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寫的心得文是關於高更的著作「Noa Noa - Voyage de Tahiti (諾阿?諾阿-大溪地記遊)」。這本書是高更記述第一次前往大溪地(1891)的見聞以及個人的感想與心情抒發。回到巴黎後仍繼續完成此書,並且加入水彩和木刻版畫等內容。最初發行的1897年版本,經過高更的友人莫里斯逕自編修過,直到近百年之後的1987的版本才是原始的版本。
這篇心得是參考中譯版和參考數本介紹高更的書籍與網路資料寫成。
「諾阿?諾阿」是毛利文,意為「芳香之氣」。他在書中描述著他第一次來到大溪地的所見所聞。到達後不久,剛好經歷當地最後一位國王「波馬雷五世」的逝世與葬禮。高更觀察到,法國軍官、商人嬉笑如常,而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則臉色肅穆。
一切復歸慣常的秩序。只少了一位國王。隨他一起消亡的,是古老習俗與祖輩榮光最後的殘留。同他一起,毛利人的傳統也死去了。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去。文明終於戰勝了!它帶來了大兵、貿易和官僚制度。
初到大溪地時,高更其實心情相當失落,他曾在書中寫到自己的失望之情。
一股深深的憂傷籠罩在我心上。跑了這麼漫長的路,就是為了得到這些?這些我避之惟恐不及的東西?把我吸引到大溪地來的美夢被眼前的現實粉碎了。
起初當地居民看他的表情仍舊充滿著不信任,但由於歐洲白人的身份,仍然讓他在當地得到不少方便。不久之後,高更就能更好地融入當地人的生活,在他生活困頓且生病時,有人主動送來食物關心。當然高更自己也明白,這當中也許不能說完全沒有利益考量。他倒也毫不避諱承認受到當地女人的吸引與渴望,而且當地的女性也不若「文明世界」那般拘謹。
她(瓦伊圖阿)結結巴巴地對我說:「你是個美男子。」這時一股熱流傳遍我的身體,我局促,不知如何是好。顯然,顯然公主真是秀色可餐啊!...她又充滿自豪地說道:「我國曾是個多麼美好的王國。那時人和土地一樣慷慨地獻出善心,我們一年到頭不停地歌唱。可能我苦艾酒喝多了,我走了,再不走要做出蠢事來的。」
慢慢地,高更學會了當地人的話,有不少人也不再將他當外人看待,高更幾乎終年赤身露體,和其他人一樣只裹著一條腰布,也不怕烈日曝曬了。
文明慢慢地從我身上消退,我的思想也變得單純。對鄰居們的怨恨現在所剩無幾。相反,我開始喜歡他們了。我的生活自由自在,既有動物的一面,又有人性的一面,其中自有無窮的樂趣。我逃離了虛假與矯飾,進入自然之中。
我認為當我們在欣賞人體之美時,這中間本來就或多或少有性吸引力的成份在,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覺得我們硬要把一件作品區分成色情或藝術是很無聊的事。可能是習慣於赤身露體,當地居民,甚至是男人的肉體都對高更產生了吸引力。在看待身體這方面,高更的部份理念和我相似。
他走在前面,身子像動物一般靈敏,各個部位都十分勻稱。...從他身上集中體現出來的這一壯美裡,揮發出一種美的芬芳,使我的心靈陶醉。...走在我面前的是個男人嗎?在這些不穿衣裳的部族裡,就和在動物群裡一樣,兩性間的外在區別並不像在我們的氣候條件下那麼明顯。我們突出了婦女的柔弱,看上去是使她們避免了勞累,實際上我們同時也剝奪了她們鍛鍊與發展的機會。我們是按照一種崇尚纖弱的虛假理想來塑造女子形象的。而在大溪地...女人和男人做一樣的工作,男人和女人一樣慵倦與無憂無慮。女人都有雄渾與陽剛的一面,男人身上也不乏嫵媚的氣質。兩性間這種相似之處,給男女之間的關係提供了便利,再加上大家永遠赤裸著身體,這種關係更保持著一種完全純潔的性質。在他們的風俗裡,性愛根本沒有文明人那種羞羞答答與遮遮掩掩的情調。大家一覽無餘,沒有陌生的概念,沒有神秘感,誰也沒有特權,是男是女一個樣,誰也不佔便宜。
雖然高更在法國早已結婚,但他卻也有過其他數個女人。他在當地就和一個13歲的女孩「蒂芙拉(Tehura)」結婚。和數個女人有過關係,其中還有幾個是未成年,在如今是不可想像的,不只是渣男,還是犯罪。
↓死亡的幽靈在注視(1892)。畫中的模特就是蒂芙拉。在書中,經常表現出很害怕那些靈異方面的傳說。
在我查資料時,我看到國外有些文章大肆批評高更。其中有許多是過度用現在的價值觀去給過去的藝術家道德審判了。要揭露一些多數人不知道的史實當然沒問題,但有些卻是用藝術家的道德錯誤,試圖去貶低其作品的藝術價值,我認為非常偏頗。
從高更的行為中,我們可以看出他糟糕的地方,但在本書中我也可以看到他的一些心情寫照,並不全然是那些人說的那般惡意,至少我是有看出高更柔軟的一面,雖然他也確實如許多人所說,他對待他人經常顯得冷酷。但如果要說高更完全「只」是在利用他歐洲人的特權,試圖去得到他幻想中的化外天堂,這我肯定是不同意的,雖然我相信確實有一部份是如此。
我在網上查到的其中一篇文章「Is It Time Gauguin Got Canceled?」(中文版文章點此)(我很意外竟然他們打算cancel高更?)有段是這樣寫的:
常駐紐西蘭的美國策展人阿什莉·雷默堅持認為,在高更這件事上,這個男人的行為是如此惡劣,以至於蓋過了作品本身。「直白地說,他是一個傲慢、過譽、居高臨下的戀童癖,」她說。假如他的畫作是照片,引起的憤慨會「嚴重的多」,並且「我們一開始就不會接受這些圖像」,她補充說。
我感到理解不能。如果說我們單純看藝術作品而不去了解其歷史背景與創作脈絡是不夠全面的,那為什麼只把焦點放在藝術家的負面問題就可以呢?總之,她給我的感覺,就是先討厭高更這個人,然後才帶著這樣的負面觀感和標籤去看待高更的作品。我甚至覺得,高更作品對她而言僅存的唯一意義就是拿來批判高更。
我想說的是,人的內心是很複雜的,如果你只用其中不好的一面去評價一個人,特別是一個已經死了超過一百年的人,那倒不如光就作品本身去欣賞。
幸而,該篇報導中同樣也有些專家並不認同這樣的行為:
對於其他博物館專業人士而言,從21世紀的角度重新審視過去藝術家的生活是一件冒險的事,因為這可能導致偉大的藝術遭到抵制。位於米蘭的倍耐力比可卡機庫藝術基金會總監維森特·托多利說:「對於這個人,我可以完全憎惡和討厭,但作品就是作品。」托多利曾任泰特現代藝術館館長,任內該館於2010年舉辦了高更的大型作品展。他說:「一旦藝術家創造了某種東西,它便不再屬於這個藝術家:它屬於世界。」否則,他告誡說,我們就要停止閱讀反猶作家路易-費迪南·塞利納或迴避塞萬提斯和莎士比亞,因為我們發現了他們不光彩的事。
回到書上來吧。高更給蒂芙拉說了許多科學的知識,而蒂芙拉也向高更介紹了當地的許多神話傳說,本書中有不少篇幅是在描述當地的神話傳說。
不斷與女性發生性關係,經濟拮據加上健康問題,最後日子過不下去。來到大溪地的兩年後(1893),高更丟下已有身孕的妻子,回到故鄉。就這個層面上來說,高更確實冷酷無情。他拋下元配、拋下蒂芙拉,還拋下梵谷...好啦,拋下梵谷怪不得他,當時的梵谷一言不合就割耳實在太可怕了,遇到這種事落荒而逃是人之常情XD。希望前文不會令觀眾覺得我在試圖為他的糟糕行為開脫。因為我非常喜歡高更的作品,所以並不希望他作品的價值會因為他的外在行為而受到貶損。
↓這是1896在大溪地畫的自畫像,也是他眾多自畫像中我相當喜歡的一幅。
高更這人是複雜的,他有狡猾投機的一面,在生活方面放縱,但對於藝術卻是堅持努力不懈、毫不妥協,且對於宗教和生死觀頗有個人的見解。他不吝指導後進,也很大地影響了同時期許多畫家,包括阿凡橋派、象徵主義、綜合主義、那比派,到後來的野獸派以及畢卡索等大師。如果只因為他不光彩的那面就去評斷此人和他的作品與成就,無疑是不公正的。
西奧的妻子喬安娜在編輯梵谷的信件時如是說過:「不去認識文生的畢生作品,也不評判其作品價值,而只對他的人格做云云之說,這是不妥當的。」就是這個道理。
他對原始生活的追求,也不全是當時那些有錢有閒者對異國情調的嚮往。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高更甚至為了維護島上當地人的權益,被當地的殖民當局判決入獄三個月。如果是一個單純異國文化的獵奇者,恐怕做不到這樣。
↓高更名作「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
最後,用「諾阿?諾阿」最後一章的段落,結束這篇心得文。
延伸閱讀:再見了,你這殷勤好客、美不勝收的土地,你這自由與美的國度!我比來時長了兩歲,卻年輕了二十年。我比來時更像個蠻子,卻擁有更多知識。不錯,這些野蠻人,這些無知的化外之民,教給我這個文明老頭的東西太多太多了。他們傳授給我的是關於生活的科學和關於幸福的藝術。
帕帕拉吉。薩摩亞群島一個叫提瓦的小村莊的酋長,對於自己所見所聞的感想。後來由作者埃利希翻成德文,雖然翻譯有經過酋長同意,但出版卻沒有。
高更傳:尋找天堂。2003的電影,電影中的情節有不少和史實差距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