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非明文規定,也未簽屬協議,更未有第三巫師女巫作為見證人,建立魔法誓言,但,這足夠「牢不可破」,對「我們」。
丹尼爾?佩傑和榎木?雷克塔之間有些「規則」。
一,任何私人空間與物件鑰匙僅能有兩把,限彼此保管,不外借,且不能再備份。若被擅闖則得最快時間更新,親口報備並重製新鑰匙。
拿出白銀半色鑰匙,與被卡珊卓?沃雷拿走的沉甸甸銅鑰匙不同,非常輕巧,甚至冰涼。丹尼爾?佩傑很快空出手,用新鑰匙打開換了「門鎖」,重新施加更強力反開鎖咒的寢室門。現在用錯誤的鑰匙會導致全身束縛咒。
「你會『好』起來的,榎雷。別擔心,我知道怎麼做。」
各種藥材香草味,隨著書香很淡的迎面而來,而薰衣草香更清晰些,正如持有者身上熟悉的氣息。用背抵上門板關起,丹尼爾彎身喃喃,紅褐捲髮微微滑過昏睡的朋友面頰。本該白皙此刻卻缺乏血色而蒼白。
協助脫去校袍,丹尼爾很輕緩地讓最好朋友舒適躺回床上,蓋上嫩綠色的柔被。總堅持沐浴過才碰寢具的榎木?雷克塔肯定會在意,但在魔法世界換洗床單,枕套,被套,被子非常方便,所以丹尼爾?佩傑不是很介意。榎雷,這裡可不是麻瓜世界。
二,任何屬於丹尼爾?佩傑的物件,特別是魔藥相關,皆不可任意碰觸,外借,分享釀造訊息。新追加的內容,尤其不許擅自公開「友誼筆記」內丹尼爾?佩傑的篇章。
然而榎雷的魔藥材,大釜,任何魔咒筆記,隨時可供朋友使用,閱覽。「日記」也完全允許最好朋友翻閱。多麼差別待遇,但丹尼爾知道自己喜歡這樣。舉起葡萄藤木魔杖朝專屬魔藥材成列架輕揮,爆炸漿果,燉魔蘋果,月露,火蜥蜴血,銀色獨角獸的角……標籤清晰的透亮瓶罐逐一飛舞。或許這次可以多些蜂蜜水和薄荷,魔藥天才迫不及待嘗試新的威根威爾藥釀造方式。
那大釜……淺梔子茶色的手搭上自己置放在朋友寢室中央,即便用過仍看著嶄新的銅大釜。舊家地下室有個更好的大釜,但為避免張揚,自然不會帶進校園,便在入學前特意到斜角巷的帕特奇大釜店買個「新」的,然而在怎麼堅實耐用,終究是銅質。
魔藥釀造效果與大釜品質價格緊密相關。輕緩呼息,丹尼爾?佩傑這次毫不猶豫選擇榎木?雷克塔的銀大釜。提升藥劑功效僅低於金大釜,但最適合釀造強化威根威爾藥水的專用大釜,但價格可不親切「治癒」。
三,不對彼此說謊,不準有秘密,不許擅自行動,有任何事都得提前告知動向,緊急情況也得盡可能留下線索,並在安全後第一時間通知。
這是最矛盾的規則,丹尼爾知道從彼此訂定這條規定後,榎木未來肯定會盡力遵守,然而自己呢?不,就算是榎木?雷克塔……先讓大釜熬煮火蜥蜴血,短暫離開,丹尼爾趴在床鋪邊凝視深陷睡眠的最好朋友。
「你還有秘密沒告訴我,還是特別『嚴重』的一個。找個『好時機』說就不等於說謊和藏秘密,這想法太僥倖了。」
知道最好朋友絕非「刻意」隱瞞,然而不輕易透漏,肯定是因為……隱約知道原因,但略沙的嗓音仍混合怒意,巧克力色眼神不滿,直到看著那輕顫的睫毛,和透過眼皮微微顫動的眼球。榎雷正在作夢,時機正好。
好吧,如果你不想第一時間說,那我就自己查出來。
「Legilimency.」
葡萄藤木魔杖毫不遲疑,對準毫無防備,肯定沒能來得及鎖心的朋友施展破心術。在麻瓜世界會稱呼為讀心,心電感應,但魔法世界的破心術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而是更加複雜,更加深層的「侵略」心靈。
並非只是思想和記憶,而是讓被施咒者多層次的「複雜」向施咒者敞開,任其探究解讀,甚至改造控制。當被施咒者虛弱,情感受傷時,又更為有效。
一片漆黑,僅是雜訊與啵啵水聲。
就算虛弱仍「堅定」,丹尼爾?佩傑被「最好朋友」阻隔在心之外,榎木?雷克塔只要涉及到過於「負面」就會牢牢封鎖,因為會造成「傷害和困擾」。
站起身,往大釜中的鮮紅液添入兩瓣月露,靜待藥劑轉為天青,攪拌,在對的時機浸入銀色獨角獸的角,藥劑轉銀,將薄荷與爆炸漿果一同碾碎成粘液狀倒入,攪拌後,繼續熬煮。
四,絕不背叛,絕不傷害「最好朋友」,無論如何。
完美的釀造對魔藥天才是日常生活的一部份,輕而易舉,然而感情,實在過於「複雜」。看似化學,更多時刻卻缺乏邏輯,甚至毫不明智,但……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對吧,榎雷。你現在有所隱瞞,抗拒的行為對我就是種『背叛』,而如果與我有關,你就更不該隱藏,Legilimency!」
聽得到嗎?肯定沒聽見,然而丹尼爾知道榎木肯定能「感覺」到。榎雷在面對感情關係是忠誠的非常「不明智」。倏地舉起葡萄藤木魔杖.比先前更清晰,更命令式的念咒,隨破心術混亂的畫面交替映入思緒。
冰冷又漆黑,緩緩恢復意識,朦朧視野只見細微的氣泡自鼻息飄出,溶入因猛烈的水流激起的漣漪水面。虛弱又嬌小的手指攀抓,光滑又寬敞的塑膠表面讓動作毫無意義,裸足更是踩不穩底,數次滑過光滑表面,沒事,我知道,我沒價值……
父母從一開始就不想要我。
「下個月生日快樂!」
端正坐在木椅上,看著堆滿桌面的禮物,蒂姆和曼德拉以及許多「朋友」正催促著壽星現場拆禮物。因為生日在畢業季,不現在過就來不及了。白皙的手輕撥開一個又一個鮮豔的包裝紙,每個禮物都很正常,甚至很「昂貴」,然而,銀色的雙眼酸澀,知道這些是怎麼來的。
每個包裝紙都保持完整,視野中的每個人都在較勁,因為我有「價值」了,所以我們是「朋友」。
謝謝。本該真心,此刻卻簡單又缺乏感情,好好告別每個人,接著一個又一個把禮物全包回原樣,接著堆回房間,永遠不再碰觸。
如果「無用」就甚麼也不是,然而真相是,我從一開始就毫無價值。沒人有義務接受「瑕疵」。
我其實希望的是……
強風襲向全身,黑色霧焰在開闊的原野上空燃燒,焰花像焦油般張狂蔓延,燒灼著空氣稀薄,難以呼息,光靠近全身就劇烈疼痛,然而仍伸出手,伸展五指,在指縫間凝視那燃燒的「無望」,還有更多的「憤怒」。
拜託,帶我走。
隨呼應而生,霧焰中伸出蒼白毫無血色的手,試著「救贖」。
心跳鼓譟,血液焦躁灼熱,無法抑制的期待解脫讓罪惡感瞬間湧起,懦弱令自我極度厭惡,最終破碎的只能用冰冷的雙手摀著臉,無聲的尖叫,任由淚水滑過臉頰浸濕襯衫,直到雙眼痛得無法再睜開。
我哪裡都去不了,我沒資格,我……
碰地,紅檜實木門扉甩上,清晰刺耳的上鎖聲。拿起置放在桌面的瑞士刀,輕緩躺上地板,因為失溫而感覺微溫,鉻鉬鋼身映照的雙眼漸漸濕潤。
「是我的錯,我該做得更好,我應該更優秀,這些都是我應得的,因為我是大麻煩,就不該硬要出生……全是我的錯……」
我知道事實並非如此,但恨自己太容易了,我不想無法原諒人,我不能任由自己帶刺,如果傷到無辜的人,那就太不公平了,反正是我,沒價值的瑕疵,所以沒關係,周遭還是可以充滿笑聲,一切還是足夠安好。
葡萄藤木魔杖滾落,直到撞上微微突起的圓形地毯。丹尼爾?佩傑跪在地上,雙手摀著臉,大理石的刺寒並未比心情受影響來得難熬。讀不下去了。因為啜泣微微顫抖肩膀,那些記憶就算破碎,感受卻過於深刻的烙印,根本不該試圖親身體會。
我會選擇報復,我會選擇恨他們!榎雷你真的是自欺欺人!一再選擇原諒根本是錯的!你的精神,你的靈魂因此傷痕累累,完全不值得!你連身邊的善意都無法正常相信了,就只會自認不足的不斷給予,但你堅持深信的那些所謂「無辜」根本……
是我們。
緩緩放下手,丹尼爾感覺呼吸困難,九又四分之三月臺的我,霍格華茲特快列車包廂中的洛蒂,分院儀式夜晚的卡珊卓與柯爾比,禮堂的大家,長廊迷路的艾薇,魁地奇球場的凱文和費舍爾,禁忌森林的羅賓,校長室,黑魔法防禦術課教室,第三溫室……肯定還會有更多,每個初次見面,每個「新」朋友都是無辜的,我也……受惠榎雷的堅持……
所以,無辜是存在的,對榎木?雷克塔而言,然而因為是自願,所以甚麼都不敢要求,因為沒資格。
深怕無用,卻又不信任自己盡力的有用得來的關係。
「榎雷,你真的很『傻』,你把『我們』想得太過好了。」
尤其是我。丹尼爾?佩傑知道從一開始榎木就很關注周邊的情緒反應,而自己的敏感肯定很早就被發現。榎雷,不希望再有朋友「無藥可救」,就像他。當我親口表明麻瓜學校的經歷後,更可以感覺到「忠誠」。
你或許認為我們很像。
「我們不一樣,非常不一樣,榎雷,我從不喜歡委屈自己,我能關心家人,關心周遭人,但從不想被鎖住,我有自己的夢想和未來,這些永遠高於他人,而你,你把自己置於『死路』。」
在錯過釀造的黃金時機前,魔藥天才緩緩起身,走回銀大釜前繼續釀造,然而,時不時回頭望著沉睡在無盡惡夢中的朋友,最好朋友。
感受已經專屬自己的沉重忠誠。
五,彼此關係平等。
尚未加上,但注定永遠無法實現,對榎雷而言,關係人永遠高於自己。
位於黑湖中的史萊哲林寢室非常寒冷,然而身在清澈湖水灑落幽秘綠光中,聽著湖水輕拍窗面,鎖鏈緊栓垂降的圓燈細聲搖曳,門外隱隱透來留聲機的輕柔古典樂,總是夢幻的令人難忘,但最讓人著迷的卻是這裡存在的「魔法」。
握著顏色很淡的綠松石色魔藥瓶,全新改良的威根威爾藥水,丹尼爾?佩傑坐上柔軟床墊,看著仍無清醒跡象,昏迷的榎木?雷克塔。很輕的嘆息。
「榎雷,我也是無法正常『回應』你感情的類型,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還是多疑,無論你證明幾次忠誠,都很難改變這點,然而,只是『現在』。有天我會回應,正確的回應。」
榎雷習慣付出,即便意識到被利用,只要能讓事情好轉,他甚至自願如此,但這也讓他選擇心之外與人相處,卻又足夠「真誠忠實」,尤其是對認定的「關係人」。聽來複雜其實非常單純。或許,榎雷真正避免的是意識到自己也「值得被愛」卻又不能擁有,那寧可「深信」自己從未擁有這個資格。就能不奢求,親手扼殺自己的任性。
笨朋友,超笨的最好朋友。
但我又如何,我也在你的「問題」中得到幫助,得到「專屬」,卻無法回應,也無法給予你專屬。
可是肯定會學會,我能用自己的方法幫你。
讓昏迷的人飲用藥劑過於危險,丹尼爾寧可拿出藥劑箱早備好的麻瓜注射器,打開包裝,針頭探入瓶內藥液,隨芯桿拔出,抽取釀造好的新鮮治療藥,小心替榎木注射魔藥,漸漸滾燙的肌膚降溫。
忙了好一陣子,雖然比起體力,累的是心靈,但丹尼爾?佩傑也乾脆躺下來,就這麼窩在榎木?雷克塔旁邊。
榎雷肯定不知道怎麼幫自己,但別擔心,榎雷,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會找到,那才是真正的一切安好。
伸手將那從長睫毛眼角泌出的一滴淚水抹去。好好休息。搶在眼眶變得灼熱前,在思緒裡如此說道,便任由意識漸遠。
整間寢室正式靜謐,在湖水音樂中,兩位請假的史萊哲林新生面對面安然深眠。然而,悄悄,淺梔子茶色的手緊握住白皙的手,好似擔心對方突然消失,又或者想讓對方知道,他已經不再孤單。
「我會為你留著。」
或許無法確保永恆,但現在的心情是真實的。沒事,榎雷,這裡是充滿魔法的世界,會不一樣,我保證。丹尼爾?佩傑在模糊的夢境中,構思著一個彼此都安好長遠的友誼未來。
★
即便有天會消失,沉重,不一定能回應,但對彼此仍是珍貴的友誼。
試著銘記於靈魂。
對這感興趣的好旅行者,感謝觀看,預祝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