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者:ペットリー
一、引言
近數(shù)年來在臺灣,所謂的二次元文化有著不小的發(fā)展趨勢,儼然形成了規(guī)模相當可觀的次文化,雖說在某方面而言,稍具深度的二次元愛好,仍侷限於小眾之間,但部分較為大眾的作品已然脫穎而出,對於大多數(shù)非動漫迷或是非宅的觀眾來說有著不小的影響力,近年來許多新推出的著名動漫作品,諸如《鬼滅之刃》(吾峠呼世晴,2016)、《咒術迴戰(zhàn)》(芥見下下,2018)、《間諜家家酒》(遠藤達哉,2019)等,這些作品的推出已經在非宅觀眾間蔚為一股熱潮。
在較具深度的二次元文化之中,有著各式各樣的媒播形式,除了常見的動漫、電影、漫畫等,此外比如輕小說、輕文學等文字載體,或是電腦遊戲、平臺遊戲、手機遊戲等娛樂載體,足見二次元文化在傳播媒體上的多樣性與高適應性。常見的二次元文化作品幾乎都屬於日式作品,除卻部分作品有推出多語言版本或國際版本,大多數(shù)作品的載體內容均為日語原生系統(tǒng),包括字幕、文本、口語音聲等,對於以中文為官方語言的臺灣,甚至整個華人圈而言,在推廣與交流上多有不易。鑒此,在二次元文化興起過程中,中文翻譯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有如臺灣在戰(zhàn)後初期面臨的日譯傳播策略現(xiàn)象一般(王惠珍,2011)。
如前述所言,二次元作品多以日語寫就,而有推出中文版本的作品亦為少數(shù),那沒有推出官方中文版本的作品又該怎麼辦呢?筆者認為這類作品的推廣大抵可分為兩種,一為部分粉絲們本身即具備日語識讀的能力,可自行觀賞無礙,或是有的愛好者慕於作品魅力,自行學習日語的狀況也是有的,更甚者,有些愛好者將接觸該作品作為日語學習的教材,或可寓教於樂。這樣的缺點在於,粉絲本身即具備日語識讀能力,或是能為了喜愛的作品自主修習日語,這樣的狀況佔少數(shù),而其他不懂日語的愛好者們,只能透過與懂日語的愛好者交流,或是對簡單的圖文加以揣測,如此便無法體會作品的真意,甚至會有理解錯誤的情形,在二次元文化的推廣上都不樂見。
第二種情形,也是本文探究的重點,即除了官方翻譯版本外,由愛好者們自主翻譯的管道。主要是由部分能理解日語的愛好者,自行產製出中文翻譯的文本,或是翻譯後對作品進行再製,使得其他許多不諳此道的愛好者們,能夠以中文母語對作品進行更深度的體驗,而許多再製後的版本,其精緻程度並不下於官方推出的中文版本,在在都是以提升愛好者的使用體驗為主要目標。筆者本身亦屬此種情形,關於這類自主翻譯的深度探討,詳見後述。
二、論業(yè)餘自主翻譯
如同前述章節(jié)所提到的,許多具備日語識讀能力的粉絲針對作品進行翻譯、再製等行為,先不論著作權侵害與否,這樣由粉絲端發(fā)起的衍生效應,對於作品的推廣乃是大有裨益的。然而粉絲們自主發(fā)起的業(yè)餘翻譯行為,卻有著缺乏組織性以及翻譯品質差異性等諸多問題,使得成品水準不一,也是此管道常見的缺點。
部分自主進行翻譯的粉絲,有的是以個人名義進行作業(yè)、發(fā)表,如筆者即為此類,然而翻譯及其衍生的後製作業(yè)相當繁複,包含了撰寫譯文、校稿,若為圖像類或是影像類的翻譯再製,則包含修圖、剪接、嵌入文本、最後輸出等作業(yè),超出了個人能負擔的範疇。因此有的粉絲會三五成群,並按照個人專業(yè)進行分工,有的更成立了字幕組(Scanlation、Fansub group),規(guī)模及專業(yè)程度不亞於官方的工作團隊,使得成品的品質也較精緻,甚至高於官方版本。對於業(yè)餘譯者組織行為,筆者於此領域涉獵較淺,故不加以論述。
提到業(yè)餘翻譯的品質,則依各個譯者的翻譯能力、翻譯理論以及策略等進行探討,與官方聘用的譯者不同,粉絲日語能力本就互有差異,JLPT針對個人日語能力分級測驗,列出N1至N5等五個等級,這是基於基本日語使用能力而言,若要提升至文學層級的語境應用,此類語言能力分級恐怕難以對其加以定義。此外,業(yè)餘的譯者也未受過專業(yè)、系統(tǒng)性的翻譯訓練,比起正式的翻譯工作者在翻譯相關系所受過的專業(yè)訓練,其差異不言自明。
大多數(shù)未接觸過翻譯實務的人,總認為翻譯作業(yè)與外語能力有高度密切的關係,只要具備一定的外語識讀能力,便可勝任翻譯一職,但其實不然,如同在翻譯領域為人所熟知的,要從事翻譯工作,除了對譯入語應具備一定的語言能力外,對於譯出語也應該要具備同等的語言能力,或更甚有之(品玟,2021)。
依筆者遍覽網路上大量的翻譯作品、文學,有過半的業(yè)餘翻譯者是缺乏其譯出語,亦即中文母語的表達及演繹能力,便所謂只聞其義而不知其意,更是從事翻譯工作的硬傷,??吹接械姆g者的成品,其文章、語句支零破碎,往往不知所云,就像是看著大綱、看著劇本,卻缺乏原有載體上熱情的演繹情節(jié),有如上好食材卻不加以烹飪調味,全盤索然無味,此即缺少中文能力的結果。
最廣為人知的古典翻譯理論,即中國翻譯學者嚴復提出的信、達、雅(嚴復,1898);而美學者尤金的翻譯理論(Eugene Albert Nida,2003)將翻譯過程區(qū)分為三個階段:分析(Analysis)、轉換(Tranfer)、重建(Restructuring),兩者的意義,均在於不可通篇逐字直譯,而是應該透過翻譯者理解、內化後,並施以加工、美化,才能產製出優(yōu)美的譯文。近年來,電腦領域中機器學習蓬勃發(fā)展,坊間處處可見翻譯軟體的影跡,而有些中文表達能力較弱的譯者,其翻譯品質常被譏稱有如機器翻譯,使得翻譯者的努力皆付諸流水。
該採用何種翻譯理論以及策略,是每位翻譯者必經的課題,也是提升翻譯品質的重要關鍵,決不是憑著一股氣就可以達成的。
三、廣播劇類型作品簡介
在二次元文化裡,最大宗的載體媒介仍為我們所熟知的動畫(Anime)、漫畫(Comic)、遊戲(Game)等,即俗稱的ACG文化。在這些常見的載體中,有一種較為少見的形式,即廣播?。ē楗弗丧楗?、ボイスドラマ、サウンドドラマ),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廣播劇在早期係以人聲、音效進行錄製,並透過廣播電臺向聽眾放送的一類媒體形式,亦為劇集的一種類型。廣播劇這一類型的作品,在早期電視及網路尚不普及的時代,乃是民眾的主流娛樂方式之一,但近年來則略顯式微。而在日式二次元作品中,許多的ACG作品則會找來原作的配音員,將原作劇情加以改編,製作成一系列的音聲劇集,並錄製成CD專輯進行販賣,此即我們現(xiàn)今所熟知的廣播劇,同時也是在二次元領域中常見的一種衍生作品類型。
廣播劇由於具有需額外購買,以及無字幕與畫面等門檻,因此其受眾皆較原有動畫或遊戲載體略為縮減,但其之所以能夠歷久不衰,筆者認為主要在於製作成本低廉的關係,再加上日語原音的廣播劇也較能為日本國內的粉絲接受,故而在現(xiàn)今仍屬常見。然而對國外的粉絲而言,廣播劇專輯的購買管道不易,且受限於語言門檻,因此在廣播劇的觀賞人數(shù)遠少於日本,要論在中文愛好者中的推廣,可說是大大不易。
筆者在廣播劇翻譯實務上已從事多年,廣播劇的翻譯工作相較於其他類型,可說是艱難不少。廣播劇首先本身並不具任何原文文本及影像,只有角色演員的說話音聲,因此要準確無誤聽譯原文,是翻譯者的一大挑戰(zhàn),有時碰到演員語速飛快,或者說話含糊不清,甚或情節(jié)高潮之處,演員忘情發(fā)揮等等,都會影響翻譯者聽譯難度,更遑論有時候出現(xiàn)多個演員同時說話的情況。筆者本身曾遇過一種情形,就是當某甲正在臺上發(fā)表公開說話,而底下的某乙與某丙交頭接耳,此時乙、丙二人作為主要音軌,自然聲音較大,但問題是兩人說話聲常被甲影響,導致常常要重聽數(shù)次,大大延長了翻譯的時程。至於該甲的談話,論該情境下應是作為背景使用,是否該照樣翻譯出來?這又是另一層次的問題了。
上述所言,牽涉到角色本身臺詞以及說話等,是屬於語用學中語言語境的範疇(冉永平,2012),至於非語言語境的探討,則更為廣泛。廣播劇作為演繹媒介而言略顯貧乏,其表達方式較我們熟知的其他媒介限縮了不少,除了角色本身對答臺詞以外,僅能透過角色口氣、擬聲詞、語助詞等進行演繹,此即非語言語境的範疇。在進行廣播劇的翻譯工作時,由於聽者只聞人聲、不見其影,雖說保留了觀眾對於情境的想像空間,但對於譯者而言,這樣的模糊地帶卻往往是苦惱的根源,該如何對於角色當下的語氣、情境,加以揣摩出適當?shù)恼Z意,是譯者在語言重建過程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
資深主編張麗嫺女士認為在翻譯時應參考時代背景、人物特質等來調整人物說話口氣,另對於專有名詞之翻譯,也可參考譯出語是否已具原有名詞,或是具有近似義的名詞可供挪用等(橫路啟子,2019)。而資深影視翻譯者張克柔女士認為,電影等影視類字幕翻譯之特性為,對話(字幕)需配合影像節(jié)奏,兩者有著緊密的結合,譯者在掌握語感以及節(jié)奏感的技巧相當重要,往往一個語著詞就會強烈影響觀影感受(橫路啟子,2019),此即所謂非語言語境的實際應用(冉永平,2012)。
Robert Escarpit提到:「書籍另外的特點,則是不能只光考慮潛在讀者群眾的人數(shù),還要注意這些讀者的素質、他們的實用需求,尤其他們的心理狀態(tài)?!梗≧obert Escarpit,1990)?;?,翻譯者的工作,並非只需將字面意思平鋪直敘地陳列出來,而是在作品的表象之中,往深處挖掘出其原有的樣貌,並加以洗淨、點綴,最後以母語觀眾所能接受,最為自然的形式呈現(xiàn),方為翻譯工作真正的意涵。
四、結語
透過上述對於二次元文化,以及業(yè)餘翻譯者背景的研析,可知翻譯工作並非如同外界所言,僅是流於盜版者的象徵,而是牽扯到二次元文化的推展,以及對於作品本身的意境發(fā)掘與藝術價值等,是個值得探究的重大議題之一。而在相對冷門的廣播劇領域,就筆者本身的認知,其翻譯工作所面臨的挑戰(zhàn)則是更加艱難。而如同我們在其他翻譯領域所見到的,無論譯入對象的載體為何,翻譯策略代表著翻譯者的精神指標,同時也影響了譯者欲呈現(xiàn)的意象樣貌,是翻譯者不可或缺的重點取向之一。
五、參考文獻
1. 王惠珍,〈翻譯作為一種文化傳播策略--論戰(zhàn)後初期(1945-1949)日譯本的出版與知識生產活動〉,臺灣文學學報,第十九期,2011年12月,頁191-230。
2. 品玟,〈除了「自我管理能力」,自由筆譯工作者還需要何種特質呢?〉,2021年9月5日發(fā)佈,https://vocus.cc/article/61348e35fd89780001112ef7(瀏覽日期:2023年2月1日)。
3. 嚴復,《天演論》譯例言,1898。
4. Eugene Albert Nida、Charles Russell Taber,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BRILL,2003年1月。
5. 冉永平,《語用學:現(xiàn)象與分析》,2012,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頁12-13。
6. 橫路啟子,日文翻譯的現(xiàn)況與挑戰(zhàn),編譯論叢,第十二卷,第一期,2019年3月,頁177-194。
7. Robert Escarpit著,葉淑燕譯,《文學社會學》(臺北:遠流,1990),頁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