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玟告訴他的事後,陸藉著玟的描述,替玟指出幾個可以去找的地方。
中途雖因陸不小心噴笑,害自己被暴怒的玟狠狠教訓了一頓,但最後玟還是把事情通通告訴他了。
來由只是基於一場夢──一場她爬上某座從沒去過的雪山的夢。
而陸噴笑的原因也是這個──這女孩居然會為了一場無謂的夢而抱持期待?
表面上老是裝得一絲不茍,不曾夢想或幻想什麼的她,竟然也會對夢境產生憧憬。
「看不出來,你私底下還真是個少女啊──」
就是這種第一次看見的反差萌,害他忍不住破功,露出了充滿關愛的笑容。
而說完夢的事後,兩人又針對愛的事及旅行的計畫詳細討論了會,接著便相互道別。陸轉頭走回家裡。
一到家,他攤在沙發上想了一陣子,同時點了根菸,沒開窗讓空氣流通便直接在室內抽了起來。
本來,就正常程序來講,他現在應該得坐在書桌前,開始敲起鍵盤寫他已進行到三萬多字的故事。但因為該考慮的事太多了──除了愛的事外又多了玟的問題,這害他完全無法像往常一樣,將上班前的心思全部放在寫作上頭。
想到這,他深深吸了口菸,讓煙在胸底沉浸一段時間,然後才輕輕吐氣,把繁雜的心緒也一併排掉。
老實說,若只有愛的事,那陸至少能暫時不去考慮,反正除了拜託別人外他也沒什麼能替愛做的了。
但是──玟現在竟然做了那種夢?
這害他不得不就夢的事多加思索一會。
原本能正常拜託的事,一但牽扯上那種夢,他就不得不重新做出衡量,評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究竟洽不洽當?
然而,就算又思前想後了一遍,陸還是不覺得自己能有其他選擇。即便又點了根菸,又多猶豫了五分鐘多,他仍舊覺得現在只剩下那條路能走。
於是,陸抽完菸,到廁所把菸頭丟進馬桶後,便走出來,拿起桌上手機,翻出久未使用的通訊錄,按下其中一個號碼。
讓人心焦的撥號聲響起,陸將手機舉在耳旁,靜靜等了一會。
「……喂?」
接通後,對方沒出聲,而由陸這邊主動開口。
「飛雪連天射白鹿,零零七零零六零零五。我是陸本人啦!」
「嗯……暗號沒錯。陸先生您好,真久沒聯絡了。」
「對啊,上次幫了你們之後,我本來決定要當乖寶寶,不再和你們往來的。」陸對手機另一頭說道。「但沒辦法,最近有麻煩纏身,除了你們之外我想不到有誰能幫忙解決了。」
「這樣啊。」對方回應道。「沒問題,無論什麼事我們都會幫忙的。之前要不是先生暗中掩護,我們這組織早就被抄家,死到不知道哪去了。」
「很好,就知道你們重情重義,朋友有難絕不會坐視不管。」他故意多吹捧對方兩句。「總之,事情是這樣啦──」
陸透過手機,簡單向對方說明了愛與她前男友的事──但刻意略去了玟的事不提。
他知道只要一講,對方一定會深入追問。他不清楚被他們知道那場夢的話會有什麼後果,只好先語帶保留。
說完後,對方只「嗯」了一聲便陷入沉默。像在把陸所說的重新順過一次一樣。
等了一陣子,陸終於受不了了,開口催問道。
「……怎麼?你們應該有辦法處理那些黑道吧?」
「辦法是有。」對方馬上答道。「這種黑道的事對我們來說是小菜一碟,花點時間就能解決了。只是……」
「只是什麼?」
「……陸先生。你是不是還有一些細節沒告訴我們?」
「這個──沒有啊。這事還有什麼細節好說的?」
「有。」對方斬釘截鐵地做出肯定。「而且是最關鍵的細節──有關那女孩的友人,先生你有件事沒說出來。」
「……為啥你聽得出來啊?那件事明明和黑道的問題毫無干連。」
見隱瞞的事被拆穿,陸只能暗自嘆氣。至少得問清楚他們知道的原由。
「沒什麼,這不是先生應該知道的。」
然而,對方完全不肯對他解釋。還進一步提出要求。
「總之,希望先生能把她友人的事一並告訴我們。」
「可是……」
陸猶豫著,拿不定這樣做到底是好是壞。
「我們很清楚,如果沒交代理由的話,你一定會基於顧慮而不想完整說明。」對方說道。「但抱歉,因為先生不是組織成員,我不能讓你知道組織的機密事項。但我能向先生保證,你不會因為你所說的事而害到她們。這說明不但會幫助我們──同時也會幫助到她。」
聽了一長串,得到的卻只是毫無根據的保證。這害陸的眉頭皺得死緊,不知道到底該不該信任他們。
雖是出手幫過這組織,但那只是因為陸恰好認識某名成員,才不得不支援到底,送佛送到西。
老實說,就像他之前告訴玟的,他是真不知道這組織的底細,為了什麼在做什麼他通通不了解。
然而──唯一知道的一點,就只有他們非常的看重義氣。
就算同伴陷入危難,也絕不會為了些有的沒有的顧慮而袖手不管。
「……好啦好啦,我老實告訴你們就是了。」
於是,雖然仍搞不懂他們知道這些事是想幹嘛?但陸還是對他們說出了──玟所夢到的事及她因此想去的地方。
「好的,事情我們都了解了,接著會馬上著手進行。先生你只要放寬心,等我們處理完告知結果就好。」
「……嗯。」
討論一結束,陸直接掛掉電話,倒在沙發上並再點了根菸。
抽著抽著,他突然覺得超級不爽,吐完煙順道用力吼了一聲,藉此宣洩心底累積的不滿。
「他阿嬤的!本來就夠難搞了,現在還給我越變越難搞!難搞到這種程度是怎樣?想搞死我嗎?」
叫了幾句,也不管會不會有鄰居跑來投訴,陸又衝到陽臺吼了幾句,才心滿意足地回房,一屁股坐到書桌前。
把菸抽掉後,陸終於能冷靜下來,思考自己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然而,陸馬上想到他們剛才說的,要他好好坐著放寬心,等結果出來就好的事。
確實,現在除了坐著發呆外,自己也沒其他事好做的了。既然已經把玟與愛託付給那些人,之後的事陸也無法從中插手。
老話一句,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會怎麼處理這次事件,就算想干涉也無從干涉起。
「唉……」
能做的事除了發呆外,也只剩在家裡嘆氣,然後繼續發呆了。
……沒辦法,既然無事可做,陸只好搖搖頭,像往常一樣甩掉多餘的煩惱。打開電腦,開始寫起小說。
早在昨天上班前,他就想好了後續部分,於是鍵盤敲得飛快,不一會便把昨天想到的東西化為文字。
「很好,今天思緒特別靈通。」
難得在這麼多事的早上,自己還能維持寫作的手感。
只不過,真要說的話──這大概是因為自己已經沒任何能做的關係吧?他已經沒那個必要,再為玟與愛考慮些什麼。
既然有更有能力的人出手幫忙了,那什麼都做不到的他,自應就此放手,不攪和進去當個搞不清楚狀況的拖油瓶。
既然是自己決定把原屬於自身的責任,交由他人代為完成,那無論他們是以哪種手段去做、以哪種方式履行受託的職責,這部分的問題陸自然都無從置喙。
就算方法不理想也一樣。
就算事情沒做到最好,玟與愛因此遇到更多麻煩也一樣。
雖就某部分來講,基於陸是自主做出決策這點,他仍得為結果的好壞承擔部分責任。但那也僅止於部分,僅止於他做了不當的人事選擇這點。
陸無法再親手為兩人做些什麼了。
就像他們認為的,自己能做的只剩下守望而已。
反正自己也不過是個寫作者……頂多只是個附帶基層公務員身分的寫作者而已。這種人什麼事都做不到,既無力又沒什麼特權,唯一會做的只有抱怨工作,順便寫些連能不能出版都不知道的故事而已。
既是如此無能,那他自然就該把重要的事,交給更有能力的人去執行。就別再企圖逞強,想承擔自己所無力承擔之事了吧?
這樣就好。
總之這樣就好了。
現在,他唯一該做的,就只有好好回歸日常,將焦點重新放到平常的工作上。同時繼續寫作,繼續以超然第三者的角度觀察,記錄腦袋裏正在運行的故事──
想到這,陸才發覺他又不小心想太多了。於是趕緊甩甩頭,用一貫方式將不再需要的念頭甩到腦後。
「將思考放回小說吧。」
只要繼續打字就好了。
敲打按鍵所發出的響聲,最能夠讓他的心情保持穩定。
然而,就在陸打算要繼續寫作,把剩下還沒想到的情節一鼓作氣寫完時,靈感突然硬生生從中斷絕。
手徒然停在半空,指尖按不了任何按鍵;即便刻意去想,腦袋也擠不出即使一字也好,能讓他繼續書寫下去的句子。
「……不對。」
我該做的不是這個吧?
現在該做的不是這件事吧?
應該還有其他能做的事才對。
雖然才剛告誡過自己,要自己別再管一些沒辦法管到的事,但他的目光早不自覺離開螢幕,看著桌上靜靜放著的手機。
「……」
他默默看著手機,手不由自主地伸過去摸著,感受指尖傳來的冷硬質感。
如果說……自己不是真的無事可做呢?
如果說──自己是還能幫她們些什麼的呢?
如果說,自己其實不願就此退出,甘於做個等待結果的旁觀者。而是想參與其中,親手造成什麼改變的呢?
如果說自己是這麼想的,那麼讓自己攪和進去,當個多管閒事的拖油瓶這點,是不是就能藉此免責,無須再為自身隨意干預的事感到愧疚了?
不做些什麼會愧疚;做了些什麼也會感到愧疚──既然狀況是這樣,只要做的愧疚小於不做的愧疚,或至少兩者的愧疚相等,那他就算做了,也不會是讓自己吃不下睡不著,小說也寫不出來的選擇。
於是──他決定拿起手機。
雖然又忍不住猶豫了會,但他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點開手機將螢幕解鎖。
手指點進LINE,滑到與愛的對話記錄裡。想了下等等該怎麼與她交談後,陸按下通話鍵,將手機舉到耳旁──