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跟著小吉轉入了一個轉角。

然後小吉就不見了。

不，不只是小吉，就連整個摩肩擦踵的人潮都消失了。方才人潮還熙熙攘攘的臺北車站，在我轉身的一瞬之間就化為寂靜，像是突然關上的水龍頭，或是漏完最後一粒沙的沙漏。雖然早有耳聞北車是個容易讓人迷失方向的地方，但是我只是從高鐵售票處轉入中山地下街而已，就連人影都看不到了，這還是超乎我的想像。

原本只是想趁著畢業即失業的空檔，來臺北找小吉聚一聚而已，沒想到發生了似乎不得了的事態。

眼前的中山地下街還好端端的在那裡，通往捷運月臺和鐵路月臺的那道總是讓人迷路的手扶梯也在正常運作著。一般來說，只是路人全數都消失不見了而已，是不影響我的移動路線的，只差找到小吉而已。但不知怎麼地，詭譎的氣氛總讓我感覺不該再繼續往前踏出任何一步了。

「哈囉？」

我往空曠處大喊試著爭取一點回音，但聽到的也只有回音而已。

「小吉？」

我的視線試圖搜索小吉的人影，但能看到的只有那尊「夢遊」，或者說當地人習慣稱呼的「鳥頭人」。那是一個臺北知名的裝置藝術，就座落在整個臺北車站地下迷宮的正中心，造型是一個白色的小女孩，頭上套著一個大得不成比例的黃色鳥頭，手裡握著鋒利的鉛筆。據說它是這個地方的大魔王，所有在臺北車站迷路的人，最後都會來到它的面前。

換言之，我迷路了嗎？因為我迷路了，才受到它的召喚，是這樣嗎？

總之，先原路返回吧。我試著轉回剛剛過來時的轉角，才發現高鐵售票處也不見了，原本還能讓人迷路的岔路變成了一條筆直的通道，自動櫃員機和火車驗票處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通道底側那一扇意義不明的老舊鐵捲門和兩側各一盞意義更不明的燈光。

好了，這下我真的迷路了。不見了的並不是小吉，而是我。

我回頭看了看「鳥頭人」所在的位置，發現那邊也變成一處空曠的平地，黑白地磚鋪成的地板一路向外延伸，直到沒入黑暗之中，現在我只剩下往鐵捲門找出口這條選項了。

一直發呆也不是辦法。

「走吧。」我對自己說。

所幸，鐵捲門並沒有鎖，我直接從下方掀開，發現鐵門後是熟悉的Y區地下街，這是我每次上來臺北一定會跟小吉兩個人一起去逛的地方。

但又有一點不太一樣。

太喧鬧了。

剛剛適應寂靜的耳朵突然迎接過量的人聲，一時之間幾乎無法承受。咖啡廳、藥局、拼圖店全都大聲喧嘩著，完全不是一向偏安靜的地下街街景。

不過是隔了兩三年沒來，Y區的變化這麼大嗎？不，不如說這跟我心中記得的真的是一個地方嗎？

恐怕，就算沿著這個「Y區地下街」一直走，也永遠找不到出去的路。

但來不及了，我一回頭，鐵捲門已經消失了，後方什麼都沒有，我只能朝著店家林立的方向往前。

「喔！小哥，歡迎，你不是本地人吧？」

迎面而來的第一間店叫住了我，那是一間算命行，店面看起來跟其他家比起來很冷清。聲音的來源是一個看上去是店主，年約二十出頭的女性。她頭上戴著黑色的新娘款頭紗、臉上戴著黑色薄面紗、身上穿著黑色裸紗禮服，透出雪白的肌膚。整體上看起來全身包得很緊但又像是什麼都沒穿，在桌邊撐著頭翹著二郎腿的曼妙身材在絲襪般透膚的布料下一覽無遺。

「啊，是的，我不是臺北人。」

「不是這個意思，嘛，算了。」她揮了揮手。「幫你算點什麼吧？」

然後，一個水晶球從後方的櫃子浮起，飄到她上托的掌心上方。

飄？

「可以請妳告訴我離這裡最近的出口在哪裡嗎？」我決定先從這裡出去再跟小吉聯絡。

「你不怎麼驚慌呢，不是不小心闖入的嗎？」她開始看向水晶。

「是的，但常被說沒什麼神經。」

她饒富趣味地看了我一眼：「所以你這次為什麼來臺北？」

「為了和老朋友聚一聚。」

「不是吧。」她繼續緊盯著水晶球：「不只吧。」

我吞了口口水：「這和出口在哪裡有什麼關係嗎？」

「有的，這個地方的出口從來都不在一個固定的位置上，你必須誠實告訴我你是怎麼樣的人，我才能猜出屬於你的出口在哪裡，或者說，是什麼。」

「……我想找個人抱怨一下就業的事，」我說：「大學畢了業，我以為依照我的學位，找份正職工作應該不難，卻發現就業市場早就飽和了，根本沒有我的位置，只能暫時維持打工度日。我只是想找個人抱怨這件事。」

「真的嗎？」

「不然能是假的嗎？」

「不，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找不到工作嗎？」

「找不到啊。」

「真的嗎？」

不知何時開始，她的視線已經從水晶球上移開，炯炯地盯著我看。

「……也許真的要找能找得到，只是……」

「只是你害怕，你要找的這個工作就是你的這輩子。」

「……」我甚至開始別開視線。

「喔，等等，水晶球回答了。」

「它說什麼？」

「它叫你先自己逛逛，逛完就能出去了。」

「……真的嗎？」

「真的，不然這樣吧，等到你逛完能出去了，我再跟你收錢，這樣就能證明我所言不假了。」

「其實我原本還沒想到問個路也要收錢的。」

「當然要收啊！」她可愛地鼓起臉頰：「所以才說這年頭占卜師和設計師都一樣，專業都不被尊重，還整天被雇主強迫做白工，真是氣死了。」

看來被她收錢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了，我暗自祈禱價格不會超過兩百塊。

「妳似乎也經歷了很多。」

「做我們這行的總是要習慣的，畢竟這行業也造不出晶片，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喔，對了。」她說：「在我們這裡逛街不需要自己移動，攤販每隔幾個小時會自己換一次位置。現在差不多快到時間了，你如果不趕的話，就把包包放下坐著逛吧。夏日祭快樂。」

她說完的下一個瞬間，人就從我眼前憑空消失了。

不，是連整個算命行都消失了，方外還佔據我整個視野的物體現在已經化為一團白色濃霧。但不知怎麼地，在看過憑空浮起的水晶球之後，我就不再對這些事感到訝異了。

緊接著，在純白的濃霧中漸漸浮現出一道黑影，等到能看清輪廓了，才發現那是一間手搖飲店。

旁邊附帶一個跑步機大小的迷你摩天輪。

「不好意思——」我走到店面的收銀機前面想點餐，但沒看到店員。

「請問有人在嗎？」我試著把頭探進店內。

「哇呀！」

「啊，抱歉。」我反射性地道歉，但還是沒看到人。

「不，我才該抱歉，我實在沒想到接在那個算命仔魔女的後面居然還有等待中的客人。」那道聲音說：「通常都要再花個幾分鐘重新攬客的。」

我看向聲音的來源，那是一隻坐在收銀機鍵盤上的——倉鼠。

倉鼠？

「你好，要點什麼？」倉鼠小小的手開始一面熟練地打開收銀機，一面向我展示菜單，我試著按照菜單的推薦點了一杯「向日葵珍奶」。

「好的，向日葵珍奶半糖微冰，這樣一共600大卡。」

「大卡？那請問多少錢？」

「錢？我們倉鼠不收錢，只收大卡。」牠伸伸短手，指向旁邊那個摩天輪，我這才發現那不完全是個摩天輪，更像是一個滾輪，就是寵物鼠籠裡常會看到的那個。而滾輪外側一個一個懸吊著的「車廂」裡面，都坐著一到兩隻倉鼠。

「去上面慢跑來推動摩天輪，站著跑就行了，跑滿600大卡你就可以領飲料了。」

「喔……但是那是600大卡吧，換言之，我得要慢跑將近兩小時才行嗎？」

「嗯，差不多是這樣沒錯，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怕脫水的話，這邊有免費提供飲水。」

「不，只是慢跑兩小時換一杯飲料太累了，我可以棄單嗎？」

「棄單也不是不行，你接下來有什麼急事嗎？」

「沒有是沒有，只是我不想這樣跑。」

「咦？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那樣很累？」

「不，我的意思是，」那隻倉鼠擺出了一副我身為人類都能看懂的純粹好奇的表情。「你這兩個小時如果什麼都不做，只是在這裡發呆等店家換位，兩小時後也什麼都得不到吧？相比之下，如果你把這兩個小時拿去慢跑，你兩小時後能得到的是稍微強韌了一點點的身體，慢跑中調整呼吸的經驗和這杯向日葵珍奶，而且還沒有任何副作用。而你明知如此，為什麼還會選擇另一條路呢？」

「這……」

這隻倉鼠的語氣中沒有一點的諷刺，只是單純的疑問，這讓我變得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啊，抱歉，我只是從以前就不太了解人類的思維，不是故意要讓你困擾的。你如果回答不出來也沒關係，我幫你棄單。」

「不，沒關係，」我說：「我要跑。」

我站上那個「摩天輪」，在車廂中倉鼠們的注目下開始邁開腳步。

然後就發現我太久沒有運動了。

「哈……哈……」

「沒事吧，哥哥，別死了喔。」

「要是體能真的那麼絕望的話休息一下也可以喔。」

「千萬不要突然猝死喔，你又胖又醜的，我怕我們搬不動你的屍體。」

「會說話的……倉鼠……有你們店長一隻……就夠了……」

我同時沐浴在自己的汗水中和車廂上倉鼠們失禮的眼神中，最終好不容易看到記錄儀上跳出了600大卡。

「哈！」我直接倒在摩天輪前的地板上。

「辛苦了。」一杯冰涼的手搖杯冷飲貼到了我的臉上。

「哈……哈……」

「運動完的感覺怎麼樣？」

「要死了。」

「但你會感謝自己做出這個選擇的，尤其在喝了我們家的向日葵珍奶之後。」

我花五分鐘調整了下呼吸，坐了起來，接過那杯向日葵珍奶。喝起來比一般的珍奶多了一點特殊的香味，但整體味道其實普普通通，不能算很驚艷。這段時間，店主一直一語不發坐在我旁邊。

「我在想，」牠打破沉默：「說不定，你其實不只找得到工作，還找得到符合你期望的、很好的工作。只是你沒有選擇去找。」

「嗯？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在煩惱找工作的事？」

「被魔女占卜過的人，他內心中被窺探的部分會傳遞給這個商店街的所有人知道，就像廣播一樣。所以大家平時才不讓她占卜。」

「咦？這種事她怎麼沒告訴我？」

「沒關係啦，習慣就好，沒有人會在你面前笑你的，大家都藏得很好。」

「喔……」

「你只是沒有好好選擇，」牠說。「一定有些職業，它符合你的期望，但是不符合你的專業、你的畢業科系，或者需要很多的證明文件和工作經歷，而你沒有選擇去逐一達成，而是選擇原地猶豫，直到時間過去，就像你剛剛想選擇棄單，在原地坐兩小時一樣。」

「……」

也許他說得對。不，不只是工作，我已經太習慣把不想做的事當作做不到、把放棄當作屈就、把選擇當作注定。

「當然，我只是一介倉鼠，沒什麼可以說教的。但運動過後大腦總是比較清楚，這點對人類也適用這件事我可是知道的，你可以坐著慢慢想。」牠說：「店家換位的時間快到了，要是你哪天還想運動一下，輪輪鼠咖永遠歡迎你。夏日祭快樂。」

說完牠就爬回了收銀機。我看著這家我剛剛才知道店名的手搖杯店，拎著包包和飲料站了起來。

「謝謝，但我打算用走的去逛下一家店。」

牠微微一笑。

「好。」

臨走前，我和店主和車廂上的倉鼠們互相揮手道別，眼角餘光剛好瞄到有另一名客人來點單。

「你好，要點什麼？」

「向日葵珍奶半糖微冰。」

「好的，這樣一共60元。付現嗎？」

原來如此。

我在心裡暗自祝福這家店未來生意能好一點，不然這兩個小時只有這點客人實在是沒什麼資格嘲笑剛剛那個魔女。

決定用走的之後，我才發現這裡的空氣異常清新，原本被鐵皮包圍的地下街不知何時起變成了普通的露天夜市，街道間散發著祭典的氛圍，來來往往的客人們並不一定都是人類，有看得出是什麼動物的，有看不出來的；有尖耳朵的，有尖牙齒的；有黑得發光的，有白得透光的。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在各個攤販間，露出我不知為何能看懂的歡愉表情。

攤販們也不再是我熟悉的Y區店家，不，多少還有一點原先店家的影子吧。原先的扭蛋店依然擺著扭蛋機，但扭出來的不再是模型或吊飾，而是一顆一顆的「使魔蛋」，似乎是帶回家孵就能孵出使魔。書局的書一本一本浮在書架上，書名從「第一次棄屍就上手」到「被帥哥綑綁奴役方法大全」都有。古董遊戲機店裡乍看之下一如往常地展示著各種已經滅絕的古早遊戲，細看才發現這些所謂的「過往的遊戲」名字叫做「朝九晚五的工時」和「一坪一萬的房價」。拼圖店的拼圖裡都是一些普通的城市風景畫，只是拼到一半有時似乎會有市長跑到畫面中間想剪綵，然後就會有新大樓的碎片四散在畫面的各處，如果不趕快把新大樓拼完，就會一直被市長瞪，但拼完了也沒有任何一棟你買得起。

最後，我走一家模型店，我認出這是那家我跟小吉兩個人來光顧過數次的老店，但差別是這次架上的模型們都在彼此聊天，有的模型甚至擺起了桌子開始玩桌遊，整個玻璃櫃吵得像個迷你菜市場。

我走到櫃檯，卻看到熟悉的身影。

「小吉？」

「蛤？」

「小吉，你怎麼在這裡？你從哪裡進來的？」

「誰是小吉？我話先說在前頭，裝熟殺價對我沒有用的，老子小學就肄業了，沒上高中也沒上大學，你從哪本畢業紀念冊都找不到我的，原價就是原價，放棄吧。」

「喔……」看來這不是小吉，只是長得一模一樣的模型店老闆。

「聽說你就業遇到麻煩了？」

「啊，嗯，是的。」

「哼，難怪你窮到要殺價。真是沒辦法，喜歡哪一隻？我儘量算你便宜一點，你就別難過了。啊，但是不準告訴別人喔，你講了我就揍你。」

結果他的個性還是跟小吉一模一樣。

「這裡的模型，大多是我沒看過的角色呢？」

「角色？你再看仔細一點，它們會變成你腦海中某個人物的樣子，不一定是動漫或遊戲的角色。」

我伸長脖子，仔細看了看其中一桌正在打麻將的模型，才發現莊家是上禮拜在巷口撞傷我後揚長而去的大媽，她的下家是國中時期被我告白後在全校師生面前朗讀情書的女孩。麻將桌旁邊正在聊天的是高中時期在樓梯間跌倒被我扶了一把，結果直接把我送到學校性平會的女同學，和我被家人強迫上健身房減重時負責指導我的那位一直嘆氣皺眉的女教練。

旁邊最角落的位置，則是最一開始進來時遇到的那個占卜師魔女，她似乎是從一開始就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我，我們四目交會的瞬間，她就從玻璃櫃裡浮起，飄到了我的手上。

「怎麼樣，找到出口了嗎？」

「沒有，一點跡象都找不到。」

「跡象的話已經找到很多了吧。」

「是嗎？」

「你已經大概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只差最後一步，再逛逛吧。」

我還搞不太懂，只好手持著魔女繼續逛模型店，直到看到「鳥頭人」矗立在店裡的角落。

這是我在臺北車站看到的那座嗎？大得不成比例的黃色鳥頭、白色的小小身軀、手裡那根看起來能當成兇器的鉛筆，一切都跟我熟知的一樣。

「你看，這不是找到出口了嗎？」

「出口？你說這個鳥頭人嗎？」

「真失禮，人家的名字叫做夢遊。」魔女嘟著嘴說：「你打從一開始，就是被它帶進來的。」

「真的假的？」

是這個傢伙讓我體驗到這些的嗎？

「原來你是夢遊帶進來的客人啊，難怪我想說那傢伙今天怎麼一直待在這裡，趕快把他帶走吧。」老闆在我們身後發著牢騷，但是沒有人理會。

「它本來就會把一些在臺北捷運迷路的人帶進來，如果這些人在這裡找到了路，就能回去。」魔女看著我說。

「找到了路，是嗎……」我思考了一下。「沒能找到路的人呢？」

「他們會留在這裡擺攤，這裡是永遠的夏日祭。就像外面的人常常被工作佔據自己所有的時間，每天過著重複的日子一樣，人們在這裡生活也都不需要思考。嚴重者甚至可能變成動物，反正動物不需要思考。」

我想起那隻溫柔的倉鼠。

「那它為什麼要帶我進來？」

「它帶你進來這件事，會讓你恨它嗎？」

在我剛進來的時候可能會吧，但現在的我不知怎麼地很慶幸自己有來過這裡。

「不，我不會。」我說：「我會感謝它帶我進來了，無論這裡是哪裡，我都會慶幸自己到過別人沒到過的地方。不，就算是別人到過的地方也無所謂，我到了自己原先沒到過的地方。」

「BINGO！」魔女興奮地揮了揮手。「正確答案！沒想到這麼快就已經到離別的時間了，這大概已經破紀錄了吧！那麼，我們有緣再會喔！」

「什麼？」

我轉頭看向自己托著魔女的掌心，但是那裡已經沒有東西了。

我看向身後，模型店老闆也不見了，不，整間模型店都不見了。自己身處的位置開始變成一團濃濃的白霧，就像方才店面位置更換的時候一樣。

不，不太一樣。

夢遊還站在原地。

我看著夢遊。

雖然不太確定，但夢遊應該也看著我。

我們四目相望。

周圍什麼都看不到，但我並不害怕。不，應該說是不再害怕，夢遊想要告訴我的某件事，正在傳達到我這裡。

然後煙霧開始散去，它巨大的鳥頭底下開始有水流出。身旁的樓梯，身後的M1出口漸漸浮現，最後是鼎沸的人聲。我在臺北車站，我在夢遊的面前。

「嗚哇！」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剛剛不是還在我後面？幹，你會瞬間移動喔？」

我看向小吉，他還是一臉蠢樣。

「對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錢包，裡面少掉了兩百塊，看來魔女收費也不怎麼貴。

「走吧，你不是要先買杯飲料嗎？」

「是沒錯啦，但你突然笑得好噁心喔。剛剛不是還愁眉苦臉地說就算進了編輯部當設計師也只是成為社畜嗎？」

「是啊，但仔細想想我還沒當過社畜呢。」我說。「說不定我會喜歡的，總比現在渾噩度日要好。」

「你確定？你剛剛不是還說平均每小時薪水算下來比你現在的打工還要低？」

「最一開始的話大概是這樣沒錯，但那不會是我的一輩子。」我說：「我終究會學完裡面的知識，然後離開，可能是用存的錢自己創業，或者再找一份完全不同領域，但性質相同的工作。再次從頭學起。都不錯，都挺好的。」

「你……缺錢缺到腦子不太正常了？」

「也許吧。」我笑了笑：「做我們這行的，總是要習慣的，畢竟這行業也造不出晶片，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背對著夢遊，我們步入了中山地下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