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扣!」
在個無月之夜、村民們理應睡著的夜深人靜時刻,突然響起一陣不合時宜的規律敲門聲。
「扣!扣!扣!」
一名年齡約六歲的黑髮小男孩被不停歇的敲門聲從睡夢中吵醒,剛起床還迷迷糊糊的他似乎沒察覺,在這個時間點敲門是多麼不正常。
「是誰?」
下床來到門前,小男孩輕聲開口詢問,敲門聲這才停了下來。
「是媽媽喔!」
門外傳來了小男孩熟悉的聲音。
當男孩右手接觸到門把的瞬間,赫然想起自己媽媽應該在三天前因病去世,那麼……門外的人又是誰?
「妳……真的是媽媽?」
「當然是囉!小建,快幫媽媽開門!」
小男孩從木門縫隙偷偷往外瞄,門外人確實穿著媽媽最喜歡的紅色連身裙,聲音也和媽媽一模一樣,小男孩猶豫了會,最後還是將門鎖解除、打開大門。
小男孩愣住了。
「媽……媽?」
映入他眼前,是那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衣服、熟悉的身影,但從陳舊衣服袖口中伸出來的不是手臂,而是雙銳利的尖爪,在那紅色群外衣之上,更是一顆張著血盆大口的野獸頭顱──
「來,讓媽媽好好看看你!」
◎
「喂,老太婆!妳打算陪那個人類玩到什麼時候?」
「別跑,給我站住!」
一道震耳欲聾的虎嘯響遍整個竹林,一雙強而有力的虎掌拍落在剛才小女孩的位置砸出個大坑、揚起陣陣沙塵。
「沒禮貌的小屁孩,妳是不會懂為人父母感受的。」
聲音主人收回虎爪哼了口氣,她是一隻有著人型外表、身上穿著50年代的紅色連身裙、臉部卻是老虎模樣,手臂和腳爪也是毛茸茸模樣的人型野獸,以現代用語來說就是隻「獸人」。
「虎姑婆妳就別和小孩子計較了!」
一隻盤踞在大石頭上的白色巨蛇,看著虎姑婆追趕著紅衣小女孩的畫面,無奈嘆口氣。
「蛇郎君你也唸唸她幾句,這麼愛惹人生氣真是沒大沒小。」
紅衣小女孩躲過虎爪的襲擊,轉過身對虎姑婆擺出鬼臉吐了吐舌頭:「我又沒說錯,妳不是專吃人類小孩嗎?這回怎麼還跟食物玩了起來?」
「唉……真是……」虎姑婆放棄追逐來到巨蛇身旁坐了下來,身後的老虎尾巴不斷心煩意亂的左右搖晃。
一段過往的記憶湧上心頭,時間回到8年前。
『你就把我吃了吧!反正我也沒有爸爸媽媽了!』
──這孩子……見到我這模樣完全不怕嗎?
『我的爸爸不要我,媽媽也在不久前病死了……』
並不是孩子不害怕,虎姑婆從他眼中看不見任何活下去的動力以及希望,無助和絕望的情緒超越了虎姑婆帶給他的恐懼。
──要不然,我來當你的媽媽吧!
這是連小男孩自己都想不到的事,虎姑婆一時興起,將這名人類幼崽帶回巢穴餵養,而這一養便是7年的光陰。
「人類,很不可思議對吧!」
蛇郎君的話將虎姑婆從回憶中拉回現實,見蛇郎君點頭贊同自己的做法,虎姑婆閉上雙眼將背倚靠在白蛇盤踞的巨石上。
「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老太婆打算照顧那人類一輩子?真了不起!」
聽見紅衣小女孩的譏諷,虎姑婆頭也不回伸出右手豎起中指,用老虎爪指比出了標準的國罵。
「我的力量不斷在衰退,就看能照顧到他甚麼時候了!小孩終究是要成長獨立的。」
「咦?」蛇郎君露出驚訝語氣,不解的歪著頭:「人類壽命應該不長才對。」
「誰知道呢?」虎姑婆聳聳肩以輕鬆的口吻解釋,彷彿在敘述一件跟她無關的故事一般。
「近年來外國的妖怪傳說紛紛引入臺灣,西洋的狼人、吸血鬼,東洋的雪女、河童、裂口女,相較我們本土妖怪之下,人氣都一個比一個還高,現在完整聽說過我們故事的人類已寥寥無幾,失去故事傳承的妖怪也只能慢慢從這個『舞臺』上退出。」
「嘿嘿!」這時紅衣小女孩露出頑皮微笑,拉了拉身上的衣擺轉個圈:「我跟老太婆不一樣,我可是有電影知名度的加持呢!」
「是是是,我們這些逐漸被遺忘的妖怪,只能默默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之中。」虎姑婆揮揮手,示意紅衣小女孩到一邊涼快去。
「我的故事也很少人知道啊!」蛇郎君提高語調,表示自己也不是個有名的妖怪。
「蛇郎君你比較特別,與其說那是你的故事,我看更像是在講述你妻子的傳說。」
「這我倒是不可否認。」
「但是我記得距今約18年前,人類也有拍出一部關於妳的恐怖電影不是嗎?」
虎姑婆閉上眼睛皺起眉翻找回憶,最後頭上的老虎耳朵紛紛無力下垂,無奈的嘆口氣搖搖頭:「你說的那部電影不過是掛名而已,那根本就不是我!劇中角色半點老虎的形象都沒有,我可是老虎精啊!」
「 嘖……老太婆還真挑剔。」
「時間差不多不跟你們鬥嘴,我要去接孩子下課了!」
看了看手錶上的指針時間,虎姑婆搖身一變化成一位人類中年婦女外表,並告別同樣身為妖怪的同伴,轉身離去。
「唉小蛇……」看著虎姑婆漸行漸遠的身影,紅衣小女孩伸手拉了拉蛇郎君的尾巴:「依你看虎姑婆的力量有變弱嗎?」
一旁的白蛇吐吐蛇信,同樣滿臉疑惑的搖搖頭:「別說變弱了,她的力量似乎比前陣子稍微更強些。」
「該不會……那老太婆真的老糊塗了?她難道自己完全沒有察覺嗎?」
◎
「媽媽,學校老師有教我們怎麼使用『網路』喔!」
夜裡,男孩小建躺在一隻巨大毛茸茸的老虎身上,老虎不但沒有生氣還任由小男孩不停撫摸,牠臉上洋溢著無比幸福的笑容。
「哎呀,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呢?」
被小男孩稱作媽媽的老虎開口回應。
「網路可以讓在不同地方的人互相聯絡,很方便呢!我前幾天就有在網路上告訴大家關於媽媽的故事喔!」
小男孩和老虎聊天的模樣非常自然,彷彿就像理所當然般,男孩不曾懷疑過關於老虎媽媽的事,而老虎也不曾傷害過自己親手扶養長大的寶貝。
「網路?我的故事?」
「對啊,大家都很驚訝也很感興趣呢!不過感覺起來大家好像都沒聽過這個故事,我一定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媽媽多厲害!」
老虎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原先應該已被大家遺忘的虎姑婆傳說故事,如今又再度藉著網路重新活躍起來,只要越多人知道這則故事牠的能力便會越強,當然這幕後推手便是眼前這稱自己為媽媽的寶貝小男孩。
「雖然媽媽跟別人不太一樣,但我很喜歡現在這樣子!」
小男孩天真可愛的模樣,不禁讓虎姑婆笑了出來。
「時間不早,該睡覺了。」
老虎將男孩攬進懷中,用頭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這時小男孩也漸漸感到一股睡意湧上,打了個打呵欠。
「媽媽晚安。」
看著孩子進入夢鄉的睡臉,虎姑婆心中感到一陣暖意,只要能跟孩子在一起其他的事都已無所謂,小男孩彷彿成了她的一切,這是身為妖怪的她以往不曾有過的感覺。
虎姑婆輕輕一吻,悄聲道──
「晚安,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