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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得了大吉的虎紋蓮,在接下來的兩次集市中,動員包括奧拉傑的全員,兩兩一組,全天候貨比三家,以確保所購攻略物資的品質。
期間,帕.銀與賀拉登這一組在市集裡發現了有趣的食物。該食物以奇留產的稻米為主,參雜了普通牲畜的熟肉及一般菜葉後,將外觀捏製成單手可以掌握的四面體模樣,再於四面體的表面塗上特製的褐色濃厚醬汁,最後以長條眼形的植物葉片包裹。據販賣者說,如此工法過後,此食物得以長期保存近乎初期的美味,大概近半年。
兩人雖然半信半疑,但倘若為真,絕對是很好的攜帶食物,不僅只味道,就連菜肉也均衡其中,於是進一步詢問。
攤販賣家的光禿黃兔也不藏私,隨即自身後挪出一壺醬缸。
「祕密就在特製醬汁的原料,沒有騙人,在奇留大家都知道。」
語畢,遂掀醬缸布蓋,伸手入內,撈出了一把紅褐色昆蟲,丟了丟剩下手中一隻。
該昆蟲大小從指甲左右到食、拇兩指圈起不等,無論尺寸,皆長的一副蟲模蟲樣。俯視時體型類橄欖橢圓,側面看則流線扁平,步足自胸部左右延伸共三對,尾端延伸單一隻,合總數為七。頭部有四條幾乎等身長的細長觸角不斷晃動,後背似甲蟲有軟殼覆蓋蟲翅,不過甚少飛行,雜食,名「四鬚蟲」又或稱「七足蟲」。
黃兔將七足蟲拿於左手指尖翻面,使之腹部朝天,右手扭斷了朝尾而生的單一步足後,食指深入其後背的革質軟殼與紋樣成節的柔軟腹部之間,在四鬚六足不斷掙扎劃動之下,同拇指加壓掐取腹部。
啪嘰──
七足蟲不會鳴叫,聲乃蟲身遭指掐兩斷所發出的聲音。
「喏。」
黃兔遞出蟲腹時,只見指尖所持的蟲腹尚在蠕動,還沾上了一些透明如油,掐斷時所溢出的體液。
賀拉登瞇細了眼,那蟲腹怎麼看怎麼眼熟,只得不斷暗自說服自己小蟲子本來就都長的差不多。
嘶──嘶──
帕.銀內心毫無波動地接過,吐信於手中蟲腹周遭之後,隨即面不改色將之塞入口中。
啪嘰、啪嘰──
咀嚼。
啪嘰、啪嘰、啪嘰、啪嘰──
聽得賀拉登心裡發寒,幸好啪嘰聲沒持續太久,嚼碎就沒了。
試吃期間,黃兔另將身邊的一個寬淺木頭盒子挪到正面,開蓋過後裡頭陳列了複數的一口小丸,是同料成品的簡化版。
「嗯,味道還可以。」
帕.銀吞了嚼爛的蟲腹說。
「是嗎。試試這個,你一定會喜歡。」
錐面從盤狀盒內取出一丸,該丸一眼便可認出由稻米捏製,外表塗抹了一層紅褐醬汁。正當黃兔解釋起醬汁如何製作時,賀拉登抬頭仰望了天空,期待能在高遠中找到飛鳥自由。
「嗯──嗯。醬汁調味過吃起來甜甜微辣,配上稻米和餡料的菜葉肉塊之後還真是不錯!」
「不錯吧。」
獲得正面反饋,黃兔笑應,並解釋就是這層醬汁,加上用燻製過的可洛它葉片包裹貼合後,才能長時間防腐防蟲且鎖住原味。
「這是好東西,就買這個吧。」
「當真?」
嘶──嘶──
帕.銀點頭,同時吸舔著絨毛小手上殘餘的醬汁蟲油。
「總比餓死好。」
矮人平靜地自問自答。
細長的草繩繫綁於包裹好的四面體上,並一個接著一個以五或六個為單位串起四面體,每七、八小串的繩頭再交結成一大串。
最後兩人幾乎買光了攤販所有。
黃兔欣喜又連忙道歉,因沒料到有人一次會買個七、八大串。加上成串可提,所以平時沒有準備任何的裝袋,只建議兩人自行找幾個麻袋分裝方便保存,說著說著又道歉了一句。
付了盧冬法金幣三枚、邁爾銀幣十一枚、古倫銅幣十四枚,買下了能讓小隊五人大概撐上一個月左右的易保存食糧,帕.銀心滿意足地和賀拉登離開。
另一方面,芙利妲和奇卡奇則是負責小隊的裝備,兩人正處於牙之塔後方的鐵鋪街裡。
虎紋蓮可是能從夏夏亞擁有據點的招牌小隊手中,接獲困難委託的老練冒險者,身上的裝備祭器優秀至一定程度自然不在話下,這樣老練的冒險者通常不會在人生地不熟的地點突兀地更換已經用慣的任何裝備,除非遇到了新手也能一眼看出的,可遇不可求的好東西。
老實說,奇留並非是一個冒險者的聚集之地,這裡的鐵鋪經營多為打造日常用品,逼的兩人必須找出合適的店舖以修繕不同裝備。所幸即使對武具修繕的熟練度不如大城市,並不代表市集熔爐的鐵匠們全是無法交付性命的廢物,只是得花時間溝通及監工罷了。
而和奧拉傑一組的阿爾巴斯,除了施法所需的禮品外,並沒有特別負責什麼。真要說的話就是運用魔導士的知識量,在出發前看能不能於市集裡「意外」發現什麼對未來的冒險可能會有幫助的東西,可惜兩人於兩次的集市中耗費整天,終究是敗給了邊境之地。
一個星期過去,該準備的東西都已經在三次的集市內備妥。第三次集市的隔天一大早天將要亮之際,虎紋蓮的五人在旅宿門前和奧拉傑閒聊、道別。好不容易在廣大的世界中相遇,下次見面不知何時。
「你真是個好傢伙,真的不一起來嗎?」
芙利妲仍勸誘著。
「不了,到這裡會覺得我有用是因為經驗,再下去我也沒去過,只會扯你們後腿而已啦,哈哈哈。」
嘴上這麼說,黑色狼尾卻左右搖得厲害。
「等你們的任務搞定,回程經過利摩的時候記得來找我啊!讓我聽聽你們到底冒了什麼險。」
虎紋蓮爽快地允諾,雙方揮了揮手,就此別過。
北朝瘴癘之地出發。
──薩鐵克諾羅亞城 宴會廳──
午後天晴。
廳外,筆直的長廊直衝廳門。長廊兩側則間距交錯有橫向帶些弧度遠去的人造花園走道,能見蝴蝶翩翩舞空停佇花朵。
明明身在城堡之內,抬頭卻能仰望天空,人造花園彷彿是山脈所夾的低谷,處於高聳壁牆之中。此外,長廊與花園交錯的地點皆特意擺放了石砌橫椅,橫椅極簡沒有椅背,供人小憩暫時賞花而已。
然而,有個正坐於橫椅上的男人看望著花園走道,卻不曾抱有一絲逸致閒情欣賞蜂蝶探花,只是不得不竄出宴會廳暫時透一透氣。
至少,至少花兒和蝴蝶們不會酸言冷語。
「繆列大人,您還好嗎。」
隨侍站在椅邊的莉茵擔心地問。
「閉嘴。我暫時不想跟人類說話。」
「是……」
清風徐徐,若有似虛。
宴會廳門前橫向的走廊左來一位老者,身後還跟了兩名披風鐵灰偏藍的輕武裝禁衛。
廳門前的守衛見老者前來,行禮過後正要左右拉開大門,卻遭示手阻止。阻止後,老者走向了直廊與花園走道的交點。
「哎喲,聯誼會期,怎會待在外頭觀景?」
老者主動聲詢。
忽然一個老人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繆列對該聲音存有印象。要是沒有記錯的話──來不及思考莉茵為何沒有提醒自己,即刻從石椅上起身轉向,眼前,出聲搭話的老人果真如想。
「最高執政官大人,好久不見。」
繆列將右手斜放身前,隨問候帶著敬意躬身行禮。
「嗯,抱歉。我對你有印象但卻想不起來。」
繆列誠摯地笑過,開口道。
「吾乃當今卡柏拉爾領家主,瓦羅.卡柏拉爾伯爵次子,繆列.卡柏拉爾。上次有幸納您視野已是四年前的會議之上。」
「卡柏拉爾…… 啊啊,巖陲之路當前的處所嗎。嗯,這一次我確實記住了,下次不會再忘。」
「能被最高執政官大人記住,繆列倍感光榮。」
話後再度躬身。
執政官瞥了繆列身旁同調躬身的女性一眼,便即回視。
「呵呵。所以為什麼獨自待在外頭?各家群聚的聯誼會正好是你們年輕人發揮的場合不是嗎?」
這個老頭明知故問,是故意挖苦嗎……繆列暗忖。不過這裡比起為了面子胡謅亂號,老實地擺低姿態會比較好。
「說來慚愧,我並非擅長與人說談交際,況且裡面聚集了帝國各地精英的空氣怎麼樣都難以習慣,因此才會擅自出來透透氣。」
「哦?」
聽君一席話,老者挑了語氣,眼神打趣。
「那,還真辛苦你了。」
「不會,繆列由衷感謝執政官大人的關心。」
「嗯。」
老者和藹地點頭。
「對了,既然不善交際,今年聯誼會也同時是正式披露會,待會陛下將親臨現場就各家面前親自冊封。」
「冊封?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請問是什麼樣的勇士?又為何與在下的不善相關呢?」
「是我國終於迎來的,拔出了聖劍的勇者。」
繆列聽了微微挑眉。說起來自己忙於奔走的期間確實聽聞,廣場上本該聚集眾多觀光客試圖拔出聖劍的景象已不復在。
「勇者並非名家出身,但是一名談吐風趣,看起來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說不定你們會合得來呢,披露會後我幫你介紹介紹吧?」
「哦──喔!那真是我卡柏拉爾家求之不得的榮幸際遇!」
繆列面呈喜色,語氣不失禮節地說。
「嗯。」
老者親切地含笑點頭。
另一面他又腦力快轉,心思平民的話說不定有機可趁,又是皇帝親自冊封之人,定是受寵,要是能趕在定罪之前率先籠絡該人……
此不啻天外飛來之轉機!
「那就好。為了我國將來,所需不是我這樣行將就木的老人,而是你們這樣年輕的──」
正當繆列心思如何說詞,方可令執政官趕在陛下出現前讓自己見到所謂的勇者時──
「啊!這不正好,說人人到。」
執政官話到一半頓停,視線順直廊看向了繆列身後。
「這裡這裡!」
主動招手。
在帝國勇者走近的這短短時間內,繆列深謀遠算。所謂「勇者」是比起一般騎士之名更加高貴的智文勇武之稱,若參照法拉崗海姆的勇者看來,多數的世俗國家都會將之列在等同伯爵的位置。既然都已決定冊封,帝國沒理由不這麼做,雖然不知道能拔出廣場聖劍者究竟會是什麼樣的能人異士,但藉此機與之交好絕不會錯。
算遠謀深的數秒間,注意到莉茵顏面驚皺,五官神情彷彿蒙上陰影般加深了輪廓線的也只有兩名禁衛了。
不過禁衛只是老者隨從,故也就靜靜看著。
「勇者喲,來我和你介紹,這邊的這位年輕人是……」
本來只是厭倦而想逃避會場的任性舉動,孰料意外成了契機,定要把握得宜,斷不能容此機會錯過!
繆列強忍意氣風發的笑容,改以溫文儒雅的微笑轉身。
「初次見面,帝國的勇者啊。」
側左轉身回頭的繆列隨話,先是行雲流水地斜右手胸前收左手背後同步闔眼躬身致敬,再與直身定睛之同時釋出友誼的右手,道。
「吾乃卡柏拉爾家的繆列.卡……柏、拉、爾……」
瞻仰面容,瞠目結舌,五官神情彷彿蒙上陰影加深了輪廓線。
「你好你好,我就是勞倫斯帝國的勇者,查德.登格勒。」
查德雙手握住了友誼的右手,一連上下晃動。
「呵呵呵,你們倆能如此見上一面也是命運安……嗯?繆列君,你的笑容很僵硬喔。」
繆列暫時無法反應,或者說他根本沒辦法控制表情,只得把遭巴西利斯克石化般的臉一時轉向,轉面執政官傻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邊的莉茵見了,隱藏不了慌亂模樣。
「本以為只是謙虛,不料你真不善交際。來來,我勇者啊,就請你將來好好跟他打個交道吧!」
帝國勇者並沒有鬆開握手。
「這是當然。」
應答時展現出露齒燦爛的笑容面對戴英斯洛夫,手又大力、大力地上下搖了幾下,才終於放開。
「對了對了!執政官大人,上次的故事我和你說到哪了?」
「哦哦,你的冒險故事嗎?嗯……我沒記錯的話,似乎說到有個惡德領主招待你們用餐。」
「啊──啊對對對!」
於是查德拋下了繆列,與戴英斯洛夫邊走邊說邊往宴會廳,手腳生動比劃加油添醋,繼續了他的冒險奇談。
「他招待我們用餐的時候,跟我們保證了所有人的人身安全,來和我們交換情報,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繆列仍無法控制僵化的笑容,呆呆轉首見兩人離去。
兩名禁衛見繆列神色有趣而相覷,後亦追執政官腳步而去。
「嗯……我想應該是指,要將你們放入大牢的意思吧。」
啪──
查德右拳搥左掌。
「真不愧是執政官大人,太厲害了!這麼快就猜對了!當初我們可是想了好──久好久才發覺吔。」
「哎呀哎呀,政治上的言語,這也沒什麼哈哈哈哈哈。」
繆列眼見兩人漸行漸遠,拳頭亦逐漸緊握。
「繆列大人,您、您還好嗎?」
與大人物會談,為顧及主人顏面而沉默的莉茵見人都走了,始慌張關切,深怕繆列又會在此失控暴走。
「莉茵,那是怎麼回事?」
「真的非常抱歉,我、我也不知道……」
雕刻般收不起來的笑容轉而面向著她質問。
「莉茵!那是怎麼回──」
回想起了前些日子所獲資訊,關於聖劍被拔起,又有一說是遭受破壞的資訊。被人拔起……遭受破壞……被人拔起……遭受破、壞?
就在此時此刻,腦中浮現,竟是海森揚的身影。
「為了追捕逃犯。該名逃犯在帝都犯下了──」
「夠了,罪名我沒興趣。你們該不會要我幫忙找人吧?吉魯德隆現在可沒多餘的人手。」
是嗎,是這麼回事嗎!嗚……
繆列的心情不可名狀,用僅剩的理智壓低音量,開始面目猙獰如野獸般地低吼。
莉茵在一旁只能不斷地搖頭。
──牛毛之月 七日──
白天,虎紋蓮正站在了裂谷尾邊。
一路以來若情況允許,每天睡前阿爾巴斯都會以日誌紀錄,錄虎紋蓮離開奇留後,歷經三個月多趕路,終於抵達目的地。
瘴癘之地雖有從沒見過的動植物,但並沒有足以超出熟練冒險者小隊的經驗與心得之對手,至少虎紋蓮沒遇過。固然途中有幾次的受傷經驗,可皮肉傷在阿爾巴斯的治療術與團隊合作下得順利度過。
最難熬的恐怕還是天候的變化劇烈,晴似乾旱雨如洪,晝猶夏季夜即冬,連身強體壯的芙利妲和賀拉登也都發燒過,在該情形下還得負輜重趕路簡直形同地獄。不過到底是專業冒險者,即使因時限而不允許終日原地駐足,每日的行進節奏還是可以自行調配並掌握。
然而,所謂的抵達目的地其實非常籠統。虎紋蓮親眼目睹了東部裂谷之尾確定了所在地,但是委託調查的天空部落卻不知所蹤。
首先,既然稱為部落,那表示並非一個定點而是一片範圍,可範圍究竟落在何處?虎紋蓮行經各地時自然也順帶調查。
尤其是進入了帕力亞石林之後見過了不少的龍血族的耆老,可惜他們也大多數都沒有聽過所謂的天空部落,幸運的是仍自少數知者聽得了若干說法。當中情報亦屬雜多,重點在指出了該部落傳說位東部裂谷之尾以東,然仍具東南、東北等等類似又不盡相同的版本。
其中虎紋蓮認為最為可靠的版本,來自奇留現任的熔爐裁判司。
據言,該部落傳說與龍骨墓地成立的時間相去不多,並與當時的龍骨墓地有著定期交流,如無意外理應就在附近。但裁判司也不知這樣的傳說究竟是真是假,畢竟龍骨墓地的成立時代比起從之分裂而出的埃鐸斯塔更加地古老,距今已然五千年。
「即使該部落確實曾經存在過,我也不認為今仍存在。就算到了正確的地點,漫長的歲月也早就將之湮沒了吧。」
當時裁判司如是說。
但是,他仍給出了所知地點──現代可以確定龍骨墓地位在東部裂谷之尾以北,而天空部落似乎就在龍骨墓地的東南方。
是故虎紋蓮決定,於東頭西末橫走的裂谷之尾南端,逆時針繞半圈走東向北,並盡可能在尾尖之東與東北部蛇行,地毯式搜索。
──牛毛之月 二十二日──
午後。
耗費了兩個星期左右的時間,期間還幾度躲避了三三兩兩,像是來自龍骨墓地,似乎也在尋找什麼的魔導士。
虎紋蓮可不想跟那些瘋子打交道。
不過,在一次裂谷尾尖以東大約兩三點之間的方位,虎紋蓮為了閃避他們而躲進了周遭的一片矮林。矮林整體約人高偶有過樓,也就這麼恰巧地,意外發現了個藏於林中的奇異地點。
地面上有著難以形容,貌似經歷了高溫高壓的燒灼後而冷卻變質的痕跡,痕跡中央為裡面結晶的大洞,大洞斜躺在隆起的土丘上。
洞口的直徑目測落在三個成年人類男性的身長,內有著形狀不甚整齊但如階梯般的層級,一路延伸斜下,令人感覺並非人工開鑿又非自然生成之物。虎紋蓮眼下也想像不出此洞究竟如何生成,只不過冒險者的直覺不斷地告訴著她們,告訴她們所尋天空部落很可能就埋藏於此處,所以虎紋蓮在洞口外側的附近埋伏,待了一夜觀察準備。
直至天色光亮,遂行潛入。
帶頭的自然是芙利妲。她左手舉著作為單手盾之極限,一面自地面算起到人類脖子高左右的長方形盾牌,另一手則高舉火炬探照。
穴道近乎筆直,走逕大致東向偏北,整體距離不長,體感向下走了五、六層樓的高度就離開了結晶區段進入了一大空洞。空洞裡滿滿地濃厚濕潤,下大雨前的味道。入口處旁照火即見石雕塔巴烏,每節周長些微超過了兩人環抱程度,高與芙利妲所持的長方盾相當,看似層層疊出了高聳的石柱,細看撫摸實則為一體成形之塔巴巴依。
虎紋蓮火炬提燈照看最底下的兩節,謹慎地環繞觀察,明顯與之前石林所見不同。環繞於每節側面的複數臉譜之中,大多數可以察見如鳥喙般的尖長形象刻劃,固然也有類似先前石林中所見過的其他動物形象,可參雜的數量實不太多。
不會錯,這裡九成九就是應該考察的目的地了,芙利妲心想。
背對入口走入空洞當中,舉火簡單照看,空洞裡似乎遍布了樣似厚實牆壁的土丘。土丘低僅腰高,倘若放眼至光照邊緣,即可見或交叉或平行,相錯並走,形同迷宮。
小隊仍觀察著環境之時,賀拉登逕自走到了腰高土丘之前。說是腰高但那是以成年人類男性的角度,對於矮人則不然。賀拉登爬上了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土丘,站到了土丘上方,土丘上方平坦,猶如一條條堆高的道路。路寬大概等同於賀拉登的身高,本想順路而去的他馬上遭到了隊友們的阻止,他也識相地跳下土丘。
虎紋蓮絲毫不敢大意。站在高處相較能看得清楚,反過來也就會成為顯眼的目標,故小隊選擇了行進於土丘平行峽間的平地道路。
順路而行,不消多久,前方黑暗中隨著手上火光的接近浮現出一道圓拱。圓拱的兩端基底於左右的腰高土丘之上,材質同於土丘以黏土為主但混合了石塊塑造,通過時,小隊裡僅芙利妲需要彎腰。
過了拱門,迎面腰高土丘橫向,平地道路改向著左右延伸。延伸而去的兩側土丘沒經多遠,便從原本腰高忽然像階梯般,突兀垂直地向上高出了一整階,甚至高過了芙利妲的身高。
這下子,要走進了裡面就是完全的迷宮了。
小隊在橫路前稍後,後靠隊長的直覺選擇左走,走著走著很快便走進了迷宮之中。
進入迷宮之後不久,隨光照向前看去,作為迷宮壁面的過頭土丘側面可見洞口。洞口過後還有另一個洞口,另一個洞口過後又有下一個洞口,洞與洞之間隔距離不等,同貼著壁面向前延伸。每個洞口之高約莫在成年人類男性的胸口至脖子上下,如提燈近照,可在洞面的厚度面上見到鉛直的條狀痕跡及少數小洞,加上條狀痕跡向下的地面上可以摸出少量的細碎木頭纖維,得推測過去應該裝有木門,高過頭的土丘很可能是住宅區,裡面很大可能留有過去生活的痕跡。
於是,在隊長令下,派兩個機動性較佳的矮子進入探查。
由賀拉登舉圓盾提燈帶頭,帕.銀也抽出了對他來說已經算是長劍的短劍形祭器,一前一後闖入了住宅中。甫入宅中,向前的寬幅約有七、八步左右,往右看去的深長則因黑暗而不見底。右走深入,宅內的空間不意外整體呈長條狀方形,惟方形之長邊並非筆直,而是區段性地帶有弧度,因為住宅不單純只是住宅,對外也作為牆垣緣故。
裡頭沒什麼機關,長邊上除了門洞還有窗開,窗下有著同樣以黏土塑造的平臺,依平臺的面積大小及高度,可以粗估是床是桌。後兩人在一張桌子旁的地面上發現了陶甕殘骸,證明曾有人煙活動,只可惜除此之外就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了。
矮子們退出了住宅,向宅外的阿爾巴斯報告。他正蹲身在地手上捧著一疊經簡易防水處理的紙卷,身旁地上置有筆盒水墨,利用零碎時間寫下所見。當矮子們開口報告也就轉而紀錄兩人所說。
期間,芙利妲左手抓扣長方盾的上緣,令其下緣抵地,右手高舉火炬思考接下應該要怎麼做。
奇卡奇則全權負責警戒周遭,頭上的觸角不斷晃動,兩顎也輕輕連續地開開闔闔。
「怎麼了?」
視界餘光,奇卡奇莫名注意著同一方向,芙利妲問。
「感覺,有,什麼……不,錯覺,很,可能……」
「是嗎。你繼續警戒,真的有什麼就說。」
他點點頭。
此後,以同樣的模式分工,兩個矮子闖了空門多處,只可惜依然沒有什麼發現。宅內絕大多數只留下黏土所塑造的桌床等凸起,再不然就是極少量的青銅器,如點燈油的小盤,像是杯子的容器之類的生活用品,拿出給阿爾巴斯紀錄過後,同類者擇一帶走而已。
「走吧。」
隊員們隨隊長移動。
走在住宅間的街道,時不時可以見到塔巴巴依石柱,這個聚落所在的空洞或許就是由這些塔巴巴依所撐起的吧。且和入口處附近的那柱同樣,塔巴烏上絕大多數刻劃了禽類的臉譜。不過探索至此卻仍未有確定性的證據,證明真的有所謂貌種為禽的龍血族曾居住此地。
正當舉盾徐行的芙利妲分心思考著,這個空洞,或說這個聚落有所規模,總不能挨家挨戶全都探過一遍的時候──
「啊!那裡。」
帕.銀開口手指。
兩個行進間一直東張西望的矮子,發現了左方一處住宅的牆面龜裂破洞,與其他完好住宅不同。
嘶──嘶──
「可以到裡面看看嗎?」
不差這一處,故隊長允諾。
矮子們沒走正門,而是從破口進入,進入後隨意地看了看,依然沒有發現什麼。一路探索而來盡皆如此,故兩人亦不作多想便打算離去時,賀拉登突然拉高了提燈,像發現了什麼,往黏土的床邊走去。
「這、這是!」
跟在驚愕的矮人身後,錐面探頭。
嘶──嘶──
「是亡骸呢。」
床後露出了一隻枯骨的手橫在地面。
兩人趕進繞至床後查看,看見一具乍看完整的骸骨側躺於地,依偎著床緣,全體大半嵌入在黏土之中,模樣宛若浮雕。因為所在之處並非室外,骸骨上看來只蓋了層厚厚的塵灰,帕.銀直接以自身手背的絨毛輕輕撥掃,便刷出了清晰的骸骨輪廓。
提燈近照,觀察輪廓頭型,可見禽鳥嘴喙般形狀。
見了嘴喙,矮子倆相互看了一眼。要挖出骸骨還是得要工具所以暫時退出,知會與住宅破口前的其他隊友後,從行李之中翻出早已備妥的工具,再次進入住宅當中。這次阿爾巴斯也加入了矮子們,只留下了芙利妲和奇卡奇在外側守於破口。
賀拉登站在床上警戒並掌握、提供光源,先讓阿爾巴斯紀錄描繪事先的樣子後,再由小隊中手最巧的帕.銀動工挖掘。
他沒再用自己的體毛,而是拿起了刷子,熟練地掃除整副骸骨上的落塵灰土。待半嵌土中的骸骨輪廓整體清晰浮現,再依情況交持尖或扁頭鑿釘,刮去緊咬骨頭邊緣的黏土,同時嘗試對鑿釘施壓以探勘埋藏底下而不可見的骨頭形狀。等到括除探勘的差不多,就配合小鎚輕敲鑿釘深入底下,先撬出細長棒狀的骸骨。
骨頭和骨頭之間沒了筋肉,自然大部分的部位也不再像活著的時候那樣連接。如此要是一根一根分開取出的話,那最後會有搞不清楚哪裡是哪裡的可能性在,故前述的括除、撬出等等的出土動作必須全身均勻同時進行,盡可能保持完整模樣再一次性地出土。也因為要保持完整模樣,出土作業得花費相當的時間。
所幸這種以人類而言需要長期蹲低的工作,對身高低過矮人且可四肢爬走的錐面而言不成負擔。
良久。
「喂── 如何了?」
虎頭探入破口之中叫問。
「還要一點時間──」
帕.銀叫答。
「外面已經中午了,先出來吃飯──」
沒有回答。但隨阿爾巴斯率先出了住宅後,兩個矮子也跟著離開了現場,大夥圍坐在破口前用餐。
解開繫繩,剝開包葉,張嘴大口咬下其中捏成的四面體。
四面體外表的醬汁材料其他人並不知道。賀拉登看著大夥毫不猶豫的吃相,心底總有些罪惡感,尤其是對芙利妲和阿爾巴斯。
期間帕.銀也向隊長提議,希望能將整副骸骨帶回,畢竟貌種為禽的龍血族對於大陸西部的人來說不但是現存資料稀少的發現,對於此次任務亦算是最為直接的考察證據。
固然長途旅行的行李要帶上易碎品非常麻煩,不過芙利妲沒有思考多久就點頭答應了。
飯後,三人繼續出土作業,又耗費了不少時間,終於令本來半嵌於黏土之中的骸骨看起來只是擺放地面,處於隨時可拿起之狀態。阿爾巴斯在紙上畫出了出土後的整個骸骨樣態時,也配合帕.銀圈紙條標籤於實物上編號做記,才破壞了骸骨原本的姿勢,將之一一分類過後再以手頭現有的布巾、葉片包裹捆綁或收入容器。
芙利妲看了看懷錶,外面的時間已近黃昏。
「喏。」
帕.銀將一條串起了獸牙與原石的項鍊交給了隊長。
「這什麼?陪葬品嗎?」
錐面搖搖頭。
「不,那裡怎麼看都是住宅,不是墓葬場所,這只是日常飾品剛好留在身上了吧。」
「我覺得這裡的樣子實在很奇怪。」
阿爾巴斯邊撓著耳上頭髮,接著說。
「想像不出這裡曾經發生什麼事,為什麼其他住宅都空蕩蕩,卻只有這裡留下一個人,不知道聚落其他地方會不會有答案……」
他說著說著也思考起來。
沒人對此有意見,或者說大家都想知道真相,故原地稍做休息喝口水後,便準備再度開始探索。幸好骸骨的身材不大,大約只比矮人高半個頭而已,故沒有遭遇太大困難順利分散於大家的行李之中。
臨行前賀拉登分發給了每人一小包草紙包裹的無味乾糧,讓大家可以利用時間邊走邊吃。
同時芙利妲也注意到了,奇卡奇似乎有點古怪,他仍舊時不時地注意著同一個方向。
不過既然他沒主動開口,基於信任,隊長也就沒有過問。
之後的探索中,虎紋蓮並沒有再度發現什麼,除了分散在背包裡的傢伙外,整個聚落就彷彿不曾有人那般。可是,隨著一次次室內探訪又總會發現一些像是搬家沒搬乾淨的用品遺留。隨著疑惑加深而越是探索,非但沒有找出解答,反倒越發地令人感到詭譎困惑。
很快地,外面的時間去到了夜晚。
「我想差不多晚上了吧,天都黑了。」
賀拉登邊看望四周邊說。
「是呢,天都黑了。」
領隊的虎嘴笑答。
一行人選了一個路口,靠著高過頭的土丘轉角坐落。
探索了這麼長的時間也沒發現什麼原生的物種,聚落之中更沒有什麼陷阱,虎紋蓮緊繃的神經也逐漸放鬆,反正隊伍裡還有夜視與感知能力優秀的奇卡奇在,眾人只留下了一盞燈便開始休憩。
休憩過了好一陣子,無人真正入睡。不過,正當大夥都還處閉目養神之際,負責守營的奇卡奇突然站起,站起時身上的裝備和手上的武器所發出的細微碰撞聲也硬生生地扯開了所有人的眼皮。
「怎麼了?」
隊長詢問。
奇卡奇手指黑暗彼端。
「那裡,有,人,過來,了。」
虎紋蓮不敢大意,所有人抄起武裝並弄熄了燈光,臨戰。
不久之後,所指黑暗中即出現微光。隨光芒越亮,一個身負斗篷的人類形狀提著燈出現在轉角。
提燈者停在轉角左顧右盼,然後走入了虎紋蓮所在的街道。而後等到該名提燈者察覺,已然遭到了虎紋蓮包圍。
烘──
包圍後,阿爾巴斯和帕.銀點起了提燈。
「慢、慢著!我不是敵人!」
眼見是名人類,芙利妲開始思考。為什麼這裡會有人類?還只獨自一人。其他冒險者小隊的倖存者嗎?或者說是……
「你是龍骨墓地的人嗎?」
芙利妲神情惡狠地問。
「不,我不是!我、我是……我是……應該算是,冒險者……」
身披鐵灰藍斗篷的男人有些心虛地說。
「冒險者?你的同伴呢?」
「同伴……?在外面,走散了。」
男人回答時遺憾似地低下了頭。
嘶──嘶──
「太可疑了。」
「我、我是說真的!我是為了躲外面的那些傢伙,才自己一個人誤打誤撞,才、才躲進這裡來的……」
「隊長,這人不能信任。」
帕.銀堅決地說。
芙利妲看了錐面一眼,不置可否,繼續問。
「外面那些傢伙似乎也在這附近找著什麼,你知道嗎?」
「呃、嗯……」
男人連忙點頭。
「他、他們在找的,大概就是,是這個地方吧。或許,我想……」
「理由呢?」
被問到了理由,男人不可置信般地瞪大雙眼,看向虎臉,過了幾秒鐘的時間,才緩慢地舉起手,默默地指出了個方向。
芙利妲見狀,看向奇卡奇,只見他點了點頭,看來男人所指的方向和奇卡奇之前不斷觀察的方向一致。
「那裡有什麼東西?」
「有什麼東西?有什麼東西……」
男人每一次的反應,都像極了臨時才想到藉口那般。
「那裡有個很奇怪的裝置,從來沒見過的裝置。」
「什麼東西?具體一點說。」
「我、我就不知道啊!是從來沒見過的東西!」
忽然間他樣似小孩吵鬧地喊出話來,虎紋蓮全員為之一震。
「但是,最好,最好…… 最好不要靠近那裡,對!最好別靠近那裡我覺得比較好。」
又突然猶如知情般,向眼前的虎人訴求。
於是問答至此,芙利妲要奇卡奇架住該名男人。
奇卡奇張開兩肩的長臂,將雙鐮自男人的正面過肩,架在了他脖子左右,腰際雙手則抽出了產自西方群島中之一島,一種被稱為武士刀的長形鋒利刀具,刀尖指著喉頭,正面斜放刀刃在男人胸前。
賀拉登接過帕.銀手上那盞燈,繞走至遭三刃所架的男人身後一同看顧。剩下三人則與之取了距離,就地討論起來。
帕.銀仍堅決地認為不該相信他,最好原地斬了以防後患。芙利妲雖然也認同錐面所說的處理方式較為乾淨,但並不覺得這就是眼下唯一且最好的選擇。阿爾巴斯則認為該男人話有矛盾,嘴上說不知道可又提出了含價值判斷之建議,定是掌握了一些不直接關聯但是相關的情報,不宜過早動手,不然有可能會喪失只該人握有之資訊。
投票以二比一,三人取得了共識,芙利妲帶頭走向了乖乖被架住的男人,朝他開口。
「說實話,我們找不到能信任你的任何依據。」
奇卡奇的三刃又貼近了一點。
「但是,如果你能幫忙帶路,且願意友善地釋出情報的話,到時候可能可以饒你一命。」
話一說完,男人沒有如芙利妲所預想的,急忙求饒示好,或表現出毅然反對提供任何的情報的模樣。他只淡淡地樣似接受了命運,惆悵地低下了視線後,點點頭。
看在眼裡,虎紋蓮無法理解男人的反應,以及他莫名的惆悵。
肩背兩刃,刀刃於背,奇卡奇讓男人走在自己身前帶頭,依序為芙利妲,阿爾巴斯以及帕.銀,賀拉登殿後,往聚落的中心前進。
行進間,芙利妲不時斜眼觀察。男人明明遭受了生命威脅卻異常地乖巧平靜,更看不出有想要交涉的意思,所以忍不住開口詢問。
「你叫什麼名字?」
靜默的男人側眼虎人。
「馬略斯。」
「你的小隊叫做什麼?」
「……小隊?」
「小隊的名稱呀!你不說是冒險者嗎?」
馬略斯輕輕搖了搖頭。
「什麼意思?說冒險者是騙人的嗎?」
「我們……沒有名稱……」
馬略斯身後的阿爾巴斯與帕.銀對了一眼,細語,認為他說自己是冒險者九成是謊言。
芙利妲也皺起了眉頭,改問些身家調查方面的個人問題。
「你做冒險者之前是幹什麼的?」
「軍人。」
「軍人?出身地呢?」
「吉魯德隆。」
「蛤?那是哪裡啊?」
芙利妲隨問回看兩人,阿爾巴斯一副聽過但是想不起來的樣子。
嘶──嘶──
「是巖陲之路前面的城市吧。」
錐面說,馬略斯頷首。
「巖陲之路嗎……跟這裡八竿子打不著吶,你們到大陸東部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目的……我,不知道……」
「蛤?」
又是類似的反應。除了不可信任外,芙利妲又從他的身上嗅到了另一股氣息──這個叫馬略斯的男人應該有著精神方面的問題。
那麼就有幾個可能的方向能夠思考了。
一是、冒險者啊同伴啊什麼的就只是他個人的幻想,實際上根本就不存在。但這樣很難解釋他何以隻身出現這裡,畢竟此處是專業的虎紋蓮也大費周章才抵達的境外之地。
再者、他就是龍骨墓地的人,為了什麼才來接近自己小隊。但這樣便很難說明採取如此拐彎抹角的作法究竟有什麼原因,況且也如早先阿爾巴斯所言,他的回答與反應時而夾雜了可「理解」之類的個人價值判斷,這意味了他的心中還有著一塊被理性牢牢抓住的地方,不全然是個瘋子。也就是說,更可能是第三種情形──
這個叫馬略斯的男人眼見小隊成員全滅,而暫時性認知錯亂,於精神上殘留著陰影。
這樣一切就說得順暢且通了。
「你該不會……」
出聲,見了馬略斯的側目,芙利妲對於想問的問題有些猶豫。
「同伴全死在面前了吧?」
被這麼一問,馬略斯抖了一下才開口。
「沒有,沒那回事,我的同伴,我的同、他──」
話半即止,馬略斯彷彿眼前正看見了什麼樣的景象,令芙利妲更加地確信。
芙利妲又怎能知道,馬略斯正看見的,是跟著同伴離開了十六號坑道遺跡時,在山道上遭遇的那個不認識的五人小隊。看著他們隕落的模樣,什麼也做不到的自己除了混雜難言的內疚之外便是顫抖。
見他微微顫抖,芙利妲內心的確信擅自成了肯定。
踏──
此時此刻,奇卡奇亦停下了腳步。
「那裡,轉,過去,有,誰在,那裡。」
除了騰不出手的奇卡奇,虎紋蓮默契一致,以賀拉登守住阿爾巴斯及帕.銀的三角陣型從後支援,由芙利妲舉盾率先。
衝出了街角,即刻面右。
然而,遮住了大半張臉,緊鄰兩眸的方盾上緣在視線投出之後也沒多久便遠離雙眼。芙利妲放低了盾牌,整張臉如月脫雲蔽,腳步刻意慢了拍追上的三角陣型亦同向右看去。
去路連接至一個勉強可稱廣場的空地,空地中央顯眼地,有著一面直立矩形的──
「那是……鏡子?」
鏡子,浮在了半空中。
芙利妲與問擠眼凝視,鏡子之中還映照著一個白色發光物,所以馬上就又發現那或許並非一面鏡子。
「喂,你說有人,人在哪?躲起來了嗎?」
「不是。我,感覺,的,就,那個,白色的,東西……」
奇卡奇也不知所以地回答。
芙利妲再看了一眼馬略斯,只見他搖頭。
既然發現了奇妙的東西,身為冒險者又怎麼能放置不管?虎紋蓮異常謹慎地,慢慢接近,走進了空地。
該面「鏡子」浮在一塊走滿暗紅線條的黑色圓餅平臺上,圓餅的直徑長大概一個人高,黑色中看不出是鑲嵌還是畫上的暗紅線條如同植物的根,溢出了圓餅似落雷扎地。鏡子裡頭則映照著一個看來黃銅製的大型杯子,杯中裝了一塊體積約莫成年人類男性前臂七八分的長形石塊,色白。仔細查看,表面由各種細長的三角形、菱形乃至多邊形以不同面向構成,在白色中蕩漾出有如泡泡表面的薄虹色彩。
「這是什麼東西?」
沒人能回答芙利妲的喃喃自問。
好奇心壓過了警戒,兩個矮子把阿爾巴斯留在了芙利妲身後,逆時針走繞平臺觀察。當走至鏡子的側面時,兩人皆觀察不到鏡子有厚度存在,往左邊偏頭可見鏡面,反方向側首即又不見鏡體。繞到鏡子的後方就像沒有東西存在似地,視線得完整通過平臺之上,毫無遮蔽而見站在了鏡子正面的芙利妲全身,芙利妲的視線卻為鏡面所攔。
三人說出了奇妙,故也引出了阿爾巴斯隨兩人之後繞行觀察。
嘶──嘶──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見前人鮮見嗎。」
繞了圈回到鏡面正前,錐面自顧自地說。
「有塊不錯的寶石吶,能拿出來麼?」
賀拉登興致勃勃地投問阿爾巴斯。
「我不知道。這看來比較像是幻象,像是要利用人們的好奇心來發動的陷阱,之類的。我對這方面的魔法不熟,坦白說,我不知道。」
「那,找個人試試看吧。」
芙利妲轉頭,看向一旁仍被奇卡奇架著的馬略斯。
「我、我拒絕!」
接獲視線的馬略斯立刻有了反應。
「除、除非妳們先、先,先放了我。」
說後還硬擠出了個反諷般的笑容。
見了硬擠笑容,芙利妲不知所謂,撓了撓頭。
「放了他。」
奇卡奇點頭之後收起三刃。
馬略斯從人身威脅中解放,於色卻毫無喜形,反倒哼笑一聲,低下了視線。
「怎麼?你那什麼反應?」
對虎人的疑問搖搖頭,馬略斯便走近了鏡子。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躲向了芙利妲或賀拉登的身後,兩人舉盾,慎防可能來事。
然而,只見馬略斯沒有任何猶豫,揮手,朝鏡面一拍。
鏡面立如水面波動,遭手穿過的部份甚至明顯暫時缺了一塊。
「看吧,就只是幻象而已,哈哈、哈哈……」
他邊說手也邊在鏡面上揮舞,鏡面也像是煙霧似地,應揮打破碎成一塊一塊。但是,破塊卻從未散離出原先的鏡面邊緣,直到馬略斯不再揮手後,破塊便一一擴張面積相互連接起來,矩形之內跳動撩亂的水波也跟著逐漸止息平歇,最終恢復成了原本的鏡面。
眾人一時無語,皆相互對看。
「怎樣,知道是什麼嗎?」
錐面最先開口,阿爾巴斯搖頭。
嘶──嘶──
「那問題就在於要怎麼做了。」
隨話轉看隊長,見虎臉深思,接著大夥便討論起來。而也就在討論的時候,沒有多加插話的賀拉登忍不住好奇,跑到了鏡子前,仿照剛才馬略斯動作拍打鏡面。
鏡面竟沒有任何波動。
「喂、喂!你幹什麼!」
當下賀拉登的腦子還轉不過來,被迫先優先處理的,是一旁馬略斯的大吼。
「吼、吼什麼你!」
呆呆站在鏡子旁邊的他突兀大吼,著實令矮人驚魂未定,其他人也都緊張地轉面向了鏡子,皆擺出臨戰體勢。
「嚇俺一跳。」
斥責過的矮人手仍拍著,注意力這才轉回那毫無波動的鏡面。
其他人注意力則都面向著馬略斯,又一面偷窺鏡子。見他退步不斷搖頭,遠離了鏡子後,搖頭,又遠離鏡子。
「搞什麼?喂,你幹什麼!」
芙利妲質問之時,平臺之上矮人也踮起腳尖,伸出雙手。
「喂!馬略斯,馬略斯?矮子你先等等!」
馬略斯不斷搖頭並遠離了鏡子後,沒有理會芙利妲叫問,逕自蹲了下來抱頭。
「嗚……」
這次換奇卡奇聲嗚,退了兩步。
「又怎麼了!」
芙利妲有些把握不住狀況,混亂地問。
奇卡奇手指鏡子。
眾人這才抽視線直朝鏡子看去。
「欸、欸嘿,俺拿出來了。」
平臺上賀拉登吐舌裝腔,雙手裡正抱著鏡中所映照的石頭。
在手中的白石並非透明,但有些類似紙罩的燈火那樣,能看見從中發散的光亮,緩慢且小幅地閃爍著。
「那,那個,好像,在,說話……」
說時頭上觸角亦跟著不斷晃動。
「說話?難不成是生物嗎?」
芙利妲自問,賀拉登也一副要跳下平臺的樣子,躲在虎軀之後的阿爾巴斯見了立刻緊張地出聲阻止。
「等、等等,把那東西拿出來真的沒問題嗎?不,不對,那面鏡子原來不是幻象嗎!」
「沒問題、沒問題的啦。」
矮人隨話抬起了短腿,就這麼放入鏡子中給大夥看看。
「而且這東西感覺沒敵意。」
芙利妲聽了矮人說,看向了奇卡奇,卻只看見他搖頭。
「我,只,知道,在,說話。」
嘶──嘶──
「所以你聽得見在說什麼嗎?」
錐面問向已經抱著石頭走來的賀拉登。
「鬼才知道,都說了『感覺』。」
「……。你的感覺一半一半,不準的時候很多吶。」
帕.銀嘴上擔心,卻靠近了白石,並自身上的小包裡摸出一根平刃鑿釘,欲調查白石的材質企圖取樣。孰料釘尖才接近白石表面大約兩指寬的距離,石內的光度稍稍亮了一點,刃鋒便在眼前小捲成鉤。
「真的假的……」
「嗯,看起來是塊不可思議的石頭呢。說不定委託人就是想要這個東西只是沒有明說,你怎麼看?」
錐面不可置信地看著彎曲的釘尖時,虎爪也摸著自己下巴轉問身後的魔導士。
「我不知道。只是感覺這塊石頭應該很危險。」
他回答時仍舊把芙利妲當作與白石之間的隔閡。而後差不多同時芙利妲瞄了一眼馬略斯,馬略斯也仍舊坐在地上抱著頭碎嘴。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喂!什麼東西結束了,你倒是說清楚。」
被老虎這樣大聲質問,馬略斯閉上了雙眼沒有回答,之後無論再怎麼威脅利誘,他都不再開口。
於是大夥轉而觀察起平臺與鏡子。除了賀拉登以外,其他人就算出手碰觸鏡子也都只會得到同於馬略斯的結果,再也沒人能夠伸手進入鏡內。至於黑質上走佈暗紅線條的平臺則堅不可摧,錐面和矮人嘗試了半天就連粉末也帶不走。隨時間過去,周圍及虎紋蓮身上也沒有特別發生什麼事象,所以大夥就漸漸不當一回事了。
後短暫議論過,虎紋蓮決定離開屆時帶上白石。
離開前由於還想再探一探聚落,又想馬略斯雖然精神方面有問題卻無大害,且可能清楚聚落他處的地形徑路,欲把他一塊帶走。可是馬略斯還是選擇不聽不看又不說地窩在原地,最後也只能將他留下。
「慢著!」
孰料離去才沒幾步,便聞馬略斯自身後喊住。
「妳們……拜託妳們快逃……」
回頭的虎紋蓮聽見馬略斯沮喪小聲地說,便看著他的皮膚,或更精確地說是表面的顏色剝落,最後化成一團陰影散去。
「喂,跟我們在一起的到底是什麼?」
眾人皆訝,虎嘴聲問,但沒人知道那是什麼。
說是快逃但不知原由,無法正確推估下一步,搞不好是陷阱,故虎紋蓮也不打算全盤接受,只是在往後的探索加深了戒心。
然而,探索卻也和之前相仿,一無所獲。可推得的原因不多,尤其聚落模樣完好,幾乎可以排除是天災或戰爭之類,目前想像得出也只有因傳染病而集體放棄聚落的樣子。所以虎紋蓮打算明天一早離開現處的空洞,到裂谷尾尖周遭他處看看還有沒有其他聚落,找尋可靠線索以推知過去的真正模樣,不單純為了任務,也為好奇。
結束了現地的探勘活動,虎紋蓮選了個空間較大,並有三處出入口的住宅進駐過夜。
翌日,外頭的時間一到天亮,一行人便循原路離開了空洞,打算繼續往北蛇行搜索。
豈料,一出了聚落空洞返回矮林沒消多久,為防與龍骨墓地之探員遭遇而謹慎行進的虎紋蓮,也正因為這份謹慎與注意,發現自己正於矮林中遭獲包圍──似乎不如先前僅只三兩探員爾爾。
「哦哦!真的像那位大人所言,她們把東西帶出來了!」
林間傳來了陌生女人的聲音。既然已遭察覺,女人也沒再遮掩就和另一名同樣魔導士裝扮的同夥大剌剌站出來在方才藏身樹旁。
嘶──嘶──
「人數蠻多的,有點棘手。」
帕.銀警告小隊,奇卡奇亦對此頷首,眾人擺出臨戰體勢。
正當芙利妲還在思考如何應對時,樹林裡迎面而來,走出了四個人看似一人帶領三名隨從。左側,領頭人的右手邊後方站的,是一名身材高大並單手扛著把長柄砍刀的蜥蜴人,身後及左手邊則各自站了連帽斗篷覆蓋全身的兩個人形,形身目測是人類。
帶領三人的是一名貌種為豹的獸人,身負黑色披風,隨動可見內襯紫格,披風於兩肩上連龜殼形狀的白銀肩甲,肩甲正面見綠色寶石為花心黃色金屬為花邊之飾釘,釘固複數細鏈於胸前左右橫垂橋接。
「早安,虎紋蓮的各位。吾名恩門加雷.澤廉西,代表龍骨墓地前來向各位徵收要物。」
和肉食動物外觀不符的文質潤順嗓音,隨話也看向了矮人。
「你媽的,說要就得給──」
「你先閉嘴!」
「呃、呿。」
遭隊長阻止,矮人的話硬是吞了回去。
「看來你知道我們是誰,從哪裡得到的情報?馬略斯嗎?」
「嗯呵呵呵呵,只是知道名字的話方法有各式各樣,得知了這一點對於現況又有什麼意義呢?」
「……。」
「倘若是想拖延時間那大可不必,交出白石加入我們,或者乾脆血染此處,而、已。」
與句末二字輕柔,恩門加雷咧嘴失笑,那張豹面笑臉正正是肉食動物掠奪撕咬血肉時的模樣。
「恩門加雷.澤廉西……恩門加雷.澤廉西……這個名字是、你該不會是──」
阿爾巴斯吞了口水。
「龍骨墓地的旋名……」
聞問,咧嘴瞬間收起,恢復成貴族文人模樣。
「哦?沒想到在這偏僻之地竟能遭遇知者,真是倍感榮幸。」
隨言恩門加雷也稍微躬身致意,形動見有嘲諷。
「可惜吾等的引導者已然歸復之今,該於學會中象徵政治之用名再無意義。我只最後一問,交出白石加入我們,抑或血染此處。」
語畢示以微笑。
「等一下!」
芙利妲聲話阻止,一面舉盾擋在了自己身前。
「給我們一些時間研議,用對話或交易收場總比相互廝殺好。既然貴為魔法學會三旋名之一,你不會不了解這個道理吧!」
與話同時,右手也在身後對隊員們下達指示:逃跑、南方。
「道理是,我個人並不希望與各位爭鬥。」
恩門加雷隨話閉起了雙眼。
見到雙眼閉起,虎眼瞬間銳利,改示迎敵。
下一秒,複數火光之箭立從小隊左側飛來。
砰轟──
芙利妲向左跨去,持盾搧擋,驅散了火箭,於是因虎軀左向而現身的錐面即刻朝恩門加雷投出三道暗器。
鏗、鏗、鏗──
高大的蜥蜴人俐落切移至恩門加雷的右前,持長柄砍刀斬下、彈開並甩長尾掃打,暗器全數落地。身在小隊最後的賀拉登也由隊尾轉成了隊頭,迎敵而不戰,一行人遠離恩門加雷直直南去。
林間,龍骨墓地的魔導士們左右平行追隨突圍在逃的虎紋蓮,期間火球冰箭巖刺風彈等等元素的襲擊沒有少過,但虎紋蓮的周遭卻彷彿有著一層無形防護,遮擋襲來的元素將之盡數驅散。雖然不知道發生的詳細,但大概是出自賀拉登身上正在發光的背包不會錯。
虎紋蓮不明不白並不求甚解地僥倖續逃,直至移動回到了聚落空洞入口前的不遠處,從入口週邊相對稀疏的矮林樹縫之間,望眼穿見入口之前正站著兩個人類身影。
其中之一不是別人,正是虎紋蓮都認識的馬略斯。
「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
馬略斯畏畏縮縮地唸唸有詞,不過因為距離及移動中,虎紋蓮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他的兩步之前則為一名看來二十出頭的金髮青年男子。
嗡嗡──
賀拉登背上那自剛才以來便一直流露出微光的背包裡,忽然間光芒大作,從隙縫中射出耀眼光亮。
「搞什麼東西!」
帕.銀大喊。
「俺、俺不知道!」
「先跑!往右。」
正當芙利妲要小隊先別管發亮的背包,打算就這麼強行從右側繞過地面洞口及口邊土丘繼續往南,而與兩人東西交錯的那一刻,瞥見該名金髮青年張開了雙臂,似將抱擁。
「還不到預言所謂之時,先靜靜看著吧。」
呢喃過後,雙手交握。
嗡──崩──
背包裡乍現的光芒驟止,當下從中爆散出了好似聲波般的詭異掠過在場所有人,令虎紋蓮也不得不停下腳步抱頭攫首。
「發生什……」
單膝跪地的芙利妲攫首自問。
詭異掠過之後,不知為何也像是明確被告知那般,令芙利妲理解了想離開這裡的話必須先對付那名青年。於是她咬緊牙關站起,舉盾欲速戰速決,率往青年衝撞。
「你,給我讓路!」
虎聲咆哮,衝撞須臾將至,青年僅放開交握胸前的雙手。
啵嚓──
「嗚呃! 啊……嗚……」
芙利妲的左上臂無故,炸開了一個與臂等寬的球狀虛空,虛空無色無相,上臂卻轉眼遭抉去了一塊,所握盾牌與斷臂也隨之落地。
「嗚、嗚……你、幹了什麼……」
兩膝跪地的她右手施力,抓握連著肩膀的那截僅存左臂,面容故作兇相掩飾疼痛質問。
青年雙手張開後,便維持兩掌在了像似捧一個人頭大的球狀物於胸前的姿勢。他沒有回答,只是維持姿勢輕快地接近芙利妲,到了她的面前順勢,雙手也就銜上捧住了虎頭,臉龐漸近。
相互凝視對方的眼神,芙利妲不由得打起冷顫。
接下來,青年貼於虎臉的右手不動,落下左手輕輕放上了虎人的右肩上,明顯要做些什麼。放上右肩的左手手臂於地面的灰濛陰影逐漸深邃,可芙利妲只知將要而無從得知眼前的青年是要做些什麼。
就在青年的左手正悄悄向上,將遠離右肩的時候,帕.銀早已迅敏四足奔跑接近,跳起,四足飛踩芙利妲右身,以自身體重壓推同時踏倒下之前的她的體重反後跳躍,空翻。
錐面後躍滯空之際,芙利妲也因踩壓左倒,此時此刻青年左手臂映於地面的深影亦隨左手之舉起,自地面衝湧上了天際,看在了後空翻一圈視線回到正面的錐面眼裡,就是一面不知為何的純黑而已。
一面的純黑如刀光劍影,稍縱即逝,鐵定是哪一項魔法沒錯,但從沒見過,帕.銀落地心想。他沒有任何的證據,只是直覺要讓那片純黑刷過,芙利妲的右臂恐怕也會跟著失去。
落地後錐面馬上抽出身後的短劍形祭器。在他口念幾個字詞的短短時間裡,動作較慢的賀拉登與奇卡奇趕到,兩人從錐面身後自左右奔出朝向青年直去,待祭器短劍身上幾個符號接連發出光芒,劍身也因此纏上了一層沼綠色的霧氣,帕.銀即刻將之朝青年正臉投出。
短劍飛行,超越兩人,後發先至。
咻── 啵嗡──
但見青年僅左手食指便定擋來刃,錐面凝眼一瞧,飛劍之尖甚至沒有碰到青年的食指。劍尖所抵處乃食指之前正正憑空擴散開的透明水波紋樣,短劍亦如同插在牆上那般懸浮於空,直到青年的食指微彎輕彈過後,纏繞劍身的沼綠霧氣即連同發光的符號一起消散退去。
崩──
緊接彈指,憑空的波動如投石入水加劇,轉瞬爆擴並伴隨一聲清脆斷弦之音過,消逝無蹤,祭器也應該現象遭反向彈拋。
就在彈拋將要落地前,錐面抽拉肉眼難見細線回收祭器。同一時間賀拉登與奇卡奇已然位在了青年的身前與後,雙雙利用了自己的身高優勢,以單手斧與武士刀朝青年雙膝與脖子一同砍去。
啵嗡──
器刃抵達之前,即雙雙遭波紋阻擋。
透過手中武器所感受到的阻擋,不像是砍在硬物,或者任何物體之上的感覺,更像是同極磁石互斥那樣在無色之中抵銷的推力。
崩──
弦斷之音,兩人的武器遭彈開,應力各退了兩步。
退了兩步,奇卡奇遂直刀身前,速速一瞥刀身與刃皆無損,便協雙肩兩臂之鐮,欲由三種角度同步刺擊雙砍。
賀拉登則順勢,與最後趕到的阿爾巴斯合力,扶起倒在青年左前方的隊長,忙要帶重傷的她遠青年離去。
青年無視三人,轉面左側偏後的奇卡奇於三刃盡出前張開了左掌格空朝向他正臉並瞪視雙眼,即將下手的奇卡奇竟因此而收手,退了好幾步才再一次直刀於身前,手臂舞鐮樣似動物威嚇。
正當青年不理正面威嚇,欲轉向回眼下的右後方,打算走往拖走虎人的兩人時,錐面見機於轉身之際投刃,將再次纏上毒霧的祭器投向青年兩腿間的要害。
啵嗡──
「杵在那幹什麼!」
帕.銀對奇卡奇大吼並同步抽拉細線,回收祭器,確認了阻擋的波紋與祭器的效果被驅散是兩回事時,奇卡奇亦直刃刺向青年。
另一方面,賀拉登協同阿爾巴斯拖走隊長後,忙將手上那藥水小瓶拔栓,塞入虎嘴。阿爾巴斯詠唱完畢即開始治療芙利妲的傷勢。
「你們……」
「少廢話,快喝。」
賀拉登斥責過,塞了個本來放在大背包裡的小背包給芙利妲。
「妳帶這個先走。」
「什麼……意思?」
「意思?說妳這傷患留著也是累贅,俺們搞定了就追妳去!」
語畢,賀拉登看了阿爾巴斯一眼,即放下兩人投入戰場。他朝向背對著自己正與帕.銀和奇卡奇對峙的青年奔去,拉進了距離之後便順手朝其背後擲出了單手斧。
唬、唬、唬、唬──啵嗡── 崩──
接住被波動彈回的單手斧,三人包圍青年。
阿爾巴斯耗費一動,癒合了傷口止血後亦準備離去。
「別回頭,我們之後一定追上妳。」
「慢、慢著,嗚……」
芙利妲因接受恢復之光而感暈眩劇烈,趕緊喝乾瓶中藥水。恍惚模糊不知過了多久,才抓緊賀拉登塞給自己的背包,起身,相信自己長年以來一同冒險的夥伴,走了幾步。
呃啊啊──
聽聞聲叫,驀然回首。
「還不快走──!」
見不遠處,站在自己和走來青年之間的阿爾巴斯側後大喊。
芙利妲只見他側過的半臉全是鮮血,想要幫手,左臂卻不斷地遭人反向拉扯,痛楚不已,逼著芙利妲不得不往痛楚的方向移動。
一步、兩步,應阿爾巴斯動嘴說了什麼,芙利妲跑了起來。
阿爾巴斯手中正握著兩顆魔力結晶。自虎紋蓮組成以來,最多的時候曾擁有三顆,其中之一在數年前的冒險用掉後,小隊就再也沒遇過必須動用結晶的緊急情況。沒想到最後竟會是這樣的用法……阿爾巴斯心中後悔自嘲著,早知道偷偷賣掉就好了。
隨詠唱散盡了手中結晶,平時內向怕事的他難得地,亮出咬牙狂野的笑容,準備要以魔法給予眼前的敵人痛擊。
………………
…………
……
恩門加雷從虎紋蓮所遺留下來的背包當中,找到了白石。
之後,便領三名左右手,以及其他眾多在場的魔導士們,至青年的面前單膝跪地,高捧著白石獻上。
「您找尋的東西在此。」
青年接過白石。
「我偉大的導師啊,可否容在下愚問?」
「什麼?」
「就這樣放那個龍血族逃走沒關係嗎?」
青年若有不解地看著恩門加雷,幾秒過方開口。
「無妨。到底一切還是會示於世人面前,構不成障礙。」
「是,如您所願。」
「比起這無關緊要之事,你們可以開始準備了。」
「您所謂的準備是指?」
「出海的準備。」
「敢問究竟要往何處?」
青年聞問微笑。
「往你們思念所求的世界中心。」
恩門加雷聽了,從一副不可置信的臉轉變成為狂熱的喜悅,這份喜悅亦傳染給了在場所有龍骨墓地的魔導士們。
芙利妲往南不知道跑了多久,累倒在荒野的一棵孤樹蔭下。
疑惑、冷怒、恐懼、自欺,各式各樣的情感思緒交錯,累得她好想閉上雙眼就這麼睡去。事實上也真的快要撐不住,她在最後的意識與好奇之下打開了一路跑來都緊抱著的背包,裡頭裝的東西不是預想中的東西,對比少見的寶物幾無價值,就是單純的食物和水而已。
連勾起嘴笑的力氣也不剩,芙利妲倒地失去了意識。
「喂、喂,大姊頭,好像有個人倒在那裡!」
「嗯嗯,不用你說,我有看到。」
三個人悄悄接近。
「是獸人吔…… 在睡覺嗎?」
「不對,你看左手。」
黑眼圈的男人手指染紅的虎毛對細眼的青年說。
「欸!死掉了嗎?背包裡不知道裝了什麼,要看看嗎?」
「且慢。在這個荒郊野外只孤單一個人很奇怪,說不定是上次遇到的那種用屍體做的陷阱。」
「不對吧?既然是荒郊野外,那沒事弄個陷阱在這幹麻?」
「……。」
「……。」
聽了女人這樣說,兩個男人對看了一眼,便一起看向了旁邊那個正不斷觀察四周環境的女人身上。
「話說,這是哪裡?」
女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