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而陰濕的地道中，充斥著濃烈泥土和老鼠糞便的氣味，尼哥底母伸長脖子，盡可能把臉從地上舉起。他俯身前進，彷彿一條因著臭味難耐，不得不加快四肢和關節擺動速度的蛆蟲，好避免頭頂上那些嫩芽、蚯蚓、蟲卵掉進他的嘴裡。

「阿尼哥，你確定這條路還能走嗎？我感覺已經快要無法呼吸。」

剛才說話的男孩，名叫羅蘭，是被邀請參與這次任務的助手。他用手打臉，不停挪動臀部和背上的包袱保持距離。

羅蘭說：

「我的汗已經從皮膚滲透到衣服，又從衣服滲透到內褲，啊！是錯覺嗎？為什麼好像有蟲子在我的屁股溝上舔…」

霎那間，男孩有種臉上、耳邊、鼻孔裡，以至於渾身上下全都爬滿生物，就快要被密密麻麻的小尖牙啃成皮開肉綻的錯覺，因此趕緊取出火柴，希望能夠獲得一點光芒，但擦亮之後才發現寧願伸手不見五指。

羅蘭尖叫：

「甚麼鬼啦！居然有螞蟻在我下巴上啃蚯蚓，而且還把蚯蚓的腸子往我衣領裡拖，害我以為是正在蠕動的汗珠呢！但等等！如果不是汗珠，那我現在屁股溝裡滑動的又是甚麼？」

此時，尼哥底母用鞋尖掃了一小堆土，踢熄火光，並壓低嗓音警告說：

「小聲點！萬一被頭頂上的羅馬士兵們發現，被拖出腸子的就不只是蚯蚓了。」

「阿尼哥，你確定是這條路嗎？這裡的味道越來越奇怪，會不會還來不及被敵人抓住，你跟我就已經濕成糨糊，軟爛成泥巴地道裡的肥料？噗噗噗…」羅蘭把滑進嘴唇的滑潤物體吐出去。

尼哥底母並不是個狠心的人，但當下除了繼續爬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或許是撒進地道口的月光給予安慰，使羅蘭爬行的速度比先前更快。

尼哥底母率先鑽了出去，以斜趴的姿勢縮在一整排矮土牆和草叢後面。一離開地底的羅蘭，立刻把手伸去屁股用力搓，用力揉，並將指尖湊近鼻孔猛吸說：

「呼！幸虧真的是汗水，還是熟悉的味道最有安全感。」

尼哥底母皺起眉頭，在土牆的縫隙中偷偷計算羅馬士兵的數量：

「1…2…5…7…才區區幾個渾蛋就讓長老驚慌失措？看來長老西瑟夫也太膽小了，」

尼哥底母對羅蘭揮了揮手：

「瞧，那七個圍在火堆前狼吞虎嚥的羅馬人，根本像是輸光籌碼的賭鬼，沒錢吃飯，也沒臉回去營區，就隨便找了個財主騙吃騙喝。」

羅蘭將背上的包袱脫下，說：

「所以又是詐騙集團？那非得狠狠的惡整回去不可，但他們手裡有刀有槍，我們卻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尼哥底母眼神半瞇著，輕敲腦袋：「野蠻人才靠刀槍，聰明人只需要一袋青蛙跟一對銅鈸就足夠了。」

「青蛙？阿尼哥，您確定知道自己在幹麻嗎？我曉得您醉心於考古，又對上帝降下蛙災的故事有研究，但那都過去幾千年了，」羅蘭伸長脖子，窺視那群把菜飯挖進口裡，嚼都沒嚼，就舉起酒杯狼吞虎嚥的士兵時，胸口突然有種喘不過氣的鬱悶。

「阿尼哥，如果你還沒想出擊退敵人的辦法，我願意從原路爬回去。」

「瞧你剛才那副模樣，我不認為你有辦法再經歷一次。」尼哥底母翻開羅蘭脫下的包袱，從中取出銅鈸交給羅蘭，自己則是一手掐緊袋口，另一手抓住袋底。

「但總比被那群傢伙把骨頭拆了，或摔在地上踹成肉包要好，」

羅蘭說話時，腦海中已經浮現青蛙失控，攻擊計畫徹底失敗等畫面，並且自己會被抓到外頭狠狠凌虐一番。但此時，尼哥底母卻問了一個非常滑稽的問題：

「你知道青蛙最厲害的武器是甚麼嗎？」

「…」羅蘭真是感到萬念俱灰，只對〝退回地道，逃出去〞這七個字感興趣。

尼哥底母眉頭一皺，毫不同情的用力抓著男孩再去窺探說：

「青娃最厲害的武器就是耳朵，牠們可以分辨極其微小的叫聲或震動，藉此找到獵物，而這群狼吞互嚥的餓死鬼正合我意，只要長老有遵照吩咐，在熟飯熟菜裡拌入快要孵化的聖甲蟲卵。」

「埃及人所崇拜的聖甲蟲？」

「這些蟲卵在孵化的過程中已經有了心跳，對聽覺敏銳又極愛嚐鮮的青蛙來說，根本就是難以抗拒的天菜。而且我塗抹在你屁股上的雄性蛙膏，應該已經融化了。」由於尼哥底母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太過興奮，一拿起銅鈸竟粗手粗腳的發出聲響。

直到此時，羅蘭才有種不祥的預感：

「等等，你剛才說你在我的屁股上，塗了甚麼？」

「是誰在那裡？！」兩個羅馬人過來查探，因為他們聽過各種有關上帝的謠傳，知道以色列人的神不但孤傲自大，還養了許多天使，這群天使喜歡夾藏在黑夜晚風中，也許正在這座牧場裡玩躲貓貓？也許就縮在幽密漆黑的樹幹背後？

「是誰在那裡？」羅馬士兵又問了一次。

「等等，你在我屁股上塗了甚麼？」羅蘭也又問一次。

突如其來的意外，令尼哥底母不得不改變計畫，繃緊胸膛死命的摩擦銅鈸，使噪音如同尖銳的銀針般，在空氣中飛射亂竄，並迅速地遞給羅蘭，要他如法炮製。霎那間，兩面金屬或咬、或撞的響聲各有不同，忽高忽低的音波更是化成壓力，將士兵們的耳膜死命往眼窩擠，甚至連牧場中的松鼠、蛇和其他生物都四散逃避。

兩面金屬或咬、或撞的響聲各有不同，忽高忽低的音波更是化成壓力，將士兵們的耳膜死命往眼窩擠，甚至連牧場中的松鼠、蛇和其他生物都四散逃避。

「是誰在哪裡？有種出來嚐嚐老子的拳頭！」有個故作鎮定的士兵，誤把湯匙舉得像長劍，護衛在自己胸前說：

「就算是分開過紅海的上帝來了！老子也不怕，咱們羅馬人擁有碾碎千軍萬馬的力量，見神殺神，見佛殺佛！」話剛說完，四周圍就陷入極度死沉的寧靜中，並且一隻隻宛如人臉大小的綠色怪物由天而降。

霎時間，腿肚圓腫，兩眼暴凸的青蛙已經爬滿羅馬人的營地。

「就只有這些嗎？」羅蘭問。

尼哥底母露出調皮的表情，挑動眉毛說：

「雄性蛙膏的氣味很容易飄散，你回頭看看。」

突然間，成群奔來談情說愛的母蛙，如排山倒海般直往羅蘭的褲襠裡鑽，嚇得他蹦出土牆，像個神經病似的朝羅馬士兵哭鬧。

「雄性蛙膏？這群母蛙該不會是把我當成公的，準備交配吧？」

當近百隻肌膚冰涼黏滑的青蛙，跳上士兵身體時，彷彿是被某種鼻涕狂流的生物摟著，上下猛舔，甚至舔到把整陀舌頭伸進對方衣褲，用源源不絕的鼻涕和口水來回抽動。

幾名慘遭怪蛙舌吻的士兵，把嚥下去的飯菜又擠回食道，且嗆出來的氣味中，果真洩漏出新鮮蟲卵的心跳聲，單憑這點就造成青蛙大軍的食慾炸裂，一隻隻撐起下顎狂吠後瞄準士兵進攻。

有些青蛙是一跳上半空，就被同伴撞去砸翻湯鍋；有些則直接栽進男人嘴裡，只餘下不停向外劃開，以為自己正朝卵蛋游泳的腿。

沒過多久，羅馬士兵就喪失理智，把彼此當成惡魔狂砍亂揮，將腰間、背脊和腿都切成碎肉，血流如注。

這樣的驚悚畫面，直等到雄性蛙膏的氣味消失，蛙群隨著男人們離開後，牧場才漸漸恢復平靜。


★更多內容和插圖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