酒品還貴。
好傢伙，這一壺酒都快能買兩石米了。
能養活不少百姓許多日子。
「謝謝、謝謝……不過這天啊……要是再不平順，我這小酒館也釀不出酒了……」酒館老闆感慨道。
二人沒有接他這話，如今整個天下，不憂患的地方很少，憂患才是常態。
時不時都能聽到類似的話語，沉重又不好接口。
他們沒對老闆提出關於價格的疑惑，將疑點記在心中。
他們沿著一側走，想找找看有無鐵匠鋪。
無名側過臉，看向南飛鍠身上的兩柄劍──一柄是飛霜，很少使用，找到沐寒天是要還他的；一柄是天羽劍，是南飛鍠入手後就使用到如今的愛劍。
天羽劍的劍刃破損嚴重，真遇上敵人，不好說南飛鍠還能留幾成力。
俠道選定後，他不肯再因任何原因而殺人，總是在努力勸說歹人改邪歸正。
藝成後，他從來不曾用過十成功力對敵。
無名的佩劍則是南飛鍠按照她的使用習慣，特意拜託張蓉打造的，白鐵細劍。材料還是南飛鍠親自尋得的稀有白鐵礦──那是原本只存在傳說中的礦石。
南飛鍠沒給劍起名，張蓉也想著讓他倆自行取名，最後取名字的工作落到無名頭上。
無名思索了小半年，直到冥宮之亂平定，她和南飛鍠一同藝成下山離開俠隱閣。
「就叫『敬之』劍?！咕粗粗?，天維顯思，命不易哉。
無名在南飛鍠的掌心上描寫這二字的寫法。
南飛鍠眼睛眨也不眨，仔細感受那些筆畫，隨即握住掌心閉眼回想，片刻後睜開眼。
「嗯！雖然──我不明白你取名的緣由，但這劍以後便叫這名字啦！」南飛鍠笑著接過無名的劍鞘，隨地而坐，用一把小刀在鞘上刻字：「敬之……好了！」
滿地的碎屑，南飛鍠對著刻好的字吹了一口氣，才將劍收回鞘中，遞給無名。
他書法寫得好，突發奇想親自替無名在劍鞘刻字，倒也韻味十足。
無名的俠道是與凌雲相似的從心之道，或殺或放，僅有憑心論證。
南飛鍠的道與楚天碧雷同，卻沒有楚天碧那麼極端。
他的勸說，並非總能喚醒歹人良知。
他選擇放過的人，無名也會選擇讓對方離開。
在那之後，若不知悔改，便由無名出手除之。
曾有人以二人之道，想從中挑撥讓他們離心──就像當年的楚天碧與段霄烈一樣。
可聽見別人說無名壞話，說她殺人如麻，說她在他面前與在他背後截然不同……
南飛鍠只是揚起笑：「我知道她的特別?！?/div>
「你放過的人，她給殺了！」挑撥的話總是這些。
「那一定是因為她要保護我。」南飛鍠還是笑。
「嘖！南大俠，你是被那個妖女騙了！」
「怎麼不是我騙了她呢？」南飛鍠不再聽那些人說話，轉身便走。
無名知道後，也沒問他聽完那些，是否對她的俠道有所微詞。
他們對彼此的信任與包容，是無從動搖的。
二人站在鐵匠鋪門口，爐子一點火光也沒有，冷冷清清，旁邊堆著一些雜亂破碎的礦石。
「唔……先叫門罷。」南飛鍠上前敲門：「有人在麼？」
門內傳來動靜，那是種非常拖沓的穿衣聲，腳步聲在屋內徘徊，卻遲遲不來門口開門。
他們很有耐心地等。
門打開時，發出一聲搖搖欲墜的聲響，在門後的人看起來挺多十七、八歲，可卻滿面滄桑，雙眼泛黑，毫無精神。
「有事？」那人問。
「這裡是鐵匠鋪？我們想請……」南飛鍠快速說著。
「不是。這裡不打鐵，你們走罷。」那人打斷南飛鍠，便要轉身入屋，把門重新鎖上。
「等等！」無名阻止他，可他還是把門鎖上了。
南飛鍠與無名面面相覷。
他們再度敲響大門，那人不滿地用力拉開門。
「說了不打鐵，你們有??？」
「哎──你別急著關門?。∥乙娔愕氖址置饔写蜩F造成的厚繭，你為何說不打鐵呢？」無名抬手阻止他進門，飛速問完。
沉默片刻後，那人說：「會打鐵的是我爹，我只學過一點，他不在了，這裡不打鐵。別再敲門了?！拐f完便要關門。
「你先別關啊……不然，可否租給我倆鑄造爐？我們自己弄便好。」無名問道。
她記得南飛鍠特意跟張蓉學過一段時間的打鐵。
那人打量二人，眼神有些不信，撇嘴道：「行，我不要錢，你們給我弄一斤糧，隨便啥都可以，我便借?！?/div>
碰！
他這次沒等二人回話，也不等二人反應過來便關上門。
「他……性子還真躁。」南飛鍠平靜地說。
無名聞言，彎著眼睛朝南飛鍠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可記得十分清楚，南飛鍠剛入俠隱閣時，性子比這人更加急躁。
「我們去找找這附近的食肆，看看有沒有賣一些存放久的粗糧罷?！篃o名提議道。
這也是他們講道理才能是這種情形，那小子那態度，遇上別人沒被打死都算奇蹟。
更甭提鐵匠的爐子都在門外，強使了，難不成他還有膽子出來理論？
糧食比想像中難取得，這地方的人都把食物和水看得死死的，一點也不想賣。
他們先前能買到酒水，還是因為那酒館的酒水太粗糙乏人問津。
「奇怪了，旱災與澇災的影響，應該不會影響到這一帶來才對。」無名蹲在地上用樹枝畫地圖，一邊分析。
「嗯……讓我去打聽打聽。你先在這休息會兒?！鼓巷w鍠笑著，將她頰邊的一縷碎髮塞回耳後。
「好。無論有沒有收穫，最遲半個時辰你得回來。」
「行。別擔心?！鼓巷w鍠揮揮手就去了。
南飛鍠憑他那套五湖四海皆套路的三寸不亂之舌，成功從居民口中知道了原因。
還有老大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抱著他痛哭失聲。
他勸慰許久，好不容易才從人群的包圍中脫身。
他跑回來時，模樣十分狼狽。
「怎麼？被搶劫了？」無名嘻笑著問。
「唉……你又開我玩笑。」南飛鍠無奈地笑嘆一聲：「我都問清楚了?！?/div>
「給，喝口水。」無名遞水囊給他。
「不用，水得省著喝?！鼓巷w鍠推回水囊：「這裡的人說，他們的食物都被上頭的官兵強徵，高價賣去災區。他們的井，還被官兵守著收費，打一桶水要給五百文……他們這附近可沒有溪水河流或山泉啊……」
「五百文??？一桶水？」無名都傻眼了。
沒天災時，粗糧饅頭一個才一文。
就算拿去城裡賣，頂多也是三文一個。
一桶水收五百文，簡直是在吸人血。
「那賣糧的錢，他們可有分得？」
南飛鍠搖頭：「他們手裡的糧，價格被壓到最低。一開始他們還不想賣……可不賣，就有裝成土匪流氓的官兵，到他們家中打砸搶。能藏的都藏了，藏不住的就都忍氣吞聲賣給了官府?！?/div>
「難道他們不賣我們糧食……是以為我們和那群人是一夥的？」
「是也不是，他們自己吃都不夠了，實在無力再勻出糧食來賣?！?/div>
「真是太可惡了！」無名提劍要去殺人。
「你別衝動。我們先在這附近獵幾隻小東西，湊滿一斤肉給鐵匠，咱們的劍不修不成?！?/div>
拿著鈍劍行俠不是不行，但南飛鍠不想失手。
無名握著劍柄，嘴唇抿成一線，看得出在壓抑怒火。
「你去獵，你還有飛霜。我的劍是你用最好的白鐵造的，尚還銳利。我先去『拜訪』一下此地駐官。」無名盡可能維持聲音的平靜。
他們已經不是當年在俠隱閣修業的少年少女，所謂人微言輕放不到他們身上。
無名出面，官府也要給三分薄面。
「別急別急！先修劍再一起去更妥當?！鼓巷w鍠連忙拉住無名的手腕。
而且這村子，尚有其他問題。
他打聽消息時，皆不見有少年少女出現，十歲以下的孩童也不曾見到一個。
「嘿！早些年性急的可是你，現在你倒總是勸我緩?！篃o名忍不住翻白眼，抽回自己的手吐槽道。
「呃……哈、哈哈……人總是會成長的呀！」南飛鍠喉頭一緊，磕磕巴巴摸著後腦說道。
不過片刻，南飛鍠再度拉住無名的手，往林深之處猛然奔去：「走！打獵！」
「阿鍠……你……」
無名用力在穩住自己的下盤，南飛鍠與她拉扯難分勝負。他乾脆忽地停住，回身抱起無名，提運真氣，總算搞定還想獨自行動的無名。
「不帶這樣的！賴皮??！」
「嘿嘿……兵不厭詐！」
最後無名憋不住笑，兩人迎著風笑成一團。
他們一起獵足超過一斤的肉食才停手回去，除了給鐵匠少年的那一斤，他們也得吃飯。
當肉送到鐵匠少年手中時，那少年顯得非常驚訝。
「你們居然能留住糧食……」
他嘀咕的聲音很小，但無名和南飛鍠，二人都是江湖有名的俠客，怎能沒聽見。
「食物留不??？這位小兄弟，你能說說這事兒？」南飛鍠嘴快，總是第一個搶著發問。
無名點頭，他們打獵回來，一點麻煩也沒碰上。
實在不理解鐵匠少年的話。
他們有心要問，鐵匠少年無心要說。
他只是接過所有野味，粗聲粗氣地道：「我叫鐵磊……爐子你們要用就用，我得先把這些處理好……」
他要煮三人份的野味，把剩下的都做成醃肉藏起來。
說完就急匆匆去了廚房，把他們丟在門口不管了。
無名東瞧西看，徒手挑選散落的炭，沒幾個完整的，將就著選了些丟進炭火爐。
「奇怪，咱們大陽朝，用的不是煤火爐了麼？」她邊丟邊疑惑著。
南飛鍠同樣覺得奇怪，炭火爐用起來沒有煤火爐便宜，大多數鐵匠都早已換成煤火爐了。
「你先別急著點火?。]水呢！我去拎兩桶水回來?！鼓巷w鍠拿起倒在一旁的空桶，要去打水回來倒入冷卻槽。
「欸……阿鍠，一桶水五百文啊！」無名想到就牙酸，在俠隱閣替王大娘跑山路打水都沒值這個價。
「沒事。我去河邊打?！鼓巷w鍠拿穩水桶，隨意道：「我很快回來。回來剛好吃飯！嘿嘿?！?/div>
他已經聞到了一點肉香，動力十足拔腿奔向河邊。
無名來不及阻止他，那條河離這裡可遠著，若非他們會武功，走上半個時辰都不一定會到。
否則居民們也不必咬著牙買井水。
不過就算遠……真的沒有居民為了省錢去河邊打水麼？
這又是個疑點。
打一趟水回來，剛好趕上吃飯。不過兩桶水是不夠他們修劍的，吃飽後南飛鍠還得繼續運水。
鐵磊很沉默，把煮好的肉平均分成三份，其他野味都被他醃製，放入陶罐藏在地底。
看得出鐵磊心情不好，二人也沒在餐桌上談笑，三兩口就把自己那份吃個精光。
鐵磊刻意壓著自己用膳的速度，在二人都吃完後才吃下最後一口，順手收拾餐具去洗。
這種缺水的時候，只能用不要的布或曬乾的草桿、樹葉，盡可能將碗盤擦拭乾淨，用最少的水沖一下便好。
還得用個盆，在底下接用過的水，汙水澆菜或沖洗茅廁都能物盡其用。
南飛鍠當然又跑去打水了。
鐵磊在他們準備好足量的水開始點爐火時，從屋內摸出一個小瓷瓶，粗魯地放在他們面前：「午時水?！?/div>
午時水是一種民間傳說，別稱純陽水，據說打造武器時添加午時水，可讓兵器更加耐用。此水只能在端午節正午時分才能獲取，錯過便要再等一年。
這個小瓷瓶，是鐵磊家中存的最後一瓶午時水，其他午時水都因為缺錢買水，在他飢渴到無法忍耐時，為了求生喝掉了……
他也不看二人表情，轉身又回屋內。
片刻後，南飛鍠才點好爐火。
無名早在空檔時修好破損的風箱，她接手鼓動爐火，讓火燒得越來越旺。
她想讓南飛鍠修他自己的天羽劍就好，她不用劍也可以對敵。
南飛鍠在一旁仔細檢查評估著天羽劍，貌似一個不小心，竟徒手掰折了天羽劍。
鏘。
天羽劍從中斷成兩截，無名聽見那聲脆響回頭，和目瞪口呆的南飛鍠無語對視。
「呃……哈、哈哈……手勁好像大了些……」南飛鍠羞赧不已，拿著愛劍的殘骸，面上有些心疼。
「應該不是，本來就差一點就得斷了，好在不是對戰時斷的。」無名安慰他：「我把火再燒旺一點，應該能接上？」
「別傻了！看那斷口程度！你們這種二流的手藝接不上！死心吧！」鐵磊忍不住開口吐槽，他光看二人點火的過程就知道這二人都不擅長打鐵。
無名和南飛鍠同時往鐵磊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他居然在窗邊一直偷看著二人動作。
南飛鍠有些難過，但很快就振作起來：「名，把你的敬之給我，我把天羽劍熔掉，給敬之修補。反正我找到師父前，能用飛霜。」
無名沒在此事上跟他爭論，怕他越看越難過。
她乾脆地遞出自己的佩劍敬之。
南飛鍠把天羽劍的殘骸丟入爐爿中，讓它被高溫熔成鐵漿以為修補敬之劍的材料。
他比剛才更加小心地評估與檢視敬之劍，確認刃口的裂紋和磨損狀況。
敬之劍比天羽劍的狀況好很多，沒有太大的缺口──畢竟無名不完全使劍，她甚麼兵器都能用，空手也行。
耗損率自然沒有南飛鍠的愛劍天羽劍那麼嚴重。
「唔……看來敬之不需要裁剪刃口，直接添加鐵漿打磨平整就可以恢復如初了?！鼓巷w鍠說出自己的判斷。
他把敬之塞入爐灶口加熱。
說實在話，修敬之劍，可能用不上天羽劍的百分之一。
他把整柄天羽劍熔了，很是浪費，大概是不想留著傷神。
當他把燒紅的敬之劍用鐵鉗夾出來放在鐵墩上，掄起鐵錘便往上頭敲時……
「住手！你會毀了那柄劍！」鐵磊看不下去了，大吼著衝出來制止南飛鍠。
他搶過敬之劍與鐵錘，一個屁股撞開南飛鍠：「站一邊去！搞什麼東西！我還以為你們真的會打鐵！照你們這手工，好劍都變成廢鐵了！」
「你不是說你不打鐵的麼……」南飛鍠疑惑地問。
而且他跟張蓉姊學過一陣子，就算手法不好，也沒太差勁??！
「閉嘴！別打斷我！」鐵磊大吼，手上有條有序動作著。
他動作飛快，從角落雜亂的物品中拿出許多東西，還有一些小瓶子。
無名和南飛鍠被強硬地趕到一邊，直愣愣站著看鐵磊處理著敬之劍。
他們想說話，又不敢說話，鐵磊打鐵時的氣勢如虹，他們開口打擾到他，可能會被噴到姥姥家。
叮叮噹噹……
鐵磊手上的青筋浮起，額頭上的汗水在滴落之前就會被高溫蒸乾。
「你們兩個看好，這柄劍用白鐵製成，本身就銳不可當。使用的裂紋不過一點點，不細看根本看不清楚，磨損集中在最前端……使用的人應該很常將劍氣與真氣集中到這個位置上……所以修補時更要加強這個地方，其他位置要減少敲打。像他剛剛那樣一錘子從正中央敲下去，把劍身弄薄變脆，這劍就廢了！」鐵磊越講越生氣，聲音一句比一句高。
二人虛心受教。
無名忍不住問：「請問小兄弟今年貴庚？」
「十七。幹嘛？覺得我年紀小就不相信我說的？」鐵磊拉長臉，嘴角下垂，很不爽地打磨著劍尖。
無名連忙搖頭擺手。
十七歲啊……
二人悄悄咋舌，果然人人都會有一技之長，端看有沒有發現罷了。
「太厲害了！」南飛鍠驚嘆。
鐵磊正在做收尾工作，他單手打開一個瓶子，手指輕點，在劍尖均勻撒上黑色粉末：「這是磁鐵礦粉……」
他突然清醒全身抖了一下：「不介意我做點改造吧？」
鐵磊想打自己兩巴掌，打鐵上頭，他就忘了這不是他家的客人，他擅自接手人家的修劍工作，還擅自加工……
無名恍然大悟：「不介意，你儘管發揮?！?/div>
南飛鍠也很期待看見敬之被改造後的樣子。
鐵磊放下心，拿起另一個瓶子：「這是陽山石粉，在熱度快退去時撒上，會讓劍身有很特別的紋路?！?/div>
鐵磊一心一意打磨著敬之劍，打磨過程中，用特殊手法把那一小瓶子的午時水噴在劍身上。
完成所有步驟，鐵磊把劍放入冷卻槽，水蒸氣瞬間噴發。
水蒸氣散去後，他才將敬之劍放到一張很矮的小石桌上。
「先別碰，還沒完成，而且燙手。」他提醒著二人。
他心中默數著冷卻的時間，眼也不眨看著那柄劍。身為鐵匠，他要看見自己的工作完美達成。
他第一個拿起溫度降到正常後的敬之劍端詳。
 
數日後，他才將劍修補完成。
「成型的紋路有些像霞草，銳利程度應該比這柄劍最初成型時更高一級。你們試試手感，不行我再重鍛一次?！故诎褎f給他們。
南飛鍠期待地看著無名，無名將劍舉起，左右輕輕揮了兩下，挽了一個俐落的劍花。
「居然更輕盈順手了……」她還以為會變重呢。
「快讓我試試！」南飛鍠迫不急待想知道敬之劍的變化。
南飛鍠接過劍，直接就在門口空曠處耍起了劍招。
行雲流水，敏而多變。
「哇──！這劍好適合變招！」
要不是這劍是他為無名定製打造，贈與她的。
南飛鍠還真想把劍放在自己身上使，太趁手了。
見到二人如此喜歡修整後的敬之劍，鐵磊臉上隱約有些得意之色，祖傳的手藝，能不好？
「要是你們再早來一年……這劍可以打磨得更好?！硅F磊有些遺憾地開口道。
他爹還來不及教會他更多，讓他爹親自來打磨此劍，定能發現他沒注意到的問題。
鐵磊轉身處理起天羽劍剩餘的廢料：「你們等我一會兒。」
能做自己喜歡的事，總是令人心情愉悅。
「等等，鐵磊小兄弟。你是不是覺得這劍有甚麼問題？」無名發現到他惆悵的態度。
「嗯……等我打完剩下的東西再和你們細說?！硅F磊想繼續動作。
「不，我知道你的問題。你是個好鐵匠，但不是最好的鐵匠?！篃o名直言不諱。
鐵磊有些生氣：「你連打鐵都不懂，你明白甚麼！」
「別生氣。我雖然不會打鐵，但我認識一個打鐵的行家，就定居在江西廬山的三俠村，名叫張蓉。你的手藝很好，可你忽略了一些現實?！篃o名笑著解釋。
「好！那你說，我差甚麼？」鐵磊忍著氣問。
「這劍是我的佩劍，你打磨完後，南兄卻也能上手，還比我更上手?！篃o名點出問題。
鐵磊苦苦思索她的意旨，片刻後猶疑道：「專一性？」
他打的物件，缺少了專一性。
誰都能用，豈不是爛大街？
想通這點，他將敬之討來，再度丟入火中。
鐵磊重新打磨完敬之劍後，心情開闊不少。
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親和許多，真誠地對無名道謝。
無名再度試劍，面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南飛鍠手中的飛霜又與敬之的情形不同，飛霜他們不能擅自修補與更動。
加上飛霜出自蒼茫城的頂尖技藝，有倚靠冰霜自我修復的小巧思，更加不用他們操煩修劍事宜。
南飛鍠在這幾年中，早已為使用飛霜，強制改變掉自己的一些小習慣。
飛霜仍是一柄「專一」的劍，只不過南飛鍠成了那個目前的唯一。
鐵磊讓無名二人再等他一等，他要用剩餘的天羽劍殘骸做個東西。
二人等了好一會兒，鐵磊才在爐火全滅前做完他想做的東西。
「給你們?！顾褨|西擺在剛剛那矮矮的小石桌上。
二人上前觀看那物件，是一對的物件。
他將殘餘的鐵漿打成輕薄如蟬翼般的護臂，上面用獨家手法弄上對稱的圖紋，一看這兩對護臂就知道是俠侶物件，成套的。
「你們方才提過這熔掉的劍叫天羽劍，我給你們刻上比翼鳥，紀念應該足夠了。這護臂可以擋下大部分常見的刀劍攻擊，除非遇上兵器譜上那些稀有的名貴兵器……或者被剛剛打磨好的敬之劍砍到，否則絕不會有所損傷。」鐵磊停了一會，摸著鼻子道：「我擅自觀察了你們剛剛握劍的手和使劍方式，這護臂很適合你們的使用習慣……」
他不好意思地供出自己的壞習慣。
他總是會不由自主替別人琢磨什麼樣的兵器適合對方。
他還擅自認定二人是俠侶，不知道有沒有弄錯。
「謝謝你！鐵磊小兄弟！我太喜歡了！」無名大方道謝。
她真的非常喜歡這點巧思。
「嘿嘿……謝謝你啦！我也很喜歡！都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才好呢！」南飛鍠將護臂拿起，喜孜孜套到手臂上。
兩人連聲誇讚，鐵磊被誇得臉紅到說不出話來。
經過一整天的相處，鐵磊已對二人完全放下戒備。
短暫的溫馨過後，鐵磊深深吸氣。
他下定決心開口道：「其實，我原本還有個妹妹?！?/div>
「咦？那你妹妹呢？沒見到她。」南飛鍠仍舊搶著搭話。
鐵磊苦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div>
無名與南飛鍠對視一眼，無名開口問：「發生甚麼事？」
「你們應該注意到了，我們這裡，沒有小孩和年紀小的少年少女?！硅F磊道。
無名並沒有注意到這點，但南飛鍠面容嚴肅地頷首。
她忍不住吐槽道：「你也十七歲，不算少年麼？」
「我……我當然是少年?。　硅F磊好像有些心虛。
「那你說說，這城鎮上到底發生甚麼事？怎就剩下你一個少年郎。」無名不客氣地問。
從這段對話裡，她也明白到異常所在。
「我……唉……」鐵磊沉重嘆了口氣：「去年約莫也是這個時候……我家接了一個離此地非常遠的地方委託的工作。工作內容只是替一門大戶修補鐵柵欄，只要把打造好的鐵條帶去換上就好……我爹便讓我一個人去?！?/div>
「你去年也才十六，你爹這麼放心?。俊篃o名打斷他。
他抿唇瞪了無名一眼：「我三歲就開始看我爹打鐵！六歲就開始學怎樣控制爐火！十歲已經能單獨打造小物件！你看不起誰??！」
無名一臉莫名，雙手狂擺：「我沒這個意思。」
南飛鍠將話題導正：「之後呢？」
鐵磊抹了一把臉，沉重地道：「我回家後，沒見到我爹，也沒看見我妹妹。甚至經常往來的朋友，一個也沒看見。在我茫然之時，鄰居大叔偷偷跑來找我，讓我一定要躲好，別被外人看見……」
南飛鍠二人沒有問關於他母親的問題，古代女子平均壽命一直很短，遇上危險總是最先被放棄的。加上各種不利女子生存的因素，有爹沒娘的孩子很是常見。
當然父母雙亡的孤兒也是不少，否則悲歡樓怎能一直有足夠的炮灰能使。
「我覺得奇怪，大叔告訴我，妹妹被人綁走了，其他家的孩子也是這樣。我爹為了搶回妹妹，被打得頭破血流，也一起被捉走了……」鐵磊的眼神又悲傷又困惑。
「所以你就整日關在家裡，不敢出門，也不打鐵了？」無名開口問道。
鐵磊默認了。
「那食物又是怎麼回事？一桶井水五百文，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呢！」南飛鍠語速飛快地問。
提到這個，鐵磊就滿腹苦水。
「都被上頭那些世族大戶人家給強徵了，不給還不行！」
他的眼神滿是怨懟，語氣激動。
「你說給我們聽聽，也許我們能幫上忙?！篃o名放柔語氣安撫他。
「你們是江湖人，應該聽說過，當今把自己的幾個兒子都派出來賑災了?！硅F磊緩緩說來：「負責咱們這裡的，是當今最小的兒子，七皇子陽望宸?！?/div>
南飛鍠忍不住插話：「你們這裡根本沒遭災??！」用不著賑災。
鐵磊沉重地點頭：「確實如此?！?/div>
說實話，他們現在被強徵糧食，才是真正的災禍，還是人造的。
北方有旱災與飢荒，南方有澇災與瘟疫。
可是他們這一個地方，得天獨厚，完美避過了天災。
「就是因為我們這裡沒遭災，所以七皇子才會被派來這裡賑災?！硅F磊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
南飛鍠不懂，露出困惑的表情。
無名若有所思，食指抵唇，慢慢開口說道：「阿鍠，七皇子是皇上最喜歡的孩子?！?/div>
南飛鍠還是不懂，這和七皇子被派來沒災沒難的地方賑災有何關聯？
「唉……阿鍠……真羨慕你總能甚麼也不想?！篃o名搖搖頭，繼續向他解說：「自古以來，皇位的傳承，先立嫡，再來就是立長，再不濟也是立賢?；噬侠狭恕胍⑻恿?。」
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
「這跟七皇子被派來這裡有甚麼關聯？」南飛鍠仍不明白這裡頭的彎彎繞繞。
「皇帝想立七皇子當太子?！篃o名直接說出自己的臆測。
「?。靠墒瞧呋首臃堑辗情L……跟你說的那個規律一點也不沾邊?！鼓巷w鍠顯然更不明白了。
再加上此城鎮發生的事，七皇子看上去也跟「賢」字完全絕緣。無論立嫡立長立賢，都輪不到七皇子。
「所以七皇子才會被派來這裡，還鬧出大錯?！篃o名不奢望他能聽懂。
皇帝沒有嫡子，閻凰死前並無子嗣。
其餘的皇子皇女，皆是後宮女眷孕育的。
七皇子是除去閻凰外，皇帝最喜歡的妃子生的孩子，他將他視若珍寶，巴不得將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
可皇帝心裡很清楚，大臣們不會讓他立七皇子為太子。
適逢天災，皇帝想讓七皇子立功，以立賢的名義立他為太子。
還故意將其他有競爭希望的皇子都派去災區，暗中下令給他們使絆子，務必要搞臭他們的名聲。
他冷情到毫不在乎父子之情，更不在乎災區的百姓會受更多苦。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心懷大志，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聖上。
而七皇子只要在此地待上一段時間，等其他皇子出錯再回皇宮就好……
可偏偏七皇子自視甚高，硬是要自己嘗試「賑災」、「救濟百姓」……
他瞞著父皇，對此地的仕紳下令，要他們免費提供糧食，讓他運去災區「賑災」。
他是皇子，還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
仕紳們當然不會正大光明違抗他的指令。
可私底下卻派人低價強購百姓家中的糧食，用以交差。
七皇子一無所知，他只要有足夠的糧食，能讓他運去災區獲取名聲，下面的人怎麼執行的他毫不在意。
無名花了些時間把事情掰碎講解給南飛鍠聽，南飛鍠好不容易才聽明白。
「那那些被綁走的人又是怎麼回事？」南飛鍠問鐵磊。
鐵磊搖搖頭：「我也不清楚?！?/div>
無名低頭，食指抵在唇上：「我有個想法……」
三人湊在一起嘀咕半天，南飛鍠瘋狂搖頭，最後沒能說服無名放棄那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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