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高空狂亂流竄,使佐萊恩的衣襬趴搭作響。
他吃力地爬上飛船頂部,在飛船那巨大氣囊的頂端前行。
狂風呼嘯、夜幕低垂。
天空雲層聚集,變得深沉烏黑。沒了銀月照亮的飛船頂部漆黑無比,只能隱約從輪廓看見對方的身影。
暴風雨要來臨了。佐萊恩心想。
無論是這厚沉的黑雲,還是站在此處的男人……再過不久,都將颳起一震驚天動地的狂嵐吧。
飛船頂端早已有人。
那是個擁有白色短髮與藍色瞳孔的男人。身穿灰色的西裝、黑色皮靴,雙手都帶著皮革手套。他面露微笑,面具般的表情令人摸不清底細……
──那是意料之外的人物。
既不是佐萊恩最初監視的銀行家,也不是翠琳緊盯的貴婦;不是諾迦盯哨的企業家,更不是弗烈蓮護送的議員。
躲在舞廳的一隅,沒有引起任何人注目、不讓任何人發現自己──這個男人就是如此不顯眼的存在──作為間諜,這個男人身上沒有半點破綻。
那是一開始就被佐萊恩剔除的三名人物之一。
名為傑克。
「原來如此……你果然是那個『帝國間諜』嗎。」
佐萊恩冷冷說。
「你果然發現我了。」
傑克咧嘴一笑。
雙方距離二十公尺,以兩個身手高超的間諜來說,這樣的距離似乎太過靠近,要是有任何一眨眼的閃失就可能被對方拿下……然而傑克對於這樣的距離卻毫無畏懼,大喇喇地站在佐萊恩面前,顯示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
佐萊恩停下腳步,眼神銳利打量對方。
「你早就發現我是特務間諜了嗎。」
「不,你掩飾得很完美,我一開始也沒有發現。」傑克搖搖頭,「但你的同伴就不是如此了。呼吸、眨眼次數、步伐、小動作、眼神……有太多的地方都能看出他們是混入這裡的特務間諜,而且還是新手。為什麼像你這樣技巧高超的間諜會帶著一群沒有經驗的特務間諜執行任務呢?我想了一下之後得出一個結論──你是那群孩子的老師吧。」
「……連這點都推斷出來了啊。」
傑克很強。光是從這點細節就能推算出這麼多情報,而且還能隱藏自己不讓佐萊恩發現──作為一個間諜,傑克的實力遠在佐萊恩之上。
「接下來換我問你了,你是在什麼時候發現我是帝國間諜的?」
「很簡單,就在剛才跳舞的時候。」
「果然啊。」
「當眾人都沉醉於我們的舞蹈時,唯有一個觀眾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我就是在那時發現你是帝國間諜的。」
只有帝國人才能認出那是帝國的舞蹈──佐萊恩就是在那時發現傑克是帝國間諜的。
而傑克恐怕也意識到自己被發現了,因此事先來到了飛船頂端──等待著佐萊恩的到來。
「被發現了也沒辦法,就在這裡快速做個了結吧。我有我的命令,而你也有你的任務,拖延對我們來說都不是好事。」
說完,傑克從懷裡抽出了一把槍。
那是帝國的款式,漆黑的外殼與共和國的左輪手槍有所差異,除了子彈能填充更多,射速及威力都在左輪手槍之上。
佐萊恩扭動肩膀,現在的他和平時嘻皮笑臉的佐萊恩判若兩人。
「速戰速決吧。」
傑克將手槍上膛,踏出了第一步。
而佐萊恩也握緊了手上的左輪手槍,往傑克的方向邁進。
作為敵人來說,恐怕是佐萊恩至今為止遇過最強勁的對手。
雙方距離持續逼近。
緊張感不斷攀升。明明狂風不斷吹拂,卻感受不到任何聲音。雙方把精神凝聚到極致,只專注在敵人身上──
兩人的精神,此時就如同暴雨之前那異常的寧靜一般。
而外界那暴走的氣流,則如同暴雨之前躁動的空氣。
狂風越演越烈,而雙方的精神越來越集中……
然後,就在緊張的氣氛攀升至最高點的瞬間──
「哦哦哦哦哦────!」
「永眠吧!特務間諜!」
雙方拔腿狂奔。
隨著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開槍。
子彈從佐萊恩臉頰劃過。
他在衝刺的瞬間計算對方開槍的路徑,做出扭身的動作,以毫釐之差閃過傑克的子彈。而傑克也同樣閃過佐萊恩的攻擊。
衝刺的兩人擦身而過。
佐萊恩緊接著將身體下壓,煞住自己的身體。
然後用盡全力將身體一扭,轉向後方。槍口瞬間指向傑克。
而傑克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距離兩公尺。
──砰。
子彈劃過佐萊恩的手臂。而佐萊恩的子彈劃破傑克的臉頰。
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雙方已經交鋒了兩回。
然而──不能停下動作。
傑克的動作很快,幾乎和佐萊恩不相上下。
要是在任何一個瞬間有所停頓,子彈便會貫穿自己的身體。
佐萊恩抓準時機,再度拉近兩人的距離。
只要把距離縮短,槍枝就失去優勢──佐萊恩將自己的身體壓低,竄入傑克的下懷。
接著,使盡全力將右拳擊出。
「────!?」
一氣呵成的動作擊中傑克的側腹,讓傑克短暫失去重心。
從槍擊戰切換到肉搏戰只在轉瞬之間──佐萊恩快速切換自己的戰鬥模式,讓傑克一時來不及做出防禦。
傑克露出痛苦的表情,不過馬上取回重心,對著佐萊恩開槍。
佐萊恩拉開距離,在地上翻滾兩圈之後開槍還擊。
飛船的頂部沒有遮蔽物,然而氣流會擾亂子彈路徑,要在長距離的情況下擊中對手並非易事──這是一場考驗彼此如何縮短距離、拉開距離的戰鬥。
佐萊恩對於距離的拿捏目前略勝傑克一籌,如果能照著這樣的步調繼續打下去,大概不用多久就能勝出。
──前提是,雙方都沒有異能的話。
「────!?」
唰。
佐萊恩的左腳噴出鮮血。
大腿不知何時被銀色的箭矢刺穿。鮮血染紅佐萊恩的西裝褲。佐萊恩痛苦的屈膝跪下。
砰。
傑克沒有錯過這次的機會,朝佐萊恩的肩膀開了一槍。
右肩被擊中,整隻右手瞬間失去力氣。
佐萊恩喘著氣,力量一分一秒流失。他冒著冷汗,吃力地站起來。
「這是……什麼。」
憑空冒出的銀色椎刺貫穿小腿,上面還染著佐萊恩的鮮血。
「間諜之間的戰鬥,在於將對手引入自己的意圖當中。」
「!」
「我的異能是【機關】。」傑克淡淡說道,「能憑空布置陷阱,然後將陷阱隱藏起來的能力。」
「──!也就是說……」
「沒錯。在你來到這裡之前,我就已經將四周佈置完成了。現在這周遭全是我設下的陷阱。」
「──……」
「你的身手固然厲害,但沒有事先察覺到我的意圖,就是你的失敗。」傑克抹了抹剛才被佐萊恩劃傷的臉頰,「是你輸了,特務間諜。」
失去了左腳與右手的你又能做些什麼呢?傑克喃喃說道之後,將槍口對準佐萊恩。
砰。
佐萊恩再度中彈,全身癱軟倒地。
「雖然具備了實力與才能,然而殘酷的現實是容不下你的失誤的。」說完,傑克扯著佐萊恩的頭髮,將失去意識的佐萊恩抓起來,「永別了,沒有名字的特務間諜。」
將佐萊恩拖到飛船的邊緣。
從七百公尺的天空。
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