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風花節短打甜餅,預計還有一篇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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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轟隆,熒、派蒙和流浪者險些淋成落湯雞。
三人匆匆回到塵歌壺,熒摘下斗笠還給少年,「謝謝你讓我用你的帽子遮雨。」
流浪者撣了撣斗笠上的水花,輕輕瞥她一眼。旅行者的白裙濕透,貼在身上襯托了姣好身形,像是路邊被雨打濕卻依然屹立的白花。
「哈啾!」
派蒙打了個大噴嚏,渾身發冷,推著熒去了浴室。兩人洗了一頓舒心的熱水澡,出來後卻不見流浪者。
「咦?他走了嗎?」
「帽子還在,我想應該沒走遠。雖然他不會感冒,但濕著身子肯定不舒服。」
「對哦,雖然他說自己並非凡胎,但淋雨了總要換掉濕衣服吧。」
熒走到屋外,在樹下找到流浪者。沒戴帽子的他,露出修剪整齊的靛色短髮,正把自己的修驗者服裝晾在竹竿上,身上穿著白色襦絆,多了幾分文靜。
「阿散,你在這啊。」
「妳這塵歌壺空曠歸空曠,好歹陽光明媚,四季如春,呵,算是是僅存不多的優點。」少年掃了她一眼,「幾日不見,妳又往壺裡亂塞什麼?」
「哦,你應該還記得吧?蒙德風花節的獎勵品,風史萊姆擬像氣球。」
熒自然而然地拉起少年的手,牽起他往下坡走。
塵歌壺有一塊區域,被熒專門用來陳列玩賞用家具。
看到在黑暗中漂浮發亮的史萊姆氣球,讓流浪者想起了幾天前,被熒拉去參加蒙德風花節發生的事。
流浪者對人來人往的節慶毫無興趣,旅行者深知他的個性,直接邀他肯定會石沉大海,便把信寄給了納西妲。於是除了借書和聽講座外,小草神給予流浪者的建議行程又多了一項。
--去蒙德的風花節看看吧。
擔任執行官第六席時,他來蒙德出差過幾次,但參加風花節還是頭一回。
在旅行者與蒙德打招呼的空檔,流浪者走到芙蘿拉的攤位面前,聽她解說了一番風花節的由來。
「在這個節日,我們會向風神大人獻上風之花喔!」
「風之花?」
蒙德城的空氣中飄盪著白絮,和須彌的植物不同,蒙德的花生來就有一種自由的放浪感,流浪者隨手接住了一朵蒲公英,「像這個?」
「呼呼,是啊,蒲公英、風車菊、塞西莉亞花……也有人獻上過鉤鉤果和落落莓呢!總之,正確答案是因人而異的。」
熒揮別安柏等人後,回到流浪者身邊,「如何,蒙德的風花節很不錯吧?這個日子也不用做委託喔。」
「連水果都能算是風之花,蒙德人可真是自由啊。」
「有時候重要的不是型態,而是隱含的心意。就像……喏,月亮派裡沒有月亮,而你做的鰻魚茶泡飯,乍看之下也找不到鰻魚……」
眼見流浪者笑容越來越沒有溫度,熒咳了幾聲,「我舉個例嘛,別露出那種表情,我知道你把最大塊的鰻肉都藏在白飯下面,對我可好了。」
「既然妳不在意月亮派有沒有月亮,那鰻魚飯沒有鰻魚也可以吧?我煮白飯的過程可是真心實意。」
「……我錯了,我想吃鰻魚肉。」
熒領著流浪者轉移陣地,西風騎士團在城外湖畔,為風花節準備了一系列的開幕活動,「逐花棋」正是旅行者邀他來的原因。
「這個活動最多可以兩個人一起參加,會比一人輕鬆許多。」熒解釋道。
「那妳怎麼不找派蒙?」
「這個遊戲的規則是,一定要腳踏地面,不能飛翔也不能遁地。」
--換言之,流浪者也不能使用空居力。
「阿散,你願意嗎?」
少年的視線從桌面的精緻棋盤回到熒身上。
「我若不答應,妳打算怎麼辦?」
「我也不是沒有其他朋友……」
那找他來幹麻?
流浪者眼睛微瞇,熒正色接下去道,「但我只想和你一起參加。」
哦。
朋友……嗎?
流浪者在心中輕哼。
「趁我改變心意之前,走吧。」
熒笑了笑,她就知道流浪者會答應。
「請問,兩位要一起組隊參加嗎?」卜勞恩問道。
「是的,我要和他一起報名。」
逐花棋開始後,兩人被傳送進了等候室。
陽光穿透窗櫺落在熒身上,她翻看起這裡的書。流浪者心想,原來她不拿長劍時,也很適合與書為伍。
此地比騎士團的圖書館大上許多,不知是哪位貴族好心借出的宅邸,陳設布置十分用心,角落紮著桃紅氣球,書櫃上也綁有湖水綠緞帶,色彩的對比營造出春日氣息。
在書櫃隔出的廊道間,停佇著一架架史萊姆擬像氣球,予人奇妙的壓迫感。
「目標是在時間內蒐集風花球,然而一旦碰到擬像氣球,就會被送回起點……」熒重複卜勞恩的提醒,她看向流浪者,「我想我們最好不要走同一路,以免被一網打盡。」
流浪者在任務工作上配合度向來很高,「行,就照妳說的。」
圖書室悄然無聲,擬像氣球規律地繞著書櫃行進。熒或流浪者一旦進入其視野,便會迅速被氣球盯上。
然而熒和流浪者亦非省油的燈,平常躲避丘丘人或深淵教團習慣了,區區擬態氣球而已,自然是被他們分頭遛著跑。
流浪者沿著牆壁蒐集風花幣,前方閃過一座擬態氣球,他及時煞車腳步拐進轉角,險些撞上迎面而來的少女。
「哇!」熒拍了拍胸膛,「我還以為是蕈獸氣球,是你啊,好險……」
流浪者無語,「妳視力是不是有點問題?」
「你們都有大大的帽子嘛。」
流浪者嘖了一聲,把帽子摘下,扣在熒頭上。
「戴著。」
斗笠上的鈴鐺隨著動作輕盈響起,熒推開帽沿,看見少年臉上難得的明快笑意。
「這樣看起來像蕈獸氣球的就是妳,而不是我了。」
「……」幼稚。熒在心中暗罵。仍然戴穩了頭上的斗笠。
他這人,平時可不輕易將斗笠借人戴。
順利通過前面幾關後,兩人進入第三關,視野陡然暗了下來,氣氛丕變。
熒讀著牆上的提示,「要找到燈的開關,才會出現剩餘的風花球。」
「妳去找開關,我來引開它們。」
流浪者果斷分好工作。
這一關的擬像氣球,比前兩關還要窮追不捨。
「嘖,真是煩心。」
流浪者甩掉左右兩邊的擬像氣球,前方竟是一條死路,風史萊姆模樣的氣球逼近他,這時室內照明亮起,隱藏的風花球也隨之浮現。
金色人影從角落一閃而過,朝著燈光開關所在地奔去。
流浪者一頓,攤開雙手。
旅行者順利開燈後,這個關卡也差不多完成了。
就讓他被送回起點吧。
犧牲自己爭取時間,他已經習慣被當成棋子,被拋棄也無妨。
喀啦--
身後傳來書櫃滑動的聲響,流浪者被人從身後環抱住,重心往後方一倒。
!?
書櫃喀啦迅速復位,擬像氣球被隔絕在外,對著陡然消失的目標感到困惑。
熒把流浪者拽進安全範圍,以保護者的姿態將他困自己和書櫃之間。
兩人距離太過親密,少女垂落晃動的金髮佔據了他的視線。鼻間滿是她身上的花香,流浪者垂下眼睫,這個味道他平常再熟悉不過,卻因為方才的千鈞一髮而令人心煩意亂。
熒掀開斗笠,露出得意的笑容,「瞧,我趕上了。」
流浪者沒有心臟,但此刻卻聽見了急促心跳--來自熒。
少年不自覺俯身靠在她的胸前。
他輕聲說道,「妳心臟跳得好快。」
熒因為他的靠近而輕輕顫抖,深吸一口氣,「那、那當然,我可是一連跑過三個走道,還引來了兩個史萊姆氣球追在身後,勉強趕上把你拉回來的。」
流浪者提醒道,「要是再慢一點,我們兩人都會被送回去起點。為了大局,妳不該做出這種選擇。」
「反正時間還很充裕,就算被送回去了也無妨,我們再一起走過來就好。」
熒說得輕鬆。
這遊戲確實也沒有這麼多挫折,流浪者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她不會放棄流浪者,就算因此被懲罰也無妨,她會陪他再走過一遍又一遍。
抵達終點的瞬間,橙色的風花之環落下,將兩人圈在一起。
流浪者總算明白,這個遊戲為何要設計成推薦兩人遊玩。
差點碰觸的手、與對方在每個轉角的不期而遇,共同躲避氣球追捕的互相掩護,連接每道關卡的書櫃和長廊,心跳因前方轉角後的未知而加速,緊張感宛若蝴蝶在胸膛輕微震動,又暖又燙。
下一瞬,光影和花絮紛飛。
眼底滿滿都是對方的身影。
回憶結束,流浪者被熒推到兩個史萊姆擬像氣球中間的花影鞦韆。
除了專門流浪者布置的區域井然有序以外,其他地區的家具都亂無章法。
熒的偏心其實一目瞭然,流浪者當然也不是沒有察覺。
「來來來,你坐上去。」
「哈?」
「幫我測量一下高度嘛,這鞦韆我準備讓納西妲坐的,萬一太高她上不來怎麼辦?」
小吉祥草王會飛,這種白癡藉口妳也說得出口--流浪者將心中的吐槽嚥了下去。
這真的是準備給納西妲的嗎?
不過是給彆扭的少年一個理由坐上去。
少年啟動空居力,一浮起便是能入座的高度,花椅柔軟,坐上去視野也很開闊,適合坐在這邊欣賞妙香林的一日光影變化。
「果然很適合阿散。」
?
適合?
流浪者抬眼看了看這夢幻的鞦韆--柔軟翠綠的植株,晶瑩白亮的鐘形花--他在納西妲指示下,經常待在智慧宮看書,眼前這張鞦韆花椅,彷彿是從那些童話繪本中搬出來的。
「適合我是什麼意思?」
熒握著拳頭抵住唇瓣,眸光閃爍,「咳……當然是高度,你用空居力浮起時,恰好就能坐在上面。」
依照流浪者對熒的了解,真正的答案絕對不只這樣。但他知道再問下去,肯定會得到讓他後悔發問的答案,不如別問。
流浪者低頭看著她。
「試夠了吧。」
少年托住熒的腰,猝不及防將她拽上花椅,身形一翻將她按住。花椅的面積不大,因為突然承載兩個人而輕輕前後搖擺。
「妳以為我不知道,妳另有別的意圖?」
既然被看穿了,熒也不遮掩,直白問道,「阿散,你知道吊橋效應嗎?」
流浪者一愣,沒想到她會突然科普起這四個字。
「指人錯認因緊張而起的生理反應,將之與名為『心動』的情緒搞混。稻妻舉辦的試膽大會中,也總是喜歡兩兩一組,藉由這種緊張刺激的氛圍,促成不少佳話。這次逐花棋,讓我想起了這件事。」
「無稽之談,要是真有這般容易,世間也不會有這麼多怨偶。」流浪者面無表情,「我可不會因為陷入危險就對旁人心動。」
「可我對你心動了。」
流浪者面色一凝,大腦空白。
熒思考片刻,補充道,「更正確來說,我以為自己心動了。」
流浪者扣住熒的肩膀,堇色的眸泛著危險光芒。少年笑得優雅,充滿了不悅,「少當謎語人,妳想說什麼就直說。」
「和你一起遭遇危險,在淨琉璃工坊也有一次。我以為那是吊橋效應,但我可是很能打的,我並不認為自己會被你過去的幻影給打敗。所以,那時候的心跳加速……就是我第一次心動。」
心動是一瞬間的事。
他這雙手曾經執劍起舞,也曾經被爐心熔毀,守護過幼小雉兒,也親手摧毀去無數生命。諸多複雜矛盾構成了他,白紙被揉皺被扔到火裡燒過,被染上了多種濃重色彩,但並未因此改變本質。
他仍然是他。
熒在星海之間旅行,遍覽世事無常,而流浪者與她相似,無根的浮萍,卻被她介入生命,賦予新名,兩人的牽扯也越來越深。
她熟知流浪者的『過去』,給予『現在』意義,並且會陪伴他的『未來』。向來孑然一身的無心人偶,有了神之眼,也有了同伴,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實。
流浪者心思敏感細膩,默許她連日來的干涉,其實也是一種逾越底線的縱容。為何獨獨對她如此?答案他是知道的。
此時此刻,兩人的眸光交錯。
「聽說,妳曾被選為風花之星,在風花節為風神獻上過風之花。」
「阿散期待我送花給你嗎?」
「……哼,我並非蒙德人,那種多餘的行為於我何干。」
「但我想送妳花啊。」
熒環住了流浪者的頸子,在他頸後十指交扣,輕輕覆住因情緒起伏而亮起發熱的神紋。他眼角的紅紋鋒利而冷冽,卻在熒的注視下一點一滴地軟化。
「我曾在蒙德的詩集中讀到幾句詩……」
--誰有沒有見過風,更別說我和你了。
--誰有沒有見過愛情,直到有花束拋向自己。
熒一邊呢喃,一邊蹭著流浪者的臉頰,蜻蜓點水般一吻。
「阿散,我送你的花,你得親自摘才可以。」
「妳喜歡我?」他啞聲問。
「嗯,當然喜歡。」
熒一邊說道,一邊在少年的喉結上啄吻,流浪者顯然沒有被人這般碰觸過,身體一陣戰慄,熒愉悅地笑了出聲,「我單獨帶你去蒙德過風花節,明示暗示成這樣了,我還以為你沒感覺呢。」
流浪者低哼,「我要是真沒感覺,又豈會任由妳跟在我身邊?」
少女的吻柔軟香甜,曾是他最不喜的滋味,如今卻不滿足於淺嚐。
流浪者低頭埋在她的頸窩,輕輕一咬,留下殷紅齒痕。他不甘願給予溫柔的吻舐,寧可用更深刻的方式給予回應和銘刻,警示熒這麼做的後果,沒有這麼簡單一筆勾消。
都說真愛如同鬼魅,談論者多而見者少,但既然在此處鬼魅也偶爾現身,或許真愛也正等在下一個轉角。
就像兩人一前一後追逐彼此,以為仍然距離對方甚遠,其實轉身便能碰觸到。當初的敵意和試探,如今化為更為堅韌的牽絆和信任。
少年眸光落在支撐花椅的莖葉上,「妳這鞦韆,堅固嗎?」
熒眨眨眼,「要不,我們今天試試?」
星河璀璨,花影浮動,鞦韆咿呀輕晃,萌生的情意如同枝椏般富有生命力,白花落在兩人重疊的身影上。
也許,那就是兩人為彼此獻上的風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